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中山公園相親了,試著找個丈母娘
如果你沒聽說過散布在各大公園的「相親角」,那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你已經結婚了,二是你爸媽痴迷於跳廣場舞。
傳說在北京的幾個公園裡,散落著幾處讓年輕人聞風喪膽,讓大爺大媽喜大普奔的傳統「相親角」,我裝決定派出「單身少男少女」探個虛實。一來解決自己的終身大事,二來也替兄弟們找個靠譜的丈母娘……
相親「小夥子,你月薪多少」
大爺大媽「菜市場」
穿過北京中山公園長長的中軸線,一直走到公園最北邊,靠近護城河邊的地方,就是著名的相親角,不需要多問,隨便跟著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便能找到這個著名的地標。
確切地說,這是一條相親街,河邊樹蔭下的小路,一張張代表著年輕姑娘小伙兒的資料整齊擺在地上,那些站在紙片背後的大爺大媽們像是支攤兒趕集一樣,在此「兜售」、「交換」著兒女的信息。和整個公園的冷清蕭條相比,這兩條不寬的人行步道硬是有那麼點兒接踵摩肩的味道。
「您又來了?」
「是呢,要不在家呆著也沒事幹。」
馬路這邊,兩位相熟的阿姨熱情地打著招呼, 「我就是想來跟你們聊聊天。」說著從隨身帶的手提袋裡拿了兩個蘋果出來,「來,這我兒子單位發的,你嘗嘗。」
「你們這國企大單位的就是不一樣啊!」
「哎呀,有啥用,到現在對象也找不著。」
旁邊一位大叔聽到趕忙湊過頭來,「你家孩子啥單位呀?」穿著紅外套的大媽見有「生意」上門,趕忙停下了聊天,拿起自己面前的那張A4 紙:「我家孩子在中建,你們呢?」
馬路那邊,一個拎著無紡布兜子的阿姨,輕彎了一下腰,用布兜子指了一下地面上的紙,「我們是東北的,你們考慮嗎?」支攤兒的阿姨還沒來得及回話,旁邊另一位穿著藍色棉服的圓臉阿姨,趕緊把嘴裡的瓜子殼吐掉,揚起一張熱情臉,「東北的?我家也是東北的,你們東北哪兒啊?」
我們走在這其中,顯得格外扎眼。為了完成任務,在觀察了一陣之後,我們決定儘快進入角色組成「相親二人組」——「弟弟」應爹媽要求前來給自己相親,因為不放心,特意讓「姐姐」一起來監工。
「你們這地兒不對,往那邊挪挪。」
在公園小賣部旁邊撿一個紙殼箱子,再來一支馬克筆,按照相親角的套路,整理了關鍵詞:「本人,87 年,兔,身高1 米78,雜誌編輯,通州兩居,河北人,動畫專科」就這樣,拎著紙板,我們也開工了。
「你們這是男孩的,往那邊挪挪。」還沒等我們坐下,旁邊一位穿著格呢子大衣的阿姨就上來把我們的紙板向外挪了半米。看我們一臉詫異,她又解釋了一句,「沒別的意思,因為男孩兒比較受歡迎,一會兒人就圍上了,別人就看不見我閨女的資料了。」
行走江湖,得有容人的氣量。更何況這位阿姨還是從懷柔坐了兩個小時公交車趕到這兒的,足見其赤誠之心。
事實上,這種擺攤兒被圍觀的滋味並不好玩。當我們把紙板擺在面前,第一波阿姨把我們圍在中間時,我們窘迫得完全抬不起頭,感覺自己就像頭上插了根稻草的小孩,沽價待售。
七嘴八舌的問話更像是一顆顆驚雷在頭頂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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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給自己找嗎?」
「你河北哪兒人呀?」
「動畫專科是什麼意思?」
……
父母們對婚姻的嚴肅態度,讓我們一時語塞。畢竟這跟平時網上撩妹的完全不是一個套路,這裡是最現實的地方,你有什麼條件,我有什麼條件,全都擺到秤上稱一稱,量一量,分兩都不能差。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哪一個條件沒有被看中,總之,第一波阿姨很快散去了,只剩下一個頭髮隨便扎在腦後,穿一件舊式呢子西服的阿姨還站在我們面前。
「你這收入挺高呀。」
「嗯,還行……」
「通州兩居是什麼意思啊?」
「就是我的房子在通州。」
「你真的有1 米78 嗎?」
阿姨投來上下打量的眼神,像是收到軍訓時教官給的口令,我們立刻起身,立正站立好。
「多好!這肉呼呼的!「阿姨立刻喜出望外,兩隻眼睛都笑進了皺紋里, 「能留一個聯繫方式嗎?「
「阿姨,您閨女多大呀?」忽然想起其他攤位前的溝通套路,我們也趕忙問了一嘴。
「也是87 年,跟你同歲,你介意嗎?」
「不不不……不介意……我們主要看人好不好,能不能聊得來。」
「對,其實我們也是幫牽個線,給問問,能不能成,合適不合適還是得看你們兩人聊得咋樣。」
「您來公園給閨女找對象,她同意嗎?」
「她……她……她應該不反對吧。」說著她一臉尷尬地一陣大笑。也許是被我們問到了痛處,或者別的什麼,這位阿姨在吞吞吐吐回答了這個問題後,也離開了我們的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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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每一個練攤兒的人一樣,當經歷過一輪審視之後,便會自在放鬆很多。我們也抻著脖子,看看身邊那位阿姨的女兒是什麼條件。
「這裡面有水份,你們注意著點兒。」身後一個穿著絲絨西服、夢特嬌T 恤的大叔伸過頭來,提醒了我們一句。「您說的什麼有水份?」
「就那資料唄,不能全信。」大叔朝地上的資料努了努嘴。
「怎麼能看出有水份?」
「你得聊!知道嗎?」大叔一開口就是標準的北京腔。
「怎麼聊呀?您教教我們。」
「具體怎麼聊,我也說不好,但你得往細了聊才成。」大叔擺了擺手,並沒有告訴我們具體怎麼辨別水份的細節,倒是倆手一背晃晃悠悠地走了。
與相親角大多數家長的焦慮相比,他顯得輕鬆很多,因為他的兒子現在正談著一個對象,只不過那是一個外地姑娘,他現在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北京女孩。
男生支的攤兒總是特別容易吸引阿姨們的目光,我們的攤位時不時就會被一群阿姨圍住,但是通常這樣的圍「攻」不會有什麼效果,只有在人群散去之後留下的那一兩阿姨個才會對我們格外感興趣。
有一個畫著淡妝、身材嬌小,一身「juice」運動服套裝的阿姨站在了我們面前。按照旁邊攤位阿姨教給我們的攻略——「你得好好觀察家長的狀態,家長啥樣,孩子就不會差太多。」以此看來,這家阿姨的女兒一定也是個身材、長相都不錯的姑娘。
「你這動畫專科,是什麼意思呀?」
「我是學動畫專業的,但是是專科。」
「哦,我女兒也喜歡畫畫,你們應該是差不多的。」
「我們這動畫不是畫畫,但是的確需要一點美術基礎。」
「她沒事就喜歡在家畫。」
儘管我們費力地解釋了幾次動畫和畫畫的區別,她仍然堅持認為這沒什麼太大的區別。我們也只好傻笑。簡單問了幾個問題之後,阿姨謹慎地從單肩挎包里拿出一個便簽本,撕了一張寫著她女兒的基本情況的便簽。
原來她是在看著順眼,或者覺得條件差不多,才會把自己女兒的資料拿出來,進行一對一的交流。事實上,很多時候,這些父母們並不能準確說出自己家孩子正在從事的行業或者具體工作,他們的關注點大多停留在單位的性質、名稱上。比如有個阿姨,走過來便問我們,「你會日語嗎?」,我們愣了,「不會啊。」
「哎呀,那我家女兒會說日語,在日本公司上班。」
「哦,那具體是什麼工作呢?」
「我聽她說,總做些調研項目什麼的。」
「那應該是做廣告或者做諮詢的吧?」
「我也說不清楚,反正是日本的企業。」
隨著時間的推移,各式各樣的大叔與阿姨在我們面前你方唱罷我登場。有的朝我們豎起了大拇指,「小夥子,真棒!來給自己相親,太勇敢了!」還有的拉著我們就忿忿地給我們「科普」習俗的,「你知道嗎?要是放在過去,你們做兒女的不結婚,我們都是犯罪,那得判刑的!」
就像我們死活都不能理解爸媽們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們結婚一樣,他們也是死活都不能理解,現在的年輕人怎麼就不想結婚呢?在這一輩人的心裡,人生怎麼會有其他的選擇呢?
收攤兒
隨著見得老人越來越多,我們也掌握了更多的套路:比如,要在資料板上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這樣一些害羞的阿姨,可以直接拍了材料拿回家問;再比如,在路的兩側同時擺上資料,可以增加曝光率。
於是我們決定「姐弟二人組」分開行動。果然,一轉眼的工夫,「姐姐」這邊就迅速被一群大叔圍上了。
「姑娘,你給誰找呀?」
「姑娘,你想找啥樣的?」
按照角色安排,「姐姐」老老實實地告訴大家,「我已經結婚了,這次是來給我弟弟找。」 一位戴著口罩,頭髮花白的阿姨,拉著「姐姐」的手不停地感慨,「多好,結了婚多好,結了婚就省心了。」那滿臉羨慕的神情,讓人幾乎一眼就能看穿她為自己兒女的婚事操了多大的心。
回頭看了看馬路對面的「弟弟」,阿姨又是一番感慨,「看看這一對姐弟多好,姐姐結婚了,還想著幫弟弟找。多好!」說著,她好像忽然想起什麼驚天的秘聞,拉起姐姐的手,走到一邊,壓低了嗓音,悄悄地說,「我跟你說,我這認識個姑娘,那是真漂亮,真的!」生怕「姐姐」不相信,阿姨還拍了拍「姐姐」的手,「阿姨不騙你,那姑娘特別漂亮!」
「是嗎!那麼漂亮,您怎麼不介紹給您兒子呢?」
「我兒子,唉!沒看上人家。」阿姨一副提起就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搖搖頭。
「那您給牽個線,回頭留個聯繫方式,讓我弟弟聊聊。」
「唉,不過我沒有她聯繫方式……」阿姨一臉遺憾訕訕地走了,留下一臉懵X 的我們不知如何反應。
隨著太陽西沉,來自北京各個地方的大爺和大媽們開始漸漸散去,「明兒去天壇嗎?」「去啊!」「那行,咱們明兒天壇見。」這些為了兒女婚事而奔波的大爺大媽們互相邀約著下一次的活動。
坐在我們身邊那個懷柔阿姨,收拾起自己的材料,有點遺憾,「今天沒什麼收穫,就只有兩個還行。」她拽了拽褲腳,「但是也無所謂,哪能天天都有收穫呢。」說著她又安慰了一下自己。對於她來說,今年六月,女兒同意她來公園相親,就已經是一種莫大的安慰。「前兩年,根本都不讓我出來,一說就跟我生氣。」
遠處,正在收攤兒的大爺和大媽還有些意猶未盡,他們舉著紙牌,慢悠悠地走著,碰到一個人,臉上立刻堆上笑容:「你家男孩還是女孩呀?」
相親角就像一個市集,雖然我們沒有脫單也沒有看到丈母娘,卻看到了這個小小角落體現了互聯網語境下兩代人的溝通無能和相親角背後的中國式老年孤獨……大爺大媽雖然大多數都是敗興而歸,但在這個尋找希望的過程里,他們還是快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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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曉聰 PSY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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