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研究綜述
07-05
晏幾道是兩宋著名詞人之一,也是20世紀詞學研究的熱點詞人之一。1997—1999三年間,關於晏幾道的研究取得了可喜的成績,研究視角多維,研究方法多樣,異彩紛呈,成果頗豐。現將有關情況綜述如下: 一、生平考證與作品考辨 晏幾道生平資料缺失已久,其生卒年排行史傳也沒有記載。近人撰寫的晏幾道年譜及其他研究晏幾道的文章,對他的生卒年和排行均是根據有關材料推算而定。如夏承燾先生編著的《唐宋詞人年譜·二晏年譜》在「天聖八年庚午(1030)晏殊四十歲」條中云:「叔原約生於此時。」同書又在「崇寧五年丙戌(1106)」條中云:「叔原約卒於此時。」此後,今人關於晏幾道的生卒年歲均沿用夏說,或定為「1030?—1106?」,或寫成「約公元1030—1106年」。關於其排行,今人則多沿用黃庭堅《小山詞序》中的說法,或雲「暮子」,或雲「幼子」,也有明言「第七子」的。塗木水《關於晏幾道的生卒年和排行》(《文學遺產》1997年第1期)一文,解決了晏幾道研究中長期遺留下來的這一問題,取得了可喜的成績。作者到二晏的故里查閱了《東南晏氏重修宗譜》,該譜對晏幾道的生卒年及年齡均有明確的記載:晏幾道生於宋仁宗寶元元年,即公元1038年,卒於宋徽宗大觀四年,即公元1110年,享年73歲。晏幾道是晏殊的第八個兒子。不過,晏幾道的三哥從小過繼給叔父晏穎為子,這樣晏幾道也就是晏殊的第七個兒子了。《東南晏氏重修宗譜》為清高宗乾隆三十二年由晏殊第二十九世孫晏成玉主修,晏氏後裔歷代相傳而保存下來,故所載內容應該是真實而可信的。 程自信《論晏幾道的政治傾向及其詞作》(《安徽大學學報》1998年第6期)一文,以目前所能輯集到的資料為依據,多側面地探討、考察了晏幾道的政治態度、思想傾向,並對其與詞體文學創作的關係作了深入的分析和論述。文章認為,出身於貴族之家且自負甚高的晏幾道由於所處的時代與其父不同,自覺或不自覺地捲入了北宋中後期黨爭的漩渦。從原始材料及其交遊情況可以推知,晏幾道的政治傾向與舊黨人物較為一致,所以他在變法運動及後來新黨人士執政期間,政治上受到冷遇。而且後來由於乏人薦引,或限於年歲老大,幾道均未獲重用。一生落拓、潦倒,仕宦連蹇,人生自我價值無法得以實現,遂轉而將其情感寓之於詞,促成了小晏詞創作成就的取得。文章對於我們了解多情傷感的小晏的政治傾向,提供了一個新的窗口。 《全宋詞》收晏幾道《浣溪沙》兩首,短短的兩首小令中,竟有四句重複,這在《全宋詞》中極為罕見。文瀚《晏幾道兩首〈浣溪沙〉辨》(《西北大學學報》1999年第2期)對這一現象進行了大膽的考辨,認為這兩首詞當為一詞二傳,其思緒、詞境略有不同,後者似比前者渾融順暢,故前者或為初稿,後者當為定稿。 二、作品思想意蘊的分析和解讀 花間鼻祖溫庭筠的大力創作奠定了詞的基本類型和風格。「詞為艷科」,到北宋已引起不少文人的警惕和改造。在晏幾道之前,柳永、歐陽修甚至是晏殊等人已為詞或多或少地注入了新的內容。為什麼晏幾道獨獨「追逼花間」,專意以詞體抒寫男女戀情,而且每每以夢境出之呢?劉鋒燾《欲將沉醉換悲涼——淺談情與夢境交織的晏小山詞》(《文史知識》1998年第3期),運用社會歷史學、心理學的批評方法,認為這一現象是由晏幾道的遭際、秉性、心態決定的。小晏一生陸沉下位,又曾因鄭俠事件牽連而致入獄。也許正是這些,使小晏深感官場難測,社會險惡,因而促使他把情感傾注於男女之戀情上面,以此來求得一種慰藉與逃避;再就其性情而言,晏幾道耿介不俗,恃才傲物,痴情善感,有時這種秉性甚至發展到了怪癖的程度。無奈的現實處境再加上他的性情喜好,使他很自然地對那些在他看來最為純真的女子身上傾注了更多的注意力和感情。而且,由於他對對方只能是心儀、嚮往,許多的不滿足就只能在想像中在夢中來得以補償,在他所能熟練駕馭、任意處置的小詞中得到滿足。他渴望有所作為而無由實現,自己所見所歷的滄桑變化已足以讓他悲愴不已。所以,小晏的心是悲涼的。這種悲涼甚至於絕望也只能在詞中得以釋放,在夢中得以化解。許金華《小山詞借「花間之身」還「南唐之魂」》(《古典文學知識》1999年第1期),把小晏詞與花間詞、南唐詞結合起來,作了更加深入的分析和探討。文章指出,晏幾道雖作情詞艷曲類同花間,但其並非真正耽溺於酣樂縱情,而是另有深意在的。他那些通過追憶當時與蓮、鴻、蘋、雲一類歌妓侍妾的悲歡離合之事的詞作,實際表達的是一種人生的哀愁,這與在香艷春風裡裹挾著陰冷雨滴滲透出憂患意識的南唐詞有相近之處。所以晏幾道詞是「借花間之身」還「南唐之魂」,把花間濃麗的「艷情」與南唐詞的「愁緒」完美的結合起來了,從而把令詞的創作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峰。 閻玉慧《名句千古,不能有二——晏幾道〈小山詞〉新論》(《鄭州大學學報》1998年第4期)一文,則從文本的角度入手,將《小山詞》里評論的思想傾向分為兩類,一類是書寫對歌兒舞女的款款深情,一類是抒發自己的身世之感。其中可貴的是,作者在對侍女歌妓的描寫中,筆端觸及到了她們痛苦的靈魂,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社會對她們的壓迫,對她們的不幸遭遇和悲慘命運表現出一種深切的關懷與同情。這一點朱德才《漫說小山詞》(《名作欣賞》1998年第3期)也論述到,文章認為,這種情愫在柳永乃至晏殊詞中偶有閃現,但在小山詞中卻顯得格外充分。 晏幾道與李煜契合點不少。朱德才《漫說小山詞》(見前文)認為二者在身世、個人性情、作品內容上有許多共性存在,但二者在思想感情內涵上有異:李煜不囿於一己之哀痛,可延伸為千古人類共同之哀痛。而晏幾道所難以自持、鍥而不捨者,仍為一己之情事。由此決定了二人在感情宣洩方式上的不同,李明朗率真,而晏內斂婉曲。 三、藝術層面的透視和觀照 儘管詞的創作有婉約、豪放之分,但艷麗為其本色,婉約為其正宗。縱觀兩宋詞家純粹婉約或豪放者極少,即使是李清照這位婉約詞家的重要代表,除了婉約之作而外,也不乏「天接雲濤連曉霧」(《漁家傲》)這類豪放詞篇。絕無僅有者大概便是《小山詞》作者晏幾道了。在婉約詞家中,小晏堪稱獨具特色。王玫《離歌自古最銷魂——淺論小山詞審美特徵》(《中國韻文學刊》1997年第2期)一文認為,輕柔微小的意象系列、深摯細緻的情感結構、若真若幻的心理距離以及單純的小令形式,構成了小山詞獨特的審美特徵。這種審美特徵的形成,是由晏幾道自身的生活經歷、個性氣質所決定的。閻玉慧《名句千古,不能有二——晏幾道〈小山詞〉新論》(見上文),則抓住其藝術成功之處的一兩點進行重點分析,認為晏幾道在藝術上的一個最大特點,就是運用各種手法,創造出一個飄渺幽微的藝術境界,這個境界來源於生活,卻又高於生活,使人充分享受到一種朦朧之美。該文又認為,小山詞之所以能產生如此美好的藝術境界,除小晏藉助於夢境尋求他的理想外,還在於作者善於剪裁,用虛實相間的手法適度地把要表達的內容表現出來,給人留下廣闊的想像空間。此外,他還對小山詞語言特色進行了分析,指出晏幾道巧化成句,比之晏殊語言要淺顯得多,比之柳永以後的詞人則要含蓄典雅一些。 在藝術風格和追求上,也有不少文章把二晏進行比較。朱德才《漫說小山詞》(見前文)認為:大晏詞情景交融,情中含思,在雍容閑雅的氣度中流露出一縷淡淡的哀愁;小晏詞迴旋曲折,純以情勝,詞中不惟感傷濃烈,而且沉鬱悲涼。即使是題材內容、思想感情相彷彿的作品,亦是一直,一婉,一郁中見曠,一似曠實郁。傅義《論晏幾道對晏殊詞的繼承與超越》(《江西社會科學》1998年第1期)一文,則持小晏勝大晏的觀點,認為在以下幾個方面晏幾道對其父有所超越:一、感情更為深摯;二、個性更為鮮明;三、寄託更為自覺;四、語言運用更多變化。 近三年來,詞學界對小山詞藝術層面的研究熱情頗高,成果頗多,還體現在對其藝術特色的專題研究上。《小山詞》今存258首,其中有55首共出現了共59個夢字,平均每五首詞就有一首詞寫夢,其數量之多、頻率之繁,在古今詞集中極為罕見。所以對其「夢」詞及詞中之「夢」的探究是我們不可不關注的話題。房日晰《淺談晏幾道詞對夢的描寫》(《古典文學知識》1999年第6期),從夢的定性分析和本質闡釋出發,認為夢是對人心理狀態深層次的表現,能揭示人物最隱蔽的心理狀態,充分展示人物的精神面貌;夢是現實生活的折射,也是心底潛意識的釋放。並以此為理論依據,論述了詞人在對夢的描寫中所表現的內心情感世界。在夢中,詞人表現男女之間感情的執著、思念的痛苦;在夢中,詞人描繪別易會難、喜極而泣的情景。劉鋒燾《欲將沉醉換悲涼》(見前文)不僅分析了夢的感情內容,而且指出:夢是願望的滿足,是缺陷的現實的補償,所謂情動於中而形於外者是也。「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境緣無實」的悲涼絕望感受與心態,是小晏頻頻寫夢的一個重要緣由。李慎明《晏幾道夢詞原型意象的增值性》(《河東學刊》1999年第2期)一文,也分別從心理學、文化學的角度對小晏的夢詞進行了研究。 晏幾道是一位專意於令詞的作家。劉慶雲《試解小晏專意令詞之謎》(《求索》1998年第2期)一文,分析了晏幾道在慢詞風行天下的時代背景下,對令詞創作情有獨鐘的原因,指出小晏之專意小令,並非情有餘而才不足,實是受當時審美觀念的影響,並與其獨特的經歷和矜持的秉性有關。尚韻、崇雅,是北宋人強調的審美情趣。「有餘意之謂韻」,令詞體制短小,「數語曲折含蓄,有言外不盡之致」,小晏之專意令詞與這種審美情趣的追求有頗為密切的關係。詩尚庄雅,不尚媚俗,黃庭堅謂其能「寓以詩人之句法」,即指其能雅。慢詞雖有容量、便鋪敘、善開闔等優點,但有時難免會有過盡、過直、過淺的缺陷。特別是柳永的俗詞影響及於天下,小晏在崇雅觀念的影響與支配下,棄慢詞而取小令形式是很自然的。 此外,在藝術上,詞學界還對小晏詞的時空表現藝術、小晏詞的用調、倚聲主題進行了討論,可謂視角多維。最後值得一提的是,泠風的《落花微雨說相思——吟晏幾道〈臨江仙〉》(《文史知識》1998年第3期)和《沉醉重陽莫斷腸——說晏幾道〈阮郎歸〉》(《文史知識》1999年第12期)、王曉瑜的《訴衷情於相逢之時,寄別恨于欣喜之間:也談晏幾道的〈鷓鴣天〉》(《貴陽師專學報》1999年第3期)、許金華的《「舞低」「歌盡」出境界——晏幾道〈鷓鴣天〉名句試析》(《名作欣賞》1998年第5期)等文,對小晏詞名篇名句進行賞析,也不乏審美意義。 1997—1999年有關晏幾道及小山詞的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又有新的進展。有些問題論證得更加全面充分,有的問題研究得更加深入細緻,提出了不少值得深入挖掘的課題和論點,研究視角有所開拓,研究方法也得到了更新。但我們還應該看到,研究中還存在著一些欠缺,有待於我們進一步去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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