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名義》里的葷段子

文／六神磊磊

一

在《人民的名義》里，出現了一樣我們很熟悉的東西——葷段子。

在官場上，飆葷段子也是有講究的。今天就來聊一聊。

大家都知道，有些領導幹部喜歡講葷段子，一有機會就要來幾段。

我聽到過最黃的一個葷段子，是在一次下鄉的時候一位老兄講的，叫做「月落和尚青山去」……（此處有刪節）

但是所有人都愛講嗎？也不是。

二

在《人民的名義》里，講過葷段子的最大的幹部是誰呢？是丁義珍。

這位丁副市長在飯桌上飆了一個葷段子，內容是這樣的：

這個段子尺度很小，畢竟是電視劇，只能點到即止。真實飯桌上，尺度會大一點。

丁義珍是什麼級別呢？如果沒有高配的話，應該是副廳。當然，也不排除有正廳的可能。

一般來說，能在外人這麼多的酒桌上大講葷段子沒壓力的，到丁義珍這個級別就是上限了，再往上就不太好了。

大家不要總覺得領導幹部素質差，其實到了廳局再往上的幹部，多多少少都懂得要一些體面了，不大適宜在這樣的飯局上亂飆黃段子了。

你看李達康、高育良、季昌明，不管文化程度、道德品質、身體條件怎麼樣，是不是戲裡都不安排他們飆葷段子了？

高育良明明是挺好色的，但是只悶聲吃肉，不吧唧嘴，不飆葷段子，對不對。祁同偉差一步副省，也只在山水莊園關起門來打槍，外人面前也不亂吧唧嘴。

到了這個層級，再油膩的老男人，一般多少也會知道要拾掇一下自己，不管外形上還是談吐上。

要是再往上，到了沙瑞金那個層級，普遍來說在飯桌上，尤其當著外人，都要威儀棣棣一點。就算是個花局，名媛在側，大體上也都還懂得風雅。

一個領導幹部，如果他覺得自己在公開的飯局上大飆葷段子沒壓力，那說明……

他的官還不夠大。

或者，他真的很土。

三

拿金庸小說舉個例子。

江湖世界，其實和官場差不多的。比如金庸寫一個假冒的丐幫幫主，怎麼寫出他的假呢？就是安排他在不適當的場所講葷段子。

有一次丐幫首腦開會的時候，長老們都在商量事情，聲討淫賊張無忌，那個假幫主史火龍突然舔舔嘴唇，來了一句：

「他娘的，這個小淫賊倒是艷福不淺……」

這就不好了，特別不合時宜。

這種話，要是什麼巨鯨幫、鐵叉會之類四五流的幫會頭子說出來，那也罷了。你史火龍畢竟是丐幫幫主，統領天下第一大幫，不能太沒個體面。

金庸只這一筆，就寫出了這個傢伙的真實層次和斤兩。

說實話，丐幫那些頭頭腦腦裡面，難道就只有史火龍好色？傳功長老就不好色？掌棒龍頭就不好色？我看未必。

但是人家身份擺在那裡，不亂飆葷段子。

我們不妨對比一下，來看一個貨真價實的丐幫幫主——《笑傲江湖》里的丐幫幫主解風。

這個解幫主的作風問題其實是蠻嚴重的，居然有兩個私生兒子。但在公開場合， 人家解幫主何等正氣，他是怎麼教育令狐沖的？

「少年人不可為女色所誤啊……」

瞧人家真幫主的境界，是不是特別高育良。

再舉個例子，丐幫的執法長老白世鏡，那是個老色鬼，私底下流氓得很，對情婦說什麼「你身上月餅很圓很白」云云。

但是公開場合，他是很威嚴的，絕不會對同桌女性來一句我想吃月餅。

四

當然，話不能說太絕對。

級別、地位很高的人物，也有公開亂飆葷段子的，但一般都是這麼幾種情況：

一是文化素質實在太差的；二是陞官太快的；三是一把手當得太久，張狂了，忘乎所以的。

還有第四種情況：當身邊的人都是比他更大的領導的。

比如說《笑傲江湖》里青城派的掌門余滄海老師。余老師也算是一派宗師，在基層小輩面前，也是滿威嚴的，很注意風儀，架子端得很足。

可是後來某次，各大正派領袖們一起到少林寺開會，余滄海老師一掃之前的威嚴面貌，開始插科打諢，滿嘴屎尿屁、黃賭毒地飆了起來。

什麼「牛矢馬溺，遍地黃白之物」，什麼「嫖妓宿娼，辜負任大小姐一番恩情」，專門負責重口味。

為什麼余滄海的人設忽然變了呢？很簡單：在場的領導都比他大！

當時他身邊的人，都是少林掌門、武當掌門、丐幫幫主、嵩山掌門、華山掌門、崑崙掌門，個個都比他地位高。

余滄海很自然地成了最小的官兒，按照規矩，扮小丑、活躍氣氛的的角色當然就歸他了。

所以說，大領導、小領導，都是相對的，只要場合一變，人設很快就變了。之前還寶相莊嚴的人物，換了一個場合，搞不好馬上就黃段子連篇。

前不久，一個體制外的朋友（還是有相當知名度的朋友）說了件讓他很感慨的事：

某次吃飯，有主管他們行業的一位處長在場，特別牛叉，頤指氣使。

轉眼到了晚上，還是和這位處長同桌吃飯，但席上有了一位副市長。朋友說：「我驚訝地發現，在市長面前，他整個人忽然變了，變得像一灘屎一樣。」

這位處長湊在領導身邊大講黃段子。領導端嚴自持：「你呀，太不像話了！」處長還拍手嬉笑。

我聽了也很感慨。我們人生中，靠裝逼是裝不來尊嚴的，因為你總會碰到比自己更大的領導，比自己更有錢的人，總有裝不下去的時候。

唯一讓自己有尊嚴的辦法，就是無論面對誰，不要瞬間變成一灘屎。

五

最後，順便說一句，丁義珍講葷段子的時候，席上的女士出現了這種表情：

這個表情，不算是太正面。

這還是只說明一個問題：你的官不夠大。

不然，在場的女士一定會燦爛微笑，傾慕你的幽默和才華，絕不會出現這種表情。

或者說，這麼不成熟的女士，不會被允許出現在你飯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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