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讓堂本《太極拳譜》
廉讓堂本《太極拳譜》
清 李亦畲輯
唐 豪 考釋
前 言
唐豪(1897~1959年),幼家貧,十餘歲即失學。苦讀之暇,喜習武術,從德州劉震南老師學六合拳術。唐豪擔任上海尚公小學校長時,即以所學教授學生,著重基本功(腰腿、跌仆、滾翻動作)的訓練,因此所練拳械對練套路,緊湊逼真,當時上海京劇界武生也都樂於觀摩。
1927年唐豪曾去日本習政法,對柔道、劈刺亦甚愛好。歸國後積極提倡武術,重實用,去花假,對武術技法,訪求各家,通過實踐與比較,以親身體會其優缺而決定取捨。對武術史尤好探討,考訂審慎。曾印行《太極拳與內家拳》、《少林武當考》、《少林拳術秘訣考證》、《戚繼光拳經》等十幾種著作。
語怪與附會,是當時所謂少林與武當武藝作家專玩的一套把戲,它含有濃厚的毒素,腐蝕著人們的思想,唐豪對此作了大膽的揭發和批判。
唐豪生活樸素,以節餘搜購體育史料,在艱苦的歲月里,堅持撰述。1941年,他仍在上海做律師,因系被認為是左派律師,汪偽警政部要緝捕他,他得訊後立即匿居友家,經兩個月完成了《少林拳術秘訣考證》。《少林拳術秘訣》是一部體育著作,也是一部史料,但其中含有散布神奇的思想,假託的史事,毒素頗為濃厚。唐豪考證此書的目的,除了尊重歷史外,還著重在藉此喚起民族革命意識,配合抗日宣傳。由於現代印書館排字工人在反動派統治時期被捕,唐豪力為辯護保釋,因此這部書稿立即得到該書館的印行。1957年,唐豪因對此書見解不同於昔,著手另寫。遺稿尚需整理。
新中國成立後,唐豪在中國共產黨和人民政府的領導下對研究體育更加不遺餘力。1955年1月他自華東政法委員會被調職國家體委研究中國體育史,主編《中國體育史參考資料》數集。但,不幸於1959年1月逝世。
關於武術史的遺著,完稿的有《峨嵋考》、《中國民族體育圖籍考》、《中國武藝圖籍考》、《廉讓堂本太極拳譜考釋》等。《峨嵋考》約數萬字,脫稿於1954年冬季,曾以全稿示余。今此稿不知藏於何人之手。
《廉讓堂本太極拳譜考釋》的價值,在於恢復了王宗岳、武禹襄、李亦畲拳論的本來面目,訂正了太極拳源流上的臆說和歪曲部分。積數十年搜集史料,跋涉數千里實地調查,始得有此成就。
余與唐豪先後從學於劉震南老師,其後復共同練習劈刺和推手有三年之久,新中國成立後又同學於陳式拳家發科老師;余對武術史研究的興趣,受唐豪的誘導與鼓勵為多,並有數十年的友誼,故樂為作序,且在五處做了附考,以紀念唐豪畢生為武術從事啟蒙工作的貢獻。
顧留馨:
1963年9月18日於上海
序
太極拳獨為世人所推崇者何也?細審此譜,可以知之矣。云:「腹鬆氣斂,心靜神舒」,無不合乎養生之道,衛生之理;「虛領頂勁,氣沉丹田,氣向下沉,勁起於腳根」,是將己之重心移至下部而穩立之理也。「立如平準,活似車輪,偏沉則隨,雙重則滯」,是己之支點只要一個而槓桿之理也。「氣宜鼓盪,神宜內斂,兩手支撐,一氣貫串,以意運氣,以氣運身,一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觸之則旋轉自如,無不得力」,是全身練成一個氣球,使富有彈性且易轉動之理也。「不丟不頂,隨屈就伸,沾連粘隨,引進落空;左重則右虛;右重則左杳。仰之則彌高,俯之則彌深」,是利用彼力之慣性,而使失其平衡之理也。「勁起於腳根,主於腰間,形於手指,發於脊骨,曲中求直,蓄而發後。蓄勁如張弓,發勁如放箭」,則彈性之理,而又動能與勢能之理也。「彼不動,已不動;彼微動,己先動」;「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無力,我亦無力,我意仍在先。人一挨我,我不動彼絲毫,趁勢而入,接定彼勁,彼自跌出」,是以柔克剛不動聲色,既合乎科學之理,而又治乎謙遜之道。由此觀之,太極拳者,系本科學之理練己身,並于謙遜之中勝敵人,精微奧妙有如此者,其為世人所推崇,豈偶然哉。練之熟,則可以健其身;練之精,則可以通其神。惟練之熟則甚易,而練之精,則甚難耳。先伯祖亦畲公,從武太祖舅父禹襄公習此技。先祖啟軒公亦從之學,曆數十年。精妙始得,各有著述。先嚴獻南公,先叔信甫公,均得家傳,日日練之,至老不懈。惟我家素以誦讀為業,總未以此問世。然遠近知之者,亦大有人在。求拜門下者甚眾。本邑郝和,清河葛福來,均從先伯祖學。南宮馬靜波,清河葛順成,均從先祖學。光緒戊戌,西林岑旭階太守,來守此邦,延先嚴、先叔授渠諸公子。時福蔭年方七齡,亦從學焉。福蔭除受家訓外,更受教於師伯郝和。年稍長,求學異地,未能專心於此,以致無所成就,至以為憾!近年來,習此術者甚眾,於是向吾家討秘本者有之;向福蔭請教益者有之。外間抄本過多,文字間略有不同,因生疑竇,就吾質正者亦有之。各方求知之切,竊自欣慰。細檢家藏各本,擇其詳盡者,釐定次第,原文之中,未敢增改一字,以福蔭之功夫未到,不敢妄加解說也。願世之好者,悉心研究,發揚而光大,幸甚!幸甚!
永年 李福蔭敘
1935年1月28日
李福蔭(1892~1943,郝為真之弟子,在永年十三中學任教)協助將乃祖李亦畲手出之太極拳譜,參考永年十三中油印本《廉讓堂太極拳譜》、石印本《太極拳譜》重新編次,分章分節,書名《李氏太極拳譜》(後人習稱《廉讓堂太極拳譜》),籌資18000元(銀元)於1935年在山西太原出版發行1萬餘冊,免費分贈同好。此為王宗岳、武禹襄、李亦畲等前輩太極拳家所作拳論正式出版發行,對太極拳理論之弘揚發展具有深遠的歷史意義。
據1938年戊寅夏節武一如所抄廉讓堂石印本,「細檢家藏各本」下脫百四十九字,當出福蔭後刪。茲據山西《國術體育旬刊》一卷十九期補錄如下:「細檢家藏各本,文字間亦不相同,章篇或此前而彼後,或此多而彼少,緣先伯祖精求斯技,歷四十年,輯本非只一冊,著述屢有刪改,外間抄本因時間之不同,自難一致耳。先伯祖最後親筆工楷手抄共三本:一交先祖啟軒公,現已殘缺;一交門人郝和,現存伊子文桂手;先伯祖自留一本,現存十一叔父遜之公手,此皆完璧也。至於先伯祖屢次自編原稿,則為十叔父石泉公,十一叔父遜之公所珍藏。」按文桂即郝月如,李亦畲手抄之一本,現存月如子少如手,其祖郝和,字為楨,孫福全所著《太極拳學》作「為真」。
唐豪附記
太極拳釋名
太極拳,一名長拳,又名十三勢。長拳者,如長江大海,滔滔不絕也;十三勢者,分綳、履、擠〈按、采、列、肘、靠、進、退、顧、盼、定也。綳、履、擠、按,即坎、離、震、兌四正方也。采、列、肘、靠,即乾、坤、艮、巽四斜角也。此八卦也。進步、退步、左顧、右盼、中定,即金、木、水、火、土也。此五行也。合而言之日十三勢。是技也,一著一勢,均不外乎陰陽,故又名太極拳。
馬印收抄本無篇名,篇首亦無太極拳三字。全文如下:「一名長拳,一名十三勢。長拳者,如長江大海滔滔不絕;十三勢者,分綳、履、擠、按、采、列、肘、靠、進退、顧盼、中定。綳、履、擠、按,即坎、離、震、兌四正方也。采、列、肘、靠,即乾、坤、艮、巽四斜角也。此八卦也。進步、退步、左顧、右盼、中定,此金、木、水、火、土也,五行也。總而言之曰十三勢也。」
關葆謙於京師所得抄本,篇名《太極拳解》,全文如下:「太極拳一名長拳,一名十三勢。長拳者,如長江大海滔滔不絕;十三勢者,綳、履、擠、按、采、列、肘、靠,此八卦也。進步、退步、左顧、右盼、中定,此五行也。合而言之曰十三勢。綳、履、擠、按,即坎、離、震、兌四正方也。采、列、肘、靠,即乾、坤、艮、巽四斜角也。進、退、顧、盼、定,即水、火、木、金、土也。」
郝和所有李亦畲手寫本,篇名《十三勢》。篇名旁註:「一名長拳,—名十三勢」九字。全文如下:「長拳者,如長江大海滔滔不絕也。十三勢者,綳、履、擠、按、采、列、肘、靠、進退、顧盼、定也。列、履、擠、按,即坎、離、震、兌四正方也。采、列、肘、靠,即乾、坤、艮、巽四斜角也。此八卦也。進步、退步、左顧、右盼、中定,即金、木、水、火、土也,此五行也。合而言之曰十三勢。」
李福蔭本,此篇為其伯祖李亦畲於1880年(光緒六年庚辰)所遺留。馬印書本此篇,為其姨丈李亦畲於1867年(同治六年丁卯)所遺留。亦畲則得自其母舅武禹襄。關葆謙本,此篇於1911年據京師楊氏傳抄本。楊氏本與李福蔭本同源,經都門弟子潤改,故其文較簡。
此為王宗岳太極拳譜中之一篇,陳溝所無也。禹襄於1852年(咸豐二年壬子)赴豫,得王譜於舞陽縣鹽店。上距王宗岳之健在已59年,可斷非親得於宗岳。得譜之後,以授其外甥李亦畲,馬印書所抄,當據1867年(同治六年)或更早之文。既無篇名、篇首,復有缺佚,此可推見禹襄所得王譜已有漫漶。篇名及篇首《太極拳》三字則亦畲所後加。禹襄未得陳溝長拳之傳,故亦畲將「一名十三勢」改為「又名十三勢」。光緒七年,亦畲寫貽郝和之本,又將「太極拳釋名」,改題篇名為「十三勢」,移「一名長拳一名十三勢」九字於篇名旁,此同源諸本,可以對照考出者也。徐震「太極拳譜理董」於亦畲寫貽郝和本,篇名十三勢旁刪去原文「一名十三勢」五字,若不從郝少如處親見,安知篇名出後加九字,由正文移為旁註乎?徐震主張十三勢,系王宗岳據陳溝長拳所改編,其刪削豈偶然哉。田鎮峰所著太極拳中之譜,此篇僅作:十三勢者,綳、履、擠、按、采、列、肘、靠、進、退、顧盼、中定是也。徐震推定鎮峰出其師葛蘭蓀而得楊氏舊傳,以其文之簡,遂認為宗岳原作。1955年,余始獲見鎮峰,舉以面質,始知鎮峰系取其它太極拳書所刪改。詢之親見鎮峰編寫之李天驥所言,亦復相同。除震與鎮峰為多年舊交,不面質或函質後,而遽予率斷,蓋為十三勢系宗岳取長拳改編立說,以成其《太極拳考信錄》也。不知宗岳《太極拳論》與此篇內容思想一貫,《太極拳論》云:「太極者,無極而生」,本周敦頤《太極圖說》,周又本老子有生於無。此篇以五行釋進、退、顧、盼、定,可見同本周說。以八卦釋綳、履、擠、按、采、列、肘、靠,本《易系群》。《陰符槍譜》敘稱:宗岳少時自經史而外,黃帝、老子之書及兵家言,無書不讀。《太極拳論》以太極兩儀立說,此篇以八卦、五行立說,余故並斷此篇為王宗岳所作。禹襄在舞陽縣鹽店所得太極拳譜,馬印書手抄此篇,當為宗岳原文。
唐豪附識
十三勢架
身法:涵胸,拔背,裹襠,護肫,提頂,吊檔,松肩,沉肘。
勢架程序:攬雀尾,單鞭,提手上勢,白鶴亮翅,摟膝拗步,手揮琵琶勢,摟膝拗步,手揮琵琶勢,搬攬捶,如封似閉,抱虎推山,單鞭,肘底看捶,倒攆猴,白鶴亮翅,摟膝拗步,三甬背,單鞭,紜手,高探馬,左右起腳,轉身踢一腳,踐步打捶,翻身二起,披身踢一腳蹬一腳,上步搬攬捶,如封似閉,抱虎推山,斜單鞭,野馬分鬃,單鞭,玉女穿梭,單鞭,紜手,下勢,更雞獨立,倒攆猴,白鶴亮翅,摟膝拗步,三甬背,單鞭,紜手,高探馬,十字擺蓮,上步指檔捶,上勢攬雀尾,單鞭,下勢,上步七星,下步跨虎,轉腳擺蓮,彎弓射虎,雙抱捶。
十三刀:按刀,青龍出水,風卷殘花,白雲蓋頂,背刀,迎墳鬼迷,履腳提刀,撥雲望日,避刀,霸王舉鼎,朝天一炷香,拖刀敗勢,手揮琵琶。
十三桿:綳一桿,青龍出水,童子拜觀音,餓虎撲食,攔路虎,拗步,斜劈,風掃梅,中軍出隊,宿鳥歸巢,拖桿敗勢,靈貓捕鼠,手揮琵琶勢。
四刀:里剪腕,外剪腕,坐腕、撩腕。
四桿:平刺心窩,斜刺膀尖,下刺腳面,上刺鎖項。
四槍:與四桿同。
以上刀法、槍法,務要身法不散,講究跟勁。
據李亦畲五字訣序,武禹襄之十三勢,傳自溫縣趙堡鎮陳清萍。清萍與陳溝之陳仲生、陳季生昆季,及陳長興子耕紜為同時人。長興之十三勢老架,傳自其父秉旺;清萍、仲生、季生之十三勢新架,傳自陳有本。清萍更以心得,另創一套,並以傳人。其傳以趙堡鎮、王圪擋兩處為盛。稱新架為「略」,稱清萍所創為「圈」。1930~1931年冬末春初,余在三處調查所得,且目擊其後輩演練者也。歸滬後,獲交郝少如,觀其勢,既不同於「略」,亦不同於「圈」,從知武禹襄之十三勢,依緊湊法則獨創,非舞陽縣鹽店太極拳譜所原有。十三刀、十三桿、四刀、四桿之法,亦清萍傳禹襄。有本傳清萍皆非鹽店譜所有,李福蔭不別而出之,蓋未考其來歷。
鹽店譜無十三勢程序。所有十三勢程序,均為各家自己所添加,所以楊家流傳之譜,便依楊家程序;武家流傳之譜,便依武家程序。楊、武支流之譜,便各依其支流而不同,此為有力佐證。
唐豪附識
顧留馨附考:武式十三刀、十三桿、四刀、四桿之法,竊以為乃楊祿禪傳之武禹襄者。禹襄從清萍學陳氏新架僅月余,悉其理法,恐不及學習刀桿套路也。
十三刀、十三槍、四桿(即四粘槍)為陳溝所原有。稱桿而不稱槍者,據郝少如云:楊班侯幼習四粘槍,其母恐誤傷,禁練,乃去槍頭,純以蠟桿練習,故永年人稱槍為桿。又據永年人王有福見告,幼年時見班侯所舞鐵槍重28斤,比武用杆子重七八斤。四刀法僅為剪腕手法,陳溝拳譜未載,或系禹襄總結所學之劈腕法也。
山右王宗岳太極拳論
太極者,無極而生,陰陽之母也。動之則分,靜之則合,無過不及,隨屈就伸。人剛我柔謂之走,我順人背謂之粘。動急則急應,動緩則緩隨,雖變化萬端,而理唯一貫。由著熟而漸悟懂勁,由懂勁而階及神明,然非用力之久,不能豁然貫通焉。虛領頂勁,氣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隱急現。左重則左虛,右重則右杳,仰之則彌高,俯之則彌深,進之則愈長,退之則愈促,—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人不知我,我獨知人,英雄所向無敵,蓋皆由此而及也。斯技旁門甚多,雖勢有區別,概不外壯欺弱,慢讓快耳。有力打無力,手慢讓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關學力而有為也。察「四兩撥千斤」之句,顯非力勝;觀耄耋能御眾之形,快何能為。立如秤准,活似車輪,偏沉則隨,雙重則滯。每見數年純功,不能運化者,率皆自為人制,雙重之病未悟耳。欲避此病,須知陰陽:粘即是走,走即是粘;陽不離陰,陰不離陽,陰陽相濟,方為懂勁。懂勁後,愈練愈精,默識揣摩,漸至從心所欲。本是「捨己從人」,多誤「捨近求遠」。所謂差之毫厘,謬之千里,學者不可不詳辨焉,是為論。
解曰:先在心,後在身,腹松,氣斂入骨,神舒體靜,刻刻存心。切記,一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視靜猶動,視動猶靜。動牽往來,氣貼背,斂入脊骨。要靜:內固精神,外示安逸;邁步如貓行,運勁如抽絲,全身意在蓄神,不在氣,在氣則滯。尚氣者無力,養氣者純剛。氣如車輪,腰如車軸。
又曰:彼不動,已不動;彼微動,己先動。似松非松,將展未展,勁斷意不斷。
「解曰」一段,「又曰」一段,李亦畲寫貽郝和本,俱在《打手要言》篇內。篇未有「禹襄武氏並識」六字題記,可證此兩段為武所作,僅是為論一篇,為鹽店譜原有篇名,當為太極拳論。「山右王宗岳」五字必亦畲據鹽店譜所加,以資識別者也。
唐豪 附識
顧留馨附考:1921年北京版許禹生《太極拳勢圖解》,此篇標題為《太極拳經》,首段作「太極者,無極而生,動靜之機,陰陽之母也」,增「動靜之機」四字。至「是為論」為止。篇末註:「此論系三豐先生人室弟子王君宗岳所作」。蓋臆說張三丰創太極拳,復臆測王宗岳為元末明初張三丰之弟子。自許書附會張三丰以後,其它太極拳書每多徵引附益,於是創造太極拳的榮譽,曾經歸之於張三丰。但許氏從陳發科老師研究陳式太極拳後,始知太極拳為陳氏家傳。1939年許氏編著《太極拳》一書(北京版),在《緒言》中就說:「年來研究陳氏太極拳術,自覺頗有所得。陳氏拳,家傳原有三種,太極長拳、太極炮拳、太極十三式架子是也。十三式共有五路,多失傳,現能演之拳,僅為十三式中之頭路,與楊氏所傳大致相同,而稍有出入,暨炮拳一路(陳氏現名之為第二路),統計所存不過兩路,余僅存諧而已」。許氏勇於糾正舊說之非,而後來許多太極拳書,轉據許氏舊說,變本加厲,太極拳源流一度眾說紛紜。
各勢白話歌
捷頂吊襠心中懸 松肩沉肘氣丹田 裹檔護肫須下勢
涵胸撥背落旨然 初勢左右懶扎豪 雙手推出粒單鞭
提手上勢望空著 白鵝亮翅飛上天 摟膝拗步往前打
手揮琵琶躲旁邊 摟膝拗步重下勢 手揮琵琶又一番
上步先打迎面掌 搬攬捶兒打胸前 如封似閉往前按
抽身抱虎去推山 回身粒成單鞭勢 肘底看捶打腰間
倒攆猴兒重四勢 白鶴亮翅到雲端 摟膝拗步須下勢
收身琵琶在胸前 按勢翻身三甬背 扭頸回頭拉單鞭 ˉ
雲手三下高探馬 左右起腳誰敢攔 轉身一腳栽捶打
翻身二起踢破天 披身退步伏虎勢 踢腳轉身緊相連
蹬腳上步搬攬打 如封似閉手向前 抱虎推山重下勢
回頭再拉斜單鞭 野馬分鬃往前進 懶扎豪服果然鮮
回身又把單鞭拉 玉女穿梭四角全 更拉單鞭真巧妙
雲手下勢探清泉 更雞獨立分左右 倒攆猴兒又一番
白鵝亮翅把身長 摟膝前手在下邊 按勢青龍重出水
轉身復又拉單鞭 雲手高探對心掌 十字擺連往後翻
指襠捶兒向下打 懶扎豪服緊相連 再拉單鞭重下勢
上步就排七星拳 收身退步拉跨虎 轉腳去打雙擺連
海底撈月須下勢 彎弓射虎項朝前 懷抱雙捶誰敢進
走遍天下無人攔 歌兮歌兮六十句 不遇知己莫輕傳
各勢白話歌,亦畲寫貽,郝和本不收,非禹襄、亦畲作甚明。李福蔭廉讓堂本序云:「先伯祖亦畲公,從武太祖舅父禹襄公習此技。先祖啟軒公亦從之學,曆數十年精妙始得,各有著述。」則此歌或即李啟軒寫作,啟軒名承綸行二。
唐豪 附識
顧留馨附考:據《各勢白話歌》,可知武式太極拳原來也有高躍動作,並且動作有起有伏,架式也低。「翻身二起踢破天」,「白鵝亮翅把身長」,「摟膝拗步重下勢」等句可證。武式到三傳的郝月如刪去了跳躍動作,架式純為高架子,顯為適應年老體弱者而作的改革。
十三勢行功歌
十三總勢莫輕視 命意源頭在腰隙 變轉虛實須留神
氣遍身軀不稍滯 靜中觸動動猶靜 因敵變化示神奇
勢勢存心揆用意 得來不覺費功夫 刻刻留心在腰間
腹內松靜氣騰然 尾閭正中神貫頂 滿身輕利頂頭懸
仔細留心向推求 屈伸開合聽自由 入門引路須口授
功用無息法自休 若言體用何為準 意氣君來骨肉臣
詳推用意終何在 益壽延年不老春 歌兮歌兮百四十
字字真切義無疑 若不向此推求去 枉費功夫遺嘆惜
陳長興生於1771年(乾隆三十六年)8月16日巳時,卒於1853年(咸豐三年)3月3日戊時。不獨其弟子楊福魁未學長拳,英子耕紜,其孫延熙,其曾孫發科,俱未學長拳。此余斷長拳在陳長興時,已不傳之證也。與長興同輩之陳有本,不獨其弟子陳清萍未學長拳,其侄仲生、季生、仲生子鑫,俱未學長拳。此余斷長拳在陳有本時,已不傳之證也。陳溝之長拳十三勢譜,同見於文修堂本及兩儀堂本。堂本內,槍譜題有「乾隆乙未梅月前一日重抄錄」十二字。前於長興四年,原抄當在長興出生之前。王宗岳足跡不出黃河之南,可證長拳十三勢在乾隆時代已由溫縣陳溝外傳。1936年,山西洪洞年近古稀之樊一魁著長拳圖譜,自敘源流乃河南郭永福所傳。郭於乾隆年間保鏢來洪。在洪羈留多年,傳藝於賀家莊賀懷璧。後賀傳流南北,皆是口傳心授,按照前軌。樊一魁童年時習拳於萬安鎮楊如梅及喬柏金,系藝中名手,實為郭師永福之嫡派。其譜與文修(?)堂本無甚出入,足證乾隆時代陳溝外傳之長拳十三勢及推手。有全傳者,有不全傳者,而宗岳則得其全傳。十三勢之後學於黃河之南,復得宗岳《太極拳論》、《太極拳釋名打手歌》,益以已作《十三勢行功歌》,此舞陽鹽店譜之內容也。張士一疑此歌作於宗岳太極拳論前,愚以為未得其實。使作歌者為宗岳傳人,豈有一字不涉及長拳者乎?
唐豪附識
打手歌
綳履擠按須認真 上下相隨人難進 任他巨力來打我
牽動四兩撥千斤 引進落空合即出 沾連粘隨不丟頂
張士一從王宗岳《太極拳論》「察四兩撥千斤」之句中之「察」字考出,打手歌為王以前人所作,洵為不移之論。
陳溝兩儀堂舊抄本打手歌僅四句,歌云:「擠綳履捺須認真,上下相隨人難進,任他巨力人來打,牽動四兩撥千斤。」陳子明《拳械彙編》自陳溝別本錄出之打手歌為六句。歌云:「綳履擠捺須認真,周身相隨人難進,任他巨力來攻擊,牽動四兩撥千斤,引進落空合即出,粘連粘隨就屈伸。」
陳溝無王宗岳《太極拳論》及《太極拳釋名》,亦無《十三勢行功歌》,只有四句及六旬之《打手歌》。王宗岳之足跡,乾隆辛亥歲在洛,其後館於汴,他無可考。除震所著《太極拳考信錄》認為《打手歌》非陳溝本有,乃宗岳口授陳溝,其理由之一:「陳溝只得王宗岳之口授,故僅記《打手歌》;其它文篇或均未帶往,故未予陳氏。或尚未撰成,亦不可知,事雖無考,理不外是。」今即就徐民之說辨之:科舉時代,學重強記,四書五經尚能背誦如流,自撰短文,尤易默寫而出。宗岳若果口授《打手歌》,其它文篇即未帶往,豈不能同傳陳氏,此僅記《打手歌》之說為不可通。其理由之二:陳氏初只得王之口訣,故陳氏書中或不完具;或頗歧異。楊、武兩家則譜中六句無異致,而文義亦較見於陳氏書者為長。徐氏豈不知陳溝四句變為六旬者,乃由簡而至繁。王譜六句文義較長者,乃潤粗對至精,逐漸增訂,其跡至顯。王取諸陳其事至明。楊、武無異致者,乃楊得於武之證,非王傳於陳之證。故與其據《打手歌》以證二傳陳,毋寧據《打手歌》以證陳傳工。其理由之三:雖曰謂拳經總歌未若《打手歌》之精信矣,然陳氏亦有《打手歌》,安知陳氏非先有粗率之《拳經總歌》,後有簡賅之《打手歌》,王宗岳獨取其簡賅者乎?應之曰:「是不然」。《拳經總歌》與《打手歌》,非獨理有精粗,其辭氣亦異焉。試以《拳經總歌》與(陳溝)某它拳架歌訣比觀,辭氣意味皆相類,《打手歌》之辭氣意味獨不類,足明非陳氏所本有也。徐氏不見有奏庭造拳之詩,其辭氣與十三勢行功歌相類乎?今不得渭十三勢歌出奏庭手者,以其不見於陳溝也。然則《打手歌》與奏庭詩辭氣相類,謂非陳氏所本有可乎?曰:「不可」。蓋考據此歌,須由所「在」以求其來歷;由人物以定其時間,由繁簡以察其衍變,由精粗以明其後先,由辭氣以審其同異,而後可得其真相。徐氏僅以陳溝發見之《打手歌》,辭氣不類於同地發見之《拳經總歌》與他歌訣,故認為非陳氏所本有。換言之,即陳溝發見之《打手歌》,辭氣與王譜他歌訣相類,故徐氏雖同意張士一之說,認《打手歌》為王以前人作,而否定出自陳溝。然宗岳得此歌於何地,則未有∵言以說明之。今予進而考之,陳氏《打手歌》四句者較簡,存原作面目,此陳溝本有之證一也。陳溝《拳經總歌》中屈伸縱放之訣,陳氏《打手歌》六旬者,末作「沾連粘隨就屈伸」,此陳溝本有之證二也。陳氏《打手歌》原始者四句,辭氣與秦庭遺詩相類。奏庭前於宗岳,有康熙己亥墓碑可證。予推定此歌為奏庭所作。六旬者,當為親炙於賽庭之弟子兒孫等所改,故發見於陳溝,而其成並在王宗岳之前,此陳溝本有之證三也。《陰符槍譜》序言:乾隆五十六年辛亥宗岳在洛,其後館於汴。溫縣、陳溝位於汴洛間汜水之對岸,子推定宗岳得長拳十三勢打手之傳,當在居汴落時。並推定,宗岳不僅得長拳十三勢打手之傳,兼得《拳經總歌》及六句《打手歌》,其後即自撰《太極拳論》—篇,《太極拳釋名》一篇,連同潤改之《打手歌》,一首,寫定成譜,《拳經總歌》則存而不錄。或曰,宗岳得《拳經總歌》存而不錄,子何所據而知之乎?拳經總歌有「屈、伸、縱、放」之訣;有「采、撂(列)、肘、靠」之法,由《太極拳論》之「隨屈就伸」,《太極拳釋名》之采、列、肘、靠來推斷,宗岳之必得《拳經總歌》與《打手歌》,又由《太極拳釋名》之十三勢者猢、擂、擠、按一節推斷,宗岳之必得《打手歌》。由《太極拳釋名》之長拳者,「如長江大海滔滔不絕」三句推斷,宗岳兼得一百單八勢長拳之傳。凡此,皆有實證可按,不同於空泛之論。宗岳僅采《打手歌》者,以其自撰文篇為勝,此王譜不見《拳經總歌》,而文中及之可證也。至於奏庭所造何拳,後將及之,茲不再談。
唐豪 附識
先王父廉泉府君行略
先王父諱河清,姓武氏,字禹襄,號廉泉,永年人,性孝友,尚俠義,廩貢生,候選訓導,兄弟三人。長澄清,咸豐壬子進士,河進舞陽縣知縣。次妝清,道光庚子進士,刑部員外郎,瞻材亮跡,並聲於時。先王父其季也。先王父博覽書史,有文炳然,晃晃埒伯仲,而獨擯絕於有司,未能以科名顯,然以才幹志行為當道所器重。咸豐間,呂文節公賢基,肅書幣邀贊戎機,以母老辭。尚書毛公昶熙、巡撫鄭公元善,又皆禮辟不就。惟日以上事慈闈,下課子孫,究心太極拳術為事。初道光間,河南溫縣陳家溝陳姓有精斯術者,急欲往學,維時設帳京師,往返不便,使里人楊福先往學焉。嗣先王父因事赴豫,便道過陳家溝,又訪趙堡鎮陳清萍。清萍亦精是術者,研究月余,奧妙盡得。返里後,精益求精,遂神乎其技矣。嘗持一桿舞之,多人圍繞以水潑之,而身無濕跡。太極拳自武當張三丰後,雖善者代不乏人,然除山有王宗岳著有論說外,其餘率皆口傳,鮮有著作。先王父著有《太極拳解》、《十三總勢說略》。複本心得,闡出《四字訣》。使其中奧妙,不難推求,誠是技之聖者也。有子五人。用康,郡庫生,候選府經歷。用懌,同治壬戌舉人。用咸,縣學生,候選鴻臚寺序班。用昭,縣學生。用極,國學生,孫十五人。次孫延緒,光緒玉辰翰林,出宰湖北,多工文學,未深習是術。得其術者,惟李王姑之子經綸、承綸兄弟也。
孫萊緒 謹述
1867年(同治六年丁卯),亦畲太極拳小序述禹襄學拳經過,與行略微異。序稱「太極拳始自張三丰,其精微巧妙,王宗岳論詳且盡矣。後傳至河南陳家溝陳姓,神而明者,代不數人。我郡南關楊某老祿,愛而往學焉。專心致志十有餘年,備極精妙。旋里後,市諸同好。母舅武禹襄見而好之,常與比較,伊亦不肯輕以授人,僅能得其大概。素聞豫省趙堡鎮有陳姓名清萍者精於是技。逾年,母舅因公赴豫省,過而訪焉。研究月余,而精妙始得,神乎技矣。予自咸豐癸丑,時年二十餘,始從母舅學習此技云云。楊福魁字祿禪,行略稱楊福,小序稱老祿,皆簡一字。1930年,福魁孫澄甫,任浙江省國術館教務長,中央國術館函請調查其祖生歿年歲,復稱:祿禪先生自幼即在陳長興先生處學習拳藝,彼時才十齡左右,從師凡三十餘年。至其享壽年齡,因年代久遠,家乘未備,一時難於逆溯,云云。則行略所言,禹襄使里人楊福先往學焉;小序所言,我郡南關楊某老祿愛而往學焉,皆滋疑竇。豈有十齡左右之童子,而能備三十餘年之糧,遠涉他鄉,自河北之永年往河南之溫縣學拳?豈有禹襄急欲往學,而使一童往學三十餘年,己方從之授業者哉?1930-1931年冬末春初,予居陳溝陳承五家月余,調查太極拳歷史,始備悉其詳。按祿禪之去陳溝,非如行略小序所言,亦不如楊系太極拳書所云因聞陳長興之名而往,實緣貧無以存,家庭鬻以為僮而離鄉背井也。承五者德瑚之孫,德瑚先世設「太和堂」葯肆於祿撣故里永年,故得購祿禪之家僮。陳溝武風歷世不衰,德瑚雖官翰林院待詔,不禁家人習武。時長興為拳師,居室陋隘,晚間聚同族習技於德瑚家前廳。德瑚謝世,承五父備三尚幼,庶祖母鄭氏,與祿禪年齒相若,空闈守寡,防生物議,焚其券遺之歸里。以上除德瑚官階由族譜考得,余則承五親述。生於1849年(道光二十九年)之陳鑫,在其所著陳氏家乘中有「賤仆知義」一節,則達祿禪復至陳溝事。其書今存予手。當祿禪恢復自由時,己孑然一身,至永年托足居「太和堂」。「太和堂」雖為陳氏所設,而店屋則租自武氏。禹襄之間業於楊,此為媒介。以上系禹襄再傳弟子郝和孫少如見告。行略小序蓋為祿禪諱言,非事實也。徐震《太極拳考信錄》曰:「流俗之見,以祿禪出身寒微為恥。曾不知,匡衡西漢名相也,不諱佣作;承官東漢大儒也,不諱牧豕。至於近代,汪紱畫陶,凌曙賣餅,皆名成業就,為世所尊。祿禪居僮僕之間,留心技術,以武藝名,斯正足以見英姿稟之超軼,而又何諱焉。」徐震為郝和子月如門弟子,故亦知其事。然在封建階級統治下,能免於此者稀矣。藝人中惟齊白石不諱言出身於木匠,且以老木匠自稱。武、李為楊氏諱,楊氏又以自諱,乃常情耳。陳武關係至今猶然。予在承五家,見禹襄孫萊緒所書屏中有七律一首,頗合當地風光。其詩云:「相逢一笑看吳鉤,燕市悲歌上酒樓,地有大風連沛澤,人余奇氣動幽州。天低古戍金笳冷,月墜嚴城玉笛愁!此處舊傳多俠客,荊高去後多悠悠。」款題「承五仁兄世大人」,足見兩家交誼數代未改。禹襄大約於1851年(咸豐元年,辛亥)從祿禪問業。1852年,其兄澄清中進士,官舞陽縣知縣,禹襄赴澄清任所,便道過陳溝時,長興年已八十二。或因老病不能教,故訪越堡鎮陳清萍從學月余。至舞陽於鹽店得王宗岳譜,旋里後於1853年以技教亦畲。此綜合長興生卒年月,武萊緒廉泉府君行略,李亦畲太極拳小序,及太極拳譜跋,考出武派太極拳之創始於1852-1853年間事也。行略述禹襄舞桿事,誇張不可信。
唐豪 附識
顧留馨附考:武禹襄兄弟三人家傳武術。楊祿禪約在十歲左右去陳家溝,約有三十多年始遣歸永年,祿禪生於1799年,故返里約在1849年左右。禹襄從祿禪學陳氏老架太極拳約在咸豐元年或其前一年。1852年禹襄始從清萍學陳氏新架。1853年禹襄教亦畲太極拳。武氏學而後化,自成一家,應有一段吸收、消化、創造的時間,故武式太極拳的創造,應該在1853年以後的若干年間。
太極拳解
身雖動,心貴靜,氣須斂,神宜舒。心為令,氣為旗;神為主帥,身為驅使,刻刻留意,方有所得。先在心,後在身。在身,則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所謂一氣呵成,捨己從人,引進落空,四兩撥千斤也。須知,一動無有不動;一靜無有不靜。視動猶靜,視靜猶動,內固精神,外示安逸。須要從人,不要由己。從人則活,由己則滯。尚氣者無力,養氣者純剛。彼不動,己不動;彼微動,己先動。以己依人,務要知己,乃能隨轉隨接;以己粘人,必須知人,乃能不後不先。精神能提得起,則無雙重之虞;粘依能跟得靈,方見落空之妙。往複須分陰陽,進退須有轉合。機由己發,力從人借。發勁須上下相隨,乃一往無敵;立身須中正不偏,方能八面支撐。靜如山嶽,動若江河。邁步如臨淵,運勁如抽絲,蓄勁如張弓,發勁如放箭。行氣如九曲珠,無微不到;運勁如百鍊鋼,何堅不摧。形如搏兔之鶻;神似捕鼠之貓。曲中求直,蓄而後發。收即是放,連而不斷。極柔軟,然後極堅剛;能粘依,然後能靈活。氣以直養而無害;勁以曲蓄而有餘。漸至物來順應,是亦知止能得矣。
亦畲寫貽郝和本,此篇入禹襄《打手要言》篇內第二段。楊家太極拳譜取《打手要言》第一、第二兩段合為一段,潤刪而改訂之,入《十三勢行工心解》篇內,不題禹襄作,楊門弟子所為也。
唐豪 附識
十三勢說略
每一動,惟手先著力,隨即鬆開。猶須貫串一氣,不外起、承、轉、合。始而意動,既而勁動。轉接要一線串成。氣宜鼓盪,神宜內斂,勿使有缺陷處,勿使有凹凸處,勿使有斷續處。其根在腳,發於腿,主宰於腰,形於手指。由腳、而腿、而腰,總須完整一氣。向前、退後,乃能得機得勢。有不得機、得勢處,身便散亂,必至偏倚,其病必於腰腿求之。上下前後左右皆然。凡此皆是意,不是外面。有上即有下,有前即有後,有左即有右,若物將掀起,而加挫之力,斯其根自斷,乃壞之速而無疑。虛實宜分清楚:一處自有一處虛實,處處總此一虛實。周身節節貫串,勿令絲毫間斷。
篇名當從行略脫一「總」字,亦畲寫貽郝和本人禹襄《打手要言》篇內第五段。楊家太極拳譜不入《十三勢行二心解》內,獨立成一篇。篇名不一致,不題禹襄作。曼予在廠肆得一抄本,篇名為《先師張三丰王宗岳傳留太極十三勢論》。1931年出版之《太極拳使用法》,篇名為《祿稗師原文》,皆楊門弟子所附會。又楊家太極拳譜「氣宜鼓盪」前39個字改為「一舉動周身俱要輕靈,尤須貫串」十三字。此下,僅略有增刪潤色而已。徐震《太極拳譜理董》序云:「今楊氏所傳本與李亦畲手寫本大異何也?曰:楊氏所得乃武氏初定本、李氏手寫本或後來之改訂本,或間有李氏所竄入者,亦未可知。」考楊家太極拳譜,與武禹襄作品大異者,除此篇外,只將《打手要言》第一、第二兩段簡化為一段,其餘無甚出入。北京為人文薈萃之地,祿禪行教於此,弟子甚廣,豈不能改作?必謂楊氏所得乃武氏初定本,亦畲、啟軒兄弟不獨與禹襄為甥舅,兼為禹襄直傳弟子,如有初定本,決無傳楊不傳李之理。今亦畲寫貽郝和本,李福蔭廉讓堂本,皆絕跡不見,獨見於楊氏流傳之本,此予斷祿禪門人所改,乃衷於理。徐震《太極拳譜理董》例言,對於武禹襄之著述多從楊氏所傳本,失禹襄原作面目矣。
唐 豪 附識
四字密訣
敷:敷者,運氣於己身,敷布彼勁之上;使不得動也。
蓋:蓋者,以氣蓋彼來處也。
對:對者,以氣對彼來處,認定準頭而去也。
吞:吞者,以氣全香而入於化也。
此四字無形無聲,非懂勁後,練到極精地位者不能知全。是以氣言,能直養其氣而無害,始能施於四體。四體不言而喻矣。
馬印書抄本亦有此訣,不言出誰手。廉讓堂本據禹襄孫萊緒所撰行略,言其祖複本心得,闡出四字訣,是此訣乃禹襄所作也。
唐豪 附識
顧留馨附考:《四字密訣》拳理高妙,境界在亦畲《撒放密訣》之上,亦畲於1881年寫給郝和的《太極拳譜》,備載禹襄拳論,禹襄卒於1880年,武、李以姻親而誼屬師生,同居一鄉,此訣若為禹襄所作,決無不收之理,故此訣當非禹襄作品。馬同文抄譜為亦畲1867年之譜,《五字訣》後有《一字訣》「敷」一則,其時亦畲詳味其意,加以讚歎,若其後亦畲衍為《四字密訣》,亦無不收入寫貽郝和本之理,故此訣亦非亦畲作品。或系武、李子弟所作。亦畲長弟承綸,字啟軒,光緒元年(1875年)舉人,拳技僅亞於亦畲,亦有寫作此訣之可能。但亦畲卒於1892年,亦有寫作此訣之可能。特為抉出,以待續考。
五 字 訣
太極拳不知始自何人,其精微巧妙,王宗岳論詳且盡矣。後傳至河南陳家溝陳姓,神而明者,代不數人。我郡南關楊君愛而往學焉。專心致志十有餘年,備極精巧。旋里後,市諸同好,母舅武禹襄見而好之,常與比較,彼不肯輕以授人,僅得其大概。素聞豫省懷慶府趙堡鎮有陳姓名清萍者,精於是技。逾年,母舅因公赴豫省,過而訪焉。研究月余,而精妙始得,神乎技矣。予自咸豐癸丑時年二十餘,始從母舅學習此技。口授指示,不遺餘力,奈予質最魯,甘余年來僅得皮毛,竊意其中更有精巧,茲僅以所得筆之於後,名目五字訣,以識不忘所學雲。
清光緒六年歲次庚辰小陽月識
一曰心靜 心不靜則不專,一舉手前後左右全無定向,故要心靜。起初舉動,未能由已,要息心體認,隨人所動,隨屈就伸,不丟不頂,勿自伸縮。彼有力,我亦有力;我力在先。彼無力,我亦無力,我意仍在先。要刻刻留意,挨何處,心要用在何處,須向不丟不頂中討消息。從此做去,下年半載,便能施於身,此全是用意不是用勁,久之,則人為我制,我不為人制矣。
二曰身靈 身滯則進退不能自如,故要身靈。舉手不可有呆像。彼之力方礙我皮毛,我之意已入彼骨內。兩手支撐,—氣貫串,左重則左虛,而右已去;有重則有虛,而左已去。氣如車輪,周身俱要相隨。有不相隨處,身便散亂,便不得力,其病於腰腿求之。先以心使身,從人不從己,後身能從心。由己仍是從人。由己則滯,從人則活。能從人,手上便有分寸,秤彼勁之大小,分厘不錯;權彼來之長短,毫髮無差。前進後退,處處恰合,功彌久而技彌精矣。
三曰氣斂 氣勢散漫,便無含蓄,身易散亂。務使氣斂入脊骨,呼吸通靈,周身罔間。吸為合、為蓄;呼為開、為發。蓋吸則自然提得起,亦擎得人起;呼則自然沉得下,亦放得人出。此是以意運氣,非以力使氣也。
四曰勁整 一身之勁,練成一家,分清虛實。發勁要有根源,勁起於腳根,主於腰間,形於手指,發於脊骨。又要提起全副精神,於彼勁將發未發之際,我勁已接入彼勁,恰好不先不後,如皮燃火,如泉湧出,前進後退,無絲毫散亂。曲中求直,蓄而後發,方能隨手奏效,此謂借力打人,四兩撥千斤也。
五曰神聚 上四者俱備,總歸種聚。神聚則一氣鼓鑄,練氣歸神,氣勢騰挪,精神貫注,開合有致,虛實清楚。左虛則右實,有虛則左實。虛非全然無力,氣勢要有騰挪;實非全然占煞,精神要貴貫注。緊要全在胸中、腰間變化,不在外面。力從人借,氣由脊發。胡能氣由脊發?氣向下沉,由兩肩收入脊骨,注於腰間,此氣之由上而下也,謂之合。由腰形於脊骨,佈於兩膊,施於手指,此氣之由下而上也,謂之開。合便是收,開即是放,能懂得開合,便知陰陽,到此地位,功用一日,技精一日,漸至從心所欲,罔不如意矣。
馬印書抄本,首題太極小序,末題丁卯端陽日亦畲李氏識。亦畲有生之年,只逢一丁卯,則此序初稿當作於1867年(同治六年)。初稿首句,作太極拳始自宋張三羊,武萊緒述其祖禹襄行略,謂太極拳自武當張三丰,善者代不乏人。徐震《太極拳考信錄》辯之曰,萊緒謂(太極拳)傳自張三丰,與李亦畲說顯相背馳。李氏先於萊緒數十年,猶聞陳武兩家之傳進;菜緒此文作於近年,當楊派太極拳盛行之後,附會神仙復為人情所樂從。故雖武氏子孫,亦不求其端,不考其實,於流俗盛傳之語,直襲用而不疑矣。按武延緒撰李公兄弟「家傳」,亦謂河南陳某善是術,得宋張二豐之傳。萊緒、延緒幼受讀於禹襄,嵩襄較亦畲為前,卒歲月雖不可考,行略作於李公兄弟家傳之前,則可以斷言。《太極拳考信錄》成於1936年。謂萊緒此文作於近年,亦不求其端,不考其實之說。予推定亦畲、萊緒、延緒三人同說,皆聞自禹襄。徐氏指萊緒之說與亦畲背馳,蓋據廉讓堂與郝和藏本後改之序,而未見馬印書抄本小序也。祿禪出身僮僕,無能臆造張三丰。禹襄縻貢生,博覽書史,若太極拳之附會張三丰,不出於禹襄,祿禪、亦畲、萊絡、延緒之說豈能盡同。亦畲、啟軒昆季,皆有聲庠序,俱學拳於禹襄。啟軒精考訂,弟兄切磋拳藝,故亦畲始取禹襄附會之說,而終改之。萊緒、延緒聞之其祖'不明附會,乃以之入禹襄行略及李公兄弟家傳。永年西鄉何營村文生陳秀峰,祿稗子班侯門人也。其太極拳譜全文之首有目:「武當張三丰老師遺論,欲天下豪傑延年養生,不徒作技藝之末也。」予斷此為禹襄初文以授祿禪者。後來楊氏傳流北京之譜不一其處,無在譜首者,皆書後人改移。
予於1930年,在北平廠肆得王宗岳《陰符槍譜》與楊氏《太極拳譜》合抄本。後一年,赴溫縣訪求太極拳史料,除《打手歌》外,余皆不見於陳溝、趙堡鎮。遂轉而研究楊氏此譜來歷。最初覓得同治河南省舊圖之有陸路官道者,以尋祿禪往來永年溫縣之跡。考得祿禪往來,毋須繞道黃河之南,故斷此譜必非得於汴洛。陳溝、趙堡、王圪擋三處復無王宗岳傳拳之說,遂測想此譜在北平發見,或流傳其地後,為楊氏所得;又以楊系太極拳諸書附會為內家拳,從練法、打法、名色拳稱之異,斷譜中張三丰遺論,系標取內家拳文獻而來。以其中一篇標題為王宗岳《太極拳論》,故斷張三丰遺論之文出於王宗岳手。其後李福蔭《廉讓堂本太極拳譜》、徐震《太極拳譜理董》、《太極拳譜辨偽合編》及《太極拳考信錄》出版,並獲交郝少如得睹其祖郝和所藏李亦畲寫本太極拳譜,其父月如趁錄本有亦畲跋之太極拳譜,並參證馬印書抄自姨丈亦畲太極拳譜,以及在溫縣調查所得,始能會通此譜來歷、授受、衍變、附會之由來,舊說亦賴以訂正。然前後費時已二十餘載,跋涉凡幾千里矣。求知雖難,而辟偽存真之願終得而償,今取舊作短文,略加修訂,以就正於研究此譜者。
《太極拳考信錄》雲,李亦畲太極拳小序於「王宗岳論詳且盡矣」下!繼以後傳至河南陳家溝,此明明王傳陳,非陳傳工也。又雲,李亦畲言王傳子陳,豈能臆造,自必同之其舅武禹襄。武氏亦豈能臆造,則必聞之陳清萍;楊祿禪亦必聞此說於陳溝。故於王宗岳為太極拳先師之說無異議。按王宗岳為太極拳先師之說,予從無異議。所異議者,太極拳始自宋張三丰及王傳陳耳。1930年,予辨內家拳、太極拳皆非張三丰創始之說出,同年出版之徐氏《國技論略》猶主張所謂太極拳者,創自武當丹士張三丰也。1922年《山東國術半月刊》周年紀念號發表徐氏函一通,謂予於考據一道,雖略有所解,亦非斯輪老手,故魯莽滅裂,每至出於武斷,觀彼所作之《少林武當考》及《陳氏世傳太極拳術》後附錄之「太極拳源流考」一篇可以概見。在舊社會,予之「魯莽滅裂」,幾不免於招禍。否定達摩為少林武術之祖,當時翕然無異說;否定張三丰為太極拳之祖,當時險遭不測,雖有自知之明,而不能勇於自製,徐氏可謂旁觀者清矣。予祖貧農,家遺田畝,二叔兼業理髮,苟活於農村之間。父業縫工,轉徙來滬,娶吾母年逾而立。予十餘齡失學,考據一道,初未敢望,徐氏謂予略有所解,誠哉其言!然武斷張三丰非太極拳之祖,徐氏闡之於《太極拳考信錄》,今成為信史,武斷而有所本故也。今再就徐氏王傳於陳之說辨之,以奉教於高明,請恕其不自量。
清萍之太極拳傳於趙堡王圪擋,予在陳溝時,三處拳家均相過從,訪問王譜,了不可得。武氏之譜非得諸清萍。謂王傳於陳,武氏必聞之清萍,其證何在?此亦畲之說不足為據者一也。太極拳譜武氏得於舞陽縣鹽店,非親得請王宗岳,亦非得諸陳清萍,有亦畲跋可證。武氏初未聞之王宗岳,亦未聞之陳清萍,明明為亦畲寫小序時臆測之辭,而徐氏信之,此其說之不足為據者二也。楊氏譜得於武氏,王傳於陳,謂祿禪亦必聞此說於陳溝。以武、楊傳譜一事觀之,不如謂楊聞於武反有佐證。徐氏懸揣其聞於陳溝,陳溝無二譜,亦無王傳於陳之說,此其說之不足據者三也。陳溝不見王譜,僅見四句及六旬之《打手歌》備一首,前文已辨之,茲從略。陳長興生於1771年(乾隆三十六年),太極拳為其父秉旺所傳,陳氏家譜有題記可考。苟予所斷1791年(乾隆五十六年)及其後宗岳居汴洛時得太極拳之傳,若別無他讓推翻予說,則王傳於陳更不足信矣。陳溝(,堂本,附陳鑫筆記一則,謂蔣發乾隆時人,其九世祖陳奏庭為康熙時人,戒村人不得再言蔣發為奏庭之師。予在陳溝時,見陳氏宗祠有遺像一幅,旁立持偃月刀者,村人云即蔣發。並雲蔣為李際遇部將。果如村人所言,蔣為奏庭之師,合於畫像,陳鑫言蔣發乾隆時人,反不合於畫像。楊系太極拳書謂蔣發為陳長興師,不合於陳氏家譜題記。《太極考信錄》據其師郝月如之說,雲太極拳系王宗岳傳落髮,蔣發傳陳氏。依徐氏邏輯言之,其說必月如聞諸其父郝和,郝和聞請其師亦畲,亦畲聞諸舅父武禹襄,禹襄聞諸其師陳清萍。趙堡、王圪擋無王譜之傳,謂禹襄聞諸清萍無證;謂清萍聞諸王宗岳,謂清萍聞諸其師,其師聞諸王宗岳則更無證。則月如所言當出編造,以為二傳於陳作根據耳。予對史料,無論口傳,必考訂定其取捨。如楊系太極拳書言,耿信、紀信為陳長興子。陳氏家譜,長興有子五人,長日耕芝,二日耕田,三日耕森,四日耕雲,五日耕禮。家譜注耕云為拳手,故斷「耿信」為「耕雲」之誤。陳季姓為有恆子。家譜注季姓為神手,故斷「紀信」為「季姓」之誤,非長興子。長興及長興之子若孫,三代與李氏為姻親,祿禪十齡左右被鬻至陳溝,故不取李百魁同去之說,推定其為長興弟子不誤。楊班侯歿於1892年(光緒十八年),壽五十六歲。或言班侯六十歲,猶有踏雪無痕功夫,且為親目所見,將誰信之。至於王宗岳,徐氏《國技論略》初言宗岳傳溫州陳州同,又授河南蔣發,蔣發傳陳家溝陳長興,是以宗岳為明嘉靖間人,兼為內家拳先師矣。《太極拳考信錄》始依予《王宗岳考》一文改訂前說。然於宗岳之授蔣發,蔣發傳陳,猶持舊論,謂據陳鑫之說。陳只言落髮為乾隆時人,不言宗岳授蔣發,薄發傳陳也。謂據許寵厚之說,許雖言王宗岳傳河南蔣發,蔣發傳河南陳家溝陳長興,即或其言聞諸楊氏,若楊氏聞諸陳溝,何以陳溝只言蔣發為乾隆時人,不言宗岳授蔣發,蔣發傳陳長興。謂據郝月如之說,則月如雖言宗岳傳蔣,即或其言聞諸郝和,郝和聞諸李亦畲,亦畲聞諸武禹襄,禹襄未親見王宗岳及蔣發。這就使陳溝傳說有蔣發其人,乃禹襄得譜於舞陽後編造。況武、李太極拳著作無一言及蔣發。李亦畲小序何以在「王宗岳論詳且盡矣」下,不接說宗岳傳蔣發,蔣發傳陳長興,而接說後傳至河南陳家溝、陳姓呼?自許寵厚之說出,始十口相傳。苟徐氏信此無以立證之十日相傳,或持「事雖無考,理不外是」之論,予復何說。
郝和藏本首題「太極拳小序」,末題「光緒辛巴仲秋念六日亦畲氏謹識」,較廉讓堂本末題晚一年,從知郝和藏本乃最後定本。亦畲親寫三本,一本自留,餘二本交啟軒、郝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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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架打手行工要言
昔人云,能引進落空,能四兩撥干斤;不能引進落空,不能四兩撥干斤。語甚概括,初學未由領悟,予加數語以解之,俾有志斯技者,得所從人,庶日進有功矣。欲要引進落空,四兩撥千斤,先要知己知彼。欲要知己知彼,先要捨己從人。欲要捨己從人,先要得機得勢。欲要得機得勢,先要周身一家。欲要周身一家,先要周身無有缺陷。欲要周身無有缺陷,先要神氣鼓盪。欲要神氣鼓盪,先要提起精神,神不外散。欲要種不外散,先要神氣收斂入骨。欲要神氣收斂入骨,先要兩膊前節有力,兩肩鬆開,氣向下沉,勁起於腳根,變換在腿,含蓄在胸,運動在兩肩,主宰在腰,上於兩膊相系,下於兩胯兩腿相隨。勁由內換,收便是合,放即是開。靜則俱靜,靜是合,合中寓開;動則俱動,動是開,開中寓合。觸之則旋轉自如,無不得力,才能引進落空,四兩撥干斤。平日走架,是知己功夫。一動勢先問自己,周身合上數項不合?少有不合,即速改換。走架所以要慢,不要快。打手是知人功夫。動靜固是知人,仍是問己,自己要安排得好,人一挨我,我不動彼絲毫,趁勢而人,接定彼勁,彼自跌出。如自己有不得力處,便是雙重未化,要於陰陽開合中求之,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也。
胞弟啟軒嘗以毯譬之,如置毯於平坦,人莫可攀躋,強臨其上,向前用力後跌,向後用力前跌,譬喻甚明,細揣其理,非捨己從人一身一家之明證乎?得此一譬,引進落空,四兩撥千斤之理,可盡人而明矣。
此篇共分兩段,中言走架行工者只:「平日走架,是知己功夫。一動勢,先問自己,周身合上數項不合?少有不合,即速改換,走架所以要慢不要快」一節。其餘皆言打手行工也。郝和藏本此篇亦畲列為己作,廉讓堂本輯入亦畲著作內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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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式行功要解
以心行氣,務使沉著,乃能收斂入骨。所謂:「命意源頭在腰隙」也。意氣須換得靈,乃有圓活之趣。所謂:「變換虛實須留意」也。
立身中正安舒,支撐八面:行氣如九曲珠,無微不到。所謂:「氣遍身軀不稍滯」也。
發勁須沉著松靜,專註一方。所謂:「靜中觸動動猶靜」也。
往複須有摺疊,進退須有轉換。所謂:「因敵變化示神奇」也。
曲中求直,蓄而後發。所謂:「勢勢存心揆用意,刻刻留心在腰間」也。
精神能提得起,則無遲重之虞。所謂:「腹內松凈氣騰然」也。
虛領頂勁,氣沉丹田,不偏不倚。所謂:「尾間正中神貫頂,滿身輕利頂頭懸」也。
以氣運身,務順遂,乃能便利從心。所謂:「屈伸開合聽自由」也。
心為令,氣為旗;神為主帥,腰為驅使。所謂:「意氣君來骨肉臣」也。
此篇郝和藏本輯入武禹襄著作的《打手要言》篇內,郝和藏本是李亦畲親筆所寫,亦畲又為禹襄弟子,且是甥舅,則此篇之為禹襄作,可謂不生疑問。今福蔭手輯廉讓堂本,列入亦畲著作內,蓋並未一考。亦畲親筆所寫現存十一叔父遜之處之一本,兼之福蔭晚亦畲兩世,不曾親見親聞之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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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放密訣
擎:擎起彼勁借彼力(中有靈字)。
引:引到身前勁始蓄(中有斂字)。
松:鬆開我勁勿使屈(中有靜字)。
放:放時腰腳認端的(中有整字)。
擎、引、松、放四字,有四不能:腳手不隨著不能,身法散亂者不能,一身不成一家者不能,精神不團聚者不能。欲臻此境,須避此病,不然,雖終身由之,究莫明其精妙矣。
郝和藏本無末節,與廉讓堂本同列為亦畲自己著作。末節為福蔭補入,其成當在光緒七年之後,故郝和藏本無此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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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非全然站煞,實中有虛;虛非全然無力,虛中有實。下圖舉一身而言,雖是虛實之大概,究之周身,無一處無虛實,又離不得此虛實。總要聯絡不斷,以意使氣,以氣運勁,非身子亂挪,手足亂換也。虛實即是開合,走架、打手著著留心,愈練愈精。功彌久,技彌巧尚矣。
郝和藏本無此篇。馬印書與廉讓堂本皆列在亦畲著作內。馬印書為亦畲姨甥,生於1866年(同治五年丙寅),親見親聞,為亦畲作無疑。郝和本無此篇者,出於亦畲後作也。原尚有一「右虛左實之圖」,從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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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字訣解
敷,所謂一言以蔽之也。人有不習此技,而獲聞此訣者,無心而白於余。始而不解,及詳味之,乃知敷者,包獲周匝,人不知我,我獨知人,氣雖尚在自己骨里,而意恰在彼皮里膜外之間,所謂氣未到而意已吞也。妙絕!妙絕!
馬印書本亦列在亦畲著作內。1936年節抄廉讓堂石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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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手撒放
綳 上平聲 業 入聲 噫 上聲 咳 入聲 呼 上聲 吭 呵 哈
不題誰作,亦畲寫貽郝和本,及李福蔭廉讓堂本,均列於《打手歌》後,亦畲五字訣序前。徐震《太極拳譜理·董序》斷為:「打手撒放八字,亦武氏自記其心得」,予認為可能是武氏自記其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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