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語堂編藏】文學理論批評術語彙釋:言不盡意(佚名)

【自語堂編藏】文學理論批評術語彙釋言不盡意(佚名)中國傳統的文學觀。「言不盡意」首先由先秦諸子所倡導,最突出的是老、庄學派。《老子》四十一章:「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老子》五十六章:「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老子》八十一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莊子》中有多處強調「言不盡意」、「得意忘言」的觀點:「道不可言,言而非也。……道不當名。」(《知北游》)「世之所貴道者書也。書不過語,語有貴也。語之所貴者意也,意有所隨。意之所隨者,不可以言傳也。」「斫輪,徐則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而應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於其間。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於臣。」(《天道》)「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秋水》)「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外物》)。道家之外,先秦儒家也有「言不盡意」之說。《周易.繫辭上》:「子曰:"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則聖人之意其不可見乎?子曰:"聖人立象以盡意,設卦以盡情偽,繫辭焉以盡其言。』」《呂氏春秋》亦云:「夫辭者,意之表也。鑒其表而棄其意,悖。故古之人,得其意則舍其言矣。聽言者以言觀意也。」(《審應覽.離謂》)。西漢揚雄在言、意關係問題上也持「言不能達其心,書不能達其言」(《法言.問神》)之說,學習聖人之言、聖人之書應持「言可聞而不可殫,書可觀而不可盡」(《法言.五百》)的態度。魏晉時期,「言不盡意」發展成為玄學的基本命題。三國魏王弼《周易略例.明象》:「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盡意莫若象,盡象莫若言。言生於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於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故言者所以明象,得象而忘言;象者所以存意,得意而忘象。猶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也。」由糅合《莊子》和《周易》而來的「得意忘象」、「得象忘言」,在於使「意」經由「言」、「象」表達而又不在「言」、「象」,故「得意忘言」為得「意」之途徑。「得意忘言」是因為「言不盡意」,三國魏荀粲曰:「六籍雖存,固聖人之糠秕。……蓋理之微者,非物象之所舉也。今稱立象以盡意,此非通於意外者也;繫辭焉以盡言,此非言乎系表者也。斯則象外之意、系表之言,固蘊而不出矣。」(《三國志.魏志.荀彧傳》注引何劭《荀粲傳》)。玄學之高倡「得意忘言」,旨在探求「象外之意」。佛學則進一步提出「依義不依語」說。南朝梁釋慧皎《高僧傳》卷八義解五:「夫至理無言,玄致幽寂。幽寂故心行處斷,無言故言語路絕。言語路絕,則有言傷其旨;心行處斷,故作意失其真。所以凈名杜口於方丈,釋迦緘默於雙樹。將知理致淵寂,故聖為無言。但悠悠夢境,去理殊隔;蠢蠢之徒,非教孰啟?是以聖人資靈妙以應物,體冥寂以通神,借微言以津道,托形像以傳真。故曰:兵者不祥之器,不獲已而用之;言者不真之物,不獲已而陳之。……將令乘蹄以得兔,藉指以知月。知月則廢指,得兔則忘蹄。經雲"依義莫依語』,此之謂也。」在玄學和佛學的影響下,魏晉文論中開始以「言不盡意」解釋文學創作現象。西晉陸機《文賦》:「恆患意不稱物,文不逮意,蓋非知之難,能之難也。」 南朝梁劉勰《文心雕龍.神思》:「方其搦翰,氣倍辭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則?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實而難巧也。是以意授于思,言授於意,密則無際,疏則千里。或理在方寸而求之域表,或義在咫尺而思隔山河……至於思表纖旨,文外曲致,言所不追,筆固知止。」「言不盡意」成為作家解釋自己所體驗到的語言痛苦的理論命題,並為歷代文人所重複。東晉陶淵明有「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飲酒》其一),皎然有「可以意冥,難以言狀,非作者不能知也」(《詩式序》)。唐劉禹錫有「常恨言語淺,不如人意深」(《視刀環歌》)。宋呂本中有「言有盡而意無窮」(南宋呂本中《童蒙詩訓》),等等。「言不盡意」在文學創作上的意義,一方面是使作家對語言的局限性有足夠的認識,更重要的是使作家在藝術創造的過程中調動一切手段去儘可能克服這種局限性。文學是離不開語言的。北宋歐陽修「"書不盡言,言不盡意』,然自古聖賢之意,萬古得以推而求之者,豈非言之傳歟?聖人之意所以存者,得非書乎?然則書不盡言之煩而盡其要,言不盡意之委曲而盡其理。」(北宋歐陽修(《歐陽文忠公文集》卷一百三十《繫辭說》)。「言不盡意」觀反映在文學創作理論上,就是要求作家的藝術表現要含蓄蘊藉,講究「復意」,要「意新語工」。北宋歐陽修「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歐陽修《六一詩話》引梅堯臣語)。北宋司馬光「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北宋司馬光《溫公續詩話》),反對「詞意淺露,略無餘蘊」(南宋張戒《歲寒堂詩話》卷上)。南宋嚴羽「語忌直,意忌淺,脈忌露,味忌短」(南宋嚴羽《滄浪詩話.詩法》)。文學如何才能克服語言的局限性?傳統詩論認為,首先須運用「比興」。明彭輅「賦實而興虛,比有憑而興無據,不離字句而有神存乎其間,神之在興者什九,在賦者半之。」(明彭輅《詩集自序》)。「比興」何以能「不離字句而有神存乎其間」?因為通過「比興」創造的雋永意象,能激發讀者的想像和領悟,從而達到言此意彼、「立象以盡意」的效果。明李東陽《麓堂詩話》:「所謂比與興者,皆托物寫情而為之者也。蓋正言直述,則易於窮盡,而難於感發。惟有所寓托,形容模寫,反覆諷詠以俟人之自得,言有盡而意無窮。」其次是鍊字、鍊句創造偏離語言一般用法的「詩家語」。明謝榛「詩以佳句為主,精練成章,自無敗句」(明謝榛《四溟詩話》卷二)。清張謙宜「所謂琢句,非是故意蹺蹊以為新穎,安於庸腐以為名理,溺於浮艷以為風流,惑於仙佛以為高曠,假借老病以為感慨,忿口罵世以為悲壯,故意頹放枯瘠以為老氣。必須文從理順之中,有洗舊翻新之巧。意不盡於句中,景已溢於興外。刻苦卻不扭捏,平易卻不膚淺。初仍作意,久洊自然。務使五七字內,線穿鐵鑄,一字搖撼不動、增減不得為度。」(清張謙宜《絸齋詩談》卷三)。詩人處理言、象、意的高明手段必須得到讀者的配合,才能最終實現傳情達意的效果。「言不盡意」文學觀必然導致傳統鑒賞批評理論中對審美理解主體的重視。讀者當「沿波討源」,「以言觀意」,「於言外別有會心」,不能泥辭以求,解之死,解之盡。唐劉知幾《史通.敘事》:「斯皆言近而旨遠,辭淺而義深,雖發語已殫,而含意未盡。使夫讀者望表而知里,捫毛而辨骨,睹一事於句中,反三隅於字外。」南宋姜夔《白石道人詩說》:「《三百篇》美刺箴怨皆無跡,當以心會心。」南宋楊萬里《習齋論語講義序》:「讀書必知味外之味,不知味外之味,而曰我能讀書者,否也。」(《誠齋集》卷七十七)。明劉績《霏雪錄》:「唐人詠物諸詩,於景意事情外別有一番思致,不可言傳,必心神領會始得。」清金聖嘆《第五才子書施耐庵水滸傳》第三十五回評語:「凡三段寫拜,乃其妙處,恰在無文字處」。《第五才子書施耐庵水滸傳》第三十七回夾批:「李逵傳妙處,都在無文句處,要細玩。」清葉矯然《龍性堂詩話初集》:「詩有為而作,自有所指,然不可拘於所指,要使人臨文而思,掩卷而嘆,恍然相遇於語言文字之外,是為善作。讀詩者自當尋作者所指,然不必拘某句是指某事,某句是指某物,當於斷續迷離之處,而得其精神要妙,是為善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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