政教分離才是穆斯林社會的出路

我也是個穆斯林,但是隨著受教育程度越來越高我感覺自己越來越不能代表廣大穆斯林同胞了,說的不對的地方請大家隨便噴,有則改之無則加勉。

在說自己的觀點之前首先我想分析一下現在伊斯蘭問題的根源以及我認為的解決辦法,之後再說中國和國外的伊斯蘭問題有哪些差別以及為什麼ISIS對中國穆斯林沒有太大的影響。

造成伊斯蘭社會今天的種種問題的原因有很多,我覺得最重要的是古蘭經寫的太晦澀了,大家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隨便舉個例子吧:

古蘭經寫了很多討伐異教徒的例子,都很恐怖,並且鼓勵穆斯林戰士屠殺非穆斯林,還說這樣的殺戮不會被真主懲罰而且能進天堂。但問題是這些描述基本都是有上下文背景的,比如在默罕默德反攻回麥加的戰役中,或者明確說了「如果有人阻止你們崇拜安拉」,你們就要砍下他們的頭顱blablabla,但問題是如何定義「阻止你們崇拜安拉」?古蘭經其實說的很模糊:美國支持以色列在中東建國算不算?漢族在新j開工廠不招維W爾族工人只招漢族算不算?巴黎立法不讓穆斯林戴頭巾算不算?這些界限都很難畫清楚。有的人把這個界限畫的很大就成了極端分子,有的人把這個界限劃的很小就成了溫和派,至於到底該畫多大其實大家是沒有辦法相互說服的。所以我不太同意有人說「恐怖分子不算真正的穆斯林」,他們怎麼不是穆斯林?是不是穆斯林是你說了算的嗎?如果每出現一個恐怖分子我們就說「他不是真正的穆斯林」那我們是不是就天然的立於不敗之地了?類似的邏輯錯誤不只穆斯林會犯,穆黑犯的更可笑,他們甚至會說「恐怖分子才是真正的穆斯林,在他們眼中你也是卡費勒,所以你根本不是穆斯林」,然後再抓住這個明明「不是穆斯林」的人糾纏半天,把對「真正的穆斯林」的怒氣發泄到這些「不是穆斯林」的人身上,問題是你都說人家不是穆斯林了,你的指責不是指鹿為馬、南轅北轍嗎?你應該找ISIS這種真正的穆斯林去辯論啊。

所以說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不應該是去爭到底誰才能代表伊斯蘭,或者誰才是真正的穆斯林。

其實類似的問題基督教也出現過,怎麼解釋聖經大家的觀點都不一樣,於是分出來了數不清的教派,聖經也說異教徒都要下地獄,教皇鼓動教眾殺死異教徒,發動了令人髮指的十字軍東征,反而是那個年代穆斯林統治下的耶路撒冷的穆斯林和基督徒更能和睦相處(或許有人要說當時基督徒要交更多的稅,但這個稅收和羅馬帝國時期基督徒要交的稅收比起來已經少了很多很多了)。但是為什麼今天情況完全反了過來?我覺得這一點伊斯蘭社會要向西方國家好好學一下,那就是政教分離。

對於政教分離不同國家的定義是不同的,但有一個基本的共同點,就是把宗教的懲罰都留給上帝,強調人是沒有權利幫助上帝替天行道的,人間的法律應該通過司法體系來建立。你仍然可以覺得非基督徒都要下地獄,都要日日夜夜被火獄的鐵棒穿腸破肚,都要站在火坑裡把雙腳燒焦,但是這些事情應該留給上帝去做,你可以在心裡詛咒這些人,但是你不能把這些刑法提前到這個人間的世界自己去執行。這種政教分離的思想其實是義大利的文藝復興(13世紀--16世紀)、法國的啟蒙運動(17世紀-18世紀法國大革命前)、英國的工業革命(18世紀中葉-19世紀)這先後三次歐洲社會的大變革聯合作用的產物,可以說如果不是這三個國家,白人社會很難有今天這樣的成就。

文藝復興是人類社會上第一次大範圍討論並接受「以人為本」的觀念,讓大家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情感,關心自己的內心世界,享受現世的生活,而不是把一切都托靠給死後的天堂,這在今天看起來很正常,但在當時的歐洲卻是長達1000多年的中世紀得以結束的重要原因,同時期的中國卻在明朝「存天理,滅人慾」的封建價值觀中越陷越深,阿拉伯國家此時處於奧斯曼土耳其帝國時期,所以整體上比中國還要開放一些。所以我覺得中國的衰落其實在這個時候就已經埋下了隱患,而不是等到乾隆的閉關鎖國時期才開始的,因為清朝基本上傳承了明朝的價值觀,纏小腳、三從四德、君臣父子一樣沒落下。

之後的法國啟蒙運動可以說是文藝復興在另一個國家的延續,但是變革已經不再局限於藝術領域,而是更加直接地對神權、教權的挑戰。法國在這方面做的最徹底,甚至有點矯枉過正,從「教會對新教徒的迫害」變成了「新政府對教會教眾的迫害」,殺的人比之前教會殺的還多。所以法國到今天還把la?cité作為 liberté(自由), égalité(平等), fraternité(團結)之後的第四「國本」,la?cité就是指「宗教和政治的分離」,但這種分離比英國德國西班牙義大利等國家的政教分離都更加極端,它要求「公共場合不能有任何宗教含義的符號、服裝、標誌」,也就是說大街上穆斯林不能戴頭巾,和尚不能穿袈裟,道士不能拿拂塵。但是猶太人可以帶他們的Kipa,這個就呵呵了。在宏觀層面,任何政府政策都不能牽扯宗教,所以有人說法國會驅逐穆斯林移民,我覺得很可笑,今天的la?cité是法國人民流了多少血死了多少人才換來的,再加上二戰時對猶太人的種族清洗最終引發了全歐洲的災難,法國人深知把宗教和政治糾纏在一起是多麼的可怕,所以我認為即使下一屆大選Marie Le Pen這種極端的法國右翼民族主義者上台了也不會驅逐穆斯林,最多禁止新的穆斯林移民,對於已經拿到法國護照的那他們就是法國人,差別對待自己的國民對法國來說是自毀革命果實,也是歷史的倒退。

再回來說工業革命,在此之前的世界格局是更文明的國家往往軍事能力不行(宋被蒙古滅,明被滿洲國滅,波斯被阿拉伯滅,羅馬帝國被周圍的蠻族一起滅),而野蠻的民族往往全民皆兵,戰鬥力爆表,但是在得到天下之後又開始追求精神世界的滿足感了,於是開始變得文明,於是幾百年後再被更野蠻的民族滅,周而復始。而工業革命作為最後一波變革讓歐洲徹底把伊斯蘭世界和中國遠遠地甩在了後面:不管是經濟、文學、哲學、自然科學、軍事、航海、政治體系......在一個現代國家該具備的方方面面的技能上歐洲強國都是碾壓中國和伊斯蘭世界的,更別說非洲和美洲大陸了,所以後來的販賣黑奴和屠殺印第安人也是在幾百年前的文藝復興就埋下伏筆了。

說了這麼多,想說的只有一點,基督教的變革是從800年前的文藝復興就種下了種子的,一直到100年多前才開花結果,這中間是一代又一代歐洲人共同努力的結果,而不是基督教比伊斯蘭教更溫和。沒有文藝復興就不會有啟蒙運動,就不會有對知識的尊重,就不會有現代意義上的科學家,就不會有工業革命,就不會有資產階級和現代國家的概念,從這個角度看伊斯蘭教想解決現在的問題只有一個辦法:secularization,世俗化。

說到世俗化,很多中國人特別是漢族人對世俗化的理解也很可笑,認為「等到哪一天穆斯林也能和我們大口喝酒大口吃豬肉了我們才願意尊重他們」。這不叫世俗化,這叫放棄信仰。宗教在邏輯上就是不能世俗化的,宗教和世俗在邏輯上是對立的,我們能世俗化的是社會制度,而不是宗教本身。我本科在巴黎政治大學交換的時候班上有好幾個女生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反對婚前性行為,認為我這個穆斯林要下地獄,但是也有很多女生非常開放,拉著我和另一個男生去party之後就要threesome,你說她們到底誰能代表法國?誰都不能。這就是真正的世俗化,讓整個社會的運轉基於最基本的普世價值觀和簡單的邏輯,而不是宗教法則或者無神論者對宗教的厭惡。當時的professeur詳細和我解釋了為什麼他們認為中國不夠la?cité,就是因為共產主義是反對宗教的,而一黨制決定了所有政府官員都應該反對宗教,這說明政府和法律對宗教還是有情緒的,而真正的世俗化應該做到對宗教毫無偏好,你愛信啥是你自己的事情,而法律完全把宗教當空氣。這也是現在的伊斯蘭國家應該做的,印度尼西亞、土耳其、馬來西亞、埃及、伊朗都慢慢地摸索出了自己的改革方式,印度尼西亞是徹底的民主選舉,土耳其的女議員數量比美國還多,埃及女人帶不帶頭巾不受法律約束,伊朗最特殊,伊斯蘭教法和民主制度的神奇結合,但是我們可以看到伊朗幾乎是有選舉權的伊斯蘭國家裡最穩定的,也從來沒有恐怖事件發生,而且伊朗女性高等教育比例全球第一,去年的菲爾茨獎獲得者就是伊朗女穆斯林。我也不知道哪一種才是出路,但是我覺得這幾個國家的大方向都是對的,就是不再糾結怎樣做才是真正的穆斯林,因為大家誰都說服不了誰,所以在照顧古蘭經教義的基礎上訂一套法律和選舉制度出來,大家照著做就好了。

然後再來說說中國穆斯林和以上的國家有哪些不一樣:

1. 中國的穆斯林不是移民。

中國的穆斯林,特別是回族和哈薩克族,都已經在這個國家住了好幾百年了,和漢族人其實已經磨合的很好了,我知道又有人要說同治回亂blablabla,先不說當時誰對誰錯,我基本可以很肯定地說這次事件在中國歷史上是沒有影響力的,什麼意思?就是沒有人對這件事有很強烈的情感帶入(除了皇漢),作為一個西北的回族,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回族,而且我和我妹妹走在大街上都會被認出來是回族,在美國也會有人以為我是墨西哥人和我說西班牙語,但是在貼吧上看到這件事之前我真的從來沒聽說過同治回亂,我爺爺和爸爸都只是聽說過大概有這麼回事兒但是也不知道細節,反而很多人比較懷念馬步芳時代的回族將領,而這些回族是忠誠的國民黨將領,馬步芳的親戚馬仲英還率兵幫助粉碎了東突厥斯坦國,我家裡的老人們到今天說起這些事情還是很自豪我們家祖上會有這樣的英雄人物。總之一句話,不管白彥虎時代的回族和漢族之間發生了什麼,這些事情對今天的回漢兩民族來說都是沒有直接的感受和記憶的,之後的回漢人民共同被帝國主義列強侵略、共同經歷兩黨內戰、大躍進、文革、改革開放......這些事情才是刻骨銘心的。而歐洲的穆斯林搬過去才幾十年,這導致現在法國白人和法國穆斯林說話根本不在一個維度,法國人認為「以人為本」,你可以羞辱我的宗教,但是你不能羞辱我的家人,但是穆斯林覺得「宗教就是我的一切」,你可以羞辱我,但是不能羞辱我的宗教,於是就出現了法國人去羞辱穆斯林的宗教然後被殺,然後一個法國穆斯林諧星用「Isar-heil」這樣的詞語對猶太人進行人身攻擊然後被捕,其實並不是法國法律歧視穆斯林,而是法國人覺得人比宗教重要,所以罵人有罪罵宗教無罪。但是穆斯林卻無法接受這種價值觀,這才是這次衝突最本質的原因。

反觀中國穆斯林,回族和哈薩克族以及絕大多數維族人的三觀和漢族基本是一致的,最近學土耳其語發現整個突厥語族和漢語的相似程度讓人驚訝,比如一般疑問句都是在陳述句句末加個「ma」然後語調上揚,而阿拉伯語和法語幾乎是沒有任何關係的(兩種我都很仔細地學過,真心沒有一點點共同點),這就是兩個民族相處一千年和幾十年的差別。

2. 中國的穆斯林不會阿拉伯語

很多人覺得維語和阿拉伯語很像,其實相似程度小於英語和法語,基本上沒啥關係,我甚至覺得維吾爾族的阿拉伯語水平可能低於西北的回族,總之中國的穆斯林少數民族都是沒有辦法直接和ISIS的成員溝通的,我們說語言是打開另一種文化的窗戶,但是它也是把兩種文化隔開的門。中國應該擔心的是東突的威脅,因為他們可以和中國穆斯林直接交流。但是東突的核心價值觀是建立在突厥人的自我身份認可上的,所以很難得到回族和已經有了自己祖國的哈薩克族的響應,在維族內部也只是在南疆最貧困的地方有號召力,這裡的很多人不會漢語就算了,連維語都不會寫不會認,純文盲,你說啥他信啥,只要他能聽懂你的語言,估計這些人連伊斯蘭怎麼傳到新疆的都不知道。所以說中國要受影響也是受東突影響,不是ISIS,ISIS要影響中國也要通過東突來間接影響。

3. 中國法律不受任何宗教影響

這一點是最根本的也是最直接的原因,法律是立國之本,只要有共產黨在一天,這就是中國的現狀。或許有人要說沙甸的禁酒令是XXXX的表現,我反而覺得這其實很高明,拉一派打一派(東突),打擊恐怖主義的同時體現民族大同的普世價值,這才是高明的手段。當然有些地方會出現執法部門覺得「惹不起」新疆人就把他們放走的事情,其實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藏族人身上,我覺得這不是伊斯蘭帶來的,而「差別對待」本就是歧視在英語里的字面意思,所以我是不太同意這種民族政策的,但是由於自己在這方面涉獵不多就不大放厥詞了,總之這個問題完全是民族問題而不是宗教問題,解決起來更容易才對。

至於那些叫囂著穆斯林滾出中國的人,我只能說一句,你們啊,不要總想著弄個大新聞,西方哪一個國家我沒有去過?見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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