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為什麼不能直面南京大屠殺?

日本為什麼不能直面南京大屠殺?2012年02月21日08:00 新華網

編者按:1937年12月,侵華日軍攻陷南京城後,製造了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共有30萬以上中國平民和戰俘被日軍殘忍殺害。然而在當今日本政界和民間,仍有不少人對這段歷史採取否定態度,甚至稱這段歷史「虛假」。

名古屋市市長河村隆之2月20日又老調重彈,在談及「南京大屠殺」時宣稱「沒有這回事」。日本為何不能也不願承認南京大屠殺?此中有反應了日本人什麼樣的心態呢?

日軍屠殺中國人並放火燒屍滅跡(資料圖片)

作者:至誠大兵

2011年12月14日,是日軍南京大屠殺74周年紀念日,古都南京上空又拉響了慘厲痛徹的警報。然而,,對於南京大屠殺的真相和態度,不僅日本政府沒有正確的態度,就是普通的日本民眾同樣是諱莫如深。連反映南京大屠殺的影片《拉貝日記》,在德國熱映,但多家日本國際影片發行商拒看此片,更不談購買拷貝。

「南京」兩字,確實是日本人心中一塊熾熱的烙鐵,很多日本人說到南京時,都會互換一下眼色,並借故岔開話題;很多日本人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雖然沒看過這部叫《拉貝日記》的電影,但相信很多人不會去看這部電影,因為他們更喜歡看那些誇獎日本好的影視作品,看《拉貝日記》應該就像接受審判的感覺,因此這部電影在日本大概不會有市場。

這就是日本普通民眾看待影片《拉貝日記》的躲避態度,對一個當年日本盟國的德國人日記中的南京大屠殺慘案的記載,他們仍然不願意直面。

日軍1937年12月進行的南京大屠殺,已然成為了鐵的歷史,目前仍然擁有不可辯駁的鐵證――南京大屠殺紀念館裡那陰森慘烈的累累白骨,那些日軍自己拍攝的照片,就充分證明了日軍的殘暴,然而,至今不僅日本右翼勢力仍然否認,甚至連許多平常非常正直的日本人仍然不願面對,不願意承認與反省,甚至是提起南京二字,他們就閃開推託。

南京大屠殺中連3歲兒童也未能幸免於難(資料圖片)

為什麼國家形象位居世界第一的日本,在歷史的鐵證面前,在大和民族「精英」的最醜陋一頁面前,不敢和不願意直面呢?為什麼在細節上、在平常都處處認真的日本人,一遇到如此重大的歷史事件,就閃爍其詞迴避呢?

作為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原凶的德國和日本,在戰爭的態度上,在戰爭責任的承擔上,是截然不同的。日本曾經對中國及其他亞洲國家實行侵略和殖民統治,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不可更改的歷史,也是日本不可推卸的罪行。但是,長期以來,日本盛行著否認侵略和美化殖民統治的風潮,修改歷史教科書、否認南京大屠殺、參拜美化侵略和殖民統治的靖國神社等等。這與德國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反省與勇於承擔責任,並最終獲得世界人民的諒解形成鮮明對比。

南京大屠殺中日軍把無辜的中國人反綁雙臂槍殺(資料圖片)

形成如今日本人不願意直面侵略戰爭、不能直面南京的原因,至誠大兵認為有五點。

一是民族反思缺陷。日本大和民族,原本是一個善於學習與借鑒的民族。然而,在近代當代的科技與經濟高度發展中,形成了除了美國,其它國家全不放在眼裡的傲慢心態,似乎日本最美、日本最能、日本說啥就是啥,將大和民族曾經最優秀的反思反省基因拋棄,形成了一種民族的缺陷,不能直面歷史,不能直面南京大屠殺這一重大事件。凡是我日本沒認賬沒認可的,無論哪個擁有鐵證,也是白說白證,只能是我日本說啥就是啥。而一個不能也不願直面民族真實與醜陋的民族,就是一個反思缺陷的民族。

二是冷戰原因的促成。本來,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侵略問題,東京審判上已經將那些發動侵略戰爭的日本軍國主義的罪人們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日本南京大屠殺的罪責是明明白白。然而,因美國出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東西方對峙的需要,出於對付共產主義陣營的需要,扶植日本而放棄了對日本侵略罪責及根源的追究,為了當時實際的對抗,將日本的大量侵略戰爭檔案及罪行隱藏起來,將許多具有戰爭罪行的軍人包庇下來為對抗共產主義陣營服務,從而形成了與德國反思侵略相反的思潮,即否定侵略、美化戰爭、否定屠殺及殖民地統治,而且這樣的思潮長期佔據日本政壇,使得日本人當然不願意談論臭名昭著的南京大屠殺。

三是教育的缺失。日本的教育應該是亞洲諸國中最為興盛最為成功的,但是日本的教育卻是有著缺失的教育。日本通過美化的教科書,向日本的下一代傳輸的是大日本精神,傳輸日本是戰爭受害國的理念,傳輸日本民眾是戰爭的受害者的思想,在哪些不得不提及的重大歷史事件中,也是用「進入」代替「侵略」,用「拯救」與「解放」亞洲代替「奴役」與「殖民統治」,用「仁愛」替代「殺戮」,讓沒經歷戰爭的日本年輕的下一代,在日本的美化教育中,受到的是應該推崇、應該讚揚第二次世界大戰大日本「皇軍」的理念,在這樣的教育體系與氛圍中出來的下一代,怎麼可能會誕生真誠反思、真誠直面南京大屠殺醜惡的一幕呢?

四是軍國主義翻案。日本戰後從來沒有停止過軍國主義的翻案,一直想復活日本軍國主義。日本空軍前司令田母神俊雄,在職時就發表了題為《日本曾是侵略國家嗎?》的論文,論文核心闡述說:昔日日本對中國的侵略和對朝鮮的殖民統治,全是「按條約行事」、日本「是被蔣介石拖入日中戰爭的受害者」,「許多亞洲國家說日本是侵略國家,絕對是錯誤的」。他的論文典型地代表了日本軍國主義思潮,意在提醒日本國民,過去的帝國軍人是奉獻犧牲,戰爭是「按條約行事」,試圖證明他們是被迫戰爭,是正義戰爭,日本在戰爭中就沒有錯。日本軍國主義認為,既然那戰爭是「按條約行事」,日本就是無辜的,就應該進行歷史平反,就要歌頌而不是譴責日本軍國主義,日本應該在不受歷史及憲法的約束下,可以像二戰前那樣對其他國家武力揚威,直至進攻侵略,再現「大日本皇軍」的光榮與輝煌。那擁有如此軍國主義的日本國民,怎麼可能直面南京與南京大屠殺呢?

五是「大日本帝國」心態影響。日本島國心態嚴重,一貫以大國自居,偏偏是小日本,卻口口聲聲自我標榜「大日本帝國」,近年來依仗日本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規模,特別期盼經濟大國成長為政治大國,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對世界發揮「大國責任」。在日本看來,自己受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戰敗的影響,受到侵略罪行的譴責,其始終覺得不是正常的國家,要想讓日本重新成為正常的國家,一心要在世界舞台上扮演大國強國的角色,那怎麼能夠像德國那樣承認侵略罪行,怎麼可能直面南京與南京大屠殺呢?

日本只有直面南京大屠殺,才能贏得亞洲鄰國特別是受其侵略被害國人民的諒解。可是現實日本的情況,日本政府讓人大失所望,日本國民的表現同樣讓正義的世界各國失望。(至誠大兵註:此文寫於2009年的南京大屠殺紀念日)*****************************************************************************************************************************************************************延伸閱讀:日本人如何看待南京大屠殺

日本人如何看待南京大屠殺

南京大屠殺,在日本被稱作「南京大虐殺」。我開始關注普通日本人對於南京大屠殺的看法,是在幾年前和日本的一些年輕人在BBS上面辯論,對方的觀點是「南京大屠殺」純粹是捏造。終於,耐不住性子的我憤而問道:無論你怎樣講,總不能否認南京城下的累累白骨吧。

一個日本的年輕人回答:你們中國人一直在打內戰,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自己埋下的?

面對這個一半無知一半狂妄的回答,那時候,我的感覺是出離憤怒。

是不是所有日本人都是這樣看的?

日本人的「鴕鳥思維」

和日本人交流這個話題,作為一個中國人是非常困難的。 無論是立即表示歉意還是含糊其詞,幾乎所有的日本人都對這個話題感到極端的不自在,匆匆岔開。

但是,當我走進日本的圖書館,又清晰地看到在這裡的書架上,可以看到大量以南京大屠殺為主題的圖書和影像材料,其數量也只有廣島和長崎可以相比,例如,在荒木的大阪府立圖書館,我可以找到14頁藏書目錄、共有137本關於南京大屠殺的文獻,多於珍珠港事變的9頁目錄、88本。而且圖書出版的日期,從上個世紀50年代到2007年持續不斷,反映了日本對於這一事件持續的重視。

日本對這一事件的著作,可以看到截然不同的觀點。既有引經據典完全否定大屠殺存在的《南京大屠殺虛構說》,也有詳細記述親歷屠城經歷的《南京大虐殺何以發生》。雙方的看法迥然不同,卻各說各話,彼此彷彿視而不見。

在這個問題上,想知道日本人心裡怎樣想的,我不得不藉助友人的幫助。在日本有一個特殊的人群,叫做中國歸國者,又稱「殘留孤兒」,他們是二戰後滯留在中國的日本遺孤,並於上個世紀下半期陸續返回日本。他們中的很多人已經適應了日本的生活,但是心中對於中國普遍有較深的感情。因此,通過他們了解普通日本人的想法,無疑比我個人的努力更有效果。為此,我曾請大阪歸國者中心(柴島)的一些朋友協助進行了採訪,他們和身邊日本人有意無意的談話,也許更能客觀地揭示日本人對於這場暴行的看法。

那麼,他們對於南京大屠殺的看法如何呢?

從調查中了解到的情況看,其實否認南京大屠殺的日本人,也只佔極少比例。這中間,未成年人和教育程度低下的階層居多。

其中主要原因,一方面是今天作為發達國家的一員,日本人有一種「鴕鳥思維」,那就是日本是完美的,因此主觀上不願承認日本的戰爭罪行。對於教育程度較高的成年人來說,只要看一下史料,這種想法就會不攻自破,而一些教育程度低的日本人根本不會去看,若干年輕的日本人則不肯用心去看,「除了我願意相信的什麼也不相信」造就了盲目的「日本憤青」。這些人甚至會在網路上和人公開辯論,以無知為勇敢。

另一方面,長期生活在和平環境和老齡化社會中的現代日本人,確有些人難以理解當時日軍居然能做出那樣殘忍的事情,認為這是不可能的。一直躲藏在山林中,上世紀70年代才承認日本戰敗,被稱為「最後一個日本兵」的小野田寬郎少尉,被從菲律賓接回日本,他受到了日本上下的熱情歡迎,但是,他表現出的對於天皇,戰爭,殺戮的狂熱,也讓當時的日本輿論頗為吃驚,甚至有人認為他躲藏山林時間太久,以至於精神失常。實際上,這才是當時日本士兵的真實面目。

也正是由於這種反差,一些本來不相信南京大屠殺的日本女性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參觀後,會引發劇烈的反應。

不忍卒讀的真相

有這樣矛盾的想法,和日本可以看到的有關南京大屠殺的材料觀點截然不同有很大關係。事實上,在日本揭露南京大屠殺真相的作品之多,可以多到讓一個中國人不忍卒讀,讓我們沒有勇氣面對先人曾經遭受的屈辱和災難,那些文字中,曾經的日軍士兵用日本民族特有的細緻把這場大屠殺描述得如同在你眼前再現。

原日本海軍第13航空隊轟炸機隊隊長奧宮正武在《我所見的南京事件》中,曾經這樣描述自己所見的大屠殺場面:

「在下關刑場附近,從城中開來滿載中國人的敞篷卡車絡繹不絕,停在倉庫中間。」奧宮認出行刑的日軍部隊屬於第九師團第三十六聯隊,他走進碼頭的倉庫群,看到「兩手被綁在背後的十幾個中國人,被一個個拉到江岸邊幾米的地方,用軍刀和刺刀慘殺後,投入揚子江中。」「江中只見層層疊疊的屍體,靠近岸邊的江水為之阻塞,以肉眼幾乎難看出的速度裹挾著屍體艱難流向下游。但,有些人還沒有徹底死透,掙扎著向岸邊淺灣處逃生,那附近已經是一片血海,因為那裡等待他們的,是早有準備的槍擊和刺刀。」「整個過程如同流水線一樣秩序井然,連大聲指揮的人都沒有。看來,明顯是根據上級的命令在進行。」 他向刑場入口的一個下士問道:「這麼多中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被帶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回答是:「城內,對著在廢墟上收拾的中國人問:『有肚子餓的舉手』,然後把舉手的裝上卡車作出帶去吃飯的樣子,就完成了唄。」「那麼,為什麼用日本刀和刺刀行刑呢?」「長官說,為了節省子彈。」

這已經是12月27日,距南京陷落差不多過了兩個星期。

僅僅日軍第三十旅團一支部隊,其指揮官佐佐木道一少將就在手記中記錄:「到12月24日共計處刑15000人以上,12月24日至次年1月5日,處刑數千人。」

這樣的記載車載斗量。

也許正因為這個原因,大多數日本人,在今天的態度是承認或默認南京大屠殺存在,但不願意深入這個話題。日本官方也從不能、不曾也不敢否認南京大屠殺的存在。

在日本的相關文獻

在日本有關南京大屠殺的文獻,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第一類,多是近年出版的,由日本老兵提供材料,比較如實反映南京大屠殺事件的親歷記錄。

這大多是參加過南京大屠殺的日本老兵寫下的文字。事實上對南京大屠殺的報道,日本並不是戰後才開始的。講演通信社的《野戰郵便旗》雜誌最早曾在1941年2月10日描述了在南京日軍曾經進行的大屠殺,並稱這是為了「威懾敵人,促使蔣政府放棄抵抗」。越是接近現今,這些記錄越多而且詳細。這是因為到了上個世紀後期,這些老兵大多保持沉默,而今天,隨著他們的年齡增長即將離世,一些日本老兵良心發現,開始通過公布其當時日記等方式,重現那時的真相。在日本的這類圖書中,經常可以看到這些日本老兵躺在床上接受採訪的形象。也有一些這類圖書是有良知的日本教育界人士主動收集文獻編成的。正是由於他們留下的無可辯駁的記錄,使任何一個日本人都可以輕易觸摸到南京大屠殺無法否認的證據。

這類圖書包括——小野賢二等著《記錄了南京大屠殺的皇軍士兵——第十三師團山田支隊士兵的陣中日記》、笠原十九司的《南京事件——親歷者27人的敘述》、星徹及渡邊春已等合編的《南京大屠殺——歷史篡改者的敗北》、《南京大屠殺與日本軍——幕府山殺害中國戰俘事件》等。

從日軍史料看來,當時南京的中國人並非人人任其宰割。例如,《我所見的南京事件》中記載,12月23日或24日,有一個勇敢的中國人,持刀悄悄潛入日軍第三十六聯隊的士官宿舍,乘夜暗和日軍警備鬆懈的機會,連續殺死多名日軍。奧宮的記錄中,告訴他這件事的第三十六聯隊士官稱日軍小隊長級士官就被這個中國人殺死10人或11人。雖然,日軍為此進行了血腥的報復,但我依然為這位在日軍獸行中不屈的中國人感到驕傲。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候,我們的民族依然有血性的光芒閃爍。這是在研究南京大屠殺相關文獻時,唯一讓我感到欣慰的事情。

對於大屠殺中的死亡人數,有些圖書有不同的看法,但是這些圖書都承認和證明南京大屠殺的存在。

第二類是對日本以外記錄南京大屠殺事件文獻的翻譯,其中包括《拉貝日記》、《馬基牧師對南京大屠殺的紀錄》、《秘藏照片中的南京事件》等,也包括中國方面的若干文獻。這些文獻也間接地提供了對於南京大屠殺的證據。

第三類就是否定南京大屠殺的作品。這裡面還可以分成兩類。

一部分是若干參加過南京作戰的日軍,為了否定曾經有過的罪行進行辯解的文章。如原日軍士兵吉本榮的作品——《南京大屠殺,虛構的粉碎》、松井石根的秘書田中正明所出版《松井大將陣中日記》等。這些作品開脫的內容雖然較多,但是由於無法改變史實的存在而軟弱無力,如《松井大將陣中日記》裡面多有內容顯示松井石根不應為南京大屠殺負責,然而,在法院審理有關人士對此的訴訟中,發現這部日記,居然被田中修改了六百多處!

另一部分是右翼作家和所謂歷史學家的作品,主要是對南京大屠殺的種種證據進行質疑,反駁,如東中野修道的《南京事件全體像》、《南京事件證據照片的鑒定》、松村俊夫的《南京大屠殺的大疑問》等。日本右翼團體是日本社會的一個特殊集群,他們順應一些日本人不願意相信日軍曾經作出如此暴行的精神期望,寫作了大量否定南京大屠殺的文獻。這些文獻在眾多歷史記載中根本不堪一擊,以至於我認為右翼人物寫下這些文字時,他們自己都難以相信。只是由於前面提到的民眾精神期望,這些荒唐的文獻才有了市場。這些文獻,政治的目的是第一位的。

真相的遮蔽

對比確證和否定南京大屠殺的作品,可以發現兩個特點。

第一,確證作品中日方人員提供的證據,否定派的右翼作家總是盡量迴避。

第二,確證作品每本書中都有幾十甚至上百人的證明,如松岡環的《南京戰——尋找封閉的記憶》記錄了102名日軍官兵對大屠殺的證言。而否認南京大屠殺的作品,很多都出自同一人之手,像東中野修道的作品,就佔了大約1/3。

否定派提出的觀點,主要是認為南京大屠殺的證據不足,並想方設法在現有證據特別是中方提供的證據中尋找漏洞,肆意歪曲,大約因為中方大多不能看到他們的作品,也很少有用日語進行反駁的可能。這樣,他們的所謂「解析真相」才能得到更多日本人的認同。舉例來說,畝本正己的《真相,南京事件——拉貝日記檢證》文中稱拉貝記錄了南京只有幾千中國戰俘被殺,而不是中國所說的數字。實際上,拉貝的原文是「日軍以幾千人為單位將中國殘兵拉去殺害」。既忽略了拉貝日記中其他地方對於日軍殺害平民的記錄,也曲解了這句話中「為單位」的關鍵含義,不知道這是無意的錯誤,還是故意的誤導。

謊言的重複,有時候也會掩蓋真理,或許,這就是右翼作家們的目的。也頗有一些日本人表示「南京大屠殺這件事,正反兩種說法的書都有,沒有時間去看,所以也不知道哪個是真的」。

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排除過去幾十年各種政治因素的干擾,能夠達到讓大多數日本人認識到南京大屠殺在歷史上的真實存在,並促其反省,是中日兩國歷史學家已經共同做到的良好成就。應該承認,一些日本學者,在承認和保存南京大屠殺歷史事實方面,也作出了自己的貢獻,如《南京戰》的作者松岡環,不過是一名有正義感的普通教師。而上個世紀80年代,一些日本教育工作者甚至為右翼指責教科書中對南京大屠殺的記錄為虛構而將其告上法庭,保證了南京大屠殺和日軍侵略亞洲各國的內容被保留在日本歷史教科書中。在日本,這稱為「歷史教科書事件」。

然而,也有一些右翼分子依然在頑固地阻止這種真相的傳播。

例如,日本偕行社原是一個堅決否認南京大屠殺的出版機構。但是,由於無可辯駁的證據不斷出現,1989年偕行社在新書《南京戰史》中承認了南京大屠殺的存在,並公布了一些證據(雖然屠殺中殉難的人數它並不同意中國的說法)。結果,它遭到了日本右翼的強烈反對。右翼分子投書威脅出版社,列出了以下五條「反對意見」:一、編輯委員會認為屠殺戰俘非法,這在法理上還要商榷。二、即便是有這樣的事,你們有什麼必要一定要把它公開?三、發布的數字不能100%確定核實,就不應該發表意見。四、敗壞光輝皇軍的名聲。五、引發中國國民的不滿。

這些指責可以看出多為蠻橫而荒謬,而偕行社事實上還是比較右翼的出版社。由此,也可看出日本右翼的囂張和有關學者的艱難。但是,看到大阪府立圖書館開架閱覽室書架上三十多冊揭露南京大屠殺的文獻,我覺得對這些日本學者的工作,是應該予以肯定的。

在我的調查中,大多數日本人對日軍在二戰中的暴行,保持一種盡量沉默的態度。在柴島中心時我曾請教過日語的橫山先生(他到日本前曾在我國遼寧某縣擔任過政協委員)對我講,這種沉默,其實更多表示的是一種默認,他們期待著自己的民族逐漸忘記這段歷史,也更期望他人對這段歷史的忘卻。今天的日本人不希望被和他們父輩、祖父輩犯下的罪行聯繫在一起。「欠了人家的債總是不好受的,日本人普遍期望歷史的債務被儘快遺忘。」顯然,這和我們「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的看法正相反。

不能忘卻的紀念

我所接觸到的日本人,從不會主動和我說起這個話題,彷彿這次慘案已經被遺忘在這個民族的記憶中。即便在南京大屠殺發生70周年的日子,日本的輿論並沒有特別的反映,假如對比廣島和長崎,幾乎可以用冷淡來形容。看來,在日本人的心中,所謂值得反思的戰爭傷痛,更多的還是自己體會到的部分吧。

可以感到,日本社會主流對南京大屠殺,是在期望最大限度的迴避和遺忘。甚至有的日本人認為中國人也應該忘掉這段歷史。

可是,作為一個中國人,恐怕是永遠無法接受這種想法的。

正如我一位朋友參觀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後,寫道:「我終於來了。並且明白了一件事:人是有根的。而我的根的一部分已經留在那裡,留在南京大屠殺,留在南京大屠殺紀念館。只要再聽到這兩個辭彙就永遠不會忘,我是誰,我背負著什麼。什麼是自己必須扛起的責任。我來了,我明白了,我是那些死難者的同胞啊。」

猶太人知道,他們的根已經永埋奧斯威辛。而我,中國人的根,永埋南京大屠殺紀念館。

記得我當年從紀念館出來,發過一個誓,等自己有孩子,一定要他來南京,來這裡看看。後來和朋友閑聊,提到南京大屠殺紀念館,他突然非常嚴肅地說,等我有了孩子,我發誓一定要領著他去南京,去南京大屠殺紀念館看看。我說,真巧,我也發過這個誓。那一刻,我們都認真盯著對方的眼睛,我們都相信,這個誓言都是真的。

前事不忘,才是後事之師。我知道,假如再和日本人談起南京大屠殺時,我朋友的話是我最應該告訴他們的。

作者:薩蘇============================================================================================日本教科書中的南京大屠殺

扶桑社

正文:日軍認為如果攻下國民黨政府首都南京的話,蔣介石可能就投降了。所以,1937年12月,佔領了南京。(注)但是,蔣介石遷都重慶,繼續抗戰。

註解:當時,多數中國軍民被日軍打死打傷(南京事件)。對於此事件的犧牲者數字的實際情況,資料上還有諸多疑點,至今眾說紛紜,論爭仍在持續。

實教出版社

正文:1937年12月,日軍攻佔國民政府首都南京。在攻佔前後6周時間裡,日軍在南京市內外殺害了包括俘虜和投降士兵、婦女兒童在內的中國人20萬,並且實施了掠奪、放火和對婦女兒童的暴行。

註解:現在,在中國南京市郊外的屠殺現場修建了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1985年8月15日開館)。在那裡,展示了被日軍屠殺的30萬市民和放下武器的士兵的情況。另外,日本國內對屠殺數字也有「十幾萬人」的說法。

桐原出版社

正文:1937年12月,日軍佔領了國民政府首都南京。

註解:日軍被認為在南京市內,對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一般市民和俘虜共計20萬的大量市民實施了大屠殺。

山川出版社

正文:1937年(昭和12年)12月,日軍佔領了中國首都南京。當時,日軍殺害了包括非戰鬥力量在內的多數中國人(南京事件,見注),隨後受到了國際社會的強烈譴責。

註解:關於被殺害人數,有從數千人到30萬人(目前中國的官方見解)的各種說法。儘管說法不一,但至今實際情況仍不明了。

【編者按】「南京大屠殺」對於日本歷史教科書來說,無疑是最具爭議的內容。通過翻閱日本40餘種歷史教科書,本報記者發現除了扶桑社的教科書之外,絕大多數日本歷史教科書中都能夠直面南京大屠殺的事實。這也和記者在平時採訪日本市民時得到的印象相吻合,那就是只有極少數的人不承認南京大屠殺的存在。但教科書對於中國百姓遭受的傷害卻極少觸及。

《國際先驅導報》特約撰稿鍾成發自東京 在日本,中學教育被認為是培養學生思考能力的重要階段。如果說在這些歷史教科書中,有關侵華戰爭(日本教科書稱之為「日中戰爭」)的歷史是比較容易引起爭議的部分,那麼,有關南京大屠殺的部分,又是侵華戰爭部分中最容易引起爭議的內容。今年7月,一家日本補習學校就因為使用的歷史教材中加入了南京大屠殺的內容,結果引來一群右翼學者的抨擊。

日本的歷史教科書並不是只由自由社和扶桑社兩家出版。現在共有包括山川出版社、實教出版社、三省堂等在內的10多家出版社在2003年後出版的40餘種歷史教科書。在「8·15」日本投降日到來之際,《國際先驅導報》記者專程到日本的各大圖書館調閱了40多冊歷史書,仔細察看對比了其中對南京大屠殺的記述後發現,雖然這些書中幾乎無一例外地涉及了南京大屠殺,但對此事件的表述五花八門,歷史認識也是參差不齊。

正文通常幾句話就了了帶過

教科書通常使用日軍進入南京的照片,沒有一本書中採用了南京市民被日軍殘害的照片

這40多冊書中,關於南京大屠殺的記述通常都包括正文、註解和照片。正文記錄平均為2到3行,不到百字。其中,記錄較詳細的是實教出版社的《現代日本史B》(B代表從古代到現代的整體史),文中不但介紹了南京大屠殺的基本情況,還引用了日軍師團長中島今朝吾的日記和美國《紐約時報》對南京大屠殺的報道。記錄較少的是桐原書店出版社的《新日本史B》,儘管在註解中對南京大屠殺的情況作了詳細介紹,但正文中只用「1937年12月,日軍佔領了國民政府首都南京」一句話帶過。

日本的教科書中很多對南京大屠殺附上了註解,而且註解的篇幅普遍長於正文描述。正文一般都是籠統地說一下曾經發生過南京大屠殺,註解中則分為兩部分,一是稍微詳細地擴展了日軍到底在南京犯下了什麼罪行。二是介紹中日兩國不同的學者之間對於南京大屠殺受害者數字的差異。幾乎所有介紹了南京大屠殺被害人數的教科書中,在介紹中國官方說法「30萬人」的同時,也補充了日本學者間的不同見解。多數教科書中使用了20萬人以上的說法,但只有扶桑社等極少數書中使用了受害人數還在爭論中的曖昧論調。

日本學者把南京大屠殺概括為「南京大虐殺」、「南京虐殺」和「南京事件」三種。一般認為,虐殺可以譯為中文的屠殺。有的日本學者承認屠殺,但對是否構成「大屠殺」表示懷疑。有的則乾脆省略具有揭露罪行實質的「屠殺」二字,而簡化為「南京事件」。用詞的不同,實則反映了不同學者對此事件認識的差異。在這40冊教科書中,大多數同時採用了「南京事件(南京大屠殺)」的說法。這也可以被視為混用和概念不清。

除了用詞之外,對輔助照片的運用也值得注意。介紹南京大屠殺史,通常使用日軍進入南京的照片。而沒有一本書中採用了南京市民被日軍殘害的照片。而日本學生們在這樣的教科書中,根本找不到日軍殘暴行為的具體痕迹。

值得一提的是,實教出版社出版的《現代日本史B》和《高中日本史》書中的註解處,提到了位於南京的大屠殺紀念館。文中說道「紀念館內展示了被日軍殺害的30萬百姓和放下武器的士兵的情況」。這樣的敘述給學生提供了一個了解更多真相的窗口。但是這種嘗試在現行的教科書中還只是鳳毛麟角。

種種「背景介紹」暗藏深意

在介紹完南京大屠殺後,教科書中都使用了「但是」一詞,「但是,日軍遭到了國民黨軍隊的頑強抵抗」

看日本教科書中關於南京大屠殺的表述,不能光看正文,還要看與上下文的銜接。因為編委們試圖通過上下文向學生暗示導致日軍侵華戰線擴大及造成南京大屠殺的原因。記者發現,這其中暗含不少微妙之處。因為通常來說,讀者們對「但是」後面的話更為關注。

記者注意到,在正文中介紹完南京大屠殺後,多數教科書中都使用了「但是」一詞。而「但是」後面通常接的是「日軍遭到了國民黨軍隊的頑強抵抗」和「戰時日本百姓對此並不知情」 。

那麼,導致南京大屠殺發生的原因是什麼?各教科書中均未給出明確答案,而是採用了所謂「背景介紹」。背景介紹主要有兩種,一種是直接寫「從盧溝橋事件以來,日軍在中國戰線不斷擴大,一路南下到達上海,隨後又佔領首都南京」。另外一種是「盧溝橋事件後,國共兩黨組成統一戰線,日軍遭到了中方的頑強抵抗」。

扶桑版教科書給教師「洗腦」

隻字未提侵略戰爭的性質和南京大屠殺的事實,甚至聲稱「日軍保護了南京良民」

日本各出版社還配套出版了教科書的教師用書和學生練習題集。比如三省堂出版的《高中日本史B》的教師指導資料中,就分析了產生南京大屠殺的五個理由,具體為「一,日軍對士兵尊重人權觀念教育的欠缺。二,日軍特有觀念認為被俘虜是最大侮辱。這一觀點也反映在對敵方俘虜的做法上。三,對中國人的歧視和蔑視。四,無視補給不足,以現地徵集為幌子的掠奪。五,對(侵略)戰爭的目的不明了,中國軍民的頑強抵抗加劇了日方的怨憤。」

該書還特別補充說明了「雖然日本國內以田中正明為代表的人認為南京大屠殺是虛構的,但這只是極少數人的觀點。洞富雄、藤原彰、本多勝一等人的調查研究證明了屠殺是不可動搖的事實」 。

另外,三省堂、實教出版社等的習題集中,都通過填空題等強化了學生們對南京大屠殺的記憶。比如實教出版社的題目是這樣的,「侵佔上海後日軍向內陸侵略不斷擴大,發生了民眾屠殺事件(請回答代表事件),此外還使用了掠盡、燒盡、殺盡(請回答這被稱作什麼)的作戰方式。」

以上介紹的都是一些被認為有歷史良知的出版社的教師用書,而在扶桑社的教師用書中,提示教師對戰爭概括如下。「日軍攻克了中國首都南京。……因為南京戰是激戰,兩軍死亡人數在10多萬。當時,在南京有20萬一般市民,這些市民幾乎都逃到『安全區』避難,所以避免了大的受害。佔領南京後,日軍對南京的『良民』進行了保護。」

文中隻字未提侵略戰爭的性質和南京大屠殺的事實,甚至聲稱「日軍保護了南京良民」。

在教師用書的事項解說中,編委們還對南京大屠殺作了單獨介紹。原文如下:「南京事件,是1937年12月日軍佔領南京後在6周時間裡,殺害多數南京軍民並被世界非難的事件。……今天,中國政府的說法是30萬人被屠殺,但這個數字超過了當時南京的最大人口,幾乎沒有研究者支持這一說法。研究者對受害人數的見解分為三派,大屠殺派認為10萬到20萬人,中間派認為1萬人前後,虛構派認為幾乎不存在不法殺害。現在這些爭論仍在繼續。」

扶桑社的解釋方法是欲將焦點集中到人數爭論上,而其他很多出版社的材料中則認為「雖然關於受害規模還有不同說法,但攻佔南京後的非戰鬥時期,多數中國人部分男女老少被殺害的情況是事實」。

教育影響日本國民認識水平

年輕一代的漠然和老一代的沉默,讓日本國內那些否認南京大屠殺的聲音顯得更為突出

通過此次調查,記者發現除了扶桑社的教科書之外,絕大多數日本歷史教科書中都能夠直面南京大屠殺的事實。這也和記者在平時採訪日本市民時得到的印象相吻合,那就是只有極少數的人不承認南京大屠殺的存在。

但是,日本多數年輕人對於南京大屠殺到底發生了什麼只限於教科書中的註解,而對於中國百姓遭受的傷害卻知之甚少。日本研究南京大屠殺的歷史學者田中宏告訴記者,「現在日本年輕人對那段侵略歷史並不感興趣,認為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戰後很多參與了南京大屠殺的老兵都出於各種考慮,三緘其口,導致很多事實沒有大白於天下。

年輕一代的漠然和老一代的沉默,讓日本國內那些否認南京大屠殺的聲音顯得更為突出。為什麼有良知的學者們不和那些否定派正面爭論呢?「都不知道辯論過多少遍了。但是那些人腦子裡就認定了沒發生過大屠殺,再怎麼辯也改變不了他們。」日本著名作家保阪正康在接受記者採訪時曾表示。這種無可奈何也許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否定派的勢力。

目前,日本的南京大屠殺否定派正通過各種媒體宣傳自己的觀點。對大屠殺有一定認知的成年人或許對此置之不理或者一笑了之。但是當這些帶毒的思想觸角通過教科書慢慢侵入到日本年輕一代的心靈時,後果將不堪設想。======================================================================================================南京大屠殺:日本文獻不少 緣何民眾不願承認?

討論南京大屠殺的部分日本文獻

松岡環《南京戰》 【點擊查看其它圖片】

南京大屠殺:日本文獻不少 緣何民眾不願承認?

薩 蘇

「這樣的記載車載斗量」

在研究七十年前(本文寫於2007年)開始的那場抗日衛國戰爭之時,有一個話題我總是盡量迴避。那就是"南京大屠殺"。

其實,我開始關注有關這場戰爭的文獻,和南京大屠殺有著直接的關係。那是在幾年以前,和日本的一些年輕人在BBS上面辯論,對方的觀點是"南京大屠殺"純粹是捏造。終於,耐不住性子的薩憤而問道:無論你怎樣講,總不能否認南京城下的累累白骨吧。

一個日本的年輕人回答,你們中國人一直在打內戰,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自己埋下的?

面對這個一半無知一半狂妄的回答,那時候,我的感覺是出離了憤怒。

我下了一個決心,就讓我用日本的史料,來說服你吧。

在我的書櫥中,有關這場戰爭的資料如今已經堆積如山。然而,關於南京大屠殺的,卻很少。

是因為在日本沒有這樣的史料嗎?

恰恰相反,在日本的出版物中,關於這場悲慘事件的紀錄比比皆是。我只是沒有勇氣面對。

沒有勇氣面對我們先人曾經遭受的屈辱和災難,那些文字中,曾經的日軍士兵用日本民族特有的細緻把這場大屠殺描述得如同在你眼前再現。

原日本海軍第十三航空隊轟炸機隊隊長奧宮正武在《我所見的南京事件》中,曾經這樣描述自己所見的大屠殺場面:

在下關刑場附近,從城中開來滿載中國人的敞篷卡車絡繹不絕,停在倉庫中間。作為海軍軍官的奧宮認出這支部隊屬於第九師團第三十六聯隊,他走進碼頭的倉庫群,看到兩手被綁在背後的十幾個中國人,被一個個拉到江岸邊幾米的地方,用軍刀和刺刀慘殺後,投入揚子江中。江中只見層層疊疊的屍體,靠近岸邊的江水為之阻塞,以肉眼幾乎難看出的速度裹挾著屍體艱難流向下游。但,有些人還沒有徹底死透,掙扎著向岸邊淺灣處逃生,那附近已經是一片血海,因為那裡等待他們的,是早有準備的槍擊和刺刀。整個過程如同流水線一樣秩序井然,連大聲指揮的人都沒有。看來,明顯是根據上級的命令在進行。我向刑場入口的一個下士問道:"這麼多中國人,就這樣安安靜靜被帶來,你們是怎麼做到的?"回答是:"城內,對著在廢墟上收拾的中國人問:"有肚子餓的舉手",然後把舉手的裝上卡車作出帶去吃飯的樣子,就完成了唄。""那麼,為什麼用日本刀和刺刀行刑呢?""長官說,為了節省子彈。"

這已經是12月27日,距南京陷落差不多過了兩個星期。

僅僅日軍第三十旅團一支部隊,其指揮官佐佐木道一少將就在手記中記錄,"到12月24日共計處刑一萬五千人以上,12月24日至第二年1月5日,處刑數千人。"

這樣的記載車載斗量。

在我面前的一本描述南京大屠殺的日本史料中,總計373頁的書中,有95頁全部記載的是在南京日軍如何凌辱中國女性。那部分書頁,我至今沒有勇氣打開。

每當此時,我多麼希望日本極端右翼宣傳的"南京大屠殺根本就是謠言"是真的才好,我國我民,作了何等惡事,以至承受如此天下難言之慘!

然而,墨寫的謊言如何能夠改變血寫的歷史呢?

正是因為證據如此確鑿,假如問日本人對於南京大屠殺的看法,從官方而言,日本方面從來不能,不曾也不敢否認南京大屠殺的存在。在日本的教科書中,傳統都存在著對南京大屠殺(日文:南京大虐殺)的描述。

在日本收集到的大多數南京大屠殺的證言,都是近幾年的事情。這之前,日軍的老兵們大多選擇了沉默。然而,也許是即將走進異界時對良心的考驗,最終使一部分日軍老兵對媒體袒露了當時的暴行。這是1999年1月,85歲的佐藤睦郎在回憶南京大屠殺中的情景,倒在床上敘說的佐藤道:"對著幾千名絡繹不絕朝對岸逃去的人群,用九二式重機槍開火射擊了。"佐藤是日軍原十六師團步兵第33聯隊第一機關槍中隊的士兵,參加了對南京的進攻。他在採訪中對這次屠殺的背景介紹道:"在揚子江畔包圍了幾千名在岸邊的人群。一個中隊的八挺重機槍對著密集的人群開火了。可以看到人群中的女人和老人。距離四五百米,變著角度掃射,打到的地方人牆就崩塌下去。他們用力地搖著白旗,我想也是很可憐。我們是按照小隊長"打"的命令來乾的,但是,這命令(中國人統統殺掉)應該是出自師團部。"

比較典型的四種"修正看法"

但是,就日本普遍輿論而言,對南京大屠殺的看法確實有著極大的分歧。其中,除了接受傳統對於南京大屠殺描述的部分民眾以外,比較典型的"修正看法"就有四種之多。

第一種看法,南京大屠殺虛構說。

南京大屠殺虛構說是在日本極端右翼和部分青少年中存在的觀點,曾在網上與我進行辯論的日本青年大體屬於這個派別。其中,比較典型的公開言論當屬1994年9月4日大橋政太郎在《產經新聞》發表的文章,鼓吹南京大屠殺為"虛構",其原因是"沒有一個證人親眼看到大屠殺的發生","看到數千人被屠殺的目擊者一個也沒有"。此外,日本還有專門組織對中國報道中部分列入"南京大屠殺"標題下的歷史照片一一進行檢證,以證明其並非拍攝於南京大屠殺期間。這部分人多半屬於極端缺乏歷史常識的日本年輕人,以及少數別有用心的政治家。然而,當南京大屠殺的歷史證據越來越多被發掘出來的時候,這種觀點就如同陽光下的雪一樣迅速瓦解。上個世紀末,由於中國方面大量公布南京大屠殺親歷者的經歷,相信這種觀點的日本民眾產生了極大動搖,但依然有少數死硬分子堅持那是中國政府組織的宣傳,不足為據。然而,隨著生命即將終結,一些參加過大屠殺的日軍老兵良心發現,近年來逐漸打破沉默,開始提供真實的歷史事實,給日本社會極大的震動。例如,二零零二年,松岡環採訪的舊日軍老兵回憶錄《南京戰》,一本書就收錄了102名原日軍官兵的證言,每一條證言都重現了當年南京發生的殘忍暴行。在這樣無可辯駁的事實面前,持南京大屠殺虛構說的觀點,在日本也很難找到市場,呈現日漸式微的情況。不過右翼從來也沒有停止過這種宣傳,目的,無非一個是爭取部分盲目的日本青年的支持,一個是"取法乎上,只得其中",抵消真實歷史的影響。

但是,我國的部分歷史著作或者宣傳資料中,對於歷史照片的引用存在若干失誤,對極右政客混淆視聽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過猶不及,是我們值得反思的事情。

17-2原日軍士兵境昌平在2000年7月接受記者採訪,提供了他用毛筆書寫的日記,其中記錄了日軍第九師團步兵第三十六聯隊12月13日在下關用重機槍屠殺中國戰俘的場景。他是負責押運戰俘前往屠殺地點的,由於屠殺地點設在突堤以下,戰俘看不到以為是要釋放他們,還對境昌平說"謝謝"。境昌平還記載了日本海軍的士兵和穿和服的日本平民拿中國人練習刀術的過程。

第二種說法,南京大屠殺的確發生過,但死亡人數值得重新計算。

這是目前日本市場比較大的一種觀點,包括日本的歷史教科書,也取消了一直以來"死亡三十萬人"的內容。事實上對南京大屠殺的報道,日本並不是戰後才開始的。講演通訊社的《野戰郵便旗》雜誌最早曾在1941年2月10日描述了在南京日軍曾經進行的大屠殺,並稱這是為了"威懾敵人,促使蔣政府放棄抵抗"。然而,日方頗有輿論認為,中方認定的南京大屠殺造成30萬人死亡的數目太大,實際死亡人數低於此。如早稻田大學教授洞富雄曾在1982年發表的《南京大屠殺》一文中考證當時南京民間掩埋屍體約四萬餘,崇善會堂等慈善機構掩埋的遺體十五萬五千,並據此推測當時死亡人數為約二十萬人。日方並經常引用東京審判判決中關於南京大屠殺的內容--"佔領南京的一個月期間,共計殺害戰俘三萬人,包含男女兒童的非戰鬥員一萬二千人,周邊居民兩萬。同時,近郊的難民有五萬七千人被證明因虐殺和飢餓而死。"由於這只是部分地區的統計結果,東京審判法庭推定南京大屠殺"死亡二十萬人"。日方較多人認為大屠殺實際死亡人數在數萬人,因為1938年3月9日《大公報》曾發表文章,稱南京大屠殺死者6-7萬。甚至有的日本人認為南京大屠殺死亡人數僅僅數千人,因為拉貝日記中寫過這樣的話:"放下武器逃入安全區的中國兵被搜捕,以數千人為單位有組織地處死",他們顯然沒有理解"為單位"的含義。此外,曾任當時日本大使館參事的日高信六郎聲稱,當時南京市人口總計不過三十萬,不可能都被殺光,所以三十萬的數字不夠準確。

這種觀點也可說是以偏概全。首先,《大公報》1938年報道南京大屠殺時根本無法到當地考察,死亡數字屬於推斷,不足為憑。其次,除了掩埋的屍體外,日軍承認曾將大批屍體拋入長江,或焚屍滅跡。因此,根據掩埋屍體數量統計死亡人數,應有一定缺口。至於南京人口問題,日高統計的數字僅僅是安全區內的居民,事實上大屠殺發生的地區囊括整個南京及其郊區。南京人口在戰前為101萬9千人,南京戰役打響的11月23日,市長馬超俊尚表示南京還有市民五十多萬,難民二十多萬。由於上海、松江、蘇州等地的失陷,大批難民湧入首都南京。當時國民政府和普通民眾對於日軍會攻佔南京普遍思想準備不足,實際日本大本營最初也不準備佔領南京。而當日軍大舉快速進犯,由於運輸工具不足,加上南京衛戍司令唐生智下令封江,大批難民只得滯留南京直到日軍破城,他們的人數無法統計。由於沒有當地固定戶口、住處和社會關係,在此後日軍追捕"敗殘兵"、"便衣兵"的過程中,難民是首當其衝的受害者。

17-3原日軍士兵松田五郎在2001年5月提供給新聞界的日記。下面的說明記錄道:松田五郎的日記記載,在12月14日一天,他所在的分隊大約10個人,就殺掉了55個中國人。松田當時是日軍第三師團步兵第六十八聯隊第二大隊的士兵,在他的日記中記錄了他所在的10人分隊先後屠殺手無寸鐵的中國人250名,以及日軍強姦中國女性的經過。

南京大屠殺的遇難人數,最終恐怕還需要更多的歷史考證來證實。但是,無論死亡人數是數萬還是三十萬,都無法改變南京確曾發生了大屠殺的事實,只是一個大屠殺的規模問題。

第三種說法,南京大屠殺是"下克上"的結果。

也就是說,南京大屠殺並非日軍有組織進行,即便有組織進行,也是中下級軍官擅自做主。其中主要是為當時的派遣軍司令,因此被遠東國際法庭判處死刑的松井石根開脫。這裡面最典型的可見角良晴(南京大屠殺時為松井的副官)所著《七生賦》。在這本書中,他描述當時的情景--下關有13萬中國人試圖逃向對面的浦口但是無法過江,第六師團電話詢問怎樣處理?"中支那派遣軍"參謀長勇中佐(二戰末期死於沖繩)回答:"攻擊。"角良晴連忙向司令官松井報告此事,松井叫來長勇,道:"13萬中國人,都殺了不好吧,隨他們去吧。"長勇中佐回答道:"裡面可能有敗兵。"松井道:"也許有潰兵吧,但放了他們可以避免我軍軍紀太過混亂吧。"長勇回答:"是。"但是,當第六師團第二次電話請示的時候,他還是命令:"攻擊!"第二天(18日),司令官(松井)要到下關去視察。"但是,綿延兩公里的道路,都是層層疊疊的屍體,地面都看不到,這種狀況實在無法交待。於是,參謀長飯沼少將說道:"治安太差,無法保障安全。"推辭了這次視察。第三天(19日),參謀長命人焚燒屍體,並蓋上土。第四天,司令官(松井)道:"哪怕就一個人也要去看看,準備車。"無奈之下我只好儘可能讓他坐在看不到外面的地方。車子在墊了屍體的土路上艱難前進,司令官突然號哭起來。這都是下克上的惡果啊。"

按照角的說法,松井只是個被架空的大善人而已。長勇確實也曾經在1938年吹噓過--"殺了30萬人是我的命令。"然而,這明顯是對松井的美化,當時日軍的各部指揮官,如山田支隊的指揮官山田梅二,多在日記中保留了接受命令進行大屠殺的紀錄。長勇一個小小的參謀能夠指揮得動那麼多高級將領而松井一無所知嗎?而且,松井自己的日記中也保留了與此相反的內容。在1980年關於日本教科書審定的案件中,持南京大屠殺虛構說的山田一良曾用這本日記表示松井與大屠殺無關。然而,法庭卻在他出示的日記中,找到了六百多處被山田修改的痕迹!實在是欲蓋彌彰。

從目前所收集到的證據看,日軍參與屠殺的包括了日軍第三師團、第九師團、第十六師團、第三艦隊第十一戰隊等各個部隊,而且作業嫻熟,如果沒有組織,令人難以置信。而是否松井下令,對改變南京大屠殺的性質毫無意義,那是日軍自己的事情。

第四種說法,的確發生了大屠殺,但屬於合法的殺戮,即"屠殺合法論"。

日本方面還有一部分學者持"合法屠殺"說。屠殺還合法,在任何現代文明的理念上都是無法接受的事情,但的確有些日本學者從法理角度,試圖證明南京大屠殺時,日軍的屠殺是合法的。他們首先把南京大屠殺的受害者鎖定在戰俘之上,至於平民的遇害,則強調那是因為部分中國軍隊脫下軍服混入平民,成為了"便衣兵",為了搜索他們,日軍才誤殺平民。而對於戰俘的殺戮,在日本這些學者眼中,是合法的。如日本有名的右翼學者、亞細亞大學的東中野修道就這樣描述--日軍攻佔南京時,衛戍司令唐生智逃走,部分中國士兵脫掉軍裝進入安全區。日軍進入安全區搜捕這些"便衣兵",並將他們集體處刑(屠殺)。"這種處刑是合法的,"東中野修道說,"戰時國際法規定對於投降的士兵應該給與戰俘的特殊待遇,保護其生命安全,但,這是指的"穿軍服,經過訓練,並有指揮官管轄的戰鬥員"而已,指揮官逃亡,或沒穿軍裝者,都不再享有這樣的權利"(1996年8月7日《產經新聞》)。持與此近似的觀點的還包括上智大學教授渡部升一、東京大學教授藤岡信勝等。他們認為,戰前日本並沒有批准《日內瓦條約》,因此不必遵守日內瓦條約禁止報復俘虜、禁止對俘虜的殺害、暴行、侮辱等條款。而在日本簽署過的有關國際條約1907年《海牙公約》中,第8條規定"俘虜應順從所俘國軍隊的法規、命令,如有不服從情況,可以使用必要的嚴重手段進行懲處。"藤岡等人的看法是這個嚴重手段包括了進行處死的範圍。

然而,這種說法明顯是混淆視聽。首先,南京大屠殺中大量遇害的並非軍人;其次,所謂指揮官逃亡部下即不算戰俘根本不成立,因為戰鬥中上下級失去聯繫的情況很多,這種情況下就不再認為失去聯繫的部隊不再是軍人十分荒唐;再次,所謂"便衣兵"指的是歐美國家對於平民游擊隊的概念,其先決條件是穿著便衣,對於其他國家軍隊有主動的攻擊行為。這顯然不符合南京戰役中部分中國士兵為了逃命放下武器換上便衣進入安全區的情況,這是偷換概念;最後,《海牙公約》並沒有允許處決俘虜的條款,相反,其附則第三條規定:須以人道原則對待俘虜;第二十三條規定:放下武器或者失去自衛手段者,乞求投降的敵軍,不得加以殺害。而《日內瓦公約》日本雖然沒有批准,但日本政府同時口頭表示會尊重這一條約的條款,而1941年日本外相東鄉茂德曾明確在對各國的照會中說明,戰爭中日本將"遵循《日內瓦條約》的規定"。

其實,若干日本學者的所謂研究,不過是文字遊戲。無論有無條約規定,是否有法律管制,日軍在南京大規模屠殺戰俘和平民的行為,都是一種反人類的罪行。因為日軍的行為違反了人類的基本準則,這才是南京大屠殺的真正罪惡所在,這根本不是任何法律條文可以改變的。

此外,日本還有"戰爭集體瘋狂說"、"中國堅壁清野自行屠殺說"等若干對於南京大屠殺的解讀觀點。由於其影響小,亦不為日本正常公眾所接受,故此不再詳細介紹。

從日軍史料看來,當時南京的中國人並非人人任其宰割。例如,《我所見的南京事件》作者奧宮正武在書中記載,12月23日或24日,有一個勇敢的中國人,持刀悄悄潛入日軍三十六聯隊的士官宿舍,乘暗夜和日軍警備鬆懈的機會,連續殺死多名日軍。奧宮的紀錄中,告訴他這件事的三十六聯隊士官稱日軍小隊長級士官就被這個中國人殺死10人或11人。

雖然,日軍為此進行了血腥的報復,但我依然為這位在日軍獸行中不屈的中國人感到驕傲。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候,我們的民族依然有血性的光芒閃爍。

這是唯一在研究南京大屠殺相關文獻時讓我感到欣慰的事情。

(摘自《尊嚴不是無代價的:從日本史料看南京大屠殺》薩蘇 著 山東畫報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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