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帖連載5〗千古名將英雄夢(中國三千年戰爭史全景)六國的噩夢——大秦武安君白起

檔案  姓名:白起  國籍:秦  籍貫:秦國郿地人(今陝西眉縣)  座駕:四驅戰車  武器:七十厘米長劍  歷史評價:一代戰神,殺人狂魔  經典之戰:伊闕之戰,安邑之戰,破郢之戰,長平之戰  愛好:殺人  特長:野戰,殲滅戰  性格:驕傲、冷倔、執拗、冷血、殘毒、嗜殺  智商:最精密的計算機  必殺技:太多了,數不清  缺點:狠  最尊敬的人:宣太侯,魏冉  最討厭的人:范睢  座右銘:殺一個人,你是殺人犯;殺一百萬個人,你就是戰神;殺光所有人,你就是上帝  死亡方式:自刎      簡歷  約公元前320出生~約公元前305年:秦國平民  公元前305年參軍~公元前294年:參軍後因作戰勇猛而累功升為左庶長,進而被秦國權臣穰侯魏冉所賞識,成為其心腹愛將  公元前294年~公元前293年:因伊闕之戰大勝而升為左更、國尉,進入秦軍領導層  公元前293年~公元前278年:因安邑之戰大勝再升為大良造,成為秦軍最高指揮官  公元前278年~公元前257年8月:因破郢之戰大勝被封為武安君,戰國時代一個軍人能得到的最高爵位  公元前257年8月~公元前257年11月死亡:因不聽話被秦王免去官爵降為士兵,最後被逼自殺。          白起這個人,在中國歷史上也算是絕無僅有了,他最可怕的地方在於,天下間無人能描述他的可怕。    因為所有與他交戰的敵人,都死了。而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據不完全統計,死在白起手上的六國將士,竟超過160萬之多,天文數字。估計把春秋戰國所有名將的殲敵數加起來,也沒有他多。    這樣的怪物異形,與其說他是一個人,不如說他是一個介乎於人獸魔神之間的阿修羅。    所謂阿修羅,就是佛教天龍八部眾之一,那個傳說中為戰鬥而生的凶神。除了這個名詞,我想不出更好的詞來形容他。    是啊,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一個人,如白起一般,將軍人這個職業做到如此純粹、如此極致的,他不懂政治,不懂外交,更不懂什麼儒家法家縱橫家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全身充滿的是秦人彪悍殘毒嗜血的基因,他只懂戰鬥、只懂殺人,他踏著無數鮮血淋漓的頭顱,一步步從一個普通士兵,升級為一個天下無敵的秦軍統帥。    因為他信奉一點,只要殺的人足夠多,他就是一個神,一個永遠無法戰敗的神。    然而他最終還是失敗了,他沒有敗在敵人手下,而是敗給了自己,因為殺人者人恆殺之,即使他是讓六國人聞風喪膽讓秦國人無限崇拜的最高偶像,大秦武安君白起。 戰神出世        白起,又名公孫起,從這個氏來看,他應該是個落魄貴族出身,不過與東方六國不同,秦自商鞅變法之後,採用的是軍功賜爵,三世之後你祖先的爵位就不是你的了,所以這時候你就得從零開始,靠砍敵人的腦袋來出人頭地。    所以,為了重振家族的榮耀,白起十六歲就參軍了,從一個普通士兵干起。    那麼,沒有任何背景的白起是怎麼從一個普通士兵爬上秦軍最高統帥寶座的呢?    很簡單,殺人。商鞅制定的軍功爵制度規定:秦國的士兵只要斬獲敵人『甲士』一個首級,就可以獲得一級爵位、田一頃、宅一處和僕人一個。斬殺的首級越多,獲得的爵位就越高。 證據是敵人的人頭。    所以,白起從十六歲開始殺人,整整十年,砍頭無數,終於在公元前294年得到 「左庶長」的爵位,成為了秦軍領導層最年輕的一個將領。    所謂「左庶長」,乃秦軍功爵二十級中的第十級,算是「卿」類的最低一級,大概相當於現在的一個師長吧,不管怎麼說,可以獨當一面了。    對於這麼一顆冉冉升起的秦國新將星,最先對他感興趣的是秦國權臣相國魏冉,秦國實際掌權者楚國公主宣太后同母異父的弟弟。    魏冉這個人,打仗治國都有一手,算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他和宣太后都是外來戶,在秦國權力雖大,卻不免暗受到秦國本土派勢力的排擠,所以他當政後,一直十分注重培養自己的勢力,而白起這個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少壯派軍官,正是他最看好的一個年輕人。    於是一來二去,白起就成了魏冉的心腹愛將,著重培養的軍事接班人。    當時的國際形勢,秦國第一大對手趙主父在內亂中活活餓死,第二大對手齊國又在與楚國爭奪淮泗之地,正是秦國對外發展的大好機會。    於是,在公元前294年,魏冉派出了他手中的潛力股白起,去進攻韓國的重鎮新城。    新城這個地方,在今天的河南省的伊川縣,位於韓楚交界之處,控制了這裡,就等於活生生切斷的韓楚之間的聯繫,並可對日薄西山的楚國形成三面合圍之勢,其意義十分之重大。    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白起第一次嶄露頭角,就以極少兵力迅雷不及掩耳的攻佔了新城這個戰略要地,六國為之震驚。    這個白起,是從哪兒冒出來的,怎麼如此厲害。從樗里子、甘茂、魏冉、司馬錯、再到白起,秦國真是名將輩出啊,可怕,好可怕。    這一仗打得如此漂亮,白起的後台老板宣太后與魏冉大喜,立馬將他官升兩級,封為「左更」,這個爵位已經很高了,和大名鼎鼎的平蜀大將司馬錯屬於同級。    說實話,白起這官升得確實有點快,他功勞是不小,但和當時已經名滿天下的司馬錯還是有一定距離的,所以秦軍之中自然有不少不服者,他們都認為白起是拍魏冉馬屁才高升的,沒啥真本事。    可是白起很快讓他們閉嘴了,他用實際行動證明,他有的是真才實幹,無需任何人的提攜。    這個機會很快到來,公元前293年,韓國為了挽回頹勢,聯合自己的好兄弟魏國,妄圖奪回秦軍佔領的宜陽、新城等地,解除秦軍對韓、魏西部和南部的威脅。    面對韓魏聯軍的咄咄攻勢,秦昭襄王決定他決定派出自己的潛力股「右庶長」向壽,好好教訓一下這兩個不識相的傢伙。    這個向壽是宣太后的外甥,與昭襄王從小一起長大,屬於「王黨」一派,昭襄王這麼做,實際上是在跟魏冉的「後黨」爭奪秦軍的控制權。    如此魏冉當然不答應,他跟昭襄王爭辯說,我的潛力股白起,比你的潛力股強。    與此同時,宣太后也開始給昭襄王施加壓力,她說她也看好白起,這小夥子,有前途!    當時秦國的態勢並不算特別好,經過幾年的恢復,趙已從內亂中逐漸緩過勁來,並對秦之北境造成了很大的威脅,不可不防。而秦國當時的第一名將司馬錯又在蜀地平亂,根本抽不出身來指揮這場戰鬥。因此,秦國這次能派出的機動兵力不到十萬,韓魏聯軍的一半都不到。    所以事實上,這一仗的指揮權其實是個燙手勃勃,打得好功勞大大地,打得不好那就是秦國的罪人。    於是秦昭襄王一想,那麼好,就讓這個白起試試看吧,寡人就看看你們口中所說的這塊真金,成色到底有多少伊闕之戰      比賽時間:公元前293年  比賽地點:伊闕,今河南洛陽龍門  魏韓聯軍選手:魏帥公孫喜,韓帥暴鳶(好酷的名字)  魏韓聯軍兵力:共24萬,其中魏軍16萬,韓軍8萬  秦軍選手:左更白起  秦軍總兵力:10萬左右  比賽意義:魏韓的復仇之戰,白起名定天下之戰  比賽結果:魏韓倒了八輩子霉了          這一仗,除了宣太后、魏冉,天下沒有人看好白起。因為很明顯,秦軍哪一點也比不過魏韓聯軍。    首先從指揮官來看:秦將白起,似乎有點本事兒,然而太年輕,打點小仗還可以,碰上這樣的大戰,恐怕是玩不轉地。而魏將公孫喜和韓將暴鳶,那可是成名已久的沙場老將,這倆老傢伙曾多次合作,攻入楚國的方城,在垂沙(今河南唐河西南)打的楚國痛不欲生,差點提前亡國,可見其厲害。    其次從兵力來看,秦軍十萬,且非精銳;魏韓聯軍24萬,均為參加過垂沙之役的絕對主力。魏之「武卒」,前面我們也提到過,全部都是身披重甲耐力驚人的重步兵,能負重幾十公斤健步如飛,簡直就是變態之強。韓之「材士」,則全都是武裝到牙齒的弓弩步兵,所謂「超足而射,百發不暇止,遠者達胸,近者掩心」,厲害!而且韓軍的裝備也很精良,所謂「強弓勁弩皆在韓出」,「天下之寶劍韓為眾」,厲害!!如此魏韓二軍,一個防禦力驚人,一個攻擊力驚人,秦軍想要佔得上風,恐怕並不是那麼簡單。    最後從地理來看,伊闕這個地方,為韓、魏門戶,兩山對峙,伊水流經其間,望之若闕,地勢險要。韓魏聯軍佔住了伊闕要塞,就等於將自己置於不敗之地。如果不出大的戰略失誤,秦軍想要突破此關,難於登天。    那麼白起該怎麼辦,簡單,四個字,各個擊破!    以秦軍現在的實力,單獨跟魏軍或韓軍打都不吃虧,怕就怕他們兩個一齊上,所以白起必須想辦法分化他們,瓦解他們,也就是所謂的離間之計。    白起先給魏將公孫喜寫了一封信,卑詞假意與其言好,希望魏軍能保持中立,表示秦軍要與人數較少的韓軍決戰,在取得勝利後,與魏平分戰利品。    公孫喜看了信後大笑:「白起小兒太天真了,唇亡齒寒這麼一個簡單的道理我豈能不知?哼,竟使出如此幼稚之離間計,也不怕人笑掉大牙!」說完隨手把信放在一旁。    看來白起的離間計失敗了?錯!他還有後手。    白起又給公孫喜寫了第二封信,說感謝他的配合,秦軍明天就進攻韓軍,到時候等著分好處就是。    奇怪了,公孫喜不是明確表示拒絕了嗎?白起還這麼寫是什麼意思?    嘿嘿,其實這封信不是寫給公孫喜的,而是給韓將暴鳶的——秦軍的信使故意讓韓軍的斥候抓住,結果密信被搜了出來,送到了暴鳶的面前。    暴鳶暴鳶,自然是個爆脾氣,他一看這信就火了,好你個公孫喜,明著說來幫忙,竟然暗地裡擺我一道,太黑了你!    沒辦法,既然魏軍靠不住,暴鳶只有靠自己,他吩咐所有弓弩手全面戒備,死死守住伊闕這個門戶要地,因為他明白,一旦這裡被突破,後面就是一馬平川,韓國危矣。    第二天,秦軍果然在韓軍的營寨下面大量集結起來,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暴鳶的神經立馬繃緊了,他提心弔膽,等待秦軍總攻的一刻。    然而,一整天,秦軍只發動了幾次小規模的攻擊,且稍一接觸便立即退去,搞的韓軍風聲鶴唳,惶惶不可終日。    不過暴鳶可不敢掉以輕心,白起小子如奸似鬼,他現在一定是在迷惑自己,等自己晚上一放鬆警惕,就會趁夜發動全面進攻,一定是這樣的,對,一定是這樣,換作自己,也會這麼干!    沒錯,白起是在等晚上再進攻,面對佔據地利且有強弓勁弩的韓軍,夜襲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不過他真正要夜襲的竟不是韓軍,而是魏軍!!!事實上,在韓軍營前的這個表面上陣仗頗大的秦軍部隊,只不過是一支不到萬人的疑兵而已,他們的任務,只是牽制住膽小如鼠的韓軍。而真正的秦軍主力,早已在白起的率領下,趁著夜色的掩護,偷偷的繞到了魏軍的側背。    這個時候公孫喜,正在密切關注另外一邊韓軍的情況,他準備等雙方打得差不多的時候,衝上去大撿便宜。    ——嘿嘿,等到韓軍把秦軍耗到差不多的時候,我再以一個救世主的姿態閃亮登場,哈哈,這真是太酷了,想想就興奮。    他怎麼也想不到,白起會將一支不到萬人的部隊置於最危險的境地,而將大批人馬偷偷拉過來攻打兵力實力都明顯強過韓軍的自己。    是啊,先弱後強,這是打仗的基本法則,懂一點兒軍事的地球人都知道。可是白起偏偏就不按牌理出牌,去先找更強的魏軍下手,打的就是一個出其不意!    因為白起不是一個地球人,他是一個接近於神的異類,他的彪悍與變態,從來不需要解釋。          夜好深,好冷,白起手中的長劍是冷的,血也是冷的,心,還是冷的。    風起了,好冷,他在夜風之中冷笑。    雨來了,暴雨,冷風卷著雨滴,打的人生疼生疼。    「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白起在狂風中大笑。    ——就讓這一場暴雨,奏響我白起血洗韓魏的絕美樂章吧!      他冷冷的注視著腳下燈火通明的魏軍營寨,一揮手:「全體長矛手,正面進攻!全體輕騎兵,側翼掩護!」    秦陣最前方的長矛方陣開始緩緩超前移動,長矛手們緊緊握住近七米的長矛,內心興奮若狂,他們強壓住從喉嚨狂涌而出的殺聲,跨著整齊的步伐,鴉雀無聲的朝前步步推進。    三百米,兩百米,一百米,到了!騎著馬賓士在各方陣之間的傳令兵高聲呼道:「準備——衝鋒!!」    「殺……」全體士兵齊聲大吼,像一陣風般捲入魏軍的營寨。公孫喜正在營中抱怨天氣,聽到殺聲嚇得全身一個機靈,趕忙披甲出來迎戰。    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秦軍陣勢已成,魏軍匆忙迎敵,很快陷入浴血苦戰之中,如林的長矛巨浪洶湧,向一個又一個魏軍營寨席捲而來。魏軍士兵們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堅硬的鎧甲被長矛刺穿,鮮血從胸口狂涌而出,然後頸項一涼,一把鋒利的長鈹(裝上長柄的短劍)划過自己的咽喉,整個世界在眼前幻滅。    狂喜的秦兵衝上來,揀起地下的頭顱掛在腰間,那是他們的進身之鑰,擺脫低下士兵的身份就全靠它了。    大勢去矣!公孫喜一聲長嘆,帶著殘兵朝韓軍營寨方向敗退。長平之戰     262年(秦昭襄王四十五年),實力日益強盛的秦伐韓,拔野王(今河南沁陽),切斷了上黨郡(治長子,今山西長子西南)與以都城新鄭(今河南新鄭市)為中心的韓本土的聯繫。無奈,韓桓惠王割孤懸的上黨予秦以求和,上黨吏民則既不欲歸秦,又無力抗秦,郡守馮亭乃率一郡軍民降趙。趙接受上黨,遣名將廉頗麾重兵進駐戰略重鎮長平(今山西高平市)拒秦,秦則派左庶長王齕率大軍進攻長平。於是,秦、趙長平大戰就爆發了。    長平,實有廣狹二義。狹義的長平,指當今高平市西北長平村,為長平之戰中心地帶;廣義的長平,指含狹義長平在內的大體當今高平市城鄉全境。秦趙長平之戰主戰場即含以長平村為中心的丹河兩岸南北30餘公里、東西10餘公里的地區。《史記·趙世家》所謂「廉頗將軍軍長平」,乃至後世所說長平古戰場,一般指廣義的長平。廉頗一到偌大的上黨,何以唯獨進駐和設防長平?第一,長平是上黨郡乃至趙都邯鄲(今河北邯鄲西南)的西、南兩方面交通襟喉和戰略屏障。秦前此既先佔領了以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為中心的魏河東,又攻下了以野王為中心的韓之南陽,就在與趙的兩強角逐中無論暫先進攻上黨,抑或最終直指邯鄲,不外有西、南兩條山間孔道可走,即取烏嶺(今山西翼城、沁水界)、空倉嶺(今山西沁水、高平界)一線的西路,或取羊腸坂(今山西晉城南碗子城一帶)、天井關(今山西晉城南)一線的南路,無論取西路還是南路,長平都是戰略捷徑,亦幾無替代的必經之途。這就是說,只要廉頗有一支勁旅銳卒固守長平不失,秦軍則不能涉足上黨,更不得接近邯鄲了。第二,長平本身是整個上黨地區具有多重軍事地理優越條件的戰略重地。長平廣41公里,袤37公里,略呈矩形,面積946平方公里。地勢東、西、北三面環山,狀若箕形,由西北向東南傾斜,丹河與地勢平行縱貫全境。境內一般高差300米左右,最高點為東北境的高泉山,海拔1391.1米,最低點是中南部丹河東岸的杜村,海拔 800米,全境相對高差591米。山巒綿亘,河流縱橫,各類地形發育充分。丹河流域河谷平川區占面積16.7%,海拔850~900米;黃土丘陵區佔48.4%,海拔860—1000米,坡度5到15度;中低山區佔34.9%,海拔950—1346米,峰高坡陡,岩石裸露,坡度>15』。由面積比較,可以見到長平地區丘陵為主、山地次之、平川又次之。主河為丹河,又有五大支流許河、東倉河、小東倉河、東大河、永祿河呈網狀遍布全境,地下水豐富,淺水層埋深多在 5到50米間。這樣的地理環境之於戰爭,則山地有險可憑,特別是西、北方面猶有高平關、長平關、故關等群塞可固守;丘陵於部隊無大礙卻可隱蔽行事;河谷平川則極宜大部隊調度和輜重運籌轉輸,更無大軍食飲之虞。凡此等等,足資可見廉頗至上黨唯獨進駐、設防長平是最佳選擇,就顯示出這位戰國名將的軍事經驗。公元前262年(趙惠文王三十七年、秦昭襄王四十四年),廉頗統率大軍由趙都邯鄲西上,逾「太行八陘」之第四陘滏口陘(今河北磁縣西北),再西行過壺口關(今山西黎城東陽關),始人上黨腹地,從此折西南行,沿八諫水(今淘清河),經八義村(今長治西南),過秦關 (今高平東北與長治界故關)進入長平戰區,再循小東倉河河谷,經金門鎮(今高平東北店上村)至泫氏(今高平),然後由此分兵布防。他依次設置了如下三道防線:第一空倉嶺防線,以當今高平、沁水界的空倉嶺為中心,北至今高平、長子交界的丹朱嶺,南至高平、晉城界的武神山,南北長約30公里。空倉嶺南北走向,山體石質,嶺高陡絕,中央有一巨大陘口,以通東西,習稱高平關,向為上黨、河東間交通咽喉和戰略要衝。這裡是戰前趙在上黨地區所能控制的最西緣了。廉頗在空倉嶺設防後,更在關內浩山南麓和北麓構築了二鄣城(今高平西南的古塞和秦城),以為空倉嶺的後援,形成犄角之勢。第二丹河防線,丹河縱貫高平全境,谷深而流量大,沿岸地形開闊,便於大部隊運動,廉頗利用這道天然屏障,于丹東沿山一線構築了趙軍的縱深主體防線。這道防線以泫氏為中心,北至丹朱嶺南抵高平、晉城交界的蒲水河人丹口,此線呈西北一東南走向而以南北向為主,長約40公里。第三百里石長城防線,亦大體呈西北一東南走向,惟以東西向為主,西起丹朱嶺、逶迤向東經南公山、羊頭山、金泉山直至陵川與壺關交界的馬鞍壑,以沿山亘嶺而構築有長達百里的石砌長城故名。此線是趙的後路,地當最東北即最深人趙後方,為關係到上黨乃至邯鄲安危的最後一道巨防。     繼廉頗進駐長平,秦遣左庶長王齕麾軍由咸陽(今陝西咸陽東北)東下,取水路舟行,沿渭水東來,至河曲折北溯黃河至汾陰(今山西萬榮西),折東溯汾河至晉故都新田(今山西侯馬市西)登陸,東行越黃父(今山西翼城、沁水交界烏嶺關),即進入上黨腹地,再循梅河河床,經馬邑(今山西沁水東)進抵沁河西岸的端氏城(今山西沁水東北鄭庄鄉河頭村),然後分兵南北順沁河一線布防。王齕至此大體與趙相對應亦陸續設置三道防線。第一沁河防線:以端氏城為中心,循沁河南北延伸,大體呈西北一東南走向,西北至沁水縣境龍渠河與沁河匯流處的王(離)[齕]城(今沁水王壁),東南抵沁水、陽城交界的武安、屯城,全長約40公里。此線既有沁河天然防線依託,河床穀道便於大部隊運動,又有充足的河水可供大量人馬食飲。第二空倉嶺防線:即原廉頗所構築的趙軍首道防線,首當其衝,最先為王齕所突破,遂被秦軍據為第二道防線。前262年七月,秦攻趙,「取二尉,敗其陣,奪西壘壁」,「西壘壁」即空倉嶺防線。第三丹河防線:空倉嶺防線得手後,王齕長驅直進,觸角遂深入丹河一線,這條當初廉頗藉助天然水道構築的縱深主體防線,便為秦趙所共有,即趙據丹河東,秦據丹河西,互為屏障,隔岸對峙。正是《上黨記》所載:「長平城在(上黨)郡之南,秦壘在城西,二軍共食流水,澗相去五里。」 前262年春夏間,廉頗在空倉嶺設防,王齕於沁河沿線準備突擊。戰事是由趙空倉嶺守軍同秦前哨部隊遭遇開始的。初戰,秦軍攻勢銳不可當,很快就突破了趙軍空倉嶺一帶的防衛體系。王齕既突破了趙的空倉嶺,一不做,二不休,一直進抵丹河西岸一線,遂形成隔丹河與趙相峙的態勢。從趙軍方面看,極富實戰經驗而老成持重的廉頗,或因遭遇中摸透了秦軍戰力不可與之正面硬拼,或出於保存實力以相機後發制敵,於空倉嶺失利後再未做了有組織的抵抗就撤回丹河東岸,從此以丹河為依託,固守有利地形,全力加固丹河防線。廉頗在丹東不獨有水寬谷深的丹河可憑,還有大糧山、韓王山兩大制高點,可鳥瞰數十里丹河兩岸,敵我動靜,如指諸掌,是以「廉頗堅壁以待秦,秦數挑戰,趙兵不出。」就這樣,他充分利用佔據的有利地形,固守陣腳,以不變應萬變,一連堅持數載,使實力強急於求戰的秦軍一籌莫展,始終不能跨越丹河一步。    秦軍遠道而來,糧草輜重補給維艱,又有好戰嗜殺「虎狼之國」的惡名,在上黨可謂「失道寡助」;趙軍則以逸待勞,補給可源源而來,又有上黨吏民的全力合作與支持。這就決定了秦軍利於速戰速決,趙則利於持久之戰,而所以「秦數挑戰,趙兵不出」者,正是此戰略戰術利害關係的客觀反映。強秦弱趙之所以有長達三年相峙局面的出現,則是廉頗戰略思想、軍事藝術遠勝於王齕的客觀反映。上述難分難解的戰局倘若長此下去,勢將越來越向利於趙而不利於秦的方向傾斜,王齕在老馬嶺(今空倉嶺)「詭運置倉」,又是這種傾斜日益嚴重的客觀反映。    戰局不可能長此停留在一個水平線上,要麼按著廉頗的戰略思想發展下去,相機反攻,擊潰或消滅秦軍;要麼中生變故,致形勢向相反方向發展。趙國方面首先起了變化,其結果是,公元前265年,趙惠文王死,孝成王繼位,他年少氣躁,軍事知識貧乏,既認為廉頗後發制敵的戰略為不敢戰,早已怒不可奈;又惑於秦所施反間計的謠言「秦之所惡,獨畏馬服於趙括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遂強使「紙上談兵」的趙括取代廉頗為將;秦廷聞知趙括為趙將,乃秘而不宣派遣名將武安君白起為上將軍,而以王齕為尉裨將。這樣,形勢由以久經沙場、富謀多智、老成持重的廉頗為主將的趙軍,對以年輕氣盛、輕慮淺謀、缺乏實戰經驗的王齕為主將的秦軍的格局,一變而為由以年輕氣盛、輕慮淺謀、缺乏實戰經驗    的趙括為主將的趙軍,對以久經沙場、富謀多智、老成持重的白起為主將的秦軍的格局。從此,弱趙與強秦三年的僵持、平衡終於被打破,戰局向著利於秦而不利於趙的方向急轉直下。前260年(趙孝成王六年、秦昭襄王四十七年),趙括既代廉頗,一方面出於迎合趙孝成王所好,一方面本身就是剛愎自用、好勝逞強之輩,一旦為將,即全盤廢棄廉頗堅壁固守的戰略戰術,任意更換了將校,所謂「悉更約束,易置軍吏」。他求勝心切,好大喜功,一到前線,無視主客觀條件,即下令趙軍西渡丹河,全線突擊。另一方面,白起亦一反王齕三年一味進攻態勢。他坐鎮戰略要衝光狼城(今山西高平市西南康營),除了對秦軍縱深陣地——丹河與野川河的分水嶺著力加固以萬無一失外,於正面製造頂不住趙軍傾巢而來的假象,佯敗後撤,以誘敵深入;同時分遣兩支奇兵從側翼迂迴包抄、分割趙軍空虛了的後路,斷絕其致命的糧道。這兩支奇兵,一支25000人,由沁河與端氏河匯流處的當今端氏鎮一帶,溯秦川水(今端氏河)河床迤東北至仙公山、丹朱嶺,直插趙軍百里石長城防線背後折東包抄,以阻絕邯鄲方面的趙援;一支5000騎兵,由泫氏一帶強渡丹河,溯小東倉河河床迤東北至秦關,與前一支奇兵會師,以分割趙軍為二,使北線大部隊斷絕了貯於南線大糧山的糧芻,而南線則失去與駐北線主將及大本營的聯繫。    正當突破丹河西岸秦軍防線的趙軍部隊長驅直進、而大部隊雲集丹河待渡的時候,相繼發現前方對深入縱深的秦軍營壘突擊受挫,而自己的後路已被包抄,糧道被斷絕,以至上下間失去了聯繫;同時,秦軍開始反擊。在戰局急遽惡化中,趙軍被迫放棄進攻,重新退回丹河—小東倉河—百里石長城三角地帶,倉猝構築壁壘,固守待援。趙國自從前295年 (趙惠文王四年)沙丘宮事變以後,戰略投機變詐,長期推行時縱時橫、縱橫無常的外交政策。當秦的壓力危及其安全時,它合縱抗秦;當秦的威脅緩解時,則又倚靠與秦的關係暖昧,向與國攻城略土,直至此役初戰小卻後,是縱是橫仍舉棋不定,以至與秦明來暗往,失去山東國家信賴而不願亦不敢援救。秦則密切注視著趙在山東合縱的成敗,所謂「齊、楚救趙,親(真誠、積極),則將退兵;不親,則且遂攻之」。秦既見趙陷於孤立援,昭襄王親自趕到河內(今河南黃河以北地),徵調15歲以上丁壯,悉數發往長平,以阻絕趙援。這支臨時組成的河內秦軍,經碗子城(今山西晉城市東南)、天井關一線的太行道,至趙軍丹河防線南端附近,溯蒲水河河床穀道東北行,至趙百里石長城東端的馬鞍壑與白起奇兵會師。   至此,趙軍陷入了這樣一種境地:由泫氏至長平關一線,丹西秦軍縱深壁壘森嚴而突擊不動;秦25000名奇兵已繞到百里石長城敵後,封鎖了長平關至秦關一線;秦5000名騎兵牢牢控制了由泫氏至秦關一線;秦河內部隊斷絕了可能來自邯鄲方面的任何增援。這就是說,趙軍主力被秦軍包圍於以韓王山為中心的丹河一小東倉河一百里石長城三角地帶;南線部隊被秦奇兵和河內部隊包圍於大糧山地區。北線主力兵多將廣而無糧芻輜重;南線部隊具有大量糧芻輜重,而兵力甚少又無主將。戰力迅速削弱,無論北線、南線均不能有所作為。    在如此糧盡援絕的極端困難條件下,趙軍廣大將士作了極其艱苦英勇的抵抗,堅持了 46天,終於發展到「內陰相殺食」的地步。9月,趙括把主力部隊分成四隊,組織輪番突圍不遂,最後赤膊上陣,親率精兵強行突圍,為秦軍所射殺。主將既歿,以下數十萬飢疲已極的將士,遂全部降秦。    白起疑懼數十萬趙俘一旦反覆生變,除遣返年少者240人回邯鄲,用以散布秦軍可怖而不可戰勝的言論外,使用卑鄙的欺詐手段,誘使數十萬趙俘放下武器後,全部就地屠殺於上述周回50公里的三角地帶了。是役遂告結束。    長平之戰——秦趙兩強傾國以決之戰,歷時三載;趙投入兵力45萬,秦則至少投入兵力百萬,趙軍或陣亡或被坑殺,誠已全軍覆沒,秦則「死者過半,國內空」,當亦戰死 50萬左右,即雙方將士死亡將近百萬;戰事範圍,以今高平市城鄉為主戰場,擴及於今沁水、晉城、澤州、長子、長治、壺關、陵川等縣市,戰地直徑上百公里。長平之戰,成為春秋戰國時代一次持續最久、規模最大、戰況最慘烈的戰爭,古人所謂「長平之戰、血流漂鹵」。此役由於秦取得全勝,由其統一全國的形勢已呈不可逆轉之勢,標誌著以列國林立、兼并戰錚頻仍為特徵的戰國時代行將終結,一個史無前例的中央集權封建大帝國就要降臨了。從這一點說,長平之戰是一場劃時代的戰爭2.雨夜裸奔        另外一邊的韓將暴鳶,也正龜縮在營寨之中抱怨天氣,雨下的太大了,魏軍方面的情況他根本無從確知。後來終於發現魏軍被白起偷襲了,他還是不敢貿然出兵    ——正面秦軍的數量也不知道有多少,萬一他們趁機攻上來就糟糕了,這麼大的雨,這麼大的風,咱老韓引以為傲的強攻勁弩可發揮不了半點作用。    所以公孫喜,你就自求多福吧。我倒要看看,你和白起到底誰更厲害些!    可暴鳶幸災樂禍了沒多久,就傻眼了。    原來,公孫喜的敗軍如潮水般向韓軍陣地湧來,韓軍根本無法阻止潰敗友軍的湧入,追擊魏軍的秦軍隨即與韓軍發生激戰。原來留在與韓軍正面對峙的秦軍營寨中的秦軍也全部出擊,雷速殺向韓軍而來。一切都亂透了。        「子何敗其速也?」 暴鳶攔住公孫喜,大喊。    「莫提了,白起小兒厲害,吾等宜速退!」    倆活寶顧不上再吵嘴,趕緊帶著打剩下的十幾萬老本朝偃師方向敗退。    白起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這場戰爭遠沒結束呢,區區幾萬頭顱可滿足不了他的鐵胃,把韓魏這二十四萬大軍一口氣全給吞下肚子,那才爽呢!    於是白起命令,所有秦軍脫去鎧甲,輕裝上路,光著膀子追!    這下子可好看了,只見十萬秦國漢子赤膊上身,腰間掛滿頭顱,睜著殺紅的大眼,在滂沱大雨中奮足裸奔,烏壓壓的追在韓魏潰軍屁股後面,見人就殺,宛如一幫魔獸下凡。    而韓魏潰軍可慘了,他們的犀牛皮甲早被大雨淋的濕透透,其重無比,聊是跑慣了馬拉松的魏國武卒,在大雨傾盆的無邊暗夜中,也個個變成了驚恐萬狀的小兔子,雙腳稍一發軟,腦袋就沒了。    吳起若是死而有知,得曉他創辦的魏武卒用平常的馬拉松訓練成果來逃命,非得氣的從墳冢里爬出來不可!    眼看著性命不保,韓、魏人終於覺悟了!他們扔掉笨重的戰車,脫下身上的重甲,也開始亡命裸奔:你們秦國人不穿衣服!我們也不穿了!大家統統丟盔棄甲,看誰跑的過誰!!    按理說,韓魏兩軍雖敗,真要擺脫被全殲的命運還是不難的,可惜老天爺仿似非要成就白起的輝煌一般,偏偏就不給他們這個機會,大雨越下越大,大到河水暴漲,生生攔住了魏韓小兔子們的生路。    小兔子們無處可逃,只好回身接受死神的審判,然而白死神是不需要俘虜的,一個字,殺!!    奔流的伊水今夜不再靜美,它在暴雨的掩蓋下變成了死神的煉獄,二十四萬韓魏士兵就這麼全部被殺死在伊水河畔,他們的頭顱被砍去,屍身被拋入湍急的流水之中,浮浮沉沉,飄往冥河。    二十四萬,二十四萬鮮活的生命,就在這短短一夜之間,全部消逝的無影無蹤,彷彿,他們從來沒有來到過這個世界一般。終於,雨停了,雨後的青山,象淚洗過的良心,地上的鮮血,也早被雨水沖刷乾淨了,整個世界,輕輕爽爽的,彷彿昨夜的屠殺,從來沒有發生一般,大雨沖走了一切罪惡。    太陽出來了,白起和他的將士們優哉游哉的在河邊飲馬休息,另外一個角落裡,坐著垂頭喪氣的公孫喜,他的手下全死光了,他也被活捉了,暴鳶的運氣比他好一些,憑其出色的水性遊走了,算是撿走一條小命。    白起走到公孫喜的面前,滿臉微笑,瞧著他:「將軍放心,我不但不會殺你,還要將你恭恭敬敬的送回魏國。」    公孫喜愣愣的看著他,滿臉不解。    白起一聲長笑:「因為本帥還要借汝之口,來宣揚一下我大秦虎狼之師的威名呢!」    秦軍之中爆發出一陣大笑,公孫喜低下頭,無地自容。    「好,休息夠了,出發!」白起一聲令下,秦國的十萬雄師全體開拔,如暴風驟雨般,一路攻下魏韓五座城池,天下為之震驚。    至此伊闕一戰,白起全殲魏韓主力二十四萬,兩國三分之一的兵力化作微塵,五座軍事要地為秦所佔,從此門戶大開,其被秦國步步蠶食,只是時間長短問題了。    如此大功,秦曠古未有,就連對白起抱懷疑態度的秦昭襄王,也不得不豎起大拇指,喊出一個「服」字來!    沒得說,白起官升N級,封為「國尉」。「國尉」這個官,相當於後世的「太尉」,也就是國防部長了,白起實際上已經成為了秦軍的最高統帥。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普通士兵,在短短十幾年內坐到如此高位,這在整個戰國時代是前所未有的。事實上也只有秦國這樣的軍功爵牛制度,才能生的出像白起這樣的牛人來。        白起終於在秦軍之中獲得了至高無上的威望,如今天下再也沒有人敢小瞧他了,而秦昭襄王更決定放手白起,讓他大幹一場!    數月後,秦國尉白起渡過黃河,攻取了安邑(山西夏縣)以東的大片韓魏土地。昭襄王繼續給他加官進爵,封他為「大良造」,這已經是秦軍功爵二十級中的第十六級了。此爵可以享受賜邑三百家,賜稅三百家,離魏冉所擁有的侯爵之位,只有一步之遙。    當然,像白起這樣的人,是不會舒舒服服的躺在成績單上睡大覺的。第二年(公元前292年),白起率兵大舉攻魏,一口氣攻下魏國蒲阪(今山西永濟縣蒲州鎮)等大小城池六十一座(誇張啊),第三年(公元前291年),白起又攻取了魏國的垣地(今山西垣曲東南)和楚國的宛地(當年吳起在楚國實習的地方)。第四年(公元前290年),白起又派左更司馬錯(從前的秦國第一名將司馬錯現在要改稱第二了)攻取了魏國的軹地(今河南濟源東南)和韓國的鄧地(今河南孟縣西)。短短三年的時間,魏國丟了六十幾座城,韓國與楚國丟了宛和鄧這兩個工商業命脈,可謂損失慘重。    白起這一系列組合拳把韓魏楚三國徹底打懵了,發展到後來,只要是白起一出馬,三國竟無人敢接帥印,一個個裝病得裝病,退休的退休,誰都怕死啊!三國的國君們鬱悶哪,最後沒辦法,不等白起來,他們自動投降!公元前290年,秦與韓魏簽訂不平等條約,韓割讓武遂(今山西垣曲東南黃河以北地區)二百里地給秦,魏亦不弱人後,也割讓河東(今山西東南部)四百里地給秦。    吳起若是死而有知,恐怕又要再氣昏一次了,當年他辛辛苦苦為魏國打下的河西之地沒有了也就算了,現在就連河東也丟了,大魏文侯的後代好丟人哪!    公元前285年,楚頃襄王又與秦昭襄王在宛友好相會,議和結親,楚正式投入秦之懷抱,做了秦昭襄王的小弟。    仗打到這個份上,魏韓楚三國已經徹底沒脾氣了,收拾他們就跟吃飯喝水一般簡單,這樣一點挑戰沒有的事兒白起都不愛干,他跟昭襄王商量了一下,決定讓左更司馬錯負責東邊的戰事,自己則跑到秦國北境,想辦法對付秦國最可怕的對手——趙國。    趙國我們前面提過了,那可不是一般的強,要不是中途趙武靈王因為內亂英年早逝,如今天下誰是老大還說不定呢!現如今趙武靈王是死了,可是虎死餘威在,當今天下,論國力,秦國第一,齊國第二,趙國排不上名次;然而論軍事實力,秦趙只在伯仲之間,其餘五國不足論。    十年前(公元前299年),趙武靈王孤身入秦,偉岸的身姿歷歷在目,他所創建的趙國鐵騎可謂天下無敵,此等強勁的敵人,正是白起夢寐以求的對手。    作為為戰爭而生的一類人,名將最愛的其實是一個好對手啊,如果對手不厲害,又怎能彰顯他們的強大呢?養精蓄銳        在秦國的西北邊境,有一個古老而強大的游牧民族,叫做義渠。這個部族跟趙國北境的三胡一樣,經常南下襲擾秦國的隴東地區,屢服屢叛,屢教不改。    秦國不堪其擾,最後,竟然,秦宣太后親自動手,用美色去勾引義渠戎王並跟他生下兩個兒子,然後將他騙到甘泉這個地方約會而將其詐殺(汗!),接著以奇兵偷襲義渠,滅之,終於徹底了卻這個埋在秦後花園裡的心頭大患。    - )7 q- C  真是彪悍的人生從來不需要解釋啊,作為秦國的實際掌權人,宣太后竟然不惜犧牲自己的身體來對付秦國的敵人,對此我也只有報以無語二字了。    宣太后的付出是值得的,義渠部落的歸順,使秦國擁有了大批能與趙國抗衡的騎兵,白起此去秦北疆,要做的第一件事兒,就是將這支騎兵軍團養肥、養大,至少不能比趙胡服騎射後的鐵騎差勁。    從考古發現來看,秦國的騎兵與趙國的騎兵一樣,都是超強的遠距離射控軍團,不過總的來說,秦騎所使用的弩機更加特殊、也更加先進——它必須用腳蹬、藉助全身的力量才能上弦。專家估計,這種秦弩的射程應該能夠達到300米,其殺傷力遠遠高於當時任何一種遠距離攻擊武器。    然而這樣就帶來了一個問題,因為這種超強弩箭必須用腳蹬才能上弦,所以秦弩騎兵在衝鋒之前就必須裝好箭,一次衝鋒只能擊發一次,這是用數量來換取射程。不過騎兵的速度極快,一般來講擊發一次也就衝到敵軍陣前了,接下來就是短兵相接,用強大的馬匹衝擊力去摧毀已被射倒一輪而陣腳大亂的敵軍,所以這個問題其實也不是很大。    白起為了這支騎兵花費的心血是巨大的,十年磨一劍,十年之後,秦國的弩騎當無敵於天下。      而在白起正為了秦趙那場不可避免的決戰未雨綢繆的時候,秦昭襄王也沒閑著,他展開了凌厲的外交攻勢,矛頭直指秦國另外一個強大的對手——齊國。    齊國地處東海,經濟富庶,國力雄厚,雖然它的軍事實力不是很強,但其強大的綜合國力很好的彌補了這一點——我打不過你,耗也能耗死你,咱有的是錢,怎麼打都打不完,怕了吧!    所以秦國要想統一天下,齊國也是一個絕不可忽視的對手,然而秦齊兩國地處天下東西兩極,直接交戰不現實,也不划算,於是秦昭襄王想了個好辦法——你不是有的是錢嗎?我就利用其他五國來耗死你!    公元前288年冬,秦昭襄王自稱西帝,派使者建議齊緡王立為東帝,並約定兩國共同進攻趙國。    這一招可狠呢!挑撥離間,讓齊國與趙國窩裡斗,秦可坐收漁翁之力矣。    可是齊緡王也不傻,「帝」這個名號可是能輕易戴在頭上的么?所謂棒打出頭鳥,我要是稱帝了,其他五國還能輕易放過我?再說趙國也不是好惹的,打它只能引火上身而已。所以緡王不上當,只稱帝兩天過過癮就放棄了。    秦昭襄王見齊國不上當,便也去掉了帝號——我稱帝,為的就是引你稱帝,現在你不稱,我還稱個屁啊!    第一個計劃失敗了,秦昭襄王眼珠兒一轉,又想出了第二招——派人勸齊國去攻打宋國。    宋國的宋偃王,我們前面一章提過了,也是個愛惹事兒的主,實力平平還愛到處打仗,當時泗上一帶的小諸侯基本被他吞併光了,他現在很牛,牛得很。    泗上這一帶,多為平原曠野,土壤肥沃,河流湖泊縱橫交織,可是個富的流油的地方。多年以來,這裡一直都是齊國的勢力範圍。現在可好,小小宋偃王竟敢跟齊國爭利,還不揍他!    齊緡王一聽,不錯,趙國咱不敢惹,宋國還不是一碟小菜,分分鐘就吃了他!    於是在公元前286年,齊國大舉伐宋,滅之,牛叉的宋偃王逃到魏國,並死在了那裡。    現在齊緡王的腰桿可真硬了,天下第八雄宋國到手,咱齊國的實力就是天下至尊!去,往南揍楚國,往西揍三晉,趁勢再滅了東西二周,咱老田家就是天子了!    一時間,諸侯震怖,何去何從,緊費思量。事情很快有了轉機,不久,齊國的囂張就引出了另外一個牛人,那就是趙武靈王時期曾被齊國收拾得很慘的燕昭王,燕國經過他數十年卧薪嘗膽也變得頗強了,而今齊國四處得罪諸侯,正是他報仇雪恨的大好機會!    於是在公元前284年,燕昭王派出他的「人間大炮」、一代名將樂毅,聯合秦、魏、韓、趙四國,狂瘧了齊國一通,包括齊都臨淄在內的七十餘座城池全部失陷,齊緡王也被來趁火打劫的楚軍殺死。    這之後,齊國紛紛亂亂了五六年,直到公元前279年才重新復國,但實力已經大不如前。    秦昭襄王的奸計得逞了,與他爭天下的對手又少了一個,趙國,現在只有一個趙國能讓他頭痛了!    這一次五國伐齊,讓趙國從齊國的手裡取得富庶的河間之地(即今天的京津唐三角地帶),經濟實力為之大增。趙軍中除了勇悍的北地騎兵外,又包容了不少昔日的中山猛士和強齊勁兵,以廉頗趙奢為代表的趙國將領,更是戰國後期公認的一流名將。此外,趙國還有藺相如、虞卿、平原君趙勝等當世名臣,可謂人才濟濟——不好對付,當真不好對付啊!    ——「齊國已經被寡人搞定了,然而趙國……白起啊白起,現在能打敗它的只有你了,大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發,你準備好了么?」秦昭襄王在咸陽的宮殿里翹首北望,痴痴的想。        白起是永遠不會讓人失望的,公元前282年至公元前280年,他三次率軍攻入趙境,連拔藺、祈、石及光狼等城,趙國騎兵被斬首兩萬,損失慘重。    面對白起一系列的凌厲攻勢,趙惠文王熊了,他吩咐所有趙軍緊守城池,盡量避免與秦軍交鋒,並急遣使臣往秦國示好求和。    趙惠文王是這麼想的,白起這個變態不好惹,咱們老趙家還是少惹他為妙,不如跟秦國求和,轉而去欺負已經衰弱了的齊、魏,他倆比秦國好惹多了。    就在趙惠文王急於跟秦國妥協的時候,南方的楚國忽然跳出來幫了他一個大忙,讓秦趙之間的決戰一口氣推遲了二十餘年。原來,楚傾襄王之前雖然表面上坐了秦國的小弟,但內里卻一直很不甘心,要知道,他老爹楚懷王當年被騙入秦,被扣留至死,此等大仇,他可一日都未曾忘懷。想當年,楚國的先君楚莊王、楚悼王、楚威王馳騁中原、飲馬黃河,那是何等的威風!更何況,楚地方六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坐擁如此雄厚的資本,自己卻屈身於秦之翼下,此等奇恥大辱,叫他死後如何面對楚國的列祖列宗!    於是,在公元前281年,楚傾襄王乘秦趙膠著白起無法抽身之際,派遣使臣合縱齊、韓等國,想糾集一幫小兄弟聯手跟秦國叫板。    楚襄王小子想造反,這還得了,秦昭襄王於是大怒,決定先下手為強,不等白起,立即對楚國發動大規模軍事報復。    公元前280年,秦昭襄王派秦國第二名將司馬錯發隴西之兵入蜀,補充巴、蜀之眾十萬,大舶船萬艘,米六百萬斛,浮江東下,一舉攻下楚國的大後方黔中郡。緊接著,司馬錯分一路軍由巴郡東出巫峽以攻郢之西,又分一路軍由武關東下攻取楚國漢北及上庸之地,進入桐柏山地區,對楚國形成了戰略大包圍。楚頃襄王聞信大窘,急調大軍數十萬北上守鄢(楚國陪都,今湖北宜城東南),大戰一觸即發。    要說秦昭襄王手下還真是人才濟濟哪,這個司馬錯,翻越今岷山山脈、摩天嶺山脈、雲貴高原,從隴西到巴蜀再到雲貴然後再拐到湖北,萬里行軍,一路山險水急,又多猛獸瘴氣,最終完成了這個驚世駭俗的戰略大迂迴,奇蹟般出現在楚軍的大後方,簡直可以和西方名將漢尼拔媲美了。但是光憑司馬錯,是搞不掂楚國的,楚國雖弱,但是地廣人多,從它隨隨便便就調動了幾十萬大軍到鄢,就可見「帶甲百萬」此言非虛,人家還真是有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不是?    所以秦昭襄王還是想把白起這個秘密武器調回來攻楚,這樣才保險。    但是這樣一來,他就必須先跟趙國講和才行,如此才能免去後顧之憂。    於是在公元前279年,秦昭襄王約趙惠文王在澠池相會。在會上,秦國君臣曾欲欺辱趙王,趙方以藺相如為首毫不示弱,處處反擊。雙方雖然在折衝樽俎之際明爭暗鬥,似極可能發生衝突,但秦意在和趙,並未採取過激行動,故終會氣氛尚甚和諧,最後盡歡而散,雙方罷戰講和。    這就是鼎鼎大名的澠池會之幕後真相,藺相如在會上表現的挺牛逼,並不能說明他就有多機智多勇敢,要不是秦昭襄王意在調白起回來攻楚,早就把趙國君臣如楚懷王般教訓一通了,哪裡還輪的到他囂張。    養精蓄銳十年,死神白起終於再一次寶劍出鞘,祭劍的就是楚國35萬英靈,比伊闕之戰還多11萬,古老的漢水將發揮比伊水更大的作用。          5.破郢之戰    比賽時間:公元前279年~公元前278年  比賽地點:楚國境內  楚軍選手:楚傾襄王  楚軍兵力:數十萬  秦軍選手:秦大良造白起,蜀守張若  秦軍總兵力:7萬  比賽意義:楚國的最後一次反撲,秦長平之戰前最重要一戰  比賽結果1:楚國人倒了十輩子霉了  比賽結果2:楚國西土盡喪,從此正式退出了強國俱樂部,       在白起出發之前,秦昭襄王曾問他要帶多少兵去。    白起說,七萬足矣。    昭襄王眼珠都快掉出來了,七萬,你開玩笑吧,楚帶甲百萬,你再厲害,沒四五十萬兵怎麼拿得下來?    是啊,後來秦王嬴政時期,秦新秀將領李信以二十萬人馬主動出擊,與楚軍交戰,結果連死九都尉,大敗而還,最後沒辦法,秦王嬴政只好派出一代名將王翦率六十萬大軍攻楚,這才滅了楚國。白起現在說只要七萬兵就足夠了,豈不是痴人說夢?    可是白起還是那句話:七萬足矣。    他的理由是:楚人之俗,輕剽顓急,戰時勇於攻取而拙於守御,只需學昔日之伍子胥,選精取銳,長驅直入,數戰則可破郢矣。    秦昭襄王真不知白起哪裡來的自信,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白起,因為在這個人身上,實在擁有太多的奇蹟了,再多一次,也不稀奇。公元前279年,秦大良造白起來到上庸(在今湖北竹溪東南),接過司馬錯的指揮權,兵分兩路,一路選取七萬習慣在山水之間作戰的精壯之士,由白起親自率領,順漢水而南下,直接出奇不意的深入楚國腹地,預備先奪楚陪都鄢之後再奪楚都郢;另一路由蜀守張若率領數萬巴蜀之眾,由四川出發,沿長江東下,配合主力部隊,牽制楚國兵力,使楚軍顧此失彼,首尾無法接應,同時奪取楚國西部地區。    這一招太變態了,以七萬精兵深入數十萬楚軍團團包圍的「絕死之地」,白起瘋了嗎?    白起當然沒有瘋,他腦袋清醒的很,對付楚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可不能用蠶食那一招,最好的辦法,就是選擇一把最鋒利的小刀,不管不顧,直接插它心臟,這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當年伍子胥千里躍進、五戰破郢,正式看準了這一點!    誰說伍子胥的成功不可複製,對於死神白起而言,沒有什麼不可能!    白起打起仗來是很瘋的,他的七萬精兵一點兒糧食不帶,輕裝前進,一路直接因糧於敵,掠取漢水流域豐饒的糧草補給軍需,接著大搞政治攻勢,用田宅、復除等種種優惠政策來誘惑楚人,楚人遂樂為秦軍所用。如此,楚國的老百姓竟搖身一變成了秦軍的運輸大隊——在別國的土地上作戰居然能反客為主,劣勢變優勢,這仗打的真是太藝術了!    確實,戰爭這門藝術沒有一點勇氣與魄力是玩不轉的,白起深入楚國腹地之後,又令秦軍過河拆橋毀船,自斷歸路,示以必戰。這驚世駭俗的一招立刻造成了楚國軍民的強烈恐慌,楚軍被秦軍強大的必勝決死之勢徹底壓倒,再也無法阻止起有效的反擊,節節敗退。秦軍長驅直入,迅速攻取漢水流域要地鄧(今湖北襄樊北)及附近幾座城池,直抵鄢都城下(今宜城東南)。    鄢是楚國的別都,歷來鄢郢連稱。它離楚都郢也就二百里地,是拱衛郢都的北大門,也是楚國的第二政治經濟中心,此地 一旦失守,不但郢都危在旦夕,楚國軍民的守土決心也將徹底崩潰。    所以,鄢都是絕對不容有失的,既然原先圍殲秦軍的戰略意圖已然宣告失敗,楚傾襄王只好採取最保守的戰法,命令漢水流域各戰線所有楚軍回援鄢都,不惜一切代價將秦軍扼在此地,時間一長,秦軍後援斷絕,自當不戰而退。    鄢都作為楚國第二大都市,其堅固可想而知,孫子曰攻城,十則圍之,五則攻之,方有必勝之機。而今楚軍數十萬主力雲集在此,就算白起真的是神仙,憑他那七萬秦軍,也絕無可能將其強攻而下。    有人說了,楚主力畢集於鄢,郢都一定防守薄弱,白起何不繞過去直接攻郢?    這句話很蠢,白起若是如此,楚軍主力部隊一定會出鄢城斷秦軍後路,前後夾擊之下,秦軍必有被圍殲的危險。    如此便一個大難題擺在白起面前了,他必須在短時間內攻下數十萬楚軍嚴守的鄢都,否則拖延日久,秦士氣一喪,楚再舉兵反攻,身陷絕地的秦軍只有敗亡一途。屈指算來,秦軍在鄢都城下已經坐困十幾天了,所有人都很著急,只有白起仍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每日里不是看書,就是吃飯睡覺,好像他不是來打仗,而是來旅遊度假一般。    因為他明白,形勢越是糟糕,自己就越要冷靜,光著急,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白起的沉著就是焦慮的秦軍最好的一個鎮靜劑,因為他們對自己戰無不勝的主帥有著類似於神的崇拜,他們堅信這位神坻一定會帶領他們走向最後的勝利。        這一天,白起還是沒有下達任何命令,他優哉游哉的在營里轉了一圈,便帶著幾個親兵,去漢水游泳了。    漢江之畔,殘陽如血,白起脫光了衣服,像條魚一般躍入水中,揮臂逆擊,於風吹浪打之中,閑庭信步。    他一面游進,一面仰望。楚地的天空這般遼闊,任人舒展。雖風浪疊起,他依然從容,掩抑不住一貫的自信與瀟洒。在自信和瀟洒中,他感覺自己就如那一天到晚游泳的魚,融在無邊的水天之中,宇宙萬物歸於一片汪洋,浮浮沉沉,飄飄洒洒,那種心曠神怡的感覺,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    正這時,白起忽然奮力一擊水,從江中騰空而起,帶著如雨的水花,落在岸邊的一塊巨石上,仰天長笑:「哈哈哈哈,吾有計矣!」    是的,白起在漢水之中悟出了了一個殘毒無比的毒計,那就是水攻!    第二天,白起秘密派出了一支幾千人的部隊在離鄢都西北約百里的蠻河武鎮築壩攔河,又自這條漢江支流東西向秘密修築一條百里長渠。    渠修好了,江水也開始越漲越高,一切蓄勢待發,就等著死神白起一聲令下,宣判數十萬楚人的死刑,而與此同時的鄢都,一切還在睡夢之中。        那是一個恬靜而輕爽的清晨,楚國軍民剛剛起床,忽聽到城西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霎那間,地動山搖,轟隆隆的聲音由遠及近,仿似地底傳來的惡鬼慘號。從鄢都的城樓上看去,一道滾滾的白浪從天際奔騰而來,轉眼已從城西灌了進來,大地一片汪洋。    在大家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兒的時候,大水已經橫貫了整個鄢都,再從城東北角潰出,奔流而去。    再一看,鄢都已經變成了一個蒼茫水世界,數十萬楚國軍民就這麼被滾滾洪魔瞬間拉入了無邊地獄,鄢都城內,處處飄滿了人畜的浮屍,時值夏日,屍體腐爛,臭氣衝天,人們把那裡稱為臭池。    於是白起就這麼坐著船輕鬆進入了鄢都,一個已經沒有半個楚人的鬼蜮——但凡水性好一些的,也都游水逃走了。    「哼,爾等若是早日降秦,本帥又何需費心至此,該死!」白起看著滿城的屍體,恨恨的想。    白起的心中,住著一個魔鬼,他的眼裡只有勝利,沒有慈悲,生命只是一場遊戲,人總是要死的,或早或晚而已,為了帝國的榮耀,一切都是值得的,死一個人與死一百萬個人沒有區別。    順便說一句,這條奪去了楚國數十萬生命的「白起渠」,經過了數千年的風風雨雨,而今不但尚存,還在為當地的農業生產發揮著巨大的作用,歷史總喜歡跟我們玩些黑色幽默。鄢都告破,三十五萬國人盡喪白起之手,消息傳開,楚舉國大震,痛失親人的楚國百姓個個恨不得扒了白起的皮,吃了白起的肉!    但是白起是不可能給他們這個機會的,破鄢一役狂勝之後,白起並沒有冒進,而是停下來休整部隊,補充兵員和軍資,同時將秦之罪人刑徒遷徙到所得楚地,充實後方,以此為進一步攻楚的基地。一切準備就緒後,次年,白起大軍繼續南下,攻陷了郢都北面最後一個橋頭堡安陸,楚兵四散,白起的寶劍,已經搭在了楚傾襄王的頸項之上。    楚傾襄王再也沒有撐下去的勇氣了,他當了一個逃兵,拋棄郢都,將國都遷到楚東北的陳,是為「陳郢」。(即原來的陳國,今河南淮陽)    郢都,這個楚國第一大都市,這個當時中國最大的手工業中心,在一百多年前被吳國荼毒之後,這一次又落到了秦國人的手裡。當年,是秦人幫楚人從吳人手中奪回了它,而今,秦人又將它收回去了,而且還變本加利息。但是這一次,白起不會再將這座苦難的城市拱手讓人了,因為他不是伍子胥,秦昭襄王也不是吳王闔閭,已經吃進肚子里的肥肉,他們決不會吐出來。    白起獲得郢都後,並沒有就此罷手,而是分兵三路,第一路向西攻到了夷陵(今湖北宜昌東南);第二路向南攻到了洞庭、五緒乃止,第三路向東攻到了競陵、安陵、西陵乃罷。短短數月時間,楚都周圍數百里遼闊富庶的土地盡歸秦有,秦昭襄王於是在這裡設置南郡,其治所就是曾為楚都數百年的江南第一大都會——郢。    說一句,秦西路軍所佔領的夷陵乃是楚歷代先王的陵寢所在,但既然現在它已成了大秦的領土,這個陵寢似乎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白起決定放一把大火,讓這個楚國王權的象徵在人間徹底蒸發。    然而,白起是宣太后與穰候魏冉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愛將,宣太后姐弟又本是楚國人,他們會不會不同意呢?    正在白起遲疑的時候,宣太后一紙命令下來,燒!    白起笑了,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這個女人,從前她能為了滅掉義渠而不惜與義渠王共度春宵,現在她就能為了帝國的前途而燒掉其先祖的陵墓,好一個心如鐵石的女豪傑,佩服佩服!    於是白起一聲令下,在夷陵放一把衝天大火,將楚先王的陵墓與宗廟燒了個乾乾淨淨!    一百多年前,伍子胥只是將楚平王的屍體挖出來鞭一鞭,就已經讓楚人痛心疾首了,現如今白起竟將楚國歷代先王的陵墓一把火全給燒了,楚人之哀可想而知,一時間,楚舉國大慟,所有士人素服舉哀,痛不欲生——白起一通大水淹死35萬楚國軍民,又一把大火燒毀了楚國的王陵宗廟,此國讎家很,雖漫天溢海,不能容也!    所以,全體楚人在這一刻立下重誓——楚雖三人,亡秦必楚!    所以,數十年後的楚人項羽,不惜身背千古罵名,在新安坑殺秦卒二十餘萬,還一把大火燒毀了秦國的阿房宮,想來,他是在為那死於白起之手的數十萬楚國英靈,報仇雪恨吧!    而就在這一年,流亡在江南的楚國詩人屈原,眼見著郢都淪陷,山河破碎,祖先陵寢被焚,父老鄉親慘遭屠殺、顛沛流離之苦,自覺國家前途渺茫,不覺心如刀絞!    嗚呼!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    嗚呼!舉世混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寧赴常流而葬乎江魚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溫蠖乎!    眼見國破家亡,屈原的理想也宣告破滅,生無所戀之下,他便在這一年的五月初五懷抱大石自沉汨羅江而死,涅磐去了6.武安君的榮耀        對於六國來說,白起是死神、是魔鬼、是噩夢,然而對於秦人而言,白起就是他們的神、戰無不勝的戰神。有哪個士兵不希望自己能在一個天下無敵的名將麾下作戰呢?那是怎樣的一種榮耀啊!    因此,破郢之後,白起在秦軍中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可以說大秦立國數百年,沒有一位將軍能與其媲美。    超乎尋常的戰績與超乎尋常的威望,需要超乎尋常的地位才能匹配,白起功高蓋世,秦昭襄王自然也不能吝嗇,於是他金口一開,取「以武安民」之意,封白起為武安君。    這個封號可不得了,大家都知道戰國四公子:平原君、孟嘗君、信陵君、春申君,他們封君,是因為人家是「公子」,也就是王族。你若不是王族,甚至不是貴族,想要封君,那可比登天還難,因為國君的下面就是封君,沒有比它更大的了。像白起這樣從一個普通士兵一路做到帝國的封君,在秦國那是前所未有的。    據不完全統計,在戰國時代,不靠任何政治背景只靠軍功起家的封君,只有秦武安君白起、趙信平君廉頗、趙武安君李牧等區區數人而已,而其中成色最重的,就是本篇的男主角——大秦武安君白起。    一將功成萬骨枯,森森白骨堆砌了白起的豐功偉績,此時此刻,我也不知該誇他厲害呢,還是該罵他殘忍。想來白起這樣的狠人,應該也不會太在乎咱們對他的評價,因為他畢生堅信的只有一句話:殺一個人,你是殺人犯;殺一百萬個人,你是戰神;殺光所有人,你就是上帝。    公元前277年,秦武安君白起再次大舉攻楚,西克巫(今四川巫山北),南平黔中。秦逐以巫地為巫郡,黔中地為黔中郡,至此,占楚幾乎一半國土的江漢湘黔之地盡歸秦有,這一仗實在打得太漂亮!    本來,以白起的能力,接著打下去把楚國全境打下來也不是問題,但他現在還不能這麼做,因為楚國實在太大了,那可是整個南中國啊,戰線如此之長,以秦國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消化。硬要打下去,只會讓三晉坐收漁人之利,要知道,秦國的北邊兒還有一個強大的趙國在虎視眈眈呢!    於是,秦昭襄王和白起在搞定楚國後,又轉回頭來,準備接著對付趙國。    可是如此一來就有個問題不好解決了,要知道,在兩年前秦趙的澠池會上,秦昭襄王可是親口答應了與趙之盟好的,現在卻出爾反爾,不太好吧!更何況,如今趙國遵循的是「南守北攻」的剋制策略,輕易不與中原交兵,這可怎麼辦好呢?    秦昭襄王與白起一合計,決定先揍魏國,所謂三晉一體,等到魏國撐不住了,你趙國總是要幫忙的,到時是你先出手,那也就怪不得我破壞盟約了。    於是在公元前276年,秦武安君白起伐魏,拔二城,    次年(公元前275年),穰侯魏冉又親率大軍攻魏,一直打到魏都大梁,韓派大將暴鳶來救,被秦擊敗,斬首四萬!    魏安釐王無奈,只好以土地換和平,獻上溫地(今河南溫縣西南)八座城池求和,魏冉退兵。    又一年(公元前274年),心又不甘的魏國聯合齊國,想奪回失去的土地,秦相魏冉再次出馬,攻陷四城,再斬首四萬。    這下子魏安釐王再也坐不住了,每年丟四座城四萬人,他老魏家有幾座城幾萬人好敗!不行,得找趙國大哥幫忙才行,否則不出十年,魏國必將徹底玩犢子!    於是在公元前273年,魏安釐王認趙惠文王為大哥,尋求保護。    趙惠文王大哥很開心,立馬帶著魏安釐王小弟去攻打韓國,目的是讓韓王咎也來做他的小弟。    可是韓王咎剛認了秦昭襄王作大哥,所以他不認趙惠文王,還趕緊派人去秦國求救。        韓王的使臣陳筮抱病來到秦國,魏冉問他:「連你都抱病出馬了,事情一定很緊急吧!」    陳筮說:「不急,不著急。」    魏冉大怒:「不急,不急你來個屁啊!」    陳筮說:「如果真的緊急,韓國早就投降了。正因為還沒有十分緊急,才再派我來。」(是個有意思的人)    魏冉跳起來說:「好,我們立即發兵!不過敵軍勢大,我搞不定,武安君,這次還得請您親自出馬才行!」    白起笑:「好不容易才引了趙國這隻老烏龜出來,本帥當然要親自出馬!嘿嘿,屈指算來,我與趙人已經有近七年沒有交手了,我倒要看看,這些傢伙有沒有一點長進!」事情現在已經很清楚了,趙國攻韓,目的是為了讓韓國投入到趙國的懷抱,若是讓它得逞,達成三晉聯合抗秦,秦國的東進將會變得非常棘手,而對於目前的緊急勢態韓國使臣陳筮也暗示的十分有意思——咱們韓國不著急,你們不來救,大不了投降趙國就是。    在這種情況下,白起可不能光想著斬首殲敵而已,他還要考慮速度!是啊,速度,速度!秦軍去晚了,韓國一投降,到時一切就沒有意義了!    可是速度二字,說來簡單,做起來談何容易!適時,趙魏十幾萬大軍已經攻破了韓國的軍事重鎮華陽(今河南鄭州市南),離韓國都城鄭(今河南新鄭)不到百里。可是白起現在還在咸陽,離華陽的航空距離足足有400公里,且一路都是山道,古代又沒有汽車,此千里之遙,光靠倆腳丫子,要跑到什麼時候啊!    可是沒辦法,白起必須與時間賽跑,與趙魏聯軍賽跑,他一定要趕在趙魏聯軍打到韓都鄭之前追上他們,將其盡數殲滅。    時不我待,白起立即挑選十萬步兵,脫去鎧甲,每人只帶隨身兵器與十日口糧,輕裝簡從,以最快速度千里急行軍,直奔華陽前線。    於是,秦軍發揚當年伊闕一戰「裸奔砍人頭」的精神,跋山涉水,日行百里,不到八天,就趕到了華陽城下!    天哪,人頭與功爵的誘惑力真是太大了,在古代交通如此落後的情況下,秦軍八天就跑了千餘里,超級變態的!    這個時候,趙魏的烏龜聯軍才剛剛離開華陽城,慢悠悠的往韓都鄭散步呢!    白起命令,全軍放棄休整,立即攻打面前的魏軍!    魏軍主帥芒卯總以為秦軍就算來援,也絕無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來到這裡,所以當十萬秦軍如幽靈般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徹底失去了一個戰將應有的素質,丟下部隊落荒而逃。    瞧這仗打的,還沒交火主帥就先跑了,魏國的士兵們也只好自己顧自己,四面突圍,各自為戰,只要能保住小命就好。    然而秦國「砍頭族」們可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這些鮮活的寶貝兒人頭,他們剛跑完了千里馬拉松,就立即投入戰鬥,居然同樣悍似虎狼,如旋風一般,沖入魏陣之中,見人就殺,見頭就砍,一轉眼的功夫,華陽四野就躺滿了橫七豎八的無頭屍體,白起數了數,一共才十三萬,似乎少了點。    哦,對了,還有三個魏將俘虜,他們還算有點骨氣,沒有像芒卯一樣逃的比誰都快!好啦,現在魏軍全玩完兒了,接下來拿趙軍開刀吧!    其實不等白起吩咐,秦十萬「砍頭族」早已躍躍欲試了,好,一個字,追!    趙將賈偃這會兒才剛發現這一突然變故,心中暗罵了一句「芒卯無能!」,隨即組織兩萬趙軍拚死迎戰。    失去了魏軍的支持,趙國這兩萬孤軍很快陷入了秦十萬大軍的重圍之中。然而,這支孤軍在強烈求生意志的支撐下,反擊的十分勇猛,幾次接觸,雙方都損失慘重。    趙人的戰鬥力本就不比秦人差,現在為了求生,他們更是拼了命去了,白起一時也拿他們沒辦法。    看來硬攻是不行了,白起於是豎起武安君大旗,命令趙軍就地投降,繳槍不殺!    趙軍哪裡會相信這個殺人狂魔的鬼話,他們依舊拚命頑抗,誓死不降!    白起火了。好哇,給你們一條生路你們還不要,那可就別怪本帥辣手無情了!    於是白起一揮手,命令全軍在包圍圈上留開一個缺口,然後三面豎起大盾,後設長矛,將趙軍一點一點往黃河方向逼去。    趙軍這時才發現了秦軍的詭計,然而一切都晚了,在秦軍集團方陣的強大衝擊力下,趙國士兵一個個就像下餃子般被擠入滾滾的黃河之中,還沒來得及叫一聲就被大水沖走,兩萬浮屍差點堵賽了黃河河道。    看來白起真的很喜歡用水攻這一招啊,人說水火無情,而白起的心比水火還要無情。        華陽一戰大勝之後,白起還不停歇(真是一個永不疲憊的人啊),轉過頭來離開韓國,直接去攻打魏都大梁,他這是要直接滅掉魏國,把關東六國中間的脊梁骨給打斷!    這一下全天下都瘋了,魏國之前在伊闕一戰就損兵十六萬,接著又被魏冉斬首八萬,而今白起又再次幹掉它十三萬,魏國的主力至此已基本玩完兒了,武安君一戰之下,魏勢必不保。魏一不保,整個關東合縱就被打成兩瓣兒,如此天下危亦!    趙惠文王第一個坐不住了,他趕緊聯合燕國,準備大舉救魏。與此同時,魏安釐王也決定獻出南陽(太行山以南、黃河以北地區)之地給秦國,以土地換取和平。    秦昭襄王審時度勢,決定見好就收,接受魏國南陽地後退兵,並在第二年把所佔韓、魏的南陽與楚的宛,合建為南陽郡。    至此,韓魏又重新投入了秦國的懷抱,趙國偷雞不成反蝕把米。7. 瘋狗范睢      大秦武安君白起再一次讓天下領教了他驚人的實力,這時候的秦國,實際上是由秦昭襄王、白起、魏冉三大巨頭所共同主宰,然而兩年後,一個逃亡到秦國的魏人改變了所有這一切,這個人就是白起命中的煞星,可以嘴殺人的大秦丞相應侯范睢。    范睢這個人出身比白起還低,白起還是個落魄貴族出身,范睢卻是個徹徹底底的無產階級,《史記》上說他「家貧無以自資」,可見其早年間有多麼艱辛。    那麼既然如此,范睢到底是憑什麼擠下魏冉,坐上大秦丞相這等高位的呢?一個字,嘴!    范睢嘴巴厲害啊,他足智多謀,能言善辯,一張嘴巴,能頂百萬雄兵。    換句話說,白起以劍殺人,范睢以嘴殺人;白起殺人不眨眼,范睢殺人不見血。    可惜,這樣一個人才,魏國丞相魏齊非但不用,反誣其通齊,將范睢拷打得肋折齒落,體無完膚,又用席裹棄於茅廁,讓賓客往上撒尿。好在范睢命不該絕,他在鬼門關溜達了一圈又活轉過來,並在魏人鄭安平與秦使王稽的幫助下舉家逃到秦國,從此隱姓埋名,靜待慧眼。    當時的秦國,南取鄢郢,西破三晉,國勢昌榮,人才鼎盛,一切都很好很強大,秦昭襄王似乎並不需要范睢這麼一個只會耍嘴皮子的說客。    然而范睢可並不只是一個簡單的說客而已,他從秦國的三極政治(秦昭襄王、白起、魏冉)中聞出了一股奇特的味道,這股味道將引領他走向人生的最高峰。    機會終於來了,公元前270年,穰侯魏冉為擴大自己封地陶邑(今山東定陶),欲率兵經韓、魏去攻打齊國。范睢聞信心中一動,立刻上書秦王,請求面談,否則大王必悔之。    秦昭襄王本不喜歡這些遊說之士,但范睢書中拐彎抹角似有玄機,秦王好奇,便決定見他一見,看看這故弄玄虛的傢伙到底要說些什麼!    范睢大喜,趕緊梳妝打扮,去離宮見昭襄王,走到半路,遠遠看見秦王轎輿,他卻故做不知,大搖大擺的接著往前走。    竟然有老百姓敢衝撞王架,這還得了,幾個太監二話不說衝上去大聲驅趕:「王至!王——至!」    范睢開始裝二百五:「秦獨有太后、穰侯耳!安得有王?」    這句話可是說到秦昭襄王心裡去了,他現在雖然緊握秦國大權,但魏冉一黨的外戚勢力在朝中同樣不可小覷,更可怕的是,秦軍的靈魂人物武安君白起與魏冉也關係匪淺,萬一他們兩個聯合起來造反,寡人的王位,可是不保啊!    所以秦王聽聞此言,大驚,知道自己碰上高人了,趕緊出來屏退左右,召進宮內長跪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睢繼續裝二百五:「唯唯。」(是的是的)    秦昭襄王咬住青山不放鬆,繼續跪請:「先生何以幸教寡人?」     范睢還裝:「唯唯。」    如是三次,秦王急了,大白話衝口而出:「先生到底願不願對寡人賜教嘛?你倒是說句超過兩個字的話啊!」    范睢道:「唯唯也……嘿嘿,開玩笑!其實臣哪裡敢賜教大王啊,臣,羈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欲言者皆興亡大計,或關係人骨肉之間,臣今日言之於前,明日伏誅於後。所以王三問而不敢答者,未知王之心何如耳。」    秦王復跪請曰:「先生,是何言也!今者寡人得見先生,乃天賜我大秦良才也。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    秦昭襄王的態度很明確了,有啥事兒你就說吧,即使牽涉到太后與穰侯,也沒關係!    范睢心裡有底了,於是下拜,秦王答拜,兩人盡禮,然後就座,范睢開始了他的秦國版「隆中對」:「臣聞穰侯欲越韓、魏而攻齊,此計差矣。齊去秦甚遠,有韓、魏以間之。王少出師,則不足以害齊,若多出師,則先為秦害。今伐齊而不克,為秦大辱,即伐齊而克,徒以肥三晉也,於秦何利哉。為大王計,不如遠交而近攻,即遠交齊楚,近攻三晉,自近而遠,如蠶食葉,天下不難盡矣。」    范睢之妙論,句句直擊秦王心田,他徹底喜歡上了這個其貌不揚的遊說之士,於是授范睢客卿之職,與謀兵事。    這就是著名的地緣政治經典理論「遠交近攻」了,自此,秦吞天下的宏偉藍圖基本完成,它的對手依次是:魏、韓、趙、燕、楚、齊,按照這個順序打,最輕鬆最寫意。接下來幾年內,范睢盡心儘力為秦國出謀劃策對付自己的祖國魏,接連攻下懷地、邢丘兩座重要城池,這之後,秦昭襄王日益親信范睢,使他掌權,秦國的三極政治結構被徹底打亂,新秀范睢大有後來居上之勢。    與此同時,魏冉一黨的客卿胡傷在攻打趙國時被趙國名將馬服君趙奢(據專家考證,趙奢極有可能是趙武靈王之庶子)一舉擊敗,損失慘重,秦軍不敗的神話破滅,魏冉的權威也大受打擊。    范睢與秦昭襄王抓住機會,開始瘋狂打擊以魏冉為首的外戚勢力,公元前266年,秦昭襄王在范睢的謀划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連廢去宣太后之權,驅逐穰侯魏冉,高陵、華陽、涇陽君出關外,然後以范睢為丞相,封為應侯。    在這種情況下,白起不得不下決定與魏冉劃清界限。因為    第一:他是秦國的武安君,不是魏冉的武安君,忠於秦國,是他矢志不移的行為準則。    第二:白起無法擺脫內心深處秦人一貫的排外傳統。    縱觀戰國時期,在秦國政治舞台上發揮了重要作用的異國人,幾乎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商鞅、張儀、魏冉、范雎、呂不韋、李斯等,或分屍,或出逃,或放逐,或服毒。在鄭國渠事件發生後,秦始皇還頒發了逐客令。秦人確實是中國歷史上一個非常特殊的族群,一方面他們積極招攬各國人才,利用他們的才能來為秦國服務;另一方面他們卻打從骨子裡抗拒六國之人,至始至終無法將他們當成是自己人,這直接造成秦統一之後總與六國之人格格不入,短短十幾年的時間巨亂又起。    所以,魏冉雖對白起有提攜之恩,但他始終不是秦國人,白起不可能無條件的站在他這一邊兒。    第三,魏冉攻齊的策略白起也很不贊同,而今他最想對付的敵人是趙國,特別是那個能打敗秦國大將胡傷的那個馬服君趙奢,此人頗有一點意思,夠資格做我大秦武安君的對手!    至於應侯范睢,白起是一點兒沒把他放在眼裡,這個賣國投敵品格低劣的魏國人,只不過是大王的一條咬人瘋狗而已。而大王,是絕無可能放他來咬我的,因為我可是大秦的長城,戰無不勝的武安君白起啊!    白起太天真了,范睢是秦昭襄王的一條咬人瘋狗,難道他就不是嗎?他比范睢強的,不過是咬的人多一點兒而已,一旦他咬的不得勁,或者變的不聽話,秦昭襄王就會毫不猶豫的派范睢來咬他,就像咬魏冉一模一樣。8.上黨的選擇        白起想與趙國來場世紀大決鬥,已經很多年了,之所以一直未能實現,一是沒有碰到對的人,二是沒有碰到對的地方,三是沒有碰到對的時間。白起既然號稱戰無不勝,自然從不打無準備之仗,趙國的軍事實力與秦國相差無幾,從前白起帶著十萬兵橫掃天下,動不動砍頭幾十萬的事情在趙國身上絕無可能發生。故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三者不得,雖勝有殃」,只要天時地利人和三項不齊備,白起決不會貿然出手,這可是關係著大秦戰神武安君名譽的一戰啊,白起輸不起,秦國同樣也輸不起。    ——既然如此,那麼也只有一步一步來了,范睢這個人不咋地,他提出的「遠交近攻」還真是有那麼一點道理,我大秦還是先打韓國好了,韓國是夾在秦趙之間的一塊肥肉,不但味美香甜,而且這等於將一支利劍戳在了趙國的鼻樑跟前,如此,一切主動盡在我手。    於是在公元前264年,白起攻韓之陘地(今山西曲沃),拔五城,斬首五萬。公元前263年,白起又攻韓之南陽(今河南修武),一把大火斷絕韓國的太行道。公元前262年,白起再取韓之野王(今河南沁陽),切斷了韓之上黨郡同韓國的聯繫,如此,上黨(今山西長治)就成了韓國懸於境外的一塊飛地,滅之也就在頃刻之間。    白起高興哪,上黨這個地方,聽名字就知道,「與天為黨也」,可見其地勢高峻險要。縱觀整個中國戰爭史,凡關中勢力欲與河北勢力爭衡,誰控制了兩者間之天險太行山的形勢,誰就等於是贏了一半,而上黨高地就處在太行之巔,正是趙都邯鄲的西南戰略屏障,秦占之則可居高臨下攻擊邯鄲,故若無上黨之險,邯鄲危矣。    然上黨郡守馮亭也不是個泛泛之輩,他可不想坐以待斃。可是韓宣惠王(韓王咎之子)亦自身難保,他的援兵看來是沒指望了,那麼該怎麼辦呢?乖乖的投降秦國嗎?不行,如此韓國益衰,恐難以在秦趙的夾縫之中求生存了。    於是就在這關鍵時刻,馮亭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獻地予趙!    ——當今天下,能與強秦抗衡的,也只有趙國一個了。這些年來,趙國為了保存實力,一直對秦蠶食三晉持克制姿態,盡量避免與秦決戰。而秦卻步步緊逼,兩國決戰終不可避免,既然如此,我何不讓這一場世紀大戰提前爆發呢?如此,秦韓之戰就變成了秦趙之戰,一切分曉之後,我韓國也就不用夾在兩大巨頭之間左右為難,為難至死了!    主意已定,馮亭就派了一個使者來到趙都邯鄲,告訴趙孝成王(趙惠文王之子)說:「秦攻韓急,上黨將入於秦矣。然我吏民不願附秦,而願附趙。有城市邑十七,願再拜獻之大王!」    趙孝成王開心壞了,趕緊找來老叔平陽君趙豹商量,老叔,你知道嗎?寡人發財了!那可是十七座城池啊,乖乖!寡人昨天就做夢天上掉金子,今天果然應驗了!     趙豹老叔一板臉,天上不可能無緣無故掉餡餅的,何況是金子!秦國人花了那麼大功夫攻上黨,眼看就要到手,好事卻落在我們手裡,他們能甘心嗎?馮亭此舉,恐怕不懷好意,他是要挑動我們與秦干架呢!所以大王千萬不能接受上黨這個山芋,它燙手啊!     趙孝成王一聽,猶豫了,於是又找來二叔平原君趙勝商量。    趙勝二叔沉思良久,要,幹嘛不要!往年發百萬大軍進攻,也奪不下一座城來。現在坐收十七個城邑,不要是傻瓜。再說我趙國立都邯鄲,南阻漳水,西恃上黨而守太行,今魏之河內已為秦所佔,若上黨亦歸秦,以河北地勢之低,趙欲與秦仰爭太行,則難矣。故與其聽任上黨歸秦,不如率先佔了這個戰略要地以鞏固邯鄲。至於與秦之決戰,咱們趙國兵強馬壯,真打起來也未必怕它!     趙孝成王大笑,好,就這麼辦,咱們就先佔了上黨,讓秦國知難而退。    於是,趙孝成王派平原君趙勝率軍五萬,去上黨收地。趙勝來到上黨,宣布趙王旨意,封馮亭為華陵君,食邑三萬戶;又封十七個縣令為侯,食邑三千戶;吏民則全部晉爵三級,賞金六兩。    哇賽,趙王為了得上黨,也真是大出血了。可是馮亭卻閉門不受,哭著說:「吾賣主地以求富貴,是為不忠也!」    事實上,馮亭之哭並非因為自己對韓國不忠,而是因為他不好意思,他的所作所為實際上是對趙國不義。是他,將趙國擺到了一個「不道義」的窘境上,你想想,十七座城池就這麼白白給了趙國,別說辛苦了好幾年的秦國惱火,就算其他五國,恐怕也沒一個會服氣的。後來秦趙膠著軍民死傷百萬,列國竟無一插手,這全都是馮亭造的孽。他現在哭,也算是良心發現吧!    另外史界還有一個說法,馮亭還真的是有可能「不忠」,其獻上黨與趙一事,實乃其與秦國暗中合作的詐降。這種觀點認為秦國既想和趙國發生正面較量,又對趙國的實力存有擔心,同時尋不到這樣的機會,故收買馮亭叛韓又詐趙,以引趙軍西進至險地實施殲滅。從馮亭之後馮毋擇、馮去疾、馮劫三人後來在秦朝入相為將的事實來看,這種猜測也不是沒有其可能性。    真若如此,馮亭的心思著實陰險的有些可怕。9.秦王的選擇        很快,秦國高層就得知了上黨投降趙國的消息。秦昭襄王於是立刻召開了緊急御前會議:「諸位,前方得報,上黨日前已經投降了趙國,現在咱們應該怎麼辦?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吧!」    左庶長王齕率先發言:「商量啥,揍它就是!咱們先前打上黨,不就是為了攻趙作準備么?現在趙國既已先出手,我大秦決不可示弱!」    秦昭襄王道:「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然而如何打,派誰打,卻要好好籌劃一下,趙國這個對手,可厲害的緊哪!」    范睢道:「我看就派王齕去吧,這個小夥子不錯,是個潛力股!」    武安君白起面色一沉,范睢讓王齕主軍,明顯是要架空自己,這老傢伙,玩權術竟玩到本帥頭上來了,找死!    這時秦昭襄王道:「王齕資歷尚淺,還是讓武安君出馬吧!上黨一戰,關係重大,不可輕率!」    范睢道:「殺雞焉用牛刀?武安君連年作戰,也該適當的休息一下了,給年輕人一點機會,不是更好嗎?」    白起火了,他是為戰爭而生的一個人,戰爭就是他的生命,范睢要他休息,就等於要他的老命啊!他終於忍不住,急起道:「多謝丞相關心,起心領了。趙國之強,遠非韓魏可比。趙之趙奢、廉頗,更是一代名將,本領與我,也就在伯仲之間。所以此次出征,非我莫屬,王齕可任我副將,隨同前往。」    范睢道:「武安君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謙虛了?沒錯,趙奢之前是曾擊敗過我軍,但據我所知,他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病死了,而那個廉頗老匹夫,只不過能欺負欺負一下齊魏而已,每次碰上我們秦軍,就只知道龜縮防守,此膽小無能之輩,何足慮哉!」    白起嘆道:「正因為如此,此戰才難打啊!趙奢廉頗,一個擅攻一個擅守,趙國若是派趙奢來,那其實還好些;可如今趙奢已死,廉頗必來,廉頗若來,必擇地堅守。如此,本來的一場遭遇戰,就極有可能發展成為消耗戰。這一耗下去,半年不算短,三年五載不算長,幾十萬大軍在前方要吃要喝,我大秦的國力必將被拖垮。這就好比兩大高手比拼內力,就算我秦國內力更強,能撐得久一些,但別忘了,這旁邊還有五個武林高手虎視眈眈呢!等我們耗的差不多了,他們只要衝上來一個小指頭,我們和趙國全都得玩完兒!」    聽到這裡,秦昭襄王忍不住一個哆嗦,冒出一陣冷汗。若是真如白起所言,那可是大大不妙!    可范睢卻不以為然,說:「武安君太高看他廉頗了,我看此人徒有虛名,絕非我大秦敵手。好,退一步說,此事若真如將軍所言,那將軍就更不能去了,武安君您名震四海,只要一聽說是您出馬,六國無一人敢接帥印,你想想,廉頗要是知道是您率軍,他不是更要龜縮不出了么?」    白起正要爭辯,秦昭襄王拍板了:「別吵了,就如丞相所言,派王齕去吧,先試探一下趙軍的實力,若當真厲害,再派武安君去也不遲嘛!」    為什麼秦昭襄王明知道王齕可能不是廉頗的對手,還要這麼做呢?其實他還是在忌憚白起啊,一個戰神帶著半個國家的兵力在外作戰,沒有一個國君不會害怕的,這就是所謂的政治。軍事只是政治的延續,當雙方衝突的時候,前者只能給後者讓路,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於是,在公元前262年,秦左庶長王齕率三十萬軍秦軍攻打上黨,上黨郡守馮亭苦撐了兩個月,趙軍援兵遲遲未至。馮亭無奈,只得帶了二十幾萬上黨軍民逃往趙國。這時候,趙將廉頗才帶著二十萬兵來援上黨(太慢了吧),雙方在長平(今山西高平)會師,廉頗得知上黨已經失守,便決定就在長平築壘堅守,與秦軍對峙。    至此,秦趙之間醞釀了幾十年的大決戰終於一朝爆發,是為先秦時代耗時最久,規模最大,死傷最多的超級大戰——長平之戰。比賽時間:公元前260年  比賽地點:長平,即今山西高平  趙軍選手:主帥廉頗、趙括,上黨郡守馮亭,大將趙茄  趙軍兵力:前期20萬,後增兵25萬,再加上馮亭率領的上黨軍5萬,總共50萬(約數)   秦軍選手:主帥武安君白起、左庶長王齕、大將司馬梗、王翦、王陵、蒙驁、胡傷(秦軍的精英全在這兒了)  秦軍總兵力:前期30萬,後增兵25萬,最後援兵10萬,總共65萬(約數)  比賽意義:決定天下歸屬之戰、白起的巔峰一戰  比賽結果:秦國慘勝,趙國慘敗        在講述這場無比慘烈的大戰之前,我們先來說明一下,趙軍兵力約50萬,秦軍兵力約60萬,有沒有可能?    現在很多疑古派認為,《史記》中記載趙軍有四十五萬這個說法,是誇大之詞,他們提出的理由是:戰國時代的總人口應該就在一千多萬左右,按照「一個國家所能較長時間乘受的兵員壓力最極限不能超過國家總人口的五分之一」這個理論,戰國所有國家的總兵力也就是二百萬左右,所以秦趙二國即使傾全國之力,也不可能調動一百萬以上的兵力,何況二國還要防備其他五個國家,絕不會傾全國之兵出戰。    我要解釋的是,戰國時代的人口絕對不止一千多萬,你想想,西漢初期中國統計的總人口大約是四千萬,這還包括超過一半的不被中央政府掌握的各種無籍人口。考慮到秦末戰爭中大片北方土地被匈奴強佔、大量人口被匈奴掠走,以及在秦統一戰爭期間及秦末、楚漢戰爭中消耗的一千多萬人口,戰國中後期中國的人口保守估計也應該在五千萬左右。秦趙都是大國,兩國的人口數沒有兩千萬,也有一千多萬,一千多萬出一百萬兵,完全屬於正常水平,沒啥好稀奇的。    又有人說了,根據《左傳》記載,春秋時候諸侯國之間的戰爭出兵也就幾萬,超過十萬就算是超級大戰了,為什麼在戰爭如此頻繁的情況下,短短百來年的功夫,各國的兵力就增長了七八倍呢?這似乎不太合常理吧!    對於這一點我要解釋的是,春秋時期的戰爭乃是爭霸戰,分出個勝負就行,無需大動干戈;而戰國時期的戰爭乃是兼并戰,列國兵爭,皆是以強凌弱,以眾暴寡,逢人則殺,遇地則攻,所以經常是農夫丟了鋤頭,就被拉去打仗,人人都是戰士,那兵力還能不多嗎?  接下來,我們分前期、後期兩個部分來講這場戰爭,前期白起一概沒有參與,他躲在家中稱病不出,以迷惑敵人。他在等待,等待秦昭襄王不得不來找他的那一天。    另外一邊,這一年四月份,王齕與廉頗終於正式交上火了。這第一仗是場遭遇戰,當時,司馬梗(又名司馬靳,乃司馬錯之孫,太史公司馬遷之六世祖)率領的秦軍前哨部隊和趙茄率領的趙軍偵察部隊同時在空倉嶺(今沁水、高平界)附近偵查敵情,兩邊遠遠的看到,就開打了。趙軍沒有後援,被秦軍圍殲,趙茄戰死。秦軍趁勝對趙空倉嶺防線發動了猛烈的進攻,六月,該防線中最重要的東鄣西鄣兩處城堡陸續被秦軍攻破,趙四名都尉(團長級別的軍官)陣亡。    廉頗一看秦軍勢大,趕緊派人加修空倉嶺防線之壁壘,決意來個死守不出,看你王齕怎麼辦!    王齕年輕氣盛,打起仗來風風火火,他最討厭的就是廉頗這種烏龜作風,好,你死守是吧,那我就攻堅!七月,王齕的三十萬秦軍直接朝趙軍的壁壘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猛衝,趙國的弩兵沒日沒夜的在壁壘後面射啊射啊,卻發現秦軍好像永遠射不完似的,一批倒了,更多批又沖了上來,就這麼沒幾天,趙軍的壁壘崩潰了,三萬趙軍陣亡,兩名都尉被俘。    王齕這邊也沒好到哪裡去,同樣三萬多秦軍士兵倒在趙軍的壁壘之下,鮮血將築壘的黃土染上了一片又一片櫻紅色。    第一道空倉嶺防線算是徹底完了,但是沒關係,廉頗還有第二道防線,那就是丹河防線,他還可以接著當烏龜,繼續跟王齕玩打倉鼠的遊戲。    這一道防線,其實是一個河谷,東西兩座山夾著一條丹河,正是一道極難逾越的天險。    所以,西邊的空倉嶺防線沒了,廉頗就在丹河的東邊山上接著修壁壘,如此,他不但有水寬谷深的丹河可憑,更有大糧山、韓王山兩大制高點,可鳥瞰數十里丹河兩岸,敵我動靜,如指囊中。    而王齕在突破了趙的天險空倉嶺及其防衛集群後,接著攻佔了其接應和補給基地——四山環衛、三水匯流的完固要塞光狼城,東進丹河的障礙掃除殆盡,遂一鼓作氣進抵丹河西岸一線,形成隔河與趙相峙的態勢。    可是當面對到廉頗的丹河防線時,王齕卻沒一點兒轍了,趙韓二十五萬大軍全集中在這丹東山上,像老鼠一般日夜不停的修壘打洞。面對丹東山這數百米的仰角,趙軍不出來,王齕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攻不上去。    結果這一耗,就是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來,王齕每日在河邊挑戰,廉頗就是不出戰,死也不出。    「廉頗老匹夫,有種你給我下來,咱倆真刀真槍來個一決勝負。每天就知道挖坑修壘,你是耗子啊你!」    「王齕小兒,有種你攻上來啊,要是不敢,就趕緊收拾包袱回老家吧!上黨與你無緣,此乃天意,強求不得啊!」    他們小倆口在這裡整天吵來吵去可不要緊,卻急壞了他們的後台大老闆,秦昭襄王和趙孝成王兩個人!首先著急的是趙孝成王,幾個月前他還做著飛來十七個城池的美夢,一轉眼事情竟急轉而下,廉頗丟失上黨損兵折將也就罷了,關鍵是他手裡二十萬趙軍五萬韓軍足足二十五萬大嘴巴那可是每天都在消耗二三十萬斤的口糧啊,那麼一個多月是多少?上千萬斤的糧食,天文數字!    我趙國再有錢,也禁不住這樣流水一般的花啊!     不行,這仗不能再打了,講和吧,乾脆跟秦國瓜分了上黨,這個結果似乎也是不錯。    此議一出,立刻遭到了丞相虞卿的反對:「和與不和,主動權在秦;秦必欲破趙之軍矣,雖往請和,秦恐不聽。不如發使以重寶附楚、魏,楚、魏受之,則秦疑天下之合縱,和乃可成也。」    這一招其實不錯,楚國和魏國一幫忙,秦國或許就不打了,畢竟三國聯手,秦國也未必吃的消。    可是趙孝成王不聽,他還天真的以為,秦國這次並沒有真的就想和趙國決一死戰,幾十萬大軍在外要吃要喝,趙國撐不住,秦國也好不到哪裡去。    於是,趙孝成王最終還是派出了大臣鄭朱,去咸陽城媾和。    趙國大使來求和了,那麼秦昭襄王該怎麼辦?擺在他前面的似乎有兩條路。    第一:接納趙國大使鄭朱,雙方停兵議和。    第二:驅逐趙國大使鄭朱,雙方接著打。    若是我們來答這道選擇題,不是選一,那就是選二了,不過秦昭襄王的腦部結構可跟咱們不一樣,他兩條路都不選,卻獨闢蹊徑,開創了條第三路——接納趙國大使鄭朱,但雙方還是接著打!    這可太黑了,秦明著接納趙使,擺出一幅好像要和談的樣子,其實根本就是在演戲給其他五國看,讓他們誤以為秦趙將要和談,根本無須多管閑事去救趙。    而事實上,秦昭襄王早已打定主意,不撞南牆不回頭,不把趙國給打趴下,絕不撤兵!    事情,總要有個解決的時候,趙國在秦國北境始終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一天不除掉他,秦昭襄王一天睡不了安穩覺,三十年前趙武靈王那個偉岸的身影,總是莫名其妙就會出現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總之,趙國這顆眼中釘必須要除去,至少要將它趕到北邊兒的代地去,秦昭襄王才放心。    然而,這一仗還真是難打啊,一切都被白起說中了,廉頗龜縮不出,擺明了要跟秦國耗下去,他似乎認準了秦軍唯一的弱點,那就是補給線困難。    戰國後期,秦國不但擁有從前的關中沃野渭河平原、更有新佔地天府之國巴蜀、物華天寶之江漢,耕地超過天下三分之一,人口超過天下十分之三,財富超過天下十分之六,可謂後勁十足,但是,上黨這個地方,與趙國緊相連接,軍隊與後勤供給都能迅速投入戰場。而秦則須以渭水漕糧,東入河、洛進擊上黨。物資、兵員兩不便。秦雖富的流油,國力要比貧瘠的趙國雄厚的多,但補給線之劣勢卻把這些完全給抵消了。    所以,秦昭襄王也著急啊,著急到了頂點,實在沒辦法,也只好回頭再去找武安君白起了。    而白起,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遙遠長平的一切,盡在其掌握,關鍵時刻,他將給趙國以致命的一擊。於是,長平之戰秦國第二次緊急御前會議召開。    「如今秦趙對峙,不戰不和,拖費時日,我軍終將不繼,武安君可有良策,解此僵局乎?」秦昭襄王側席問道。    白起臉上浮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口中只說了兩個字:「換將!」    「換將?」    「廉頗不去,趙軍必不出,趙軍不出,趙終未可入也。」    這時范睢插嘴道:「要去廉頗不難,只須用反間之計則可,只是廉頗若去,趙尚有三人可用,即燕安國君樂毅、齊安平君田單、馬服子趙括,換何人乎?」    白起道:「樂毅、田單均是外人,趙王未必肯用,馬服子趙括乃是趙奢之子,出身公族,且聲名更勝乃父,趙王必用之。」    范睢撇嘴道:「趙括之兵法更勝乃父,武安君可有信心一戰而勝之乎?」    白起站起身來,朗聲笑道:「只要趙軍肯出戰,誰領軍都是一樣,只要大王與范丞相能為我做兩件事,我可使趙軍匹馬不還!」    秦昭襄王急問「哪兩件事兒?」    「其一,換將之後,趙增兵多少,我方亦增兵多少。其二,糧者,軍之本也。還請范丞相親自督糧,方保萬無一失。」長平之戰2        另外一邊,趙孝成王的眼睛都急綠了,秦國明明接納了鄭朱,且招待甚周,卻始終不肯開啟和談,還到處宣揚,讓全天下都知道了趙使在咸陽的消息,搞得現在五國誰都不肯來幫忙,這不,最近他找齊國借糧食,齊國人卻說什麼也不肯借,真愁死人了!    秦趙攻戰甚急,五國為何不肯出手,原因有三點:    第一,趙王本身態度曖昧,一下子打一下子和,讓人摸不清底細、無所適從;    第二,趙不花半點力氣,受了韓上黨十七座城池,實在有欠厚道,讓它賠點兒本是應該的;    第三,秦趙兩強決戰,無論誰贏誰輸,誰都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兩個最強國的實力被削弱了,對剩下五國都有好處,何必跑去破壞均衡呢,咱們坐山觀虎鬥,豈不更妙!    所以,現在擺在趙孝成王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速戰速決!拖下去,趙國力衰竭,不用秦動手,在旁虎視眈眈的齊燕一出手,趙國就完了!    於是,詔令像雪片一樣飛進了廉頗的營帳內——出擊,出擊,立即出擊!!    可是廉頗卻對這些命令和趙王的責罵熟視無睹,硬著腦殼,就是不出擊,死也不出擊!說什麼:「凡與敵戰,須務持重。見利則動,不見利則止,慎不可輕舉也。」    趙孝成王火了,開始削減廉頗的軍糧。可廉頗寧願餓肚子,還是硬撐到底。    今天,長平古戰場有座山叫做「假糧山」(又稱大糧山)。據說是,廉頗命令士兵在夜間高聲唱籌,好像在搬運糧草,以此迷惑秦軍。    趙孝成王沒辦法了,現在他能做的,只有兩件事兒——增兵,換將!    恰好在這個時候,趙朝野上下開始流傳著這麼一句話:「秦之所畏,獨畏馬服君之子趙括為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        這顯然是秦國的反間計,可是趙孝成王卻不得不心甘情願的上當,趙國雖富,但經濟發展極不均衡,在畜牧業、手工業、商業異常繁榮的同時,農業發展卻極其滯後,根本無法支撐長時期大規模的消耗戰,故換將者,秦所樂見,趙亦不得以而為之也。    那麼換誰好呢?趙括?這倒是不錯的一個提議,此人乃趙國第一名將馬服君趙奢之子,從小熟讀兵書,對天下兵法爛熟於心,就算乃父趙奢,也是常常自愧不如。趙奢死後,趙括嗣馬服君之位,開始將所學兵法融會貫通,著書立說,不久名聲大震,各國許多游士慕名前來,拜在他的門下,一時間,趙括門徒遍天下,世人皆尊稱其為「馬服子」,與孫子吳子相提並論。    可是這位被稱作「子」的大軍事家,其實只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且從未指揮過任何一場戰役,讓他來承擔這干係趙國命運一戰的重任,能行么?    趙孝成王陷入了極度糾結之中,一方面,趙括的確是一個絕佳的出戰人選;另外一方面,實戰經驗的匱乏卻又是他的致命傷;到底要不要拿趙括來換廉頗呢?頭痛啊,頭痛到爆。    更讓趙王頭痛的是,趙國群臣對於趙括的任免,也分成了截然不同針鋒相對的兩派。    一派人以平民宰相藺相如為首,他們反對將趙括替換廉頗,理由是:「王以名使括,若膠柱鼓瑟耳。括徒能讀乃父書傳,不知合變也。」    意思是說:趙括徒有虛名,只會紙上談兵,根本不懂得戰場上隨機應變的道理。大王你要用他,就好像粘住調弦的琴柱再彈琴呀!    另外一派人以趙國親貴平原君趙勝為首,他們認為當年田單、趙奢拜將之時也沒有一點實戰經驗,一樣能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於將傾。而趙括之才,遠勝田單、趙奢,或許跟大秦武安君白起,都有得一拼呢!    這一場激烈的廟堂辯論,反映了藺相如廉頗的布衣卿相勢力與朝中親貴勢力之間的尖銳矛盾(趙括屬於親貴勢力)。而這一矛盾,就是趙國數百年來無法真正強大的最大弊端,從前它害死了趙武靈王,接著它讓趙國活力俱失,現在它又讓趙國的決策左右搖擺。你想,一個如此不團結不堅定的趙國領導層,又怎麼能與強大的秦昭襄王和武安君白起相抗衡呢?兩邊兒吵開了,趙孝成王意未決,乃招趙括上朝問對。    「廉頗將軍長平之用兵,馬服子以為然乎?」    「不然。」    「何以?」    「兵法曰:『夫兵久而國有利者,未之有也。故兵貴勝,不貴久。』臣以為長平之戰,當速戰速決!」    「善!既如此,卿能為我擊秦軍乎?」    「臣若與武安君對壘,勝負居半,如王齕之輩,則不足道矣!」    趙孝成王大喜,寡人缺的就是這麼一個信心爆棚、肯速戰速決的良將啊,秦趙國力懸殊,趙之外交政策也接連失敗,也只有才華橫溢、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趙括,才能挽回這一切頹勢了,好,寡人就信你一次,哪怕這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寡人也在所不惜,豁出去了!    於是,趙孝成王不再聽藺相如等嘮叨,即拜趙括為上將軍,賜給他大批黃金財帛,復增20萬人命給他,讓他去長平戰場折騰!    趙括得了賞賜,也不客氣,統統拿回家來自用,且又接連幾次,纏著趙王要賞賜,表現的跟個貪財鬼一般。    他這是在為自己留後路啊,此去長平,勝負難料。若負,這些錢可以給老母親安家;若是勝了,則功高蓋主,免不得被人猜忌,現在表現的貪財一點,可以顯得自己沒野心不是。    而趙括之母聽聞乖兒子升官發財,卻不喜反憂,連忙上書請趙王不要拜趙括為將。    趙孝成王便問:「何以?」    趙母答:「括父奢為將,所得賞賜,盡以與軍吏。受命之日,不問家室,與士兵同吃同睡。今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所賜金帛,盡歸私家,為將豈如此?願王別選良將,切不可用括!」    可是趙王之意已決,自體會不了趙母的一番用心良苦,他說:「寡人意決,勿復言。」    趙母趁勢要求道:「如此,括倘兵敗,妾一家請無連坐。」    趙孝成王點頭答應:「這個好說,寡人應允就是。」    趙母大喜,太好了,就算兒子不幸兵敗,我馬服君府一門大小也不會受到牽連,我的心就安了,乖括兒也就可以了無牽掛的上陣去殺敵了。        終於,名震天下的馬服子趙括以極高調的形象出征了,整個趙國都視他為救星,希望他能帶著這僅剩的二十萬趙國子弟力挽狂瀾,將目前這急轉而下的危局徹底扭轉。勝利,趙國現在太需要一場勝利來振奮人心了,趙括若能跟他父親一樣給趙國帶來這久違的勝利,他就會成為全天下的合縱領袖,帶領六國士兵,踏平咸陽,馬耀關中,成為全趙國以至全天下的英雄!    可惜,這世上不止有一個馬服子趙括,還有一個更可怕的武安君白起,他是六國揮之不去的噩夢,也是趙括永遠無法躲避的命中煞星,因為他是一個死神,一個甚至可以宣判當世任一名將死刑的恐怖存在。與此同時,大秦武安君白起已悄悄的來到長平,接過了王齕的五十萬大軍指揮權,秦昭襄王命令:「有人泄武安君為將者斬!」 這麼做極其必要,趙括的能力究竟如何,所有人都沒底,但武安君白起的恐怖,卻天下皆知。趙人若是得曉此番他們對手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死神,必定會採取原先的保守戰法,那麼秦昭襄王想要全殲趙軍主力的美夢恐怕就要做不成了!    而秦軍士兵們聽說武安君來了,個個興奮的臉上直泛紅光,太好了,這一場耗時日久的戰爭終於要結束了,咱們就等著帶趙人腦袋回去升官發財吧!    另外一邊,滿懷衝天豪情的趙括也趕到了長平趙軍主營大糧山,廉頗心不甘情不願的交上帥印,黯然歸國。趙括於是將廉頗制定的軍規全部廢棄,又將廉頗的舊將全部撤換,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與廉頗的指揮思想南轅北轍,廉頗的那一套玩意兒他根本玩不轉。    然而,事情並沒有趙括想像的那麼順利,廉頗的八位舊將因與主帥趙括意見不合發生摩擦,竟用「以死相諫」的方式表示抗議。此八人被後人視為義士,還使得此地多了「八義山」與「八諫水」兩個地名 以及一塊「八義士諫趙處」石碑。這件事引發了趙軍內部的信任危機,也給整個戰局帶來了一絲不祥的味道。    不過,趙括這個新任主將至少向趙軍發布了這樣一個訊息,那就是——我們要進攻了,僵局必須被打破,成敗就在此一舉,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心。趙國在這場持續了三年的秦趙大博弈中政治、經濟、外交等諸多方面已落下風,他現在只有儘快在軍事上撈回本錢,才能使趙國在這場幾乎投入了舉國之力的豪賭之中不至於輸個精光,事實上,趙國也只有軍事這一點可以與秦國抗衡了。    而白起呢,他早有了全盤計劃,趙國這五十萬大軍,已是他盤中餐矣!    第一步,誘敵。白起先派出一支千人挑戰部隊,渡過丹河,前去送死!    趙括早就等著這天了,他一點兒不客氣,帶著數萬趙軍,身先士卒,朝山下攻去,秦國這區區數千部隊自然不是趙軍的對手,沒兩下被打了個慘不忍睹,最後只剩下百名殘兵逃回丹河西岸。趙括大喜,王齕果然不是我的對手,此時再不趁勝追擊,更待何時?    於是趙括令馮亭所部五萬上黨軍留在東壘大本營看守糧草與輜重,然後親率四十五萬趙軍渡河朝秦西壘惡撲而去,直到此時,他還不知道與他對陣的根本就不是王齕,而是另有其人。    一切都很順利,丹西山下的秦軍一觸即潰,跑得比從前在伊闋裸奔時還快,根本就不像天下人所描述的虎狼之師。    趙括現在沒有時間懷疑前方是否有埋伏,事實上,他也根本不怕任何埋伏,王齕不會是妄想包圍他這四十五萬大軍吧,除非秦人有百萬大軍,否則這根本不可能。    是啊,如果是王齕,當然沒有這個膽子,但是打起仗來天馬行空的白起卻不一定了。    事實上,白起還真的就決定用手上這五十萬秦軍去包圍趙括的四十五萬趙軍,    我想看到這裡,大家一定跌破眼鏡了,五十萬包圍四十五萬,這怎麼可能?任何一個冷靜的軍事家都不會做這種傻事兒吧,白起瘋了嗎?    沒錯,白起是瘋了,他本身就是個戰爭瘋子,趙括在冒險,他又何嘗不是在冒險呢?但是他擁有比趙括更多的冒險本錢,那就是——他的兩支奇兵,以及一個天衣無縫的作戰計劃。    事實上,他老早就派出了一支25000人的輕車部隊,由司馬梗率領,沿河北上,然後折向東南,迂迴到趙軍大營的背後,截斷了趙軍與邯鄲大本營的聯繫。    另外,白起還派了五千騎兵,由蒙驁、王翦率領,避開丹河河谷內的四十五萬趙軍,迅速的強行渡過丹河,從正面朝馮亭防守的趙東壘大本營攻去。    輕車部隊與騎兵的好處是速度快,這樣就算半路被發現,趙軍再想退回去,也已經來不及了。如此一來,趙軍就被分割為二了,一邊兒是丹河河谷里足有四十五萬大軍卻沒有糧草的趙括軍,一邊兒是有著大量糧草輜重卻只有五萬兵力的馮亭留守部隊。    兩支奇兵站穩腳跟後,白起又不斷在兩條線上增兵,最終奪下了丹河東面大批趙軍陣地,正式完成了對趙軍的分割合圍。這下子可糟糕了,趙括是有兵無糧,馮亭是有糧無兵,戰事是急轉而下,此時此刻,趙括有理由懷疑,他的對手絕非王齕,而很有可能就是……    趙括不敢再想下去,現在他只能速戰速決,在糧草用完之前,擊敗丹河東岸的秦軍主力,然後回師與馮亭夾擊秦軍的這兩支奇兵,方可挽回頹勢。    這個戰術本身是沒有問題的,秦軍分了不少兵去抄趙軍後路,其丹河西面防守一定空虛,趙括四十五萬大軍全力猛攻,也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    可惜,白起沒有給趙括這個機會,他竟然學起了廉頗的龜縮戰術,日夜不停的增修壁壘,將丹西防守的無懈可擊,甚至比從前的廉頗還能守。    攻,則動於九天之上;守,則藏於九地之下;白起用兵,可謂出神入化了。而以幾乎同等數量的兵力成功包圍趙國五十萬大軍,更加是世界軍事史上的一個奇蹟。        趙括萬萬沒有想到,他從前一直嘲笑廉頗的龜縮戰術很爛,而今,他卻被同樣的戰術給困住了,秦丹西之壘急切之中無從下口,糧食又快用完了,怎麼辦?只好移軍回去復奪東壘了。    白起嘿嘿一笑,趙括剛一反身,大批秦軍輕裝部隊(手執戈矛,不束鎧甲的裸奔部隊)即出西壘擊趙括後身,牽制趙軍對東壘的進攻。東壘秦軍則築壘據守,加以弩騎兵在側翼襲擾,搞得趙括首尾難顧,暈頭轉向。    趙軍徹底暈了,趙括軍被夾在丹河河谷之內,進退不得,馮亭軍則困守在大糧山上,無所適從。坐擁五十萬大軍,仗打成現在這般模樣,其實也不能怪趙括,怪只怪白起太變態了!    軍法所謂「居險用險必內潰(趙括居於險地再冒險,則軍心不穩),居易用易必外蹶(白起居於平地若不出奇兵,則必然被擊敗)」,然也。        長平之戰到這裡,趙軍等於已經輸了一大半,然而趙括可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他仍自信滿滿,在丹河谷里重新築壁,一面堅守,一面尋找機會突圍。    此時此刻,趙括還有機會,東西被夾,南北卻還有些漏洞,只要秦軍有一路被突破,白起就會滿盤皆輸。w    現在,時間就是生命,趙括日夜不停的突圍,白起日夜不停的修壘,你突破我一層壘,我就再加修一層壘,你沖我堵,你爭我奪,很多陣地經常是一日幾易其手,戰爭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這是一場如夢魘一般的惡戰,秦趙二國士兵的鮮血將丹河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丹河,河水一日日的紅透,紅的令人雙目暈眩,全身發冷。    可以說,長平之戰,就是一台人肉絞殺機,每天都有數千名士兵魂斷長平,一天又一天,似乎永遠沒有一個了結的時候。長平之戰3        現在我們再把目光轉到咸陽城內,秦昭襄王聽說趙括已被白起徹底圍死,只要糧一盡,五十萬趙軍全得玩完兒,不由大喜,現在該輪到他親自出馬,助白起一臂之力了。    現在趙括最缺的,就是兵馬與糧草,那麼好,就讓寡人來搞掉趙括的一切外援,武安君你只需安心解決趙括便是。    現如今,秦國本土可是再拿不出一點兒兵了,秦昭襄王於是親自來到上黨南邊兒的秦國新占區河內(即河南東北部太行山與黃河之間的地域),賜爵一級,徵發當地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子開往長平。這些人一部分去為白起營造壁壘以及擔任包圍任務,另外一部分則北上插入長平與邯鄲之間,分路掠取趙人糧草,遏絕救兵。    現在可好,僅有的一點救命糧也被秦昭襄王給橫刀奪愛了,趙括陷入了絕境之中。    趙孝成王急啊,邯鄲現在是救不了趙括了,他只好寄希望於其他五國了。藺相如、虞卿、平原君等趙國重臣紛紛出馬,他們四處求援,卻四處碰壁,因為秦昭襄王跟各國之君早有通氣,只要你們別多管閑事兒,好處大大的有,否則可別怪寡人不客氣。    事實上,現在這狀況,誰還敢跑到長平去捋武安君白起的虎鬚啊,那不是找死嘛!    另外從地緣來說,其餘五國對趙國的恐懼其實大於秦國(想不到吧!)——趙國敗,六國尚能重拾蘇秦當年合縱,對抗秦國;若趙國勝,秦國龜縮關中,那麼趙國勢必擴張,而擴張的方向絕不會是秦國,只會是更好欺負的燕國和魏國。所以五國在秦趙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是絕不會有所行動的。        不久,馮亭的五萬上黨部隊也被司馬梗的25000輕車部隊及秦昭襄王派來的援兵全數殲滅,馮亭本人戰死,大糧山的所有輜重與糧草全歸了秦軍。至此,趙括外援盡斷,所有雄心壯志化作烏有,剩下的好像也只有等死而已。    然而,生長在軍人世家的馬服子趙括是不會坐以待斃的,他每天都在猛烈突圍,整整46天,雙方都損失慘重,趙軍沒了二十五萬,秦軍也沒了近二十萬。    難以想像,靠著隨身攜帶的一丁點兒軍糧,趙四十五萬大軍這46天是怎麼熬過來的,丹河河谷的草木魚蝦應該都被掃光了吧,戰馬也早該吃光了,剩下的也只有人吃人了,每天死傷的士兵屍首倒是可以拿來煮吃,不忍吃的人也唯有餓死了。    其實另外一邊白起也有點坐不住了,這些趙軍還真是頑強啊,足足餓了四十六天,不但沒有舉手投降,而且軍紀嚴整,每日對秦壘瘋狂的反撲,造成了秦軍將近二十萬的戰鬥減員,這可是白起領兵以來損兵最巨的一次了。    ——趙括,你果然不愧「馬服子」之名,用兵一點兒不輸乃父趙奢,算是我武安君的一個好對手。不過可惜,你第一次領兵碰上的對手就是我武安君白起,否則讓你正常的成長下去,你必將是我秦國的心腹大患,萬幸,你先落在了我的手裡。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一個在自己眼前餓死,趙括終於決定以死相拼!    餓死是死,戰死也是死。左右都是一死,何不困獸猶鬥,最後一搏!何況軍人戰死沙場,那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於是趙括髮起了生命中最後一次衝鋒,數萬名最精銳的趙軍分為四隊,趙括親自上陣搏殺,他站在戰車上狂呼猛衝,無數趙軍從他身邊如潮水般涌過,一往無前的沖向秦壘,沖向死亡。    迎接趙軍的是秦壘後面三排弩兵,第一排射擊,後兩排拉弦搭箭,三排弩兵輪番射擊,他們冷酷的眼神穿過望山,把一枚枚鋒利的弩箭射出,看著趙軍在他們眼前一排一排倒下,不斷的發射,裝填,發射,箭雨如注。    趙軍似乎對射進身體的箭雨熟視無睹,只要還沒倒下,就瘋了一般的往前沖,四十六天來一直面對死亡,他們已經對生死麻木了,餓死砍死射死,反正都是死,怎麼死都好,早點結束了吧,省得再受折磨。    轉眼間,趙軍已經踏著夥伴的屍體,衝到了秦壘百步之內。好,秦弩兵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們如退潮一般沿著軍陣間隙朝後陣撤去,一個巨大的矛、鈹、戟混合步兵方陣從秦壘之後湧出,與趙軍短兵相接了。    戟,長2.8米。鈹,長3.5米。矛,長達七米。三排兵種分工配合,互相保護,衝擊力與防護力都無懈可擊。趙兵雖然個個不要命的往前沖,但面對如此可怕的戰爭機器,還是被絞殺的七零八落,他們畢竟餓了太多久了,生命已經耗到最後一滴,能衝到這裡已經是極限。    白起明白,這是趙軍最後的瘋狂了,只要抵擋住這一波最猛烈的進攻,餓瘋了的趙軍必後繼無力,於是他一聲令下,秦軍的秘密武器出動了。    霎那間,悶雷般的蹄聲響起,大地開始晃動,在趙軍的兩翼,黑壓壓的輕騎兵與輕車部隊迅速的席捲而來,車如疾風,馬如閃電。    那成千上萬的馬蹄與車輪濺起漫天的黃土,轉眼將趙軍籠罩在一片黃雲之中。    騎兵比輕車的速度快一些,他們率先來到趙軍百步之內,端平弩機,射出了唯一的一支勁弩。趙軍還沒有反應過來,近萬支勁弩已經帶著劃破空氣的怒號刺破了他們的胸胄,數千名趙國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現在弩已經沒用了,秦國騎兵們將它掛在馬鞍上,下矛,沖!這個長矛也是一次性的,刺穿一個敵人就無暇拔出,但這樣已經夠了。趁著趙軍的陣型已經完全被長矛與馬蹄完全沖亂,騎兵們拔出短劍護住身體,開始在趙陣中橫衝直撞,他們不用害怕被圍,因為後面的輕車部隊此時已經趕上來了。    秦軍的這支輕車部隊配備的是戈、矛等刺殺兵器,正好彌補騎兵無法近身攻擊的缺憾。     終於,趙軍徹底崩潰了,趙括也被衝散,陷入了秦軍的重圍之中,他拼了命的左沖右撞,卻怎麼也無法在秦陣之中撕開哪怕一個小口子。他披頭散髮,滿目血絲,瘋魔一般的揮舞著手中的長劍,秦國士兵的鮮血在他眼前彪舞,忽然間,一支鳴鏑呼嘯著劃破遙遠的時空,插入他的胸膛!    趙括大叫一聲,雙目怒睜,撫胸栽於馬下,死不瞑目。    他真的好不甘心哪,一個本可成為一代名將的軍事天才,第一次領軍出征就被白起扼殺在了搖籃之中,一個年輕而充滿夢想的生命就此化作一片微塵,在史簡中只留下四個恥辱的大字——紙上談兵。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二十萬趙軍再無鬥志,全體向秦軍繳械投降。長平大會戰至此落下帷幕,自四月至九月,用時近半年,雙方前後共投入兵力超過一百萬,它在整個中國軍事史乃至世界軍事史上的重要意義,也就無須我多加贅述了。    結束了嗎?一切真的結束了嗎?這二十萬趙軍俘虜怎麼辦?一個巨大的問號在丹河河谷的上空冉冉升起,隨著帶血的長風,緩緩飄到了負手傲立在丹西山頂的白起眼前。13.天淚        「這些降兵如何處置?請武安君示下。」王齕站在白起身後,躬身問道。    白起一聲冷笑,一襲戰袍隨風狂卷:「盡數殺之!」    「何以?」王齕嚇的連退幾步,聲音都有些發抖了。    「哼,之前,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願歸趙。今趙卒及上黨軍民先後降者,總合來將近四十萬之眾,倘一旦有變,何以防之?」    「話雖如此,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殺降,恐不祥也。」    「照汝所言,當如何?」    「不如盡數帶回秦地,以增秦之客民。」    「今我軍糧草匱乏,自給尚且不虞,如何供給彼等?」    王齕啞口無言,是啊,前後四十萬降卒,怎麼養他們哪,如果不給他們吃的,他們還是要起來造反的,如此,這場仗豈不是白打了?    更重要的是,這四十萬顆頭顱,可以讓在長平浴血奮戰了半年之久的秦國將士們升多少級官啊,無論怎麼算,殺降都是好處多多,他似乎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對。    白起回過頭來微笑的看著他,那意思似乎是——明白了,明白了就快去干吧?    明明是一個微笑,在白起的臉上,卻顯得那麼的冷酷,冷酷的連一點兒人類的感情都沒有。    王齕全身冒起一陣陣寒意,他迅速的一躬身,領命疾退而去。    白起收起笑容,緩緩的閉上眼睛,深深的長吸一口氣,感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穿過他的鼻腔,直衝腦門。    ——如果殺人不可避免,那就不如閉上眼睛,開開心心的去享受嗜血的快感,那可是一種非常美妙而神奇的體驗!        決定殺人很簡單,但真的要動起手來可沒那麼容易,就算是四十萬頭豬,也要費不少力氣吧,何況是四十萬活生生的人類。    挖個坑活埋了?行不通,那可得多大的坑啊,如此大的土木工程,耗時又耗力,麻煩至及的蠢辦法。    包圍起來用箭射?行不得,那要用多少箭啊,不經濟,也不實惠,白白浪費那麼好箭。    那麼怎麼辦?毒氣、生物武器、導彈、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對不起,那個時候長不起。    別急別急,殺人是一種藝術,白起這個大藝術家自有辦法。    第一步,將趙降卒及上黨投降軍民共四十萬分為十營,分別帶到長平十個地勢險要的山谷內,騙他們說:「明日武安君將汰選趙軍,凡上等精銳能戰者,給以器械,帶回秦國,隨征聽用;其老弱不堪或力怯者,俱發回趙。爾等先在此處安歇,稍後自有牛酒招待。」    大家一聽,開心得不得了,餓了幾十天,終於有大餐吃了,幸福啊!    可惜,在山谷里等待他們的不是大餐,而是屠殺。這十個山谷,就是他們的墳墓,他們的靈魂將註定飄蕩在這裡,眼瞅著自己的羸弱的身體倒下、破碎、腐爛、化作白骨,永遠回不到故鄉。    我不想過多描述這場屠殺的詳細情景,太殘忍。總之,秦軍當是堵住谷口,再將無數的山石和點著的柴木從兩側的山崖上一股腦的砸將下來,趙軍餓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跟本無力反抗,大部分不是被柴火燒成焦屍,就是被山石砸破腦袋,甚至被巨石整個兒的從身上碾過去,變成一灘肉餅,偶爾有幾個強壯些掙扎著爬到山上的趙卒,也迅速被山頂的秦軍殺死扔了下來。    屠殺還在進行,天空突然下起來瓢潑大雨,雨聲淹沒了哀號,也沖走了一切鮮血與罪惡,那是蒼天的悲憫之淚。    長平之戰,四十萬人死,原野猒人之肉,川穀流人之血,蚩尤之亂,不過於此矣。   ——漢 楊雄大家看這幅情景是不是很眼熟,是的,四百年前白起的先祖白乙丙所率領的三萬秦軍也是以幾近相同的方式被晉國第一名將先軫所屠殺的,如今風水輪流轉,秦人把這筆帳連本帶利給收回來了。    唯一的不同,當年,晉軍屠殺的是三萬全副武裝的秦軍,如今,秦軍屠殺的是四十萬手無寸鐵餓了幾十天的韓趙肉豬,相信這樣殺人的快感應該更爽一些吧!    可以肯定的是,如此有效率的屠殺,持續時間不會太長,四十萬韓趙肉豬,幾個小時搞定。雨停了,秋雨後的長平清爽而空靈,凄涼的山谷內屍體堆積如山,彩虹映血,美的如夢似幻,白起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殺人紀錄!    剩下的事情,就是收集人頭了,每一個人頭,可就是一級官爵啊!白起一聲令下,秦國士兵們興高采烈的衝下谷去收頭,就好像谷中遍地都是黃金一般。    接下來,白起這個大藝術家又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宏偉藝術品,那就是頭顱山。四十萬頭顱,堆在一起,巍巍嵯峨,何其壯觀,白起自豪的將這件藝術品命名為「白起台」。    頭收走了,剩下的殘屍白起自然不會麻煩的去掩埋,一直到唐開元十一年(723年),唐玄宗李隆基巡幸至此,還是看見白骨森森,漫山遍野,觸目驚心,遂親自致祭,命高僧唐三藏設水陸法事七晝夜,超度坑卒亡魂,並將該谷命名為「省冤谷」。此後,唐玄宗又收骨、築墳、並在該地修建了一座骷髏王廟,「擇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髏大王」,以祭奠那四十萬悲凄的孤魂野鬼,當地官吏每年春秋致祭,至今此廟尚存,廟內塑有趙括夫婦像。    2300年後,一個叫江湖閑樂生的年輕書生來到長平,遊盪在箭頭村、參軍村、圍城村、哭頭村、谷口村、秦城村、八義村、掘山村、三軍村、棄甲院村、廉頗屯、趙括庄、韓王山、將軍嶺、營防嶺、秦河、血昏河、八諫水這些充滿了故事的地名中,忍不住凄然長嘆——武安君啊武安君,你的無情我永遠不懂。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長平之戰,趙國四十五萬男丁出征,結果全都死在了長平,只剩下240個年紀尚小的被放回邯鄲報信,這不是武安君大發慈悲,而是要企圖藉此造成趙國的恐慌,讓邯鄲不戰自潰。    果然,得知四十五萬親人命喪長平後,邯鄲城立刻陷入了一片悲風慘雨之中,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祖哭孫,妻哭夫,舉國殤慟,萬家悲愴,孝旗白幡遮天蔽日,哀號之聲日夜不絕,    然而,當此國之大殤,卻有一個老婦半滴眼淚都沒掉,她就是趙括之母。因為,她的眼淚,早在趙括出發之前已經流干;因為,這個結局,早在趙括出發之前她已瞭然:「自括為將時,老妾已不看作生人矣。」 之後,趙奢的子孫深以趙括為恥,不惜與其劃清界限,改用趙奢封號「馬服」為姓,後來簡稱馬氏,這就是名將輩出的馬氏家族之由來。    事已至此,趙孝成王還能說些什麼呢?他只能承認自己的錯誤,重金撫恤趙括一家老小,重新起用被罷免的廉頗,寄望於奇蹟出現,歷盡苦難的趙國能挨過眼前這道難關。    另外一邊,白起可不會給趙國一丁點兒喘息的機會,他認為現在,是滅掉趙國的最好時機。    公元前260年十月,白起的三十萬秦軍稍作修整,就開始繼續擴大戰果,很快盡奪上黨一十七縣,然後兵分兩路:一路往西,由司馬梗帶領,攻佔了趙在山西的太原郡,至此,山西全境盡歸秦有,趙國的太行之險幾近成了擺設;另一路,則往北,由王齕率領,接連攻佔軍事重鎮皮牢、武安,兵鋒直抵邯鄲城下。      狼就到家門口了,趙國群臣卻統統沒了主意,好幾天吵吵嚷嚷,卻一策欠奉。    看著這群沒用的手下,趙孝成王快瘋了,趙國男人剛死了四十餘萬,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又缺乏訓練,再加上長平一戰趙之糧秣耗損七八,武安君一至,邯鄲必破矣。    這可怎麼辦,真是急得要跳樓。    關鍵時刻,另外一位武安君大縱橫家蘇秦的弟弟蘇代站了出來,拍胸脯保證只要他出馬,去咸陽跟范睢說道說道,秦軍必退。    趙孝成王大喜,趕緊贊助他一大筆資金,讓他去咸陽活動活動。    蘇代來到咸陽,見到范睢開門見山就問「武安君即圍邯鄲乎?」    范睢倨然道:「然也。」    蘇代做痛心疾首狀:「君之位危矣!」    范睢大驚,忙問:「何以?」    「武安君用兵如神,身為秦將,攻奪七十餘城,斬首近百萬,功高蓋世。今又舉兵而圍邯鄲,邯鄲若破,趙必亡矣!趙若亡,則秦成帝業;秦成帝業,武安君功居首位,必為三公。君雖素貴,不能不居其下矣。」    范睢如夢初醒,急問「然則如何?」    「不如許韓趙割地以和於秦。如此既解武安君之兵權,又得割地之功,君之位,則穩如泰山矣。」    范睢大喜稱善,白起老東西一向不把我這個丞相放在眼裡,此次若是被他滅了趙國,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我能留著他的尾巴威脅我的權位嗎?我不能。    這就是戰國時縱橫家的厲害所在了,魏人景春曾說他們「豈不誠大丈夫哉!一怒而諸侯懼,安居而天下熄」,一句話敵得過百萬雄兵。意一定,范睢馬上跑去勸秦昭襄王,說:「秦兵勞,請許韓、趙之割地以和,且休士卒。」    秦昭襄王沒有立刻答應,他抱著腦袋糾結起來。    如今邯鄲就在眼前,相信以武安君的實力,伸伸手,趙國似乎就是自己的了,近在嘴邊的大餐,不吃好像對不起自己的肚子。但是,真吃下去的話卻有幾個問題,他不得不考慮。    第一:他怕吃不下。趙國地盤太大,特別是東北邊兒靠近燕齊的地方,離關中甚遠,恐怕趙國一亡,就會被燕國和齊國搶去。如此該咋辦,再接著與燕、齊開戰嗎?當然不行?以秦國現在的實力,恐怕難以連續負荷這樣遠距離長時間大規模的戰爭。     第二:他怕吃壞了肚子。長平之戰打了半年多,秦軍疲弊,且秦國的國庫也快被淘空了,萬一各大諸侯趁著白起圍攻邯鄲的關鍵時刻合縱攻秦,則齊王滅宋導致國破身亡的故事也許會在自己身上重演。    第三:他怕吃個空瓤瓜。白起擅自屠殺降卒降民,造成秦新占區民心極其不穩,如果現在不趕緊採取安撫措施,這裡的老百姓極有可能全部跑光。另外,現在趙人莫不極恨秦人,特別是白起。秦軍就算佔領了邯鄲,那裡的老百姓也絕不甘心做秦國的子民,不是逃亡,就是造反,秦昭襄王總不能讓白起再來個大屠殺吧!    第四:他怕白起自己吃了。白起手握重兵,功高蓋世,在秦軍中威望也極大,萬一他攻下邯鄲後擁兵自重,從此再不如從前般聽話,那可是糟糕的很。這傢伙一口氣殺了四十萬人,心之狠手之辣,天下找不出第二個來,就連同樣行事果決的秦昭襄王,也不得不冒出幾滴冷汗來。    最後,還有一個順帶的問題,那就是邯鄲城內,有一個叫嬴異人的年輕質子,正是秦昭襄王的親孫子,雖然昭襄王有很多孫子,不缺異人一個,但畢竟血濃於水,萬一把趙人逼急了殺掉自己這個骨肉之親,他也有些許於心不忍。    綜合以上,秦昭襄王終於下了決定——班師!    得到秦昭襄王下令班師的詔書,白起眼睛都綠了。勝利就在眼前,邯鄲就在囊中,現在一紙詔令,什麼都沒了,這讓他如何接受這個現實。    要知道沒有仗打,什麼戰神都是狗屁!    白起的心徹底空了,空的像暴雨襲擊中無人的街市,飄飄搖搖無著無落。作為一個從肌肉到骨髓全為戰爭而生的軍人,他永遠無法理解秦昭襄王的那些政治、外交、經濟等方面的考慮,他固執的認為這一切都是范睢搞的鬼,舊怨新仇加在一塊兒,白起出離了憤怒。    他想不通,實在想不通,自己在外面拼死拼活打了幾個月的仗,范睢一句話,就全給抹了,難道我堂堂武安君,還比不過一個光會耍嘴皮子的外來戶嗎?范睢啊范睢,白起與你勢不兩立!    有這種想法的,並不止白起一個,秦軍上下皆認為:自長平之敗,邯鄲城中一夜十驚,若乘勝而攻,不過一月可拔矣。惜乎應侯不知時事,主張班師,失此機會,恨哉!    事實上,范睢所提出的退兵舉措侵犯了白起所在秦國軍人集團的根本利益。這個集團,要求秦國在對外兼并中,以武力殲敵為主要的或唯一的手段,從而為軍人創造立功升遷的機會。然而如此就必然與秦昭襄王及范雎的全局考慮發生衝突,因為他們所奉行的「遠交近攻」首先是一種政治的、外交的策略,戰爭只是實現它的其中一個手段而已。    所以,軍隊必須服從國家總戰略,秦昭襄王必須利用范雎,來實現這一點。    那麼如此,范睢就做了秦昭襄王的替罪羊了,秦軍從上到下,一股腦把怨氣全撒在了他的身上,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范睢心裡想,為今之計,只有想辦法把白起給徹底扳倒了,不然哪天大戰再來,秦昭襄王不得不再次倚仗他的時候,我可得遭殃啊!秦國將相之間的矛盾一日深過一日,我們暫且放在一邊兒不提,它總有爆發的時候。另外一邊的趙孝成王可真是大舒了一口氣,事情總算擺平了,大家總算可以安安心心過一個太平年了!    公元前259年正月初一,邯鄲人度過了劫後餘生的第一個農曆春節,趙與秦達成協議,趙割讓六座城池,秦人退兵,大家好好過年。而就在這麼一個冷清凄慘而又悲喜交集的年夜,在邯鄲城的秦質子府內,一個貌似平常卻特殊至極的小生命帶著結束亂世的使命,來到了這個危險殘酷卻充滿了挑戰的世界,因為是出生在正月初一的趙國,所以這個呱呱墜地的小新生命被稱作趙政,當時誰也不會想到,在僅僅38年以後,整個天下都將顫抖著匍匐於這個嬰兒的腳下。    因為這個小嬰兒就是未來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年過完了,該兌現承諾交地的時候也到了,趙孝成王緩過勁來,卻又在虞卿的勸說下想反悔了。    虞卿是這麼勸的:「秦以其力攻其所不能取,倦而歸,王又以其力之所不能取以送之,是助秦自攻也。來年秦攻王,王無救矣。」    意思是說,秦軍是力所不能及,疲倦了,才退兵的。可現在大王竟把六座他們力所不能及的城池白白給秦國,這不是幫著秦國在打自己嗎?秦國要是拿了好處卻貪得無厭,明年再來打,咱們還能拿什麼給人家,那豈不是沒救了嗎?    趙孝成王一聽沒錯啊,秦滅趙之心不死,給它再多的城池也沒用,徒損己方實力而已。    虞卿於是又給趙王出了個餿主意,不如把答應給秦國的六城轉送齊國,齊趙聯手,當不俱秦矣。    趙孝成王最終同意了虞卿的險招,撕毀協議,拒不交城。秦昭襄王大怒,他發誓要讓趙國人為此付出代價,另外一邊趙人也開始積極備戰,來吧,打吧,你以為殺了我們四十萬人我們就會怕了么?一年前的恐懼而今早已化作仇恨,這股仇恨將死死保衛住我們的家園邯鄲,就算是你們的魔王白起再次出動,也無法動搖其半分!15.噩夢終結1      武安君沒有出動,他病了,想來應該是憂鬱症,沒仗打把身體給憋壞了。秦昭襄王無奈只得派五大夫王陵為將,領兵十萬,攻打邯鄲,時為公元前259年九月,正是秋收之後大家又有了充足糧草來打仗的好時候。    王陵這個「五大夫」,比王齕的「左庶長」還低一等,應該只是「大夫」的最高一級,連「卿」都算不上,頂多也就是一個「師長」。看來秦昭襄王壓根就沒把趙國放在眼裡,自信滿滿以為隨隨便便就能把它給滅了。    另外還有一點,秦昭襄王這是在培養年輕幹部呢!武安君老了、病了、又有點不太聽自己話,他的位子遲早有一天要讓年輕人頂上。    這一次秦昭襄王輕敵了,趙人此番敢大膽毀約,早已做足了堅守邯鄲的準備。長平一戰,趙四十萬精銳損失殆盡,他們自知無力與秦軍野戰,於是乾脆堅壁清野,放棄外圍所有城池,集中力量,死守邯鄲。總之,趙國人是豁出去了,他們同仇敵愾,全國總動員,在短短數月的時間內臨時拼湊出一支多達二十萬人的軍隊,當然,這些士兵大多為40歲以上的老者和18歲以下的少年,他們的親人幾乎都在長平之戰死於白起之手,因而對秦人均懷有刻骨的仇恨,其士氣足以彌補戰鬥力的缺乏。趙王又任命老將廉頗為總指揮(到底還是他好用啊),同時緊急加固邯鄲城防禦工事以應對秦國的攻城。邯鄲人這回拼了,因為秦人個個都是殺人狂,投降就是個死啊!不降,或可搏一線生機。    由此可見,白起當初大規模殺降,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雙刃劍,老子曰:「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然也。    在這種情況下,戰爭新手王陵攻打邯鄲的難度,可想而知。廉頗的龜縮戰術開始在另一種特殊的情境下大發神威,秦軍猛攻了三月余,損兵折將,卻未有半點進展。    秦昭襄王的虛火騰騰的往上冒,現在這種情況,弱趙悍然毀約,強秦顏面無光,然攻之則急切難下,不攻又威信掃地,左右為難,勢成騎虎,奈何?    沒有其他辦法,增兵!秦昭襄王一咬牙,又發給王陵二十萬大軍,限期兩個月,一定要攻下邯鄲,否則就地免職。    王陵振作精神,公元前258年正月的新年也不過了,冒著嚴寒,日日夜夜,攻城不止。    一樣沒用,趙孝成王學乖了,他堅定不移,始終無比的信任廉頗。廉頗於是大展其名將之風,白天死守不出,晚上則派精銳騎兵部隊趁夜出城不斷偷襲秦軍,搞得王陵焦頭爛額、苦不堪言。    這就是歷史上所有無名小卒的悲哀了,廉頗是堪比趙奢白起的一代名將,小小王陵,如何是他的對手。    結果還沒等兩個月,王陵就又賠掉了五座軍營數萬秦軍。秦昭襄王這下子可一秒鐘也坐不住了,他聽說武安君白起之病已愈,遂趕緊派人請他去前線替下那個沒出息的王陵。    白起不去,他雖然超想去打仗,超想去與那個傳說中的廉頗對決,但他還是忍住了,因為:    第一:秦昭襄王必須為當初聽信范雎之言輕易退兵付出代價,堂堂大秦武安君,面子攸關,就算國君也不能例外。    第二:他在向秦昭襄王攤牌:范雎和白起,只能選擇一個。而白起手中的牌便是軍隊的支持——你到底要不要邯鄲,要,就得聽我的,放棄范雎,完全投入到以我為首的秦國軍人集團懷抱之中。    於是,白起向秦王奏道:「邯鄲實未易攻也;且諸侯之救日至。彼諸侯怨秦之日久矣,秦雖勝於長平,士卒死者過半,國內空,遠絕河山而爭人國都;趙應其內,諸侯攻其外,破秦軍必矣。」    這明顯就是一個託辭,當年白起以七萬孤軍攻楚,拔鄢奪郢,占其半壁江山,邯鄲雖固,以白起之能,未必就攻不下。至於什麼「諸侯之救日至」,更是誇大其詞,當年長平之戰諸侯無一來救,如今趙國之危更勝當初,各國均在觀望之中,燕國更是趁火打劫,在趙國北境屢屢襲擾。如今之態勢,除非發生特殊事件,諸侯絕無可能救趙。而最後那一點「士卒死者過半」倒是真的,不過即使如此,秦國也有足足三十萬大軍在邯鄲城下,對白起來說,足夠了。另外一邊,秦昭襄王何等聰明,他能不明白白起是在要挾自己?但恰恰如此,正是秦昭襄王所無法容忍的——寡人要退便退,要攻便攻,還輪不到你白起來教訓我!你不是最討厭范雎嗎?好,寡人就再讓他去好言請你出來,最後一次機會了,你可不要不識相!    白起還就是不識相,硬說自己病還沒好,給范雎吃了個閉門羹。    范雎氣壞了,回去就跟秦昭襄王告狀說:「武安君假稱有病,不肯為將。」    看來,白起軍事謀略天下無敵,卻不懂得為自己謀身,就算他功勞再大,一個勁兒的跟秦王作對,那能有好嗎?要知道在人治社會,不善謀身者,功高更難免一死。在這一點兒上他的老部下王翦就比他聰明多了,詳細的情況,我們到王翦一章再來說。當然,武安君個性十足,如果跟王翦一樣油滑,那麼他就不是白起了。    秦王果然大怒,白起以為寡人沒了他就真的不行嗎?昔長平之勝,王齕表現也不錯,他未必就比不上白起。用王齕,再增兵十萬,寡人就不信了,離了他白起,邯鄲城就打不下來?    此時的秦王,未必就有意令白起死,但君臣間的矛盾已激化到了十分危險的地步。一點火星,足以爆炸。    於是,公元前258年八月,王齕帶著十萬援軍及大量的兵備糧草來到邯鄲城下,接過王陵的指揮權,統共四十萬秦軍,繼續攻城。    結果還是一樣,王齕四十萬秦軍圍攻邯鄲,從秋天攻到冬天,從冬天再攻到第二年春天,足足五個月,邯鄲仍然固若金湯。    三年前長平之戰王齕奈何不了廉頗,三年後他一樣沒轍,實力擺在那兒呢!再說秦軍常年在外作戰,對秦昭襄王對范雎的偏袒偏信十分不忿,故均消極作戰以支持白起,並以此來證明武安君關於趙國不可戰勝的觀點。    秦昭襄王萬萬沒有想到白起對秦軍的影響力竟這麼大,甚而威脅到了自己的君權,他心焦如焚,白起啊白起,你莫要逼我,逼我到絕路,寡人即使自毀長城,也在所不惜。    與此同時,范雎也意識到秦軍消極作戰的根本原因了,面對軍人集團的步步緊逼,他決定絕地反擊,派自己在魏國遭難時的救命恩人——好友兼親信鄭安平率軍五萬往前線幫助並監視王齕。他天真地以為,只要鄭安平能拿下邯鄲,白起一黨必然無話可說,從此老老實實,再無力與自己做對。16.噩夢終結2        范雎走了他畢生最臭的一步棋,秦軍在邯鄲城下耗了一年多毫無進展,勝利的天平已經傾斜,諸侯們本來不想救趙的,現在也開始蠢蠢欲動了。    公元前258年秋,趙平原君帶著包括「自薦」的毛遂在內共二十名門客,前往楚國求援。楚考烈王本不想出兵,趙勇士毛遂按劍上廷直叱楚王,陳說利害,硬是搞的楚王答應合縱,派遣將軍景陽救助趙國。是年十二月,楚國援軍十萬、魏國援軍八萬突破南線秦軍防線抵達邯鄲外圍。緊接著,魏信陵君竊得兵符,率領魏楚聯軍對秦軍發起強大攻勢,同時邯鄲城內守軍出擊配合,三國聯軍在信陵君的指揮下三面夾擊城外秦軍,秦軍數戰不利,武安君白起這時候有話說了:「王不聽吾計,今何如矣?」    這副口吻,簡直就是在幸災樂禍了——早不聽我的,非要去靠那范雎,范雎他嘴巴再厲害,能幫秦國打勝仗嗎?還以為他那個鄭安平有多厲害,也一樣是個沒用的貨!看著好了,鄭安平很快就會玩完兒!哼,跟我斗,他還嫩了點兒!    果不其然,前方交戰正熾,秦軍主力突然敗退,把鄭安平所部2萬餘人生生拋棄在邯鄲城下,結果,鄭安平反被三國數十萬大軍給反包圍了,好幾個月,秦軍竟無一部去救他。    秦王氣瘋了,急命武安君白起為將,帶兵前往救援。    白起好神在在,直說自己病沒好,怎麼樣就不肯去,他倒要看看,到了這關頭,秦昭襄王該怎麼收場,范雎和我,你選一個吧,    秦昭襄王面對這個桀驁不馴的大將,發狠了,他親自來到武安君府,強逼白起:「君雖病,強為寡人卧而將之。有功,寡人之願,將加重於君。如君不行,寡人恨君。」    這意思就是:寡人不管你是真病還是假病,就算你躺在擔架上,抬也要給我抬到前線去!否則可別怪寡人無情!    君臣之間終於正面對決,白起也發狠了:「臣自知行雖無功,得免於罪。雖不行無罪,不免於誅,然臣寧伏受重誅而死,不忍為辱軍之將,願大王查之!」    寧死也不妥協,看來白起是寸步不讓,一點兒退路也不準備留給秦昭襄王了——要不你就承認錯誤,罷免范雎,我白起繼續為你打江山;要不你就殺了我,自毀長城,看看還有誰能幫你挽回敗局。    時間靜止了,兩個年過花甲的固執老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互瞪了足足三分鐘,誰都不肯讓步,誰也不肯鬆口,憤怒,僵持,凝結……    終於,秦王走了,拂袖而去。白起沒有起身送行,他靜靜的坐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面如死水,身如浮雲……    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即將湮滅,六國的噩夢即將終結,他們又可以苟延殘喘一段日子了。到頭來,范雎、大王與自己的爭鬥,還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三個遲暮的老人,終於還須為自己的固執付出代價。他們,已經無法回頭了……果不其然,公元前257年十月,君臣雙方的關係正式宣告破裂,秦昭襄王下達詔書,削去武安君白起所有官爵,降為士卒,並命他立刻遷往陰密,不準再在咸陽城中逗留。陰密這個地方在今天的甘肅省靈台縣一帶,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看來,秦王這次是要拿白起當屈原辦了。——流放你到大西北吃西北風去。你要是想學屈原跳河,也可以,只可惜你大概沒有屈大詩人的才氣,寫不出流芳百世的文章來。    白起稱病不走,他要看著范雎的政治生命終結,不然,他死不瞑目。    十一月,鄭安平糧草斷絕,救援不至,突圍無望,只得全軍降趙,趙王封其為武陽君。長達三年的邯鄲之戰至此宣告結束,此一戰,秦趙均元氣大傷,可以說沒有最後的勝利者,不過秦終究是天下第一強國,地蘊深厚,傷了再多元氣都好恢復,趙國就慘了,從此一蹶不振,步步邁向沉淪。    趙安平被迫投降,范雎的政治地位也遭到了嚴重打擊。秦法規定,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從坐。按此,范雎罪當收三族(指父、母、妻三族)。范雎自知罪責難逃,跪在席上請罪。結果秦昭襄王堅決不肯向白起認輸,不但下令國內:「有敢言鄭安平事者,一律與鄭安平同罪。」且加賞應侯范雎比從前還多。    秦王的偏心,讓群臣特別是秦國軍人集團非常不滿,君臣之間矛盾日益激化,范雎也很苦惱,白起雖沒權了,他背後的力量仍然不可忽視,既然黨爭不可避免,不如先下手為強。    與此同時,前方戰事更加吃緊了,信陵君的魏楚聯軍擊敗鄭安平後,乘勝西進攻達秦河東郡的治所汾城(今山西臨汾),秦軍主力不戰而退,紛紛撤往河西,只留下范雎的另一個親信河東郡太守王稽獨自守城。    這又是在給范雎好看了,王稽守土有責,其他秦軍能退,王稽卻萬萬不能退,汾城若失守,秦昭襄王就再沒有任何理由袒護范雎了。    秦昭襄王真的大惱火了,秦軍根本沒怎麼打,就一退再退,這一定是白起在後面搞鬼,看來他的那些老部下,都在為他打抱不平呢!    不行,白起不能再在咸陽待著了,趕緊給寡人滾蛋,不然這戲沒法唱了!    十二月,秦昭襄王派人日夜驅趕白起。白起不能忍,忿然離開咸陽。          寒風瑟瑟,咸陽城內一片肅殺,白起早早的收拾好衣物,帶著兩個隨從,趁著街道上人流尚少,悄悄的出了咸陽西門。天色尚早,城門口沒有幾個百姓,然而數十名守城士兵卻畢恭畢敬的站在道路兩側,集體目送白起離去,神情中,充滿了敬仰、哀傷與不平。    在他們眼中,武安君再落魄,也是一個神,范雎再發達,也是一條狗。    守城的將領從前是白起的老部下,他面色慘白,嘴唇翕動著,跪倒在白起面前,泣不成聲:「武安君,好走……」    白起苦笑:「我已經不是什麼武安君了,現在我什麼官爵都沒有,只是一個普通的士伍而已。」    「不,您永遠是我們的武安君……」全體士兵齊刷刷跪下,齊聲道。    白起搖頭,慘笑,不顧而去。另外一邊,范雎又在向秦昭襄王告刁狀:「吾聞白起之行,其意尚怏怏不服,大有怨言。其託病非真,恐適他國為秦害。」    這又是在胡說八道了,白起殺六國之人無數,就算他滿心都是怨望,也不可能投奔他國,除非他瘋了。    秦昭襄王卻大以為然——不管怎麼說,白起只要活著一天,他的那些部下就一天不會死心,寡人一定要殺只雞給猴看看,因為再好的雄雞,不能用,也是一隻瘟雞,留著只會傳染禽流感。為了秦國的百年大計,寡人只能對不起你了白起,你在陰間不要怪我。    於是,秦王派了幾個使者,帶了一把寶劍,追上白起賜給他自處。        天色漸漸亮了,然而還是灰濛濛的,景色甚不明晰,白起一路來到咸陽城外的杜郵驛站,停下來歇息並吃早飯。    遠處突然飛來幾輛戰車,幾名高大的武士下車,看著白起,滿臉急切。    司馬梗、王翦、蒙驁、胡傷、鹿公、張若、將軍摎,沒有在前線的秦軍高層元老基本上都來齊了。    白起苦笑:「起戴罪之身,諸公何必前來送吾,徒惹小人口舌爾。」    「武安君所言小人,乃應侯范雎乎?此人向大王進讒欲殺君,君宜速走!」    原來是來報信的。    白起慘笑:「吾常謂秦非成業難,得賢難;非得賢難,用之難;非用之難,信之難。大王不能信我,起伏誅便是。」    司馬梗等還要再勸,又有幾輛戰車飛馳而至,正是秦昭襄王派來的賜死的使者們。    「白起心懷怨望,屢次犯上。寡人念汝昔日有功,不忍加刑,現賜汝利劍一口,便可自裁!」    白起持劍在手,痴痴的看著天空。只見一行候鳥振翅飛過,風一刀一刀的吹著,嚴寒刺骨,天地一片冷寂。    良久,白起一聲長嘆:「我固當死。長平之戰,趙卒降者數十萬人,我詐而盡阬之,是足以死。」    王翦急道:「君一生戎馬,有大功於秦,殺降亦逼不得以,何罪之有?」    白起仰天大笑:「罪與非罪,後人自有評說。起一生殺人百萬,死亦不冤了!」    如果說人生就是一場遊戲,遇到的障礙就是各種關卡,那麼現在,白起玩厭了——既然電腦當機了,那就不玩了吧,遊戲終結,無非就是一死而已。    白起還在笑,笑的滿臉是淚,完了,寶劍往頸上一抹,黑色的血漿衝天四濺,一個巨大的身軀重重倒下,在驚呼聲中,天上的候鳥四散。    死神死了。    原來死神也會死,不知道死神到了地下,閻王爺會不會收他。    司馬梗王翦等人伏屍痛哭,武安君,你放心得去吧,害你的小人范雎,早就有把柄落在我們手裡,他的兔子尾巴,也長不了了!    數日之後,白起的親信司馬梗也被賜死,軍方與范雎的矛盾愈加激化。秦人以二人死非其罪,無不憐之,鄉邑皆為武安君立祠祭祀。    數月之後,范雎的親信王稽被告通敵(當軍方所為),在咸陽街頭被誅,范雎惶惶然不可終日,終於獻上相印,引咎辭職,白起在他的身後終於扳倒了宿敵。而秦昭襄王在接連失去了范雎、白起兩個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後,朝中無人,導致秦在以後的許多年裡都沒有什麼大的作為。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六國的噩夢終於結束了,他們終於不用提心弔膽,害怕不知哪天白起這個死神來取他們性命了。一時間,六國額冠相慶,諸侯酌酒相賀,簡直比過年還開心。    結束了,一切真的結束了嗎?與此同時,在邯鄲城內,一家人正在依依惜別。    嬴異人握著趙姬的手,淚眼相看,無語凝咽,良久,轉過頭,又抱起一個三歲的小童,溫柔的說道:「政兒,你在邯鄲要聽娘的話,爹爹在咸陽辦完事情就來接你。」    小童用力的點了點頭,滿臉都是副小大人的模樣。    嬴異人笑了,笑靨中充滿了疼愛與希望。    這個小童,就是六國即將面臨的一個更大的噩夢,秦昭襄王的小曾孫——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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