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史新語—史上的宮廷操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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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古史新語—史上的宮廷操戈近年的大片兒、小片兒們對宮廷的意淫一直沒消停過,給宮廷吊上鋼絲,跟頭把式的玩空中飛人,似乎是人民群眾最喜聞樂見的模式,順民意者得天下,這部《古史新語》就先可著宮廷謀殺講吧。說起宮廷血案,擔保你腦袋裡先晃出一個疑似頸椎病晚期的大俠,梗著脖子,聒著一張說不上是面癱還是肉毒素注射過量的臉,刀架脖子上也是一副麻木不仁的德性。這說明宮廷劇已經深入民心,對我們的感性認識起到了正確的引導作用,雖然編劇們經常胡說八道,但是宮廷殺手的那股神道勁兒倒是挺靠譜兒。歷史背景三千三百多年前,周武王推翻商紂建立周朝,八百載周朝,前二百多年稱做西周,直到「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兵敗犬戎,死於驪山,西周結束。周平王繼位後,為了躲避犬戎,周朝都城由鎬京東遷到洛邑,史稱東周。東周五百多年的歷史,前三百六十多年稱做春秋時代,後一百四十多年稱做戰國時代。一 吳宮血戮兩千五百多年前春秋末期的吳國,有著比現在更加潔凈的天空,那時的人們的理念與現代人相距如地球與火星般遙遠,以至於我們即使目光觸及到那些泛黃的古籍,心靈卻仍然無力追隨。吳國的宮殿是看不到窗戶的,因為它一望無際。宮殿里的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燭光亮了起來,穿過數不清的幃幔,一重又一重,照亮了吳國君王壽夢正緊鎖著眉頭,他已老去,身側的那些燭光,女侍們輕裾揚起的微風都能令它們幻滅,他已如那風中之燭,立下太子是當務之急。他有四個兒子,老大諸樊,老二餘祭,老三夷眛,老四季札。老四季札是他最賞識的兒子,他欲傳國於季札,然而禮有舊制,以季札之賢豈肯廢前王之禮?像很多先秦的賢能之士那樣,季札學富五車,精曉音律,仁義厚道,甚至還是一個成功的預言家。季札剛出道時,主持吳國的外交工作。吳王夢壽利用職權給他安排了個公款旅遊的差事,主要工作就是打探各諸候國的國情,順便結納各國國君。季札第一次出國考察就取得圓滿成功。他訪問魯國時,受到了魯國國家領導人叔孫豹的熱情接見,賓主雙方本著近鄰友好的原則進行了親切會晤,並就當前形勢交換了看法。談完了公事,季札順便預測了叔孫豹的未來:「子其不得死乎?好善而不能擇人。吾聞『君子務在擇人』。吾子為魯宗卿,而任其大政,不慎舉,何以堪之?禍必及子!」 (《左傳 襄公二十九年》就是說:儘管您是個好同志,但是君子務在擇人,做為魯國的大夫,您誤交損友,將來不但您會死於非命,還會禍及到您的兒子們。(裾遠考:從季札這段命理說來看,叔孫豹十有八九是射手座)果然,七年後叔孫豹聽信了一個叫豎牛的手下的挑唆,先是殺死兩個兒子,而後又被豎牛活活餓死。接著叔孫豹又舉辦了「吳魯情——宮庭專場歌舞晚會」,先秦詩、樂、舞溶為一體,叔孫豹和季札都是當時的詩學高手,那場晚會的高雅程度相當於朦朧詩、芭蕾舞、聲樂三合一,宮庭的表演多是主旋律作品,坐陪的也都是有品味的人,不好當著友邦人士的面打哈欠,便裝成在行的樣子拈鬚微笑,那笑容是那樣空洞而無聊,為了大家的鬍子不會被拈光,季札不得不身兼觀眾和解說的兩項任務,他邊看邊講解,當表演到《鄭風》時和《陳風》時,季札又發表了新的預言:「你們聽得出這是亡國之音嗎?」大家依然高深莫測的拈著鬍子,笑而不答。季札的預言後來一一應驗。季札對音韻和時事的分析震驚四座,一舉躋身為史上最著名的樂評人之一,後人稱之為「季札觀樂」或「魯國觀風」。接著季札去鄭國訪問,儀仗隊的歡迎儀式一結束,他就從人群中發現了子產,他拉著子產道:「鄭國的現任相國專權,蹦噠不了幾天了,將來必由你掌管鄭國,若想長治久安,務必以禮治國!」不出季札所料,子產後來果然做了鄭國的國務卿。季札不僅有超乎尋常的政治遠見,還是古時重諾守信的典範。季札出訪徐國時,徐國國君對季札佩帶的寶劍非常喜歡,可是不好意思開口索要,季札知道他喜歡,但是還要出訪其它國家,寶劍暫時不能送給徐國國君,當他訪問完列國後,特意來到徐國,這時徐國國君已經死了,季札解下寶劍,掛在徐國國君墳前的樹上。隨行的人說:「人都死了,寶劍還送給誰呢?」季札說:「我當初在心裡承諾過要把寶劍送給徐君,怎麼能因為徐君的去世而違備諾言呢?」(始吾心已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史記 吳太伯世家》)這就是「季札掛劍」的由來。吳王夢壽深知季札的賢明,臨死前要傳位給季札,季札說:「祖宗的規矩是傳長不傳幼,您老不能仗著父子之私而壞了祖宗的禮法。」夢壽見季札不肯即位,只好跟大兒子諸樊說:「老四不肯當國君,你就做代理國君吧,但是你要記住我是要把國家傳給老四啊。」諸樊表態道:「周朝的西伯也是次子,因為聖明被破格選拔為最高領導人,大海航行靠舵手,您的接班人理應由老四來當。」然而季札堅決不肯亂了禮數,夢壽死後,諸樊當了吳王,喪期一過,諸樊就去做季札的思想工作。「老四,咱爸臨走前見到我總是神色不安,我知道是因為你。他一連三天反覆的跟我說:老四賢明,要是讓他接班老子就放心了。我對組織的安排沒有意見,但是咱爸不忍心撤我的職,還是把國家交給了我,我不能拒絕,可是這個國家是你的,現在讓我們共同完成先輩的遺願吧。」「你做國君不是咱爸徇父子情,而是宗廟社稷的制度,長子即位,怎麼能說改就改?」像季札這麼有文化的人當然不能空洞說教,接下來又拽了一個典故:「曹國的君主對手下人不仗義,手下人就想讓子臧取代他,子臧聽說這個事兒,跑回來看熱鬧,曹君以為他來奪權,嚇的趕緊讓位,子臧見讓他當國君,就覺得不好玩兒了,便閃了。我要向子臧學習,離開宮庭,上山下鄉。」季札離家出走的當年,諸樊逝世,臨死前指定由二弟余祭即位,余祭也一心要傳國於季札,死後傳位給三弟夷眛,夷眛做了四年國君後不幸逝世,這時論資排輩總算該輪到季札即位了。在公布季札的台詞前,先讓我們給季札一個45度仰角全景鏡頭,一輪皎潔的月光,灑在季札高大的身影上,鼓風機就位,季札緇衣輕翻,郎貌獨絕,鏡頭拉近,季札用醇厚的膛音朗聲道:「我在前任君主面前明志,要以子臧為榜樣,我怎麼能出爾反爾再去做吳國的老大呢?我的人生觀是:潔身清行,仰高履尚,惟仁是處,富貴於我不過是過耳的秋風。」鏡頭拉至遠景,落葉飄飛,季札衣袂翩然,當時的流行歌曲《秋風贊》漸起,淡出……原始社會末期,有一個叫許由的人,因為堯要讓位給他,便逃到深山隱居,堯一路追來,求他做官,許由不但不感激領導栽培,還認為受了奇恥大辱,堯這小子忒他媽的唐僧了,一氣之下就跑到河邊兒去洗聽髒了的耳朵,這時過來一個更彪悍的老頭兒,說:「你要是不沾惹權力,又怎麼會污了耳朵?你上游洗耳,我下游放牛,你的臟耳朵污染了水源,弄髒了我的牛嘴。」 如今的富農跟抽了羊角瘋似的往貴族隊伍里混,以現代人的操守,無法理解古時為什麼連牛都有潔癖,難道還想賣個綠色食品的價錢?堯、舜之後,推位讓國的遺風影響了後世一千餘年,其中伯夷和叔齊兄弟二人最為著名,他們為了推讓王位,共同出逃,周武王伐紂建立西周后,兩兄弟不滿周武王身為臣子弒君自立,斥其不忠不仁,拒吃周朝的糧食,挖野菜充饑,這時一個很八卦的老太太唯恐天下不亂,說:「既然你們義不食周糧,為什麼卻吃周國的草木。」哥兒倆一聽,立刻連野菜也不吃了,乾脆餓死。那時出國又不用考GRE,伯夷和叔齊為什麼一定要餓死在周國,一直是史上未解懸案。 古人行事之詭異,常令我在震驚、譏笑之餘生出莫名的敬意。孔子說「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不能以禮讓為國,如禮何?」稱季札為「至德」之人,賢者不在其位,雖然成全了季札內心的高傲,但自此以後禮讓為國的余德遺風被權力的慾望所取代,七百年後,漢獻帝的「推位讓國」卻是另一番權謀傾軋的演繹,爭權奪位的手段代代相傳,權力的誘惑在人性最深邃的黑暗中永遠走不到盡頭。季札讓國這招兒正是師承許由,大家見他不肯即位,不敢再逼,生怕他效仿許由,跑到河邊洗出中耳炎,便讓夷眛的兒子僚做了吳王。一向高瞻遠矚的季札卻萬萬想不到他三讓天下埋下了怎樣的禍患,一場宮庭的腥風血雨就此拉開了序幕。諸樊的兒子公子光可沒有父輩們那麼高的覺悟,吳王僚即位後,公子光心理越來越不平衡,若是按兄弟傳位,應該季札做國君;若是按太子傳位,我公子光才是正宗的繼承人。吳國的一哥怎麼也輪不到僚啊!就在這時一個叫伍子胥的傢伙閃亮登場了。伍子胥本是楚國人,父母、兄長都被楚平王殺死,他身負血海深仇,誓要滅楚,逃亡到吳國政治避難,隱忍至闔閭稱王,滅楚鞭屍。《史記》中評伍子胥:「棄小義,雪大恥」、「隱忍就功名」。他青年時代叛國復仇,最後為吳國自剄而死,被浮屍江中,屈原《九章 悲迴風》中有這樣一句:「浮江淮而入海兮,從子胥而自適」。可見伍子胥的江湖地位非同小可。伍子胥一直是歷代頌揚的忠義樣板,因為孔夫子有三諱:「為尊者諱恥,為賢者諱過,為親者諱疾。」有點兒黨同伐異的意思,所以,身為樣板戲男主角的伍子胥的復仇過程中那些陰暗權謀徹底被他的光芒所掩蓋。扯遠了,接著講故事。伍子胥剛到吳國時找不到工作,只能去要飯,但是他年輕力壯,業績怎麼也比不上那些老弱病殘,扮綴學少年更沒戲,就是現在的希望工程、春蕾計劃都輪不到他,何況當時人均文化水平連初小都不到、滿街的失學兒童!為了乞討方便,伍子胥只好裝成瘋子,古時候人們沒見過事面,給犯了錯誤的人劃個圈兒當監牢都不用擔心越獄(即「劃地為牢」),伍子胥擱現在都算高智商,那時離李法師、傳銷大王們的誕辰還有二千多年,人傻錢多,他隨口撒個謊就能騙吃騙喝,但是他畢竟是國際名人,不久就被明眼人戳破裝瘋賣傻騙取同情心的勾當,行乞利潤下滑,伍子胥不想繼續從事乞丐這份很沒前途的職業了,剛好此時吳王僚聽說伍子胥來到吳國,便請他入宮。吳王僚很欣賞伍子胥,兩個人聊了三天,沒一個字兒的重複,吳王僚對伍子胥的評價只有一個字兒:「你太有才了!」吳王僚拍著胸脯保證要助伍子胥報仇。伍子胥很快得到了吳國的綠卡,沒幾天就轉為公民,還當上了吳國的將軍。前四世紀的競爭是人材的競爭,公子光聽說伍子胥智勇雙全,早想納入麾下。這時看到吳王僚跟伍子胥打得火熱,不由擔心伍子胥輔佐吳王僚會妨礙他謀權篡位。便跟吳王僚打小報告:「伍子胥討伐楚國是為了報私仇,又不是為了咱們大吳國,您說伐楚關您什麼事兒呀?」 只看樓主 回復 發表於 07-07-02 06:30: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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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發 伍子胥多精明的人,哪能不知道公子光打什麼主意,他去見王僚,裝成一心為國的樣子。《吳越春秋》中這樣記錄的:「子胥知公子光欲害王僚,乃曰:『彼光有內志,未可說以外事。』入見王僚,曰:『臣聞諸侯不為匹夫興師用兵於比國。』王僚曰:『何以言之?』子胥曰:『諸侯專為政,非以意救急後興師。今大王踐國制威,為匹夫興兵,其義非也。臣固不敢如王之命。』吳王乃止。」譯過來就是:伍子胥知道公子光要殺吳王僚,現在只有鋤掉吳王僚後,公子光才有心思管其它事。伍子胥先試探一下吳王僚再決定立場,於是他找到吳王僚說:「這幾天我思前想後,讓整個國家為我個人的私仇興兵鄰國是不義之舉,我泱泱大國,以誠信為本,怎麼能令祖國因我個人恩怨而失了的威望,所以我堅決反對您為了哥們兒義氣就去攻打楚國!」伍子胥這只是投石問路,不成想吳王僚是個實在人,見伍子胥說的義正辭嚴,前幾天公子光的話不由在耳畔響起,吳王僚便收起了為伍子胥報仇的念頭。伍子胥一看吳王僚居然當真了,便立即打算另找碼頭。伍子胥為了討好公子光,先是同吳王僚劃清界線,辭了工作,轉臉就坐公子光的炕頭上推薦了一個叫專諸的殺手。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吳王僚和伍子胥在上帝家的舞會上遇到,上帝為了維護天堂安定團結的局面,做了多次思想政治工作,但是吳王僚還是想不通:「伍子胥你想報仇你倒是說呀,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報仇呢?」春秋時期晉國的史墨說「社稷無常奉,君臣無常位」,鐵打的江山,流水的君主,所以至親如父母若無辜被君主所殺,那麼就要不擇手段的復仇,即「父不受誅,子復仇可也」。 伍子胥的復仇手段被忠孝兩全的大義鑲了金邊,《禮記?檀弓》中這段話經常被拿來為其所為撐腰「子夏問於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夫子曰:寢苫,枕干不仕,弗與共天下也。遇諸市朝,不反兵而斗。」大白話的意思就是:子夏問於孔子「有殺父之仇,該怎麼做?」在這場忠、孝衝突中,裁判員孔子的判罰是:「如果父母被殺,就要把席夢思換成草墊子,要抱著盾牌睡覺,不能當官,因為抱著二奶睡覺身子骨虛,而且有一天被雙規了可怎麼報仇?不能跟仇人共同活在天底下,不論在市場還是在辦公室遇到,連兵器都顧不上拿,手裡有什麼就用什麼招呼他。」為什麼這段話同後世流傳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奴才論調相矛盾?其實孔夫子的原話是:「君待臣有禮,臣事上以忠」,後來孔夫子的徒弟們為了拍君王的馬屁,才改成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當初楚國發了A級通輯令追殺伍子胥,伍子胥逃亡在過程中認識了殺豬專業戶——專諸,專諸正在跟人掐架,懷想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伍子胥大半個月沒吃上放心肉了,他正對著專諸的肉鋪流口水。這時一個背著劍、梳著披肩發、戴著笠帽、披著褐色斗蓬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這是二十世紀武俠片里最時興的造型,放在古時更是前衛到回頭率100%。年輕人的臉完全被笠帽遮住了,圍觀群眾很擔心他會撞到「專諸牌放心肉 自來水廠指定產品」的招牌上,伍子胥忍不住搖了搖頭:「沒下雨戴什麼笠帽,現在的小年輕兒,就知道玩酷!」其實這個「小年輕兒」並不比伍子胥小多少,這時他已經站在伍子胥面前了,他背對著伍子胥,微垂著頭,壓著嗓子問:「聽說這一帶有個人的刀很快,不知道他在不在?」 伍子胥配合著他的造型,也把身子背過去,面無表情的道:「你找他幹什麼?」 劍客道:「想看看是他的刀快還是我的劍快。」 下一個鏡頭:(懸崖,劍客挑戰專諸) 專諸道:「我就不應該來這兒。」 劍客道:「現在後悔,太晚了!」 專諸道:「留只手行嗎?」 劍客道:「不行。要留......留下你的命!」 鏡頭切換,江南的竹林已經變成了朔北大漠,狂沙吹過,刀光一閃,鮮血噴濺,漫天黃沙染成紅色,劍客倒下。 專諸冷冷地道:「你誤會了。我說我不該來,是因為你不是我的對手。我說我只要留只手,你卻要把命送給我。」專諸的神情就像剛剛宰了一頭豬一樣漠然,這是屠夫的職業病。伍子胥眼前一亮,不尊重生命的人是最上好的人肉炸彈。二千五百年後,這場決鬥被放到了一個叫《東邪西毒》的電影中。《吳越春秋》中形容專諸「其怒有萬人之氣」,外貌「碓顙而深目,虎膺而熊背」,基本上跟北京猿人差不多,長的很智障。《列國志傳》中伍子胥一見專諸就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嘆:「非專諸孰能成吾志哉?」伍子胥正要交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朋友,因為這類人永遠不會發現,原來朋友是拿來利用的。伍子胥很快跟專諸成了好朋友,他把專諸引見給公子光。公子光禮待專諸,對專諸布署了他的謀殺計劃,並給兄弟殘殺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王嗣也,吾欲求之」《左傳 昭公(元年~三十二年)》。公子光知道吳王僚愛吃灸魚,便給專諸報了個廚師速成班,三個月後專諸學成歸來,成了做魚高手。八年之後,吳王僚派他的兩個弟弟蓋余、屬庸攻打楚國,季札正在晉國當特工。這是殺王僚的絕好機會。《史記 刺客列傳》中記載——專諸曰:「王僚可殺也。母老子弱,而兩公子將兵攻楚,楚絕其路……」「母老子弱」這四個字被東漢經學家服虔解釋為「專諸托母子於光」,雖然《二十四史》否定了這一解釋,但是後人對這四個字仍大做文章,明朝宗嘉靖年間,余邵魚的《列國志傳》把專諸杜撰成了一個大孝子,後來的馮夢龍依據史料重新整理成《新列國志》,這一段依然保留了下來,京劇《刺王僚》中更是把專諸之母刻劃成英雄母親,為了兒子痛快的替公子光送死,居然上吊自殺了。管仲都說「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 (《史記 管晏列傳第二》)視己命如草介的專諸,如果真有父母在世,何孝之有?兄弟殘殺的事都能拿來歌頌,可見歷史不過是勝利者的讚歌,如一個濃妝艷抹的婊子,本來面目埋在厚厚的脂粉下。專諸送死前,公子光說了一句很好玩的話:「光之身,子之身也。」(《史記 刺客列傳》)聽著沒,我公子光的身體就是你專諸的身體,所以,你儘管去死吧,我替你活著。專諸這個大傻冒居然就糊裡糊塗的讓人家替他活了。《史記 刺客列傳》中聶政的姐姐有一句名言:士為知己者死。多少條命就這樣被一個「士」字給誆去了。貴族要稱王,就會有一條卑微的命要做為知己者死的士。你拿我當人,我就要用命回報你的抬舉,義字後面是刻在靈魂深處的不平等。吳王僚正野心勃勃的計劃著伐楚,哪裡知道人生的終點已經漸近。那一年的四月,山溫水暖的江南春光融融。公子光的府中殺機四伏,專諸已經把炙魚放於案上,他清楚這是他最後的時刻了,他冷靜的看著那條垂死掙扎的魚,魚腸劍閃著幽幽的青光,他手起刀落,那魚便不再動了,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也將成為酒席中的一道美味,遺憾的是他只能以一堆死肉的方式加入,那是世上最尊貴的酒席——王權的盛宴,那裡盛滿了父子、夫妻、兄弟的鮮血,當然,還有他的。身為屠夫,他這一生不知道殺死了多少豬,他同豬最大的區別就是:豬面對屠刀時尚會惜命,而他的命比豬賤得多。公子光、吳子胥那樣尊貴的人,沒有把他當成豬(他不知道,其實人家需要的是一條狗),弄得他實在不好意思當自己是人了。不就是一條命嗎?要,拿去好了。我只能在史冊的一片頌揚中略窺那場殺戮的頹垣遺構。《列國志傳》有一句話:春秋世亂,視弒君不啻割雞。生於亂世的吳王僚又怎麼會沒有戒心,他對公子光的野心並非沒有察覺,吳王僚的悲劇在於不幸做了君主,卻缺少成大事者該有的心狠手辣。吳王僚接到公子光的請柬後,對母親說:「公子光請我喝酒,會不會有什麼不測呢?」僚母答:「公子光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臉上常有愧恨之色,你不可不慎。」吳王僚似乎預感到此行的兇險,他也許並不想去,可能是顧及些兄弟情面,總之他還是去了。赴宴前,吳王僚穿好棠鐵之甲三重,衛兵自宮門排到公子光家門,階席左右全是吳王僚的親信,長戟交軹。吳王僚坐上他的豪華六駕馬車赴宴去了,他沒料到,隆隆的馬車,正載著他向死亡的目的地一路狂奔。吳王僚已入光府,返步下車,公子光笑容可掬,二人談笑間穿過巨坊傑閣。透望屏霞亘壁,穿越兩千年時光,仍能看到當日那兄弟相攜的親密姿態。如果說你已經看到駢削萬仞,你已知假山巨石間奔流的將是澎湃的鮮血,那是因為你洞悉了歷史的結局。那時,吳王僚正拾階席而入,不覺腳下已臨萬丈絕壑。是的,就在他腳底的地下室中,早已劍戟轟沸,而席間正鶯歌燕舞淺唱低吟。酒酣耳熱時,公子光裝著足疾發作離開宴席,史書上解釋他離開的理由是讓專諸把魚腸劍放入魚腹。事實上謀殺計劃早已布署妥當,何需公子光再親臨廚房叮嚀?讓我們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惴測歷史吧:公子光離席的真正原因就是他深知血案現場的猙獰與險惡,如果他在場,專諸的劍抵在吳王僚胸前的瞬間,不等看到吳王僚胸斷臆開,自己便會被左右侍衛砍成肉餅,以他的帝王之軀當然不立危牆之下,他要君臨天下,豈能如專諸般視性命如兒戲?他躲到安全地帶後,專諸端著香氣四溢的灸魚上場了。《左傳》中提及這場宴會戒備之森嚴:羞者獻體改服於門外,執羞者坐行而入,執鈹者夾承之,及體以相授也。服務員要在門外把衣服脫下,雙膝跪地進入,由執劍的侍衛架著服務員上菜,而劍就抵在服務員的身體上。這麼緊張的氣氛,真不明白能蹉出啥樂趣,如果評史上第一饞的君王,非吳王僚莫屬,生生把命吃了進去。專諸由侍衛架著把炙魚端到吳王僚面前,此時的吳王僚只聞到了炙魚的香氣,卻沒有聞到那撲面而來的濃濃的死亡氣息。就在炙魚呈上的一剎那,專諸從魚腹中掏出魚腸劍,不等他揮劍,鐵戟交軹向已經向他襲來,他肚破腸裂,而匕首如故,直刺王僚,力道之猛,貫穿三層盔甲,王僚當場斃命,專諸也被左右侍衛殺死。這時公子光率甲士滅盡吳王僚的衛兵,自立為吳王闔閭。專諸的兒子被封為上卿。誰說非得為國為民才會名垂青史?不過是亡命之徒,就這樣被打扮成了英雄,文革前,在無錫有個「專諸塔」,下面是秦頌碩為「專諸塔」寫的讚美詩:一劍酬恩拓霸圖,可憐花草故宮蕪。瓣香俠骨留殘塔,片土居然尚屬吳。一個屠夫有機會躋身上流社會,昏了頭把命搭上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明明是最陰暗的權利鬥爭中的一枚棋子,何以到今天還聽得到那些昏饋之極的頌揚,或許因為權力這柄滴著血的刀總是抵著歷史書就而成的吧。季札回國後,才知道兩個侄子自相殘殺,公子光已經改名叫吳王闔閭了。吳王僚的兩個弟弟在外伐楚,聽聞兄長的死迅,便降了楚。人家的事季札一搭眼兒就能預測個八九不離十,怎麼就想不到他的讓位會為自家埋下這樣的禍患呢?此時季札能做的,也只有在吳王僚的墳前大哭一場了。 發表於 07-07-02 06:32:21只看此用戶 回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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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伍子胥這一寶算是押對了,接下來他要藉助吳軍伐楚,報殺父之仇。伍子胥每天在吳王闔閭面前晃悠,那在心中燃燒的復仇之火常令闔閭感到不安,既然「父不受誅,子復仇可也」,吳王僚殘死在自己手中,僚的兒子慶忌便是闔閭的心頭大患,那是另一個伍子胥,不除慶忌,闔閭寢食難安。王子慶忌是公認的吳國第一勇士, 「好男孩兒」評選民意支持率最高選手,人皆畏之,無能殺之。據說他可以「走追奔獸,接及飛鳥」,世界冠軍們就是拿興奮劑當飯吃也沒他跑的快、跳的高。闔閭率軍萬箭齊發去射他,他依然毫髮無傷,後來中國有個導演根據他的光榮事迹拍了個大片兒,賺了不少外匯。闔閭把斬草除根的打算對伍子胥一說,伍子胥便義正辭嚴的說:「我可不幹這缺德事兒,我們合謀殺了吳王僚,現在又要殺他的兒子,會天打五雷轟的!」看到這兒你一定會以為伍子胥改邪歸正了吧?別急,人轉性會死的,接著看。闔閭說:「昔日武王討紂,殺了紂王的兒子武庚,不是沒激起民憤嗎?說什麼天打五雷轟,你咋這麼迷信呢?」伍子胥一聽找到了傷天害理的理論依據,立刻把良心這碴兒給忘了,連忙表忠心,向闔閭推薦了要離。伍子胥是這樣介紹要離的:「大王,您記得「好男孩兒」的落選選手椒丘欣嗎?」「記得啊,他是個勇士,寡人是他的粉絲,曾經做過辣椒的親友團。」「以椒丘欣之勇,如果不是大賽黑幕,他是唯一能跟慶忌搏奕的選手,而要離卻敢折辱椒丘欣。」闔閭頓時來了精神問:「連寡人的偶像都敢折辱?快快道來!」伍子胥道:「椒丘欣為了一匹馬跟水神決戰了一天,勝出,瞎了一隻眼睛。後來到了吳國,參加朋友的葬禮,因為自恃勇猛,對在座的公務員很傲慢。「要離便挫他的銳氣說:我聽說真正的勇士決鬥講究的是『生往死還(即站著進來橫著出去),不受其辱』,今天你跟水神決鬥,馬死眼瞎,形殘名勇,還有臉在我面前擺譜!「椒丘欣大怒,葬禮結束後,便去要離家算帳。「要離對老婆說:『我在大家面前折辱了著名的勇士椒丘欣,他一定會來殺我,你不要關門。』「深夜,椒丘欣果然來了。看到要離家大門不閉,廳堂不關,入室無守,要離披頭散髮的睡在床上。「椒丘欣的劍指著要離問:『你可知你有三條該死之過嗎?』「要離道:『不知。』「椒丘欣道:『你在眾人面前折辱我,是第一該死;回家卻不關門,是第二該死;睡卧無守,是第三該死。』「要離道:『我沒有三死之過,可是你有三不肖,你知道嗎?』「椒丘欣道:『不知。』「要離道:『我在千人面前折辱你,你卻不敢當場報復我,這是一不肖;入門不咳,登堂無聲,這是二不肖;你把劍尖指到我鼻子上才敢說這些話,這是三不肖。你不覺得卑鄙嗎?』「椒丘欣聞言扔下寶劍嘆道:『以我之勇,天下誰人不服?而要離在我之上,天下勇士非你莫屬!』要離雖然武功不精,但是「嘴功」卻天下無敵,三言兩語就把椒丘欣說到棄劍慚走絕非僥倖。看到這一段,你大概想起《九品芝麻官》中偷師老鴇、對著大海練功、口誅妓院八婆的包龍興吧,估計他正是從一代宗師要離的經典絕學中得到了啟迪,才取得舌戰公堂的輝煌勝利。此時闔閭雖想請要離嗟一頓,但心下猶豫,沉吟道:「尋缺心眼兒如專諸者不易,要離忒能忽悠了,把他忽悠懵沒點兒技術含量可不行。」伍子胥仰頸長笑,震得落葉紛紛,但聞他朗聲道:「爾等肖小,也配與吾輩華山論忽悠乎?」伍子胥之所以這麼有把握忽悠住要離,因為他是一流的心理學家。要離是個侏儒,瘦小無力。因為自身條件欠佳,要離內心的英雄情結受到長久壓抑,以至扭曲,一旦有機會釋放,便會以一種變態的方式爆發。要離家住在蘇州的城鄉結合部,伍子胥從市中心一直走到路絕茅深處,遠遠看到一戶人家,他深一腳淺一腳的涉荒茅而過,終於找到了要離。別人只知道要離不喜歡吃肉,伍子胥卻知道不喜歡吃肉的人常常吃不起肉。要離正坐在自家門墩兒上捉虱子,在他眼裡,這些虱子可比伍子胥有趣多了。伍子胥道:「知道我為什麼找你嗎?」要離:「不知道。」伍子胥道:「因為我知道你不想一輩子坐在這裡捉虱子,卻找不到揚名立腕的機會。你讀過《專諸傳紀》吧,那是我一手炒作的,只要我想包裝你,你同樣可以戴上英雄的行頭,改變命運的機會就在你面前,錯過了,你永遠只是一個吃不上肉的人。」 要離這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出名,然而老天何其不公,他也曾經想參加好男孩兒大賽,卻因身材矮小,沒有報名資格,連被潛規則的機會都得不到。娛記們只顧盯著女明星的乳溝討生活,從不曾注意過他,他的成名之路如雲煙浩渺,內心洶湧滂薄的理想與現實的卑微渺小構成了巨大的落差,他苦悶,他彷徨,他失落,響徹在他心中的只有一個聲音:我要成名!所以伍子胥的到來,如同大款遇到女明星,一拍即合,立刻崩發出激情四射的火花。一個不需要漏底,就能博出位的機會!要離不在意這個機會是正義還是邪惡,或者毫無意義。他只聽到,在他身後,無數粉絲的歡呼聲,連陸遊都在歌頌什麼「死當穿冢隨要離」,如果只有死亡才能換取聚光燈的佇足,那麼,要離的回答只有三個字:我願意。當晚伍子胥給要離買了二斤五花肉。闔閭初見要離,極其失望,他此時非常想念專諸,專諸是多麼高大威武,上帝為什麼不讓他能多死幾次呢?唉,曾經滄海難為水啊!在闔閭心目中,要離VS專諸,如同時下的《論語》VS《心得》,被PK得落花流水。闔閭半點面子都沒給,直截了當的說:「慶忌有萬夫莫擋之勇,你哪是他的對手。」要離最怕別人看不起他,原本內心還在痛苦掙扎,聽他這麼一說,便忍不住逞能說:「大王,你錯了,我能殺慶忌。」為了進一步樹立身殘志堅的高大形象,要離又出了個令人髮指的主意,並發表了一通冠冕堂皇的演說:「安於妻兒之樂,卻不盡事君之義,是不忠;懷家室之愛,而不為大王除憂,是不義。請大王殺掉我的妻子兒女,斷我右手,這樣一定能取得慶忌的信任。」為了文人騷客幾句虛無的談資,結髮可殺,骨肉可誅。慶忌能不信嗎?誰會想到名利可以令世間人心變得如此兇殘可怕?闔閭好歹禮待專諸,專諸刺殺王僚,雖說是不義之義,也勉強算沾了個「義」字。對於要離,闔閭言談間只有不屑,連「士為知己者死」的理論都套不上,他卻要為他滅家立功。一個瘋子的殺人動機,是福爾摩斯也參不透的。要離得意的笑了,他想起六百年後,那些小兒科的苦肉計,黃蓋能說的不過是一句:算你狠!周瑜也只能悲嘆一聲:既生瑜,何生離?要離裝作得罪闔閭後出逃,闔閭殺死要離的妻兒,焚棄於市。要離帶著一隻殘臂向各國諸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訴說自己的血淚史,成為天下聞名的受迫害老幹部。當他溜噠到衛國時,便申請政治避難。沒過多久他終於見到了慶忌,要離抽抽答答的說,我無罪受誅,我願意把吳國的最高軍事機密告訴您,以王子之勇,拿下闔閭還不是小菜一碟。慶忌雖然勇猛無敵,但是出身尊貴的王子,哪裡知道小人物出人投地的艱難,這個喪心病狂的陰謀他想不到也看不穿。同憂相親,同憂相助,同樣的家仇國恨,同樣的際遇,慶忌對要離深信不疑,他對他有深切的同情,雖然要離文韜武略樣樣稀鬆,但是慶忌仍然把他帶在身邊。要離終於以老婆孩子的性命為代價,成功打入敵人內部,成為一名地下工作者。要離在為實現自身價值的道路上,邁出了可喜的第一步。三個月後,慶忌率軍攻打闔閭。慶忌乘戰船於江上,江河浩瀚,故園隔岸對峙,他迎風遠望,縱是高嶺懸削,危涯峰聳,總不及我虎丘蒼壁,海涌千潯。那裡承載著他輝煌的往昔,有他翱翔的壯志,還有父王慘烈的鮮血。耳畔水聲洶湧,激情如萬馬奔騰,萬里河山等待王者歸來,他躊躇滿懷,今日東征,他要手刃公子光那個狼子野心的逆賊,父仇終將得雪。慶忌胸懷蒼穹,壯士氣吞山河。渾然不覺死神就在身畔,不遠處,一雙陰冷的眼睛正暗暗的窺視他,那是他的親信要離。要離知道自己力虧,起身與他順風而對,只有藉助風勢才能一擊至命,如果他肯傾聽,父王的冤魂已經在悲聲慟哭,然而戰鼓轟隆,旌旗激蕩,那慟哭早被掩去,此時他心中只有天下,哪注意到小人正從背後舉矛刺來,那可是他最信任的兄弟,當他發覺時,生命的逝去已經不可挽回,歷史瞬間定格,長矛直透胸膛,鮮血從鎧甲中噴出,慶忌仰天大笑,伸手抓過要離,將要離的頭三浸江中,而後放在膝上,將死之際,他面不改色,指著要離笑道:「真是天下勇士!竟敢加兵刃於我!」這時左右一擁而上要殺要離,慶忌揮手道:「豈可一天殺天下勇士二人?放他回吳國,我敬其忠。」慶忌言畢拔矛而死。恨蒼天不賜我月光寶盒,恨結局不能撕掉重來。「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這是英雄最窩囊的死法兒,一代勇士慶忌就這樣用生命成全了要離的瘋狂。此時的要離應該在暗暗慶幸,慶幸慶忌遠不如他那般狡詐伶俐,慶忌只是勇士,不是辯才。想當初,要離數落椒丘訢「入門不咳,登堂無聲」時是何等義正嚴詞,言猶在耳,當他偷襲慶忌時,這套理論就去他媽的了。要離的名人夢終於實現了,他總算當上了公眾人物,他的人生將從此輝煌,數不清的慶功宴,答不盡的記者問,趕不完的報告會,無數仰慕名人的少女追逐簽名……他曾經夢想的一切都變得垂手可得。當船至江陵,他的心中卻湧起無盡的悲涼,他去哪兒呢?回家?他的家人已長眠於翠柏蒼松下,去那片荒冢中與他們團聚嗎?名利終至,他發現那不過是一座華美的海市蜃樓,生命的豐盈離不了骨肉親情。他想起三個月前,他對闔閭說的那番話:「安於妻兒之樂,卻不盡事君之義,是不忠;懷家室之愛,而不為大王除憂,是不義。」而今,他在輝煌的頂峰晃然從悲劇中醒悟,他已一無所有。他愍然道:「殺妻滅子,以事君主,不仁;為新君殺故君之子,不義。我不仁不義,有何面目見天下之士?」要離自斷手足,自殺而死。 發表於 07-07-02 06:32:45只看此用戶 回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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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 沒有嘗過名利滋味的人若說淡泊名利,那是不思進取,而今的要離已經混到大才子李白說的「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級別了,他可以放心的去了,他的生命在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夜晚,仍以另一種方式延續著。不過令要離鬱悶的是,《史記》、《左傳》之類的央視大戲從不屑提他,雁重夫妻情,虎毒不食子,再加上要離動不動就砍手斷足,對待雞大腿也不該這麼血腥,他的所作所為,和諧社會實在沒法兒待見他。當然如皋伯通之類把持的地方八點檔,稀里糊塗的把梁鴻葬到要離墓邊,可嘆梁鴻生前何等名士風流,死後竟與要離為伍,讓人不得不懷疑皋伯通悲痛過度,存心想把梁鴻氣活過來。要離死後三年,伍子胥跟楚平王的家仇升級換代成了國恨,伍子胥親率吳軍討伐故國,終於滅楚。先秦臣子的口號是「為父絕君,不為君絕父」,輿論的大基調已定,所以戲文里的伍子胥摘掉鬍子就夠格演李玉和,這些陰險奸詐的勾當也都戴上了忠義的面具。小時候寫作文留下的後遺症就是習慣在結尾處寫思想總結,下面這段思想總結是治療失眠症的秘方,兄弟們睡醒了別忘送一面錦旗:反恐精英韓非子對遊俠、刺客的評論是:立節操以顯聲名。據說戰國時期的墨子受了遊俠、刺客們的啟發,創立了墨家,在法家的眼裡,墨子簡直就是現代的拉登。當時的刺客都是墨家弟子,人手一本墨子撰寫的刺客思想品德指南,刺客們的理論水平之高夠去基地當博導了。墨家主張兼愛、非攻,兼愛就是天下相愛;非攻就是不要發動戰爭。而兼愛、非攻的外在表現是殺一人而天下安,所以後世常把專諸、要離等人的刺殺行動歸為墨家精神。不說專諸、要離在世時墨家的思想體系還沒有形成,單說墨子倡導的任俠理念,墨子對任俠的解釋是:任,為身之所惡以成人之所急。對於任俠的理念墨子一向身體力行。楚惠王五十年,魯般為楚國製做雲梯攻打宋國,墨子為了阻止戰爭,從齊國日夜兼程,走到鞋碎足爛,終於趕到楚國。墨子向楚惠王、魯般演練了一套破雲梯的戰術,魯般勸楚惠王殺掉墨子,墨子慨然道:「我已經把破解之法講給弟子禽猾離,他正率三百勇士趕往宋國,即使殺我,死宋國仍然攻不下。」於是楚惠王放棄了攻打齊國的計劃,百姓免於戰爭之苦。這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最好的注釋,墨子無暖席,他一生都在為世界和平奔走呼號,絕對夠格拿諾貝爾和平獎。比之專諸、要離的「十步殺一人」的境界有雲壤之別。如果把專諸、要離的行徑歸結於墨家精神,實在是把墨家狹隘化了。二北齊興亡自從《雷雨》被惡搞後,咱們古中國的宮廷也算跟國際接軌了。雖然滿眼36D,絕對世界領先水平,但是有識之士應該清醒的認識到,315任重道遠啊!當然,歷史的真相遠比乳溝的有無更加耐人尋味。史上的宮廷是否真的如此虛華、荒淫?還是翻開史書,讓我們看看一千四百年前的北齊上演的宮廷故事吧。一千四百年前的魏晉南北朝時期,泡妞兒高手高歡泡上了一個叫婁昭君的妹妹,那時醫療條件落後,婁妹妹沒做婚檢就跟高歡領證了,不成想兩個人的愛情竟然結晶出一群精神病人,如果高歡是普通人民群眾,那麼這只是他個人的不幸,可他偏偏是東魏的高級領導幹部,所以他個人的不幸便升華成了國家的不幸。高歡的大兒子高澄因為裙帶關係,十二歲娶了皇上的妹妹,十四歲就任尚書令(相當於五角大樓的秘書長)、并州刺史(相當於太原檢查院院長)等職,十六歲就當上了首都軍區總司令。從高澄的履歷表上就能看出高歡不太重視教育,孩子們小小年紀綴學混社會,染上很多不良惡習。別以為高家都是粗人,高歡本是北魏大官高謐的孫子,後來高謐被流放到懷溯(今包頭固陽縣白靈淖鄉庫倫村),沒過多久就死在流放地。高謐的兒子也就是高歡的老爸——高樹,適應不了從豪華跑車到牛車、從貴族到農業戶口的新形式,在村裡當著不事生產的遺少,沒當幾年也死了。高歡就此徹底鮮卑化,當時民族的劃分是按照文化而不是血統,高歡對自己成了鮮卑人沒半點感想,從祖上到他這輩都沒有民族主義情結,為鮮卑人打江山,大家既沒背上漢奸的罪名,也沒發生大俠喬峰那樣的悲劇。日後文化人的總結就是:南北朝時期就是民族大融合時期。為了收視率,文化的話題就此打住,接著走驚悚、艷情路線。講到北齊,所有史料都淪為最低俗的地攤兒文學,不要指望接下來的情節能比大片兒們有格調,兒童慎入。「老婆人家的好」,高家父子一生都在以實際行動驗證著這條顛撲不破的真理。高歡的大兒子高澄發育得早,十四時從包辦婚姻中覺醒,背著老爸追求自由戀愛。不過先別急著把他跟反抗舊禮教的五四進步青年劃等號,他這次自由戀愛的對象是有夫之婦鄭大車,那個倒霉的「夫」正是高澄的老爸高歡(各位先別把嘴張那麼大,不然看到後面腦袋就裝不下嘴了)。當年娛樂新聞的頭版頭條不是《鄭大車生擒高公子》就是《高澄與鄭大車拍拖曬甜蜜》,兩個很有娛樂精神的婢女向高歡播報了這些新聞,兒子跟小老婆傳緋聞!高歡一點都不覺得娛樂,他這輩子只搶過別人的老婆,這回被親兒子綠化了,哪咽得下這口氣?盛怒之下要廢了髮妻和兒子,這時號稱首都四貴之一的司馬子如充當了調節家庭矛盾的居委會大媽,他自告奮勇審問了兩個播報高澄婚外情的婢女,逼她們翻供、上吊,高歡見證人畏罪自殺了,喜極而泣,自欺欺人的捂著帽子裝色盲,與老婆兒子抱頭痛哭了一場,夫妻父子前嫌盡棄。從此之後高歡越發器重長子高澄,兩年後委任高澄為鄴城軍區總司令。公元546年,高歡征討西魏玉壁(今山西稷山縣太陽鄉白家莊附近)。這是高歡第二次攻打玉壁,也是他人生最後一次征戰。高歡在玉壁先是展開造山運動,接著又玩地道戰,都被敵方將領韋孝寬化解,最後高歡只剩攻心術這招了。高歡派宣傳干士向城裡喊話道:「城裡的兄弟聽著——哪個哥們兒殺了韋孝寬,就能當陸軍總司領,封開國郡公,賞一萬匹綢緞!」韋孝寬一聽,便直接盜版了高歡的創意,往城外射了一張宣傳單,道:「殺掉高歡的哥們兒,依此封賞!」本來東魏軍隊苦攻兩個月,軍中傷亡十之四五,高歡心裡窩囊透了,好不容易想出的法子又被韋孝寬CTRL+C了,那時候不興知識產權,不象幸福的新社會有人民法院撐腰,高歡哭訴無門,頓時急出大病,埋掉七萬白骨,愴然而返。高歡回到首都鄴城(今河北省邯鄲市臨漳縣)後,因病醫治無效,享年五一歲。高歡剛死,他的大兒子高澄立刻進宮參加小舅子孝靜帝元善見舉辦的派對,還跳了支舞,司馬光同志很看不慣,忍不住以有識之士的身份在《資治通鑒》里發表了一通唯心史觀:「東魏主與之宴,澄起舞,識者知其不終!」意思就是:「老爸剛死就去跳舞不會有好下場!」高澄雖然最後非正常死亡,但是很多人還是很羨慕他的下場,因為老爸死後,他榮升為東魏政壇的男一號。高澄當權後,對孝靜帝元善見越看越不順眼,派崔季舒在孝靜帝元善見身邊當007,還寫信問:「那個弱智怎麼樣了?還跟以前那麼傻吧?」就連孝靜帝元善見騎馬打獵,高澄派去的卧底都會在後面喊:「騎那麼快高將軍會怪罪的!」孝靜帝心中的不滿在一次雞尾酒會上爆發了,高歡很傲慢的向他勸酒,孝靜帝元善見怒道:「自古沒有不亡的國家,朕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高澄脾氣更大,道:「什麼朕不朕的,你這個長狗腳的朕!」還讓崔季舒給了他三拳。孝靜帝元善見不堪受辱,便吟了一首詩:韓亡子房奮,秦帝仲連恥。本自江海人,忠義動君子。這是南朝詩人謝靈運寫的一首反詩,詩中的張子房就是劉邦的參謀官張良,曾經策划過刺殺秦始皇的恐怖行動;第二句中的魯仲連更牛,當時秦國是魏國的老大,關係同現在美國和英國差不多,魯仲連說服了魏國抗秦,工作能力比聯合國那幫尸位素餐的傢伙強多了。孝靜帝元善見做了張子房和魯仲連的粉絲後,便計劃殺掉高澄。高澄得知他的刺殺計劃後,對著孝靜帝元善見叩頭痛哭,又是道歉又是請罪,懺悔完就把孝靜帝元善見囚禁起來。看到這段大家一定跟我一樣莫明其妙,史書的記載為什麼會前後矛盾?我目前想出兩個可能:第一種可能是高澄神精病發作,舉動不能按常人理解;第二種可能是史官想當大片兒編劇,故意編得驢唇不對馬嘴。寫到這兒,我們隆重有請男一號——高洋出場!高洋是高澄同母所生的弟弟,《北史》上說,韋昭君生高澄時「夢一斷龍」,生高洋時「夢大龍」,古代人的夢命中率特別高,不象現代人總夢著自己成了比爾蓋茨,可到現在還是杜裾遠。身為高家的第二號繼承人,高澄對高洋很提防,高洋的策略就是裝孫子。史書上這段描寫把高澄刻劃得很小家子氣,他看到高洋給老婆李祖娥買了新衣、香包就要佔為己有,不知道他想自己穿還是送給小蜜,不管是哪一個答案,高澄不過是索要了幾件范思哲外加LV,算是個清官了。當然,高澄身為國家幹部,生活作風不太嚴肅,老爸生前跟繼母鄭大車有染,老爸死後乾脆把老爸的另一個老婆蠕蠕公主變成了自己的小老婆,還調戲弟弟高洋的老婆李祖娥。高洋對哥哥的挑釁很高姿態的說:「兄需何容吝惜!」後來唐代有一個故事,講一個老頭想忍受一百件恥辱的事,忍到第九十九件時,有個老道說想要跟他兒媳婦嘿咻,老頭八成只差一件就能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就去做兒子、兒媳的思想工作,兒子、兒媳的思想境界都特別高,堅決支持老頭兒衝擊吉尼斯,兒媳婦跟老道入了一夜洞房後,第二天一早發現老道變成金人了。佛門高僧經常用「百忍成金」的故事點化世人:只要別把尊嚴當回事兒,就有金子賺。高洋深諳禪宗,對高歡一忍再忍,終於有一天,他也百忍成金了。徐州刺吏蘭欽是南梁名將,高澄抓到他的兒子蘭京,讓他做上菜的僕人,蘭家父子數次提出贖身請求,高澄不允並杖打蘭京,揚言殺之。公元549年的某一天,高澄犯了個所有男人都會犯的錯,他包養了一個叫琅邪公主的情人。那天高澄去琅邪公主家約會,順便開了一個秘密會議,會議的主要內容就是怎麼實現高澄的皇帝夢,並制定有功之臣的封賞方案,大家發言踴躍。這時蘭京端上點心,高澄說:「昨天我夢到這個奴才砍我,應該馬上殺了他。」 高澄萬萬沒料到這句話竟惹來了殺身之禍。老子說: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道德經 五十章》意思就是:兕牛用不著角,虎用不著爪,兵器用不著刃。什麼原故?因為他們沒有瀕臨死境。或許蘭京已經預感到危險,或許他寧願英勇的死去,也不願意低賤的偷生。他不愧是將門之子,二話不說,拿了刀放在托盤下面又把點心端上來,高澄怒道:「我沒叫你,誰讓你端上來?」蘭京操刀高喊:「我要殺你!」高澄這才意識到,不是所有人都乖乖的任他奴役,他連滾帶爬的鑽到床底下,蘭京掀開床殺死高澄。之後蘭京被碎屍。有兩個人從高澄的死亡中看到機會,一個是孝靜帝元善見;另一個則是手握并州重鎮兵權的高洋。就在孝靜帝元善見以為大權在望時,高洋已經做起了改朝換代的準備。高洋搭了個草台班子,編了個很沒創意的劇本。劇本是這樣寫的:徐之才、宋景業以為太歲在午,當有革命,因德政以白洋,勸之受禪。意思就是:徐之才、宋景業認為木星在正南方,天下要換姓,請高德政同志勸說高洋接受皇帝禪讓。「太歲正午」這種八杆子打不著的說辭居然成了篡位的理由,這個劇本剛問世,高洋的老媽韋昭君就第一個提出修改意見:「你父親如龍,兄長如虎,尚不敢稱帝,你怎麼能受禪?」這時群眾演員徐之才登場,說:「正因為您的才能不及父兄,所以站在更高的位置,才能更好的為人民服務啊!」由於幾大演技派男星的傾情出演,這部濫片兒成績喜人,高洋很快排除眾異,逼著孝靜帝元善見效法堯舜了。孝靜帝元善見在退位前背了一段范曄《後漢書》中的一段話:「獻生不辰,身播國屯,終我四百,永作虞賓。」「獻生」就是指同樣被逼禪讓的漢獻帝。「虞賓」是指堯帝的兒子丹朱。堯帝把天下禪讓給了女婿姚重華,姚重華即是舜帝,國號有虞。這句話的大意就是:漢獻帝生不逢時,結束了大漢四百年的統治,今天正式下崗,丹朱永遠做虞的賓客。然而政治畢竟不是詩歌朗誦會,抒情感懷是沒有用的,孝靜帝元善見早就說過「此人(高洋)又似不相容,朕不知死在何日!」。如果孝靜帝元善見有蘭京那樣的血性,也許他還有一線生機,所謂「蓋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兵甲。」,就是說善於求生的人,走路不怕遇到兕牛和猛虎、戰鬥中不怕被殺傷。而孝靜帝元善見卻毫無抵抗的任由他人擺布。 發表於 07-07-02 06:33:36只看此用戶 回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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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 孝靜帝元善見的任人宰割並沒有為他贏來生機,禪讓的第二年便被高洋毒死了。自此北齊取代了東魏,高洋登基時21歲。高洋英姿勃發、能征善戰,21歲時與西魏交戰,連高歡的老對手宇文泰都感嘆:「高歡靈魂附體啊!」高洋22歲親征契丹,身先士卒,凱旋而歸。23歲,南下大勝柔然。高洋還積極開展廉政建設活動。自北魏孝庄帝起,朝廷官員就不發奉祿,官員們供養香車豪宅、嬌妻美妾就只能靠貪污腐敗,高洋上台後,高薪養廉,御下肅清。高洋登基的前六七年算個明君,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有為青年,富有、權高、年輕、健美,絕對是一千五百年後偶像劇男主角的材料。在他的英明領導下,天下無事。有一天,這位迷倒萬千少女的精英人士忽然不能承受生命之輕,他把人生格言改為「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何不瀟洒走一回」,從此,他的愛好日趨廣泛,兇殺、酗酒、群交……成為史上著名的超後現代主義人士。就算讓那個歌頌過秦始皇哥們兒上陣,也拯救不了他一落千丈的形象。就象小資得吃哈根達斯、看杜拉斯一樣,古時候,貴族的標誌就是要搞同性戀,不然都沒臉說自己是上流社會的,南梁皇帝、戀童癖蕭綱還專門為同志愛人寫過一首《孌童》,高洋當然不甘心當土老冒。彭城公元韶,因為做了高歡的女婿,權高位重。元韶氣質出眾,高洋很猜忌他,便把他的頭髮、鬍子全剃掉,讓他塗上脂粉,向別人介紹這是自己的妃子,即滅了元韶的威風,又趕了一把時髦。只可惜高洋掛羊頭賣狗肉,元韶這位所謂的「男寵」在高洋誅元姓的屠殺中活活餓死,這是後話,先放下。高洋的皇后李祖娥曾經被兄長高澄調戲,這給高洋弱小的心靈留下了童年陰影,象時下很多娶不著處女的憤怒青年一樣,心中埋下了仇恨社會的種子。他撐權後,有一天搬到嫂子家,說:「吾兄昔奸我婦,我今須報。」便強姦了嫂子馮翊公主。高洋報了辱妻之恨後,又成了一個有理想的青年人,這回他痴迷上了藝術,身為製片人,他常常召集貴族男女在宮中現場表演A片,漸漸地,他不能滿足於只坐在觀眾席上欣賞演出,開始潛心於A片創作,為了給群P演員講戲,還親自示範,大家在述職報告里紛紛表示:高洋同志為藝術獻身的精神將永遠激勵我們在藝術道路上奮勇前行。做為一名後現代主義藝術家,高洋不斷探索創新,他塗著脂粉,率領王公大臣集體上街裸奔,開創了行為藝術的先河。每次聽人說現代藝術的祖師爺是杜尚,我都替高洋前輩鬱悶,杜尚的小便器比高洋前輩的行為藝術晚了一千四百年,明明是復古,偏偏叫「現代藝術」,忒沒文化了。後人常把高洋的行為藝術做為他淫亂的罪證,這實在是冤枉高洋了。中國的行為藝術源遠流長,早在魏晉時期,玄學的老祖宗何晏開創了吃「五石散」的風尚,「五石散」的解毒方法跟武俠小說里的「催情散」有點神似,只不過沒有武俠小說常見的必須男女交合那麼艷福無邊,吃了「五石散」要儘可能少的穿衣服暴走,不然就會毒發身亡,這就是「行散」的由來。蟬聯年度風雲榜冠軍的男子組合「竹林七賢」成員劉伶,就是最早的行為藝術家,他把「行散」之風發揚光大。那時候流行「捫虱而談」,你要是天天洗澡,身上沒長几個虱子,搖滾青年們就不帶你玩兒,有一天,一個長了一身虱子的時尚青年慕名拜訪劉伶,劉伶可能是剛吃完葯,就裸體見客,時尚青年一時跟不上時代前進的步閥,劉伶遭到客人的投訴,劉伶便說天地是他的褲子,反問時尚青年為什麼鑽到他的褲子中。前一陣有個自稱與大海做愛的現代藝術家在海灘裸奔,不明真相的群眾以為人家前衛,其實那一套都是老祖宗玩剩下的。前面我說高歡不注重對下一代的教育,我承認我在詆毀高家父子。高洋從小就接受精英教育,在他暴燥的內心中,還有風雅的一面。高洋的裸奔可以看作是在向劉伶致敬,向魏晉文化致敬。不小心又扯上了不討人喜歡的文化話題,轉回來接著講血腥變態的宮廷故事。高洋24歲那年,遇到了叔叔高岳的情人——薛妹妹。薛妹妹剛出道時在夜總會上班,高岳通過薛妹妹的媽媽桑,即薛妹妹的姐姐,包養了薛妹妹。在一個春風蕩漾的日子,王府的後花園中木秀繁陰,薛妹妹輕裾搖曳,憑欄而立,那個年輕的君王望向秋水樓台,驚鴻一瞥後,叔叔的情婦便成了高洋的貴妃。薛貴妃寵慣後宮,一向放蕩荒唐的高洋,忽然放下反傳統的大旗,像很多純情的處男一樣,生出處女情結來。高洋痴痴的望著薛貴妃,哀悼著那層永遠不能再生的膜:「你真的好殘忍好殘忍。」薛貴妃對那層逝去的膜實在無可奈何,只能可憐巴巴的說:「我愛你愛得好痛苦好痛苦,我也知道你愛我愛得好痛苦好痛苦!」高洋仍然不依不饒,用台灣劇特有的力度痛苦吶喊道:「你們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我都沒有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薛貴妃捂住高洋的嘴,說:「都是我的錯我的錯,我不該和他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我答應你今後只和你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我貧乏的想像力和語言實在寫不出那似海情深,只好抄襲人家的橋段,這些感人肺腑的對白不多寫了,不然瓊瑤阿姨會告我侵權。薛貴妃的真情告白並沒有平熄高洋內心的火焰,一次,薛貴妃那個做媽媽桑的姐姐不知趣的找高洋替老爸要官做,高洋正為她給薛貴妃和高岳拉皮條的事兒窩火呢,他冷笑著抽出寶劍,利落優美的挽了一個劍花,寶劍回鞘,薛姐姐已經成了兩截兒。隨後高洋又派高岳的養子高歸彥賜毒酒毒死高岳。可是高岳的死也改變不了心愛的女人被睡過的殘酷現實,解脫痛苦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永遠都不要見到她。驟雨蒼茫,狂風卷落萬葉,遙想往日,征塵十萬里,不過是笑飲敵血,酒痕疏狂,爾今在這喧囂紅塵中,為什麼我體味的只有天際亘古的寂寥,那是因為我的悲喜被另一個人所左右,現在,我要讓所有的愛恨纏綿就此結束。高洋來到後宮,深情款款的望著薛貴妃,她剛剛為他生下孩子,嬌媚中平添一股豐腴的韻致,她越是美好,他便越是被她的缺失而剌痛,長痛不如短痛,高洋手起刀落,薛貴妃人頭落地,那美麗的笑容永遠凝固在臉上。高洋拾起人頭放在懷裡,約大臣們去東山集體腐敗,大家吃飽喝足,高洋便把薛貴妃的人頭扔在桌子上,把她的屍體支解,此時的高洋仍然不忘藝術家的使命,他剔下薛貴妃的骨頭做了個琵琶,然後開始卡拉OK:「佳人難再得!……」高洋唱得傷心欲絕,大臣們嚇得面無人色。高洋唱罷,命人把薛貴妃的屍體運走,他依依不捨的跟著靈車,悲聲痛哭。科技的落後造就了曠古的愛情悲劇,如果當時的藥店有今天這樣琳琅滿目的處女膜,也許北齊的歷史就會改寫,但還是那句話,這世上沒有如果。心底的憂傷如盛夏的痱子,蓬勃生長著,哪堪相思啊,哪堪相思,從此後高洋思念成疾,徹底瘋了。他常常狂飲爛醉,坐街卧巷,不分冬夏,赤裸行走於街頭。唯獨藝術的火焰仍在他心中熊熊燃燒,他站在二十七尺高的三台梁脊上又跑又跳,和著韻律旋轉,可惜沒有人能欣賞他的空中芭蕾,鄉下蠢婦居然敢說他瘋了,他懶得辯解,一刀了之。他瘋狂的找女人,他先是看中了太妃爾朱氏,也就是老爸高歡的小老婆,爾朱氏不從,他便揮刀結果了她。之後又看中了大姨子——元昂的老婆,他把正牌老公元昂亂箭射死後,要立大姨子做昭儀,皇后李祖娥日夜啼哭,要退位讓賢,太后百般阻攔高洋才斷了這個念頭。玩女人很快就不夠刺激了,身為皇帝,高洋積極開展第三產業,他的第二職業即不是跨國公司CEO,也不是影視歌三棲明星,而是一個酷斃了的職業——鄶子手。一千五百年前的高洋,雖然沒有條件玩電子遊戲,然而他玩得比電子遊戲更刺激,對,他的新愛好就是真刀真槍的殺人。高洋干一行愛一行,他在宮中擺滿了鐵鍋、鋸子、鍘刀、石碓等刑具,喝完酒便親自操刀上陣,盡情享受工作的快樂。他的殺人程序是先肢解,再扔到火里燒,然後再扔到水裡。高洋逮著誰殺誰,殺到宮中活人告急,為了供給充足,手下人便把監獄搬到宮中,每日提供死囚做高洋的儀仗隊,史稱「供御囚」,高洋想殺人時,就隨手拉出來一個殺掉。高洋非常愛崗敬業,每天廢寢忘食的殺人,以致於鄶子手成了北齊當年失業率最高的行當。高洋雖然殺人如麻,但卻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北方輕玄重佛,高歡依靠六鎮流民起家,所以北齊的鮮卑人地位尊貴,高洋認為道教奉的是漢人的神,他做為鮮卑人應該信奉來自西域的胡神,公元555年,首都人口中有一半是和尚、道士,高洋便滅道教興佛教,讓道士們全去當和尚。高洋殺的人太多,所以去甘露寺坐禪念經時格外忙碌,因為有很多亡靈需要超度,在他慈悲為懷時,只有發生軍機大事才可以打斷。這時,有人報告說重臣崔暹與世長辭了,高洋悲傷難抑,扔下佛祖,趕往崔家哭喪。高洋雖然很悲傷,但是他一看到崔暹的老婆李氏,便忍不住職業病又犯了,他親切的問李氏:「你很想崔暹吧?」李氏承蒙首長關懷,哭得更悲切了,說:「很想。」高洋安慰李氏道:「我會幫助你去看他的。」李氏還沒明白怎麼去看他,高洋的刀已經從她的頸部揮過,頭被扔到了牆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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