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祖斌：從政府關門看美國衰落基因

最近中國國慶長假期間，發生了因美國兩黨在財政制度上扯皮不斷又不肯讓步，導致美國聯邦政府關門大吉的事件。

雖然美國前一段時間好象讓至少一艘航母停止服役，在敘利亞問題上又一改前幾十年說打某個國家就打某個國家的（其實也是盡挑又軟又小的柿子捏）的「傳統」，現在又發生了大概16年以來第一次政府關門的事件，但毫無疑問，美國仍是全球唯一的超級大國。但是，人類歷史上所有的擁有美國一樣地位的全球性或地區性的超級大國（羅馬帝國，阿拉國帝國，奧斯曼帝國，大英帝國，和中國的漢朝帝國、唐朝帝國、明帝國、清帝國等），最終都走向了衰落。和股票投資或炒作一樣，現實的客觀狀況當然非常重要，但未來的狀況更重要。所以，美國現在如何強大，科技如何先進，美元在國際儲備中的地位，軍事力量如何強大，包括好萊塢在內的美國文化影響力如何之強，美國對全球頂尖人才的吸引力，這些都是客觀事實，是沒有辦法否認的。但如果認為這種狀況將持續1000年不變，這是非常愚蠢的想法。

這種刻舟求劍式的想法，彷彿安史之亂前的中國，假如有外國人看到中國當時的糧食產量超過了消費量，看到國庫中串錢的繩子都爛掉了（國庫充盈），就認為唐帝國將是永遠的強盛帝國一樣。我感覺人活在世上，要麼乾脆不要關注國運，關注世界形式，要麼就需要有超前一點的眼光。清朝的龔自珍在鴉片戰爭前去世，當時中國的GDP佔到全球的大概四分之一至三分之一，但龔自珍就非常清楚地看出清帝國面臨很大的危機。出於這種考慮，基本上只要在聊天時有人說美國現在如何如日中天，而不提它的問題，我一般就不想講話了。

現在，說中國在具體的各個方面比美國如何落後，如何差勁，是一幫傻老百姓喜歡扯淡的重要話題之一。美國作為一個成功的國家，有必要分析一下它成功的因素，哪些因素是天上掉下來的，哪些是它的制度優勢。其實美國建國約220年以來，有很多天上掉下來的好事：

1、兩次世界大戰。兩次世界大戰，美國的主要競爭對手（英、法、德、俄）的國力都遭到了削弱，而美國則發了戰爭財。這種歷史機遇，恐怕包括美國和中國在內的任何一個國家以後都不會碰到。正如愛因斯坦在被問到第三次世界大戰會如何，老色鬼愛因斯坦說，自己不知三戰如何打，只知道四戰一定會是用木棍來打。所以千萬不能把世界戰爭的戰爭紅利，當成是美國兩大政黨的執政能力。經常看到有不怎麼有腦子的人大談為什麼中國沒有可口可樂。中國軍隊沒有在全球打仗，而且是打勝仗，中國的飲料怎麼可能走向世界？

2、資源優勢。美國的國土面積和中國差不多，但人口只有中國的四分之一不到。美國可以禁止開採近海石油，以留給下一代或未來N多代，中國就不行。當然，美國如果不是殺掉了數千萬印第安人並掠奪他們的土地，美國的資源優勢就不會這麼大，而且美國政府也不能靠賣這些幾乎無本的土地來獲得財政收入。中國人口壓力很大，可以說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基礎很差，好比打麻將抓的牌基本不靠一樣。這和人的出生一樣，是不能選擇的。

3、邊境優勢。美國北面是和美國長期友好的加拿大，南面是實力遠不如美國，被美國掠奪過很多土地，也是美國盟友的墨西哥。所以美國長期在國防上的開支非常少。而歐洲的一些強國，和現在的中國、俄羅斯，在邊境線上都不得不駐紮大量的邊防軍。

考慮到以上的偶然性的戰爭紅利，和先天優勢，其實美國並沒有特別了不得的制度優勢。美國的議會制，民主選舉，不論是埃及還是泰國、菲律賓，都有，但為什麼反差這麼大？當然，美國的軍隊不會幹預政治，不象泰國，軍隊一搞，他信政府就突然倒台了。但英國、法國、德國，也是一樣的制度，軍隊不會導致政府的不穩定，為什麼這三個西方強國就不能成為美國式的全球一霸？原因很簡單，美國國土面積大得多，這就有規模優勢。很多行業，特別是前期投入非常大的高科技研發，都必須有足夠大的市場，從成本和收益上，才有投入巨量資金的必要。而且巨量資金的投資方，也必須是在足夠大的市場上賺錢的大公司。這就是中國的高鐵里程佔到幾乎全球50%的重要原因。

所以，我認為美國在國家制度上，並沒有特別明顯的，能保證美國的相對國力在全球避免衰落的制度優勢。相反，從美國聯邦政府最近關門這件事上，還能看到美國現在存在導致未來美國衰落的一些基因：

1、國家利益因政黨利益而受損

美國這樣的民主國家，不可避免地因民主制度而導致國家利益受損。在美國有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基本上共和黨的提案，民主黨議員幾乎100%地會投反對票。反之亦然。對於一個國家來說，一個法案不管對國家整體上有利還是有害，正常的現象是反對和贊成的人，和黨派是沒有關係的。可見，美國的政黨利益往往在現在的美國民主制度之下，導致美國的兩大政黨將政黨利益最大化代替了國家利益最大化。

民主制度不論在哪個經濟體，都有一個現象，政客在選舉前紛紛張大嘴許諾，但一旦當選，就不會因為違背承諾而下台，根本沒有履行這些承諾的義務。所以陳水扁、貝魯斯科尼、薩科奇這樣的活寶型政客能連續當選。當然，少數國家會非常幸運地碰到為國家利益寧可犧牲政黨利益的政黨。德國就是這樣，當年的總理施羅德下決心降低德國工人的福利待遇，德國製造業的競爭力重新上升，雖然老施因此在選舉中下台，但國家利益受益，整個德國受益了。

一個好的政府，是一定要說難聽的話，辦得罪上千萬人的事的。以北京為例，要治理空氣污染，緩解交通壓力，就必須限車。但在美國，幾乎沒有任何政客膽敢提加稅一事，於是美國財政赤字不斷增加。也基本上沒有美國政客膽敢說降低美國懶漢的福利待遇，於是美國的財政赤字不斷增加，5000萬美國人領著免費的食品券，其中不少人吃得肥頭大耳。

2、利益集團長期損害國家利益

最典型的就是美國的軍火和醫療兩大利益集團對美國法律的扭曲，為集團利益損害國家利益。為什麼美國醫療費用佔GDP的比例，從大概1970年代的大概6%左右，升到最近的大概18%？因為製藥公司、商業醫療保險公司兩邊押寶，提供政治獻金，於是不管哪個政黨當選，都不會動這些集團的利益。倒霉的就是美國所有要看病的人。雖然美國醫療費用佔GDP的比例在西文國家中是最高的，但美國的消費者們得到的服務又是比較差的。

軍火就更不用說了，軍火集團當然希望美國政府不斷打仗，國防部不斷地採購各類先進武器。這個下文還會講到。

3、過於強大的工會組織妨礙國家競爭力的提高

底特律是全球聞名的汽車城，通用、福特就是在這裡起家的，愛迪生還曾在這個城市的火車上賣過報。現在這個城市破產基本成定局，衰落也將持續很長時間。

資本主義國家的工人一開始是受盡剝削，很多西文資本主義原始積累階段一些勞工惡劣待遇的報道，如果改掉城市名稱，和中國1990年代血汗工廠不會有太大的區別。但如今工會不斷發展壯大，不僅可以比較容易地發動罷工導致企業遭受巨大損失，而且基本掌握數萬、幾十萬的選民的投票權。於是不論是美國的兩大政黨，還是美國企業家，都不敢得罪工會。當勞動力成本上升太多，美國低利潤率的企業，就必須遷出美國才能生存。這就是美國家庭收入中位數最近10多年負增長的重要原因。既然產業空心化，美國越來越多的人才流向來錢快的金融行業，而不是搞先進位造業的科技研發。美國較多的工程師，是40歲或是50多歲。

4、巨額國防開支

日本在二戰後經濟快速增長，很重要的原因是不再有軍隊，美國承擔了日本的防衛任務。大量的軍費節省出來，用於經濟建設。一個人要發財，必須將資金用於利潤率最高的投資，不管是實業，還是股票或是債券。一個國家要強盛，必須把包括財政收入在內的社會資金，用於增加值儘可能多的領域。

美國本土根本不可能有哪個國家的導彈打過去，二戰時是如此，現在就更不可能。但美國在海外的巨額國防開支，消耗了大量的財政資金，卻沒有帶來什麼收益。

戰爭一定是破壞性的，戰爭的結果一定是財富損失，對於戰勝國來說，當然有可能會有收益。美國最初對墨西哥、西班牙的戰爭，因是戰勝國，所以成本不大，但收穫了大量便宜的領土。兩次世界大戰，大發戰爭財，相對於軍費開支，是非常划算的。但朝鮮戰爭、越南戰爭開始，就開始打沒有意義的消耗戰，不僅沒有打勝，而且基本沒有收穫。當今世界，已經過了通過在海外打勝仗，明目張胆地掠奪財富的時代。美國在阿富汗戰爭和伊拉克戰爭中得到了什麼？伊拉克現在出口的石油帶來的收入，歸伊拉克政府所有，而不是美國軍隊所有。美國當初打伊拉克的理由是伊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但現在都沒有找到。美國政府這麼愚蠢嗎？恐怕就是美國軍火集團在背後的運作。不管勝敗，美國軍火公司的武器賣出去了。二月河有個小說《康熙大帝》，其中提到康熙面臨吳三桂為首的三個軍閥的開支佔了國家財政收入的三分之二，於是治理黃河，平定邊亂，就是空話。

前蘇聯在美蘇爭霸中失敗，成為三流國家，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軍費開支太大。美國現在也高明不到哪裡去。最近看到一個數據：2009年，美國的軍費開支可以分成兩大塊，第一塊是當前軍費，其中包括國防部的6530億美元，其他部門的軍事支出1500億美元，反恐戰爭相關1620億美元；第二塊是上溯軍費,其中包括老兵福利支出和軍費債務的利息支出。這兩大塊加在一起占當年整個聯邦支出的54%。美國聯邦財政一半都用於基本沒有收益的國防開支，這個政府還能做什麼事？

一般說起國運，講2萬字和沒講差不了太多。本文不舉，也舉不出太多的例子，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以上都是根據常識和事實做的一些判斷。我感覺在多數領域，只要有常識和對事實的了解兩大能力，基本上都能做出比較準確的判斷。而一些相信中國維穩開支超過軍費的蠢老百姓，兩種能力都不具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