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當代指揮談馬勒:指揮馬勒的技術問題或挑戰是什麼
霍內克:「自由速度(rubato)。就像是瓦格納的《帕西法爾》或者其他作品—雖然會有很大的挑戰性,沒有冒犯之意,指揮約翰·施特勞斯更准些。施特勞斯的作品很難指揮,你必須在任何時候都控制不同位置的一百人,任何的一點兒錯誤,都會導致演奏的不自然。我想,對於指揮馬勒的作品來說,也是如此。指揮馬勒作品時會有大量自由速度的挑戰,但這也讓我可以給演奏家更多的自由,讓我有可能在演出時找到另一種演繹馬勒的方式—如果我可以找到正確的方式去演繹馬勒,去指揮自由速度的話。這一切都讓馬勒的音樂成為一種偉大的冒險。」
李心草:「在我看來,指揮馬勒的作品在技術上並不難,在長度上,相比瓦格納五個多小時的歌劇,也稱不上辛苦,所謂指揮馬勒的痛苦主要在學習總譜的過程中。馬勒和其他作曲家不同。別人作曲是把多次修改的最終成果奉獻給大家,而馬勒則把他創作的整個過程全部寫在譜子上。作為指揮,讀譜要跟著音樂的情緒走,而馬勒簡直像個神經病!(笑)他在音樂里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哭泣;一會兒幸福,一會兒痛苦。你深入讀譜,很容易陷進去。我有很多這樣的經驗,比如某天看完譜子心情不好,家裡人詢問緣由,但音樂無法用語言表達,怎能說出?過一天又突然高興得發瘋,家人一問還是不知道是怎麼了,簡直魔怔。所以,我只有在有思想準備的時候才去演出馬勒的作品,一是怕沒有準備演不好,其次主要擔心情緒把控不好出不來,畢竟話說『聆聽馬勒音樂的人沒有發瘋的,可指揮就不一定了。』」
馬澤爾:「我覺得首先是不要對馬勒的人生和他想要表現的內容下定論。很多指揮家給音樂平添字面意義,但馬勒的音樂和文字無關。當然音樂有言外之物,有哲學思考,但那都應該有音樂通過音樂來表現。所以人們說馬勒「是一個生來就哭泣的傢伙,他所說的每句話都充滿了悲劇色彩」,扯淡!就像所有的作曲家一樣,馬勒首先對作曲感興趣。他在乎的是音樂的表現力,因為他是一個作曲家。他感興趣的是聲音、均衡、聲音組合,這些都與哲學內含無關。很多指揮家,甚至不少優秀指揮家,都把馬勒給糟蹋了。他們會先入之見地認為馬勒太這個那個,或者馬勒就是這個那個等等。但和我們一樣,馬勒也是普通人,他愛笑,愛抽雪茄,愛講故事,愛散步,愛指揮別人的作品。他有性格缺陷,有優缺點,也是個很棒的作曲家。理查·施特勞斯就很喜歡馬勒,指揮過不少他的作品—我看理查就沒有馬勒平添那麼多哲學色彩,他只對音樂感興趣。並不是說我們對作曲家音樂的那些言外之物、那些意味深長、那些外延內涵說「不」。我們要明白,更加重要的是人們要養成一種用「真是的音樂」來思考「音響全貌」並受其啟發的習慣。任何試圖將音樂意味與演化的做法都不可取,不全面,而且糟蹋作曲家。」
Ingo Metzmacher麥茲馬赫:「我想最大的挑戰還是時間的安排,也可以說是結構的掌握。我喜歡長度超過一個小時的大作品,這樣才有指揮家充分發揮的餘地,必須非常簡練地架構起音樂,否則絕對撐不到一小時,音樂的緊張度早就耗盡了。這點我可能是從諾諾那裡學到的,特別是指揮他的《普羅米修斯》(Prometeo),一部近兩個小時的作品。這部作品沒有展開,只是音樂的存在,我指揮了一次就對時間的掌控有了體會。馬勒的大部頭交響曲,需要你注重很多細節和表現力,但也需要你有整體概念。比如第三交響曲,冗長的第一樂章,然後是非常精準的第二和第三樂章。我通常的做法是不間斷地演奏第四、第五和第六樂章。最後收尾的是一個漫長的柔版,我喜歡用柔版收尾,我也喜歡所有慢慢結束的交響曲。較之那些常規的快板、詼諧曲、柔版和迴旋曲式老四樣,我更喜歡這類有著與眾不同形態的交響曲。我喜歡作曲家暴跳地吼(Behauptung):「誰說交響曲非得四個樂章?我的有六個,有一個龐大的首樂章,我還要加進男童合唱……。」這能讓你大開眼界。」
內爾森:「作為偉大的指揮家,馬勒成就斐然,他的樂譜使後人受益匪淺。他擅長製造平衡感。我來舉個例子:有一個地方很響,你要做一個較大幅度的手勢,那麼所有聲部都顯得太響了,你也許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可是,馬勒在樂譜中給小號標註了強即轉弱,為第一小提琴標註了強,給大提琴寫上了中弱,這樣一來就使得音樂有了平衡感。指揮馬勒最難的就是尋找平衡,因為如果你不按照樂譜來指揮,那麼聲音可能過大或過厚重。馬勒是個配器奇才,他在樂譜上做了那麼多的標註。我認為這就是指揮的難度。另外,室內樂的結合是馬勒交響曲中不可或缺的。作為指揮,你永遠不能破壞音樂,在有室內樂的時候強調層次,在需要調動樂團的時候推向戲劇高潮,這些也是指揮上的技術挑戰。再者,指揮還要了解什麼時候什麼樂器要加強,音樂的目標是否存在,如果存在的話那又是什麼。因為有時候他也會找不到答案,於是音樂就逐漸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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