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凱:伊斯蘭國與基地組織在東南亞、南亞的擴張比較

2015-12-14 17:59來源:《東南亞研究》2015年第5期。作者:楊凱737次點擊:我要評論

長遠來看,東南亞和南亞各國只有加強政府治理能力,著力提升經濟發展水平,改善社會民生,緩和民族矛盾與教派衝突,促進地區穩定,才能最終消除作為恐怖主義根源的激進主義與極端思想孽生的溫床。[摘要]以伊斯蘭國和基地組織為代表的新老恐怖主義組織在東南亞、南亞地區正在展開一場爭奪支持者與勢力範圍的「暗戰」。儘管它們的思想本質和終極目標一致,但兩者在教義要旨的詮釋運用、恐怖影響的傳播擴散、分支機構的協調管理、組織成員的招募培訓、活動資金的籌措運作等方面存在諸多差異,由此導致二者擴張效果的不同。在東南亞、南亞地區,伊斯蘭國後來居上,大有取代基地組織之勢,而基地組織也不甘式微,開始著手整合其在該地區的資源。無論雙方競爭結果如何,都將對該地區產生溢出效應,威脅當地的和平與安寧。國際社會唯有協調一致,緊密合作,共同打擊兩股勢力,才能確保東南亞、南亞的社會穩定與經濟發展。[關鍵詞]伊斯蘭國;基地組織;東南亞;南亞;擴張[作者簡介]楊凱,博士,廣東財經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講師。本文刊載於《東南亞研究》2015年第5期。一 問題由來與已有研究回顧當敘利亞內戰陷入膠著之際,異軍突起的伊斯蘭國(the Islamic State, 以下簡稱IS)忽然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IS的勢力範圍在短短半年之內便從伊拉克一隅擴展到了伊拉克、敘利亞兩國大部分地區,影響力更是延伸到歐洲、非洲和亞洲,東南亞和南亞地區也未能倖免。2014年6月29日,IS領導人巴格達迪宣布建國,並號召全球穆斯林前來效命。之後不久,菲律賓的阿布沙耶夫武裝、印尼的伊斯蘭祈禱團、巴基斯坦的塔利班運動等組織即表示效忠IS。進入2015年後,IS對南亞、東南亞國家的重視程度開始顯著提升,標誌性的事件便是,IS宣布建立(伊斯蘭國)「呼羅珊省」,其範圍包括巴基斯坦、阿富汗在內的南亞主要國家,從而在行政區劃概念上表明其對南亞地區擁有「管轄權」,而在東南亞地區「建省」的問題也已被提上議事日程[1]。針對IS咄咄逼人的戰略攻勢,基地組織(Al Qaeda,以下簡稱AQ)領導人扎瓦赫里隨即於2014年9月3日宣布建立新的南亞分支,由該分支機構領導南亞地區的「聖戰」,並努力在緬甸、孟加拉國與印度部分地區重建伊斯蘭國家,以回應IS這個後起之秀對它的挑戰,彰顯其重奪東南亞、南亞地區「聖戰」話語權和控制權的決心。兩大極端組織為擴大自身的影響力,吸納更多的追隨者,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展開的競爭日趨激烈。有鑒於此,系統梳理及比較兩大組織在東南亞、南亞的擴張滲透策略、方式及效果有助於國際社會更好地應對恐怖主義的威脅。比較而言,學界對AQ的追蹤較早,「9·11」事件之後,相關研究分析更趨全面深入,而對IS的研究則剛剛起步,目前尚處於現象描述與規律探索階段。從起源看,AQ緣起於20世紀80年代在阿富汗與蘇聯軍隊作戰的伊斯蘭抵抗力量,其前任領導人本·拉登曾為美國政府的政治盟友[2];而IS也並非新鮮事物,它深深植根於當地社會,是當地長期的專制獨裁統治與落後的政治文化生態結出的惡果[3]。從資金來源看, AQ主要依靠世界各地的穆斯林團體與個人的「慈善捐款」[4],而「石油走私則是IS最為駕輕就熟的資金渠道」[5] 。從組織形態看, AQ「從一個等級制組織轉變為一個寬泛的國際聖戰網路」[6],而IS無論是軍事戰略、治國方略還是宣傳策略,都是通過高度集權化的、具有嚴格等級制的組織來制定和實施的[7]。從發展方向上看,AQ傾向於感召全球的聖戰者們自發組織起來,通過遍地開花的方式反擊西方世界的「妖魔」,而IS則熱衷於招募各國的聖戰者們,收編各地的聖戰組織,組建「伊斯蘭國」,共同致力於與西方世界的「最後的決戰」[8]。從行為方式上看,AQ主要是針對西方國家,而IS則「一視同仁」,且在行為上更為殘忍,這種行為的直接後果就是損害了所有阿拉伯國家政權的尊嚴[9] 。從宣傳策略上看,AQ利用傳統的網站論壇搜集傳遞信息,招募訓練恐怖分子,發起宣傳心理戰,而IS則更善於利用社交新媒體,發起網路「營銷」,實施全球推廣[10]。他們藉助煽動性的語言和震撼性的圖片,迅速樹立起了自己的「市場品牌」,成功地從全球招募到數以千計的「聖戰者」加入。從地位和影響力看,AQ已經成為「一個試圖激勵和協調其他組織和個人的運動」[11],而IS則憑藉異乎尋常的資源動員能力和策略選擇能力[12],從一個小型的恐怖組織迅速發展成為一個初具功能的「恐怖國家」,並對域外產生了「溢出效應」[13] 。總體而言,國內外學者雖然在AQ與IS的組織結構、地位影響、發展前景等方面的研究探索建樹頗多,但對於二者系統完整的對比分析以及雙方爭奪全球及地區恐怖事務話語權方面的專題研究卻稍顯不足。本文嘗試對兩者在東南亞、南亞地區的滲透擴展做一比較分析,以期拋磚引玉,裨補闕漏。二 IS與AQ在東南亞、南亞地區的擴張比較儘管IS與AQ的思想本質相同,終極目標一致,但二者在教義要旨的詮釋運用、恐怖影響的傳播擴散、分支機構的協調管理、組織成員的招募培訓、活動資金的籌措運作等方面存在諸多差異。相比之下,IS似乎更勝一籌。(一)兩個組織的共同之處1.思想本質相同經濟全球化背景之下,恐怖主義問題的本質既是被邊緣化的伊斯蘭國家和地區經濟發展停滯、社會民生困頓問題所引發的一種應激反應,更是穆斯林社群傳統道德判斷、價值取向和風俗習慣受國家工業化巨大衝擊後產生的失落感、挫敗感和憤怒感所導致的精神焦慮[14]。而社會現代化、政治民主化與經濟全球化進程的複合疊加,又會加劇這一應激反應和精神焦慮,使這些國家地區的極端主義思潮進一步發酵,並進而轉化為具體的反體制行動[15]。觀察比較兩大恐怖組織領導人的人生歷程,不難發現這種思想轉變的軌跡。從這點看,無論是AQ還是IS均未超出這一範疇。2.終極目標一致兩大極端組織的最終目標都是要建立以《古蘭經》治國的伊斯蘭教國,實行沙里亞法(沙里亞法Sharia Law,原意為「通往水源之路」,引申為「應該遵循的正道和常道」,意指《古蘭經》中所啟示的和聖訓中所解釋的安拉所有命令和訓誡,為每一個穆斯林必須遵行的宗教義務),只不過兩者選擇的復興之路有所區別。由本·拉登一手創建的AQ成立於1988年,其最初目的是以此組織為基地訓練抵抗戰士,與入侵阿富汗的蘇聯軍隊作戰。後來該組織的目標轉變為消滅以美國為首的入侵伊斯蘭世界的西方國家以及阿拉伯世界中的「腐敗政權」,建立一個純正的伊斯蘭國家,而IS的最終目標則是凈化伊斯蘭教,建立哈里發國。(二)兩個組織的不同之處IS最初是由其前領導人扎卡維在美伊戰爭時期創建的基地組織伊拉克分支機構,在2006年至2007年期間受到美軍和當地遜尼派打擊後轉戰敘利亞。由於政見不同,該分支機構逐步脫離基地組織,在後任領導人巴格達迪帶領下,於敘利亞內戰中迅速發展壯大。這個脫胎於基地組織,卻青出於藍的極端恐怖組織比起其母體,對世界的威脅更大。具體而言,兩者區別如下:1.教義要旨的詮釋運用不同儘管AQ與IS在廣義上都可劃歸伊斯蘭教遜尼派,但二者在對經典和聖訓的詮釋運用上卻存在重大分歧。AQ的創建者本·拉登屬於遜尼派瓦哈比(Wahhabi)支派,該支派嚴格信奉唯一的安拉,反對多神崇拜和異端邪說,堅持以《古蘭經》、聖訓立教,主張整肅社會風尚,凈化人們的「心靈」,尤其倡導穆斯林內部團結,消除分歧和怨恨,停止自相殘殺,同仇敵愾。而IS的領導人則更傾向於遜尼派薩拉菲(Salafi)支派,該支派主張恪守《古蘭經》原文並踐行聖訓,回歸穆斯林最初的生活。他們尊崇並效仿先驅們的一切,從生活禮儀到作戰方式,從服裝搭配到言談舉止,無不刻意表現出復古的氣息。更重要的是,信奉薩拉菲支派的IS動輒使用「塔克菲爾」(Takfiri,意指將那些不信道的穆斯林逐出伊斯蘭教),不惜消滅任何異教徒和「離經叛道」的穆斯林[16]。塔克菲爾的教義最初由中世紀伊斯蘭學者艾賓·塔伊米亞(Ibn Taymiyyah)創立,後經阿布都·阿拉·馬都迪(Abul AlaMawdudi)和賽義德·庫特(Sayyid Qutb)傳承發揚。依據該教義,任何受異教徒思想污染的穆斯林國家統治者、支持維護異教徒利益的穆斯林,都應被視為叛教者而被消滅[17]。這就為伊斯蘭極端組織襲擊穆斯林國家軍政目標和普通穆斯林群眾提供了理論依據。然而在實際操作中,不分青紅皂白隨意使用「塔克菲爾」存在「二者必傷其一」的風險,也就是說,如果指稱對了,那麼被指稱者就是罪人;如果指稱錯了,那指稱者就會因妄斷他人而成為叛教者。叛教者和罪人的差別比較微妙,但這正是AQ和IS的根本分歧所在。儘管如此,嗜殺成性的扎卡維和他的繼任者為了樹立伊斯蘭國權威,「凈化」穆斯林世界,還是將可以指稱穆斯林為不信道者的範圍擴大了,因而在處理伊斯蘭教內部矛盾衝突時,IS比AQ表現得更為極端和殘忍,如炮轟清真寺、戕害穆斯林、屠殺異教徒等野蠻行徑,並由此形成了一個以AQ和IS針對穆斯林世界內部分歧的不同做法為標誌的分水嶺。AQ禁止其分支機構攻擊不同派別的穆斯林,力圖建立伊斯蘭各教派之間的統一戰線,而IS則號召其聯盟成員採取一切手段恢復伊斯蘭教的純潔性和正統性(對內不惜攻伐任何忤逆其教義的組織和個人,對外則慣常使用極端殘忍的手段來恐嚇膽敢與之作對者),用他們的話說就是,「任何與西方合作的穆斯林都不是真正的穆斯林,而是異教徒的幫凶,應該被處死」[18]。2.恐怖影響的傳播方式與擴散渠道不同恐怖襲擊常規的手段主要有爆炸、暗殺、劫持,非常規手段主要有核輻射恐怖襲擊(通過放射性物質的散布造成環境污染或使人員受到輻射照射)、生化恐怖襲擊(利用炭疽粉末、沙林毒氣等劇毒的生物化學製品侵害人身安全)和網路恐怖襲擊(利用互聯網組織恐怖活動、散布暴恐音像製品、攻擊政府部門的電腦系統等)。恐怖效果的大小、傳播距離的遠近取決於擴散渠道和傳播方式的選擇。儘管AQ與IS實施的恐怖襲擊活動類型大致相同,但兩者在擴散恐怖影響的方式和渠道方面卻大相徑庭。通常而言,越能衝擊民眾心理,引發社會恐慌的目標被恐怖組織選為襲擊對象的概率越大,這類目標遭受恐怖襲擊後往往能夠得到國內外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而這恰恰是恐怖分子夢寐以求的結果。AQ通常依賴傳統化的傳播手段與碎片化的擴散渠道,即事後被動地藉助廣播電視、報刊雜誌等傳統媒體的新聞報道來擴散影響力,而IS則選擇了現代化的傳播手段與集中化的擴散渠道,即事前、事中、事後主動地通過微博、論壇等互聯網上的新媒體來擴散影響力。具體而言,在東南亞地區AQ通過資助伊斯蘭祈禱團,在外國遊客雲集的度假勝地先後製造了2002年和2005年的巴厘島爆炸事件,以及2009年的萬豪酒店爆炸事件和麗茲卡爾頓酒店爆炸事件,並藉助國際媒體的宣傳報道來擴散恐怖效果。而IS則採用了「兵不血刃」的方式傳播恐怖理念,擴散極端思想。雖然IS迄今尚未直接在該地區實施恐怖襲擊,但已經透過推特、臉譜等熱門互聯網社交媒體渠道,把恐怖主義的「火種」傳播到了東南亞和南亞的城市鄉村。IS的支持者們通過在互聯網上大量轉發斬首人質、槍殺戰俘、火燒機師等血腥圖片與視頻,將恐怖影響發揮到極致。IS已經「把信息武器化,無需過多爆炸、暗殺就能兵不血刃地佔領城市和鄉村。」[19]3.分支機構的管理方式不同IS甫一出現,全世界的原教旨主義者們便贏糧景從,唯巴格達迪馬首是瞻。相比之下,AQ多年打拚也未能拉到幾個堅定盟友,拉登死後其凝聚力和號召力更大不如前,上述現象的產生與二者對分支機構的組織管理理念和方式有著直接關係。AQ與它在世界各地的分支機構,以及表示效忠的外圍組織之間保持著一種鬆散的聯盟關係,間中藉助互聯網,發布一些精神領袖的講話錄音,為全球的分支機構、合作夥伴們撐腰提氣。AQ對聯盟夥伴沒有強制約束力,也缺少統一的行動安排,僅僅是鼓勵各地的組織成員自主開展恐怖活動。與AQ名義上的遍布全球的合作夥伴形成鮮明對比的是,IS出人(派遣核心骨幹成員)去指導、加強聯盟成員的戰鬥力,出錢(提供真金白銀資助)去籠絡、收買其他恐怖組織的加盟。在此背景下,東南亞、南亞的恐怖組織紛紛向IS宣誓效忠,如印尼的伊斯蘭祈禱團、東印尼聖戰組織,菲律賓的邦薩摩洛伊斯蘭自由戰士(BIFF),馬來西亞代號為BKAW、BAJ、DIMZIA和ADI的極端穆斯林組織,甚至連AQ之前的「堅定」盟友——巴基斯坦塔利班也表示效忠IS。針對IS咄咄逼人的攻勢,AQ頭目扎瓦赫里在2014年9月3日發布的一段視頻中宣稱,為了打破人為劃分的國界,經過兩年多的籌備,已在印度次大陸成立了新分支機構,把印度次大陸的各分支機構統一在一起,其影響範圍已涵蓋印度、孟加拉國和緬甸等國家和地區。4.組織成員的招募培訓不同AQ一般採取隱蔽、低調的方式招募組織成員,而IS則採取了公開、高調的招募方式。不同的招募方式決定了兩者在人員組成、年齡結構等方面的差異,其中年輕人佔比成了區分AQ和IS的又一個分水嶺。AQ通常會在一些宗教衝突頻發、社會矛盾劇烈的熱點地區秘密建立多個訓練營,接收並訓練來自世界各地的聖戰者們。此外,AQ還通過在宗教氛圍濃厚、經濟發展落後的區域創辦伊斯蘭學校,招收當地生活貧困的穆斯林子弟入學等方式招募成員。學員由AQ安排的導師帶領,系統學習極端教義後,再按等級正式加入組織,參與組織活動。與AQ的低調嚴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IS的恣意妄為。除了公開、高調設立訓練營之外,IS更倚重「互聯網招聘」,網路已經成為IS招募人員、募集資金、擴大影響的主渠道。他們藉助頗具人氣的社交媒體,以研討宗教信仰為題,吸引世界各地的「慕道友」。IS的宣傳部門不時推出一個個隔壁鄰居般的鮮活面孔,讓他們現身說法鼓動人們,尤其是激進的青年人投身伊斯蘭國。按照IS的宣傳口徑,敘利亞是「最後的哈里發國中心」[20],能夠在敘利亞參加建立哈里發國的鬥爭是「正義和無比光榮」的行動。那些思想激進者往往內心充滿怨憤,缺乏身份認同和精神皈依,渴望「偉大的人生目標和意義」[21]。擺在他們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AQ,另一個是IS。AQ的巔峰狀態已過(「9·11」是14年前的事,現在的激進分子當時還是孩童),「老氣橫秋」的AQ對他們而言缺乏吸引力,而「新潮時尚」的IS卻讓他們趨之若鶩。IS的蠱惑性宣傳深深地吸引了激進的年輕人,因為對他們而言,這是一個擺脫社會規範和家庭束縛,投身「護教聖戰」,承擔幫助穆斯林兄弟的「義務」,見證穆斯林世界的「復興」,開始荒野大冒險的絕好機會。IS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影響力與號召力的迅猛發展給AQ帶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而這也正是AQ宣布重振「基地」,建立南亞分支,把勢力範圍擴展到南亞次大陸,與IS展開招募支持者的競賽的重要原因。5.活動資金的籌措運作方式不同IS的迅速崛起與AQ的不甘示弱,使得新老兩個極端組織之間的競爭變得不可避免,東南亞、南亞等國家的其他恐怖組織都面臨著選邊站隊的問題,競爭的結果是,越來越多的恐怖組織宣布加入IS陣營。IS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風頭正勁,一時無二,這背後既得益於其有效的宣傳策略,吸引了各國的「聖戰者」源源不斷地匯聚於黑旗之下,更得益於其雄厚的經濟實力和靈活的資金運作,籠絡了一大批恐怖組織,此起彼伏地宣誓效忠巴格達迪。AQ在拉登領導時期,主要依靠世界各地穆斯林團體和個人的捐助來維持組織運作,後來在美國為首的國際反恐聯盟打擊下,AQ的資金鏈斷裂,開始艱難度日。IS從一開始就沒有單純依賴海灣地區的「同情者」捐助的資金,而是憑藉勒索贖金、徵收稅費、走私石油和掠奪黃金等多種方式大肆斂財,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22]。據長期追蹤恐怖組織資金來源的Money Jihad網站統計,成功搶劫摩蘇爾中央銀行429億美元及大量黃金後的IS儼然是目前世界最富有的恐怖組織[23]。與AQ自顧不暇,無力接濟聯盟成員的窘境相反,IS源源不斷地給世界各地的合作夥伴「輸血提氣」,這正是眾多恐怖組織紛紛投靠IS的「物質」原因。菲律賓的反政府武裝阿布沙耶夫武裝、邦薩摩洛伊斯蘭自由戰士以及巴基斯坦塔利班先後發表聲明宣布「效忠」IS等種種現象表明,IS正在快速侵蝕AQ對東南亞、南亞地區「聖戰」運動的領導權[24]。三 IS與AQ對東南亞、南亞地區的溢出效AQ與IS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爭奪支持者,擴大控制區的「暗戰」,給當地社會的和平與發展帶來巨大的隱患,這種潛在的威脅主要表現為恐怖主義的「溢出效應」(Spillover Effects)[25]。溢出效應是指一個組織在進行某項活動時,不僅會產生活動所預期的效果,而且會對組織之外的人或社會產生影響,溢出的內容主要有知識溢出、技術溢出和經濟溢出。具體到AQ與IS的滲透擴張,二者都在積極地向東南亞、南亞地區傳播「聖戰」理念(知識溢出),傳授恐怖襲擊技能(技術溢出)及輸送恐怖活動資金(經濟溢出)。第一,在經濟溢出方面,AQ較早開拓在東南亞地區的「業務」,資助該地區有影響力的恐怖主義組織實施恐怖活動。如落網的伊斯蘭祈禱團的重要成員漢巴里承認接受AQ高級領導人卡立德的運作資金,製造了導致202人喪生的巴厘島爆炸案和168人傷亡的萬豪酒店爆炸案[26]。而另一個落網的阿布沙耶夫武裝高級指揮官蒙多斯也承認該組織曾接受AQ資助,在菲律賓頻頻發動恐怖襲擊[27]。在美國領導的國際反恐聯盟強力打壓之後,AQ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日漸示弱,恐怖界的新貴IS則乘機嶄露頭角,後來居上。在其建國理念與資金援助的雙重激勵下,東南亞和南亞的恐怖組織紛紛表示效忠。先是一貫向「錢」看的阿布沙耶夫武裝2014年6月25日率先表態支持IS,隨後菲律賓的邦薩摩洛伊斯蘭自由戰士於8月15日宣布效忠巴格達迪,之後印尼的伊斯蘭祈禱團精神領袖阿布?Q卡宣布加入IS,最後連實力強大的巴基斯坦塔利班也於10月4日發表聲明宣布效忠IS,稱將為IS提供一切可能的支持,輸送聖戰士,助其「建立全球性的哈里發國」[28]。IS在東南亞、南亞地區的滲透擴張收效顯著,不但成功打破AQ對該地區的長期壟斷,而且順便挖了AQ的牆角,將其聯盟成員一一反正過來,收入自己的麾下。當然,AQ也不甘示弱,其領導人扎瓦赫里最近的高調錶態顯示了其重振基地組織,恢復勢力範圍的決心。第二,在技術溢出方面,AQ同樣比IS要更早使用「技術手段」來擴大自己在該地區的影響力。2004—2005年期間克什米爾伊斯蘭武裝組織在AQ的技術指導下,在印度製造了多起恐怖襲擊,導致印巴雙方劍拔弩張,陳兵邊境,一度走到了戰爭邊緣[29]。作為後起之秀的IS則直接跳到前台,直接主導該地區的恐怖活動進程。在阿富汗與巴基斯坦接壤地區,IS於2014年1月宣布成立「呼羅珊省」(作為「伊斯蘭國」的次級行政區),不僅派遣代表團招募當地成員,還與當地塔利班和「簡戈維軍」通力合作,在巴基斯坦俾路支斯坦省頻繁活動[30]。與此同時,IS積極致力於培養東南亞和南亞地區的「聖戰者」。IS從東南亞和南亞地區招募的聖戰者一部分留在敘利亞、伊拉克參戰,另一部分則在受訓後被派遣返回東南亞和南亞各國,領導改造當地的恐怖主義組織,以期複製其在敘利亞成功合併「救國陣線」的模式[31]。在具體操作上,IS一般以馬來西亞和印尼作為中轉站,將被招募的「聖戰者」一部分送往土耳其邊境地區,再伺機進入敘利亞或者伊拉克的IS控制區參戰;另一部分則安置在當地的秘密訓練營,如桑托斯領道的東印尼聖戰組織訓練營接受訓練,以便就地實施恐怖活動[32]。加入IS的外國「聖戰」分子偷渡出國參與「聖戰」,其最終目的就是回國發展組織,進行恐怖襲擊活動。東南亞及南亞各國目前最大的憂慮是,在敘伊地區參加「聖戰」的恐怖分子把其在戰場上積累的軍事經驗和技術手段帶回國內,製造出更多的恐怖襲擊。情報顯示,部分早期加入IS 的馬來西亞和印尼宗教極端分子已經回國開展招募活動,而最近發生的泰國曼谷爆炸案更直接敲響了恐怖主義迴流的警鐘[33]。第三,在理念溢出方面,一直以來,AQ和IS都在藉助互聯網路不遺餘力地宣傳推廣極端思想,蠱惑煽動東南亞和南亞的激進分子投身「聖戰」。具體到東南亞地區,兩個以遜尼派為主的伊斯蘭教國家——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的激進青年受影響最大。印尼總人口約為24億,87%的居民信奉伊斯蘭教,是世界上穆斯林人口最多的國家,而馬來西亞總人口近3千萬,60%的居民是穆斯林。印尼「臉譜」用戶已達3500萬,位列全球第二;「推特」用戶達480萬,位列全球第四[34]。馬來西亞的社交網路用戶也在不斷增長之中。AQ主要依靠傳統的論壇、聊天室、電子郵件等互聯網傳播渠道來引導、激發激進分子的聖戰熱情,而IS則針對新生代年輕人的特點,採用一整套精準的網路營銷手段,巧妙地利用現代化的傳播手段和現代文明符號(如被包裝成時尚偶像的外籍戰士們,或懷抱小貓,或啜飲咖啡,這樣溫情脈脈的生活場景頻頻出現在IS招募新成員的宣傳視頻上)來傳播反現代的價值理念[35],從風靡世界的Instagram、推特、臉譜等自媒體到流行東南亞、南亞地區的本土社交網站,無所不用其極。IS盅惑性的宣傳吸引了一大批來自東南亞城市和鄉村不同背景的青年粉絲。這些熱血青年對宗教狂熱認識不足,夢想加入所謂的「聖戰」,以拯救在伊拉克和」⒗鞘苧蠱鵲難紡崤山掏健IS的宣傳取得了明顯的「成效」,馬來西亞內政部副部長旺朱乃迪稱,2014年至今馬來西亞共有119人涉及IS的恐怖活動,警方已逮捕63名企圖前往敘利亞參與伊斯蘭國「聖戰」的馬來人(另有46人目前身處敘利亞,10人已被殲滅),他們中既有公務員,也有前軍人,都是通過臉譜、推特等社交媒體和宗教討論活動等途徑被IS招募[36]。此外,馬來西亞最近破獲的新成立的四個穆斯林極端組織——BKAW、ADI、BAJ和DIMZIA組織也是這種溢出效應的典型後果。據調查,這些組織成立時間不到一年,彼此之間不受管制,分散在各地從事分裂活動,但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目標,那就是效仿IS,在亞太地區建立起一個「伊斯蘭國」[37]。四 對策建議針對AQ和IS的不斷擴張滲透,東南亞和南亞各國決不可掉以輕心,而應高度重視,加強協作,防患於未然,因為在巴格達迪的「戰略規劃」中,IS不但要在西亞中東地區「開疆拓土」,更要在全球穆斯林聚集地「開花結果」[38]。有鑒於此,東南亞、南亞各國應及早從兩個層面著力應對:第一,在國際層面上,協調立場,共同行動。雖然2014年在緬甸召開的東盟峰會上,各國就已承諾採取共同行動應對IS的威脅,東盟也分別與中國及日本發表聯合聲明,表示有必要採取協調一致的做法,加強合作,來防止恐怖主義蔓延,打擊恐怖主義和跨國犯罪,然而「雷聲大,雨點小」,不足以遏制暴恐勢力的野蠻生長。當務之急是儘快落實《東盟反恐公約》[39]和《東盟反恐全面行動規劃》,一是通過多邊合作機制,在金融領域切斷恐怖組織的資金鏈,堵塞其籌資渠道;二是通過雙邊合作機制,分享情報,加強邊境和移民管制,阻遏暴恐分子的外溢與迴流,如針對IS武裝分子計劃襲擊馬來西亞首都,推翻政府的企圖[40],馬來西亞正與法國交換情報,力阻IS入侵;三是通過雙邊、多邊聯合反恐演練,檢驗地區反恐合作效果。誠如新加坡總理李顯龍出席亞歐峰會考慮加入打擊IS聯盟時所言:「要對抗IS,不能只靠軍事方案,但控制並削弱IS的威脅,仍是必要的。」[41]第二,在國內層面上,加強網上內容管控與宗教信仰引導,防止暴恐思想流毒擴散。互聯網已成為恐怖組織傳播理念、招募人員、募集資金、擴大影響的主要渠道,充斥於互聯網上的各類宣揚暴恐思想的音頻視頻內容,正是導致AQ與IS等極端組織產生的思想濫觴和精神淵藪。各國都認識到遏制極端恐怖勢力利用網路進行勢力滲透擴張的重要性,因此阻斷網路上的極端主義、暴恐思想傳播,成為東南亞、南亞各國政府的重要任務。通常而言,去極端化工作主要在行為與認知兩個維度展開,即行為上的斷絕和認知上的轉變[42]。各國政府一方面應加強對網民,尤其是未成年網民的正面引導力度,教育民眾正確理解伊斯蘭教教義,提倡不同民族、宗教之間的文明對話與包容發展[43];另一方面還應加強對網路內容的監控力度,及時清理宣揚恐怖主義思想的音頻視頻信息,並找到源頭,予以堅決打擊,斬斷其伸向網路的魔爪,從而實現更有效的控制,因為誰「控制了互聯網的力量,就等於有了在戰爭中控制天氣的力量」[44]。長遠來看,東南亞和南亞各國只有加強政府治理能力,著力提升經濟發展水平,改善社會民生,緩和民族矛盾與教派衝突,促進地區穩定,才能最終消除作為恐怖主義根源的激進主義與極端思想孽生的溫床。【注釋】[1] 鄭彬:《「伊斯蘭國」加速東擴致南亞東南亞安全形勢趨緊》,《學習時報》2015年8月11日。[2] 何適:《基地組織真實的歷史》,《世界報》2007年9月26日。[3] 若木:《「伊斯蘭國」已達極限——阿拉伯學者的觀點》,《世界知識》2014年第23期。[4] 李剛、朱文:《基地組織、ISIS網路恐怖主義紀實 解密暴恐「雙煞」的網路「花招」》,《中國信息安全》2014年第10期。[5] Howard J. Shatz,「How ISIS Funds Its Reign of Terror」, September 8, 2014,http://wwwrandorg/blog/2014/09/how-isis-funds-its-reign-of-terrorhtml[6] Matthew Levitt, 「Money Troubles: The Financial Woes of AlQaedas Leaders」, IHS Defense, Security and Risk Consulting, January 2012, p28,http://www.washingtoninstituteorg/policy-analysis/view/money-troubles-the-financial-woes-of-al-qaedas-leaders[7] Richard Barrett, The Islamic State, New York: Soufan Group, 2014, pp24-34.[8] Charles R. Lister,The Islamic State: A Brief Introduction,Brookings Institution Press, 2015.[9] 拉德旺·賽義德:《抗擊「基地」組織與抗擊「伊斯蘭國」:兩種戰爭的分野》,《中東報》,轉引自若木《「伊斯蘭國」已達極限——阿拉伯學者的觀點》,《世界知識》2014年第23期。[10] 周意珉:《Web 20技術在「伊斯蘭國」崛起中的作用及影響》,《和平與發展》2015年第4期。[11] Danie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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