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夏王朝是真實存在的
07-05
夏語探索(鄭張尚芳)摘要:漢語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語言之一,漢語的形成和早期歷史,我們知道得很少。本文依據文獻記載以及跟其他語言進行比較,對夏代的夏語進行探討,認為夏語就是雅言,是我們現在所知最早的漢語。關鍵詞:夏語;雅言;早期漢語;文獻記載;歷史比較《禮記·王制》指出:「五方之民,言語不通,嗜欲不同。達其志,通其欲,東方曰寄,南方曰象,西方曰狄鞮,北方曰譯。」南方、東方、西方、北方的「蠻夷戎狄」各各需要傳譯,是從立足於以中原的華夏為中心來說的;就是說中原人和周邊的異族交流時,通統要把他們的語言翻譯成中原華夏人自己的話才好理解。那麼古代中原的華夏語,即漢語的前身,又是怎麼來的,其面貌又是怎樣的呢?我們知道,周代在朝廷、外交、教育皆以雅言為官方語言,貴族都得說雅言,即《荀子·榮辱》說的「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王先謙集解引王引之:「『雅』讀為『夏』,夏謂中國也」。「中國」古指中原,即指中原夏人的習俗語言。《荀子·儒效》又說「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積靡使然也。」說明這是因為中原人住的夏地,所以人們就習慣說夏語了。那麼這雅言是否就真的是夏代傳下來的夏語呢?我們現在看到的事實是,周人沿襲了殷人的語言文化和文字。殷人用的語文由甲骨文可見,用的正是雅言不差。而《尚書·多士》說「惟殷先人有冊有典」,說明在商朝建立前,殷人祖先已經擁有成冊的文獻了,其所用語言自應相同。這文字文化的傳襲功能是最強大的,在《論語》里孔子再三指出,在禮制上「周因於殷,殷因於夏」,三代文化相襲,則在殷先人典冊里,像周學殷那樣襲用夏人語言文化,是有充分可能的。因為現在還沒有在考古學上發現出土夏代文獻,我們還不能實證夏代說的也是雅言。但是否有可能對夏語的概貌進行探索,本文企圖作點嘗試。一 中原最早的華夏語言和文字目前最早的有完整文字記錄的前古漢語,只有殷代的甲骨文和金文,從其基本框架,如句法的SVO「主動賓」結構,「定中」結構,封閉類詞如代詞、否定詞、數詞等,以及基本核心辭彙觀察,仍都與後世漢語相同,可以肯定彼此是一脈相承的。周代承繼了殷商文化,尤其是文字,所以其書面語言也基本相同,這個時代的文獻典籍更是相當豐富了,《易經》、《書經》、《詩經》等都是大家熟悉的,顯然也大都使用這基本相同的書面語言。這裡需要說明的是,漢字是能夠在不同的語言里念不同的音來使用的,比如在日語里可以把「三」訓讀為mi,「木」訓讀為ki,「日、火」訓讀為hi,「人」訓讀為hito,「山」訓讀為yama,「風」訓讀為kaze,等等,那為什麼我們會認定甲骨文字記的便是漢語而不是某種非漢語呢?這是從甲骨文中字與字的音韻關係來判定的,因為相關的大量字例所反映的事實,只能由漢語聲韻為根基而發生,比如:「風」借用「鳳」字,後又增「凡」聲,表明它該是表示風鳳都讀p-m音的古漢語,而不會是別的語言。「九」取肘形、「北」取二人相背之形,顯示「九/肘」、「北/背」同源關係,說明九的詞根音如肘,「北」源於「背」著陽光,也只能基於漢語。「七切」「晶星」同字,「七」借「切」形,說明「七切」二詞詞根同音共形,「晶」表星,又可增加生聲轉注為星,其詞根音同『性」,也只能是漢語。第二身代詞假借「女」字,說明「汝女」詞根也同音,虛詞借「亦(腋)」表又,借「箕」表「其」,也說明其詞根同音關係,它們都立基於漢語內部的詞族、共形詞系。周人沒有自己的文字,他們全盤學習接受了殷商文字。在滅商之前,他們已經學會這一文字,這由周原出土的甲骨可證,並沒另用岐周語文,又滅封后第8天作的利簋銘文也是明證。克殷後周王朝特在洛陽建立東都,集中殷商貴族知識分子於此,既可監防其反叛,又有利於跟他們學習文化。學習漢字是必須出於師授的,在傳授漢字時自然同時習得其書面語言,即雅言;這是後世漢語正音總拿中州洛陽太學音為標準的根源。華夏族分布的地方儘管也會有方言的,但政府運作、邦國交往,知識教育都是用雅言進行的,古中國通用這雅言就類似古代歐洲人之通用拉丁語。孔子在東魯教學生也是用雅言而不用齊魯方言的,《論語·述而》明載「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雅言實際就是夏言。《荀子·榮辱》:「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王先謙集解引王引之:「『雅』讀為『夏』,夏謂中國也。」「中國」古即指中原,按「夏」不但指中原,也指夏地的習俗語言。《荀子·儒效》又說:「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是非天性也,積靡使然也。」住在中原就習染夏人的習俗語言,那麼中原之所以稱夏,自然起於這裡是夏人的故地(《水經注·巨洋水》引汲郡古文「太康居斟尋,羿亦居之,桀又居之」。學者考證此斟尋正瀕於洛水)。在《論語》為政篇、八佾篇中,孔子就指出過:在禮制上,「周因於殷,殷因於夏」,這種傳襲是依文獻進行的,所以夏禮殷禮他都能說一些,只嘆惜「文獻不足」。明顯表示,夏、殷都是有文獻的,只是傳下來的太少。古文字的實物甲骨文,出土於殷商後期都城的殷墟,距今三千多年,已經相當成熟,是一種相當進步的成系統的文字,已能很好地充分地記錄語言、表情達意、傳遞信息。所以它不可能是一種創立不久的文字,必然經歷過一段不短的發展歷程。根據《尚書·多士》「惟殷先人有冊有典」,說明在商朝建立前,殷人祖先已經擁有成冊的文獻了。那是和夏代同時的,因此即使按保守點推測,漢字在夏代當己形成,並已進入書冊實用階段。而且既然它所記錄的書面語習稱為雅言即夏言,有可能殷人的文字最初本就是向夏人學的。現在多處出土的新石器文化,5千至8千年前的陶器上有很多分散的刻畫符號,被稱為陶文。這些應是文字的雛形材料,但發展成為與語言結合的、有系統的正式文字,需要一定的過程。《書序》正義說得好:「言者意之聲,書者言之記」,不能記錄語言一一即不能和語言形成固定聯繫的,就不是正式的文字。古代社會記錄語言需求最迫切的,是巫史階層,據傳如說黃帝史官倉頡發明文字,可把漢字形成的歷史提到5千年,但黃帝時代說什麼話,我們現在只有傳說,無法取得實證,因而無法肯定或否定。而如說漢字在4千年前的夏代已經形成,似乎更可取信。因為夏代的語言,多少有些遺迹可供我們探討。二 從華夏語言的特點探索夏語不管現代或古代的漢語,拿它與中華大地的其他語言一比較,都表明是自有特色的。因為漢語句法上,「主一動一賓」語序結構總與「飾一中」語序結構並存。甲骨文就是這樣的了,隨便舉些卜辭的例子,比如:「土方侵我田」,「王勿作邑在茲」,「今日不遘大風」。其中與主動賓結構並舉的即是「土方、我田、今日、大風,勿作、不遘」等修飾語前置於中心詞的結構。這種情況卻跟周邊語言是都不相同的,試看下錶:漢語 侗台語 苗瑤語 藏緬語 阿爾泰語 南亞語 南島語主動賓 主動賓 主動賓 主賓動 主賓動 主動賓 動主賓飾中 中飾 中飾 中飾 飾中 中飾 飾中漢語修飾語在中心語前,跟同語系的「侗台、苗瑤、藏緬」都不同,但跟阿爾泰、南島相同,而阿爾泰句法是主賓動,南島是動主賓,又跟漢語差異更大,所以《淮南子·齊俗訓》說胡貉匈奴「箕倨反言」,就是沖著那阿爾泰語「主一賓一動」句法說的。胡貉匈奴當操阿爾泰語,其賓語前置於動詞,此類語序對於動詞後綴變化多的語言是很必要的,但在說漢語的人聽來,卻是很不順耳的「反言」了。漢語的上述特點跟印歐語言倒更接近些,但那時候華夏四周只有前述那些語言,印歐語區域在新疆及以西地區,遠離中原,並不與漢語緊挨著。民族語中還有白語也是這樣的,但白語雖然有人把它列為藏緬語,實際不對,它正應是從華夏語分化出來的語言,我的《白語是漢白語族的一支獨立語言》一文對此有詳細的論證,它也是可以用漢字記錄的,我的文章就附有同音字表32頁[1]。甲骨文的語法是符合這個漢語特徵的,這說明殷商語言的性質屬於漢語。但夏代語言,現下還沒有看到有文字的文獻出土(被考古界視為夏都的偃師二里頭文化遺址,還只找到24種劃在陶器上的刻劃符號),那麼歷史文獻中夏書、夏歌部分有無可用的材料呢。這些裡頭有沒有可信度較強的呢?我們怎樣了解夏代語言?甲骨文的祭祀記錄證實《史記·殷本紀》所記殷商帝王世系的真實性,商史從而己被公認為信史,因此史學界認為《史記·夏本紀》所記的夏王世系也應是可信的。依中國史書傳統,即使對異族王名,一般也會依從原語記的,由史書對匈奴、羌戎、吐蕃首領名號的記載可證。那麼《夏本紀》與《竹書紀年》所記夏代14世17王的王名,應是現下可信度較高的夏語記錄了(下列王名中與前王為兄弟輩的加*,/號後為別號或別名、別寫,方括內為失國時期由他氏代立之王):禹一一啟一一太康一一中康*一一相[羿一一寒促」一一少康一一予/杼一一槐/芬一一芒/荒一一泄一一不降一一扃*一一厪/胤甲一一孔甲*一一皋/昊一一發/敬一一桀/履癸其中部分王已經像商王一樣用天干命名或作別名,如「胤甲、孔甲、履癸」。還有「太康、中康、少康」的「康」[khaang]與「庚」[kraang]字同字根(「庚」字原象大鐘,「康」字下加點象大鐘發聲遠震,是其轉注字),應即表「庚」。後芬的別名「槐」[guul],也有可能是「癸」[kwil』]的別記[2]。清崔述曾置疑:上古質樸,「啟、相、抒、皋」皆以名為帝號無可異,「惟太康、少康,則不似名而似號,不知二後何故獨以號顯,且太康失國,少康中興,賢否不同,世代亦隔,又不知何以同稱為『康』也?」「至孔甲,則又與商諸王之號相類,豈商之取號放甲乙,已仿於此與?」這大概是把「康」看作是後世那樣的謚號,所以有疑。今解「康」為「庚」,並認為以天干為號即起於夏人,則這種懷疑也就可以釋然了。依史記,殷人祖先「契一一昭明一一相土一一昌若一一曹圉一一冥一一振一一微/上甲一一報丁一一報乙一一報丙一一主壬一一主癸一一成湯/履/天乙」,契後七代佐夏,至上甲微,方用天干為號,此己在「太康[庚]」後很久了。《史記·殷本紀》索隱:「皇甫謐云:微字上甲,其母以甲日生故也。商家生子,以日為名,蓋自微始。譙周以為死稱廟主曰甲也。」《白虎通》:「殷道尚質,故直以生日名子。」有人懷疑,這以日為名,生名死稱皆繫於此,若是殷人固有習俗,那為何從契至冥、振並不如此(也有人認為振即王亥)?但如果這是從夏人學的,則就不可疑了。從夏王這類名號觀察,「太康、中康、少康」、「胤甲、孔甲、履癸」、「寒浞」都屬「飾中」結構,正合於漢語特徵。尤其「太仲少」相次基於「大中小」,更是成組的漢語共義詞系特點,從中可以判斷,夏語已經具有後世漢語的基本句法、辭彙特色。還有名片語合中大名冠小名的次序,《夏本紀》的帝啟、帝相、帝槐、帝芒、帝皋等,《竹書紀年》作「後啟、後相、後芬、後荒、後昊」等,還有代夏自立的「后羿」,這跟甲文「王亥、祖丁、父乙、妣己、母庚、兄辛」,「婦好、婦鼠、子賓、子弓、小臣牆」是同一類組合,而和形容詞加名詞的「高祖、毓祖、武王」的語序是很不一樣的。親屬語言中名詞+名詞可以有兩種方式,侗台語大名冠小名很發達,在漢語則逐漸消亡。藏語的中飾結構以形容詞後置為主,遇名名結合則就多出現小名冠大名現象。在這些王名里有些語音含有復聲母,如「後荒」的荒[hmaang],史記作芒[maang]·《三代世表》「音亡「mang]」,說明原來有冠h-的hm-聲母。《左傳》魏莊子敘述,攻滅後相的寒促之子為「澆」,《史記正義))引《帝王紀》則作「奡」,音五告反[ŋaaws]。按「澆」從堯聲[ŋeew],又讀古堯切[keew],應為[ŋkeew],原有帶鼻冠的復聲母ŋk-。這些異寫也都是基於上古漢語聲母系統的特點。在《史記·夏本紀》、古本《竹書紀年》所記夏王稱「夏後」,及夏代地名也有上述結構特點,如大禹都「陽城」,娶「塗山」,桀囚湯的「夏台」或「均台」,決戰的「鳴條」之野,逃亡的「南巢」也或單稱「巢」,也都合於上述結構特點。《淮南子·俶真》:「條風之時麗。」高註:「條風鳴條,言其迅也;麗,過也。」「條」不管指枝條、春風,「鳴條」都是動名結構。有人根據史書上匈奴、越人都有源自夏之子孫的傳說記載,懷疑夏語是否有可能是阿爾泰語或侗台語。但是夏人稱首領為「後」[goo』],故號「夏後」,這跟藏文Hgo同(與禹生於西羌亦合。《史記·六國年表》:「禹興於西羌。」《集解》引皇甫謐《帝王世紀》云:「(孟子>稱禹生石紐,西夷人也。(傳)曰禹生自西羌。」揚雄《蜀王本紀》云:「禹本汶山郡廣柔縣人也,生於石紐。」),漢時稱羌酋為「豪」[gaaw]亦此語之對音,跟緬文稱「孟」mang「良」hrang(漢時常對譯作「狼」),侗台稱「主」(cau常對譯為「詔」)已經不同,與胡狄匈奴語稱「單于」darqa,「可汗」qahan更是沒有什麼共同點了。三 夏書零拾古來傳世文獻中也有些夏代作品,也可供研讀參考。(1)今文《尚書》的「虞夏書」部分,除《堯典》《皋陶謨》開篇就寫「曰若稽古」,聲明為後世追記,肯定非當時語言所記外,《禹貢》也可能是西周官書,只有「甘誓」有可能是夏時文獻(李民《尚書與古史研究》也持此觀點[3]):大戰於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剿絕其命。今予惟共[恭]行天之罰。左不攻於左,汝不共命;右不攻於右,汝不共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共命。用命賞於祖,不用命戮於社。此篇亦見於《墨子·明鬼》而記作《禹誓》,「大戰於甘」後為「王乃命左右六人下聽誓於中軍」。後面「予共行天之罰也」前多了32字:「有曰:日中,今予與有扈氏爭一日之命。且爾卿大夫庶人,予非爾田野葆土之欲也,予共行天之罰也」。誓詞說賞於祖、戮於社,是比較符合前古信仰的,誓詞簡捷有力,大致有韻,前用耕部engs韻,末二句用魚部a』韻,也是早期特點,如果其中含有夏代材料,則其語言無疑是漢語。《堯典·皋陶謨》雖屬追記,其中有些記載也可能沿用了當時材料。例如《堯典》記羲和「寅賓出日、寅餞納日」,「(東)析,(南)因,(西)夷,(北)隩」,都已經有甲骨文記錄證實。《皋陶謨》記大禹娶妻限「辛壬癸甲」四天,以十干記日合於當時習慣。堯舜禹對話常用「俞」與「吁」,這些應答之辭後來少用,舊注說「俞,然也,然其所舉」,「吁,疑怪之辭。凡言吁者,皆非帝意。」其實下文舜任命時,禹等讓於他人,舜也說「俞」,但並不准讓。故此當解「喻」,僅表知道了(「喻」表知,古代是家喻戶曉的,現在漢語少說了,台語普遍還說,泰文lu,ruu』表知曉,wa表哼(不滿),正對「俞(喻)」和「吁」,都還沿用古音義)。這是後世偽造不來的。在今文尚書虞夏書之外,《左傳》引了多則《夏書》,杜預注都注為「逸《書》也」,其中可能有些包含有夏代遺文,現錄之如下:庄公八年引《夏書》曰:「皋陶邁種德。」嘻公二十四年引《夏書》曰:「地平無成,稱也。」嘻公二十七年引《夏書》曰:「賦納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文公七年引《夏書》曰:「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勿使壞。」成公十六年引《夏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又《國語·晉語九》:「《夏書》有之曰: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古文《五子之歌》「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懍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襄公五年引《夏書》曰:「成允成功。」襄公十四年引《夏書》曰:「遒人以木鐸徇於路,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襄公二十一年引《夏書》曰:「念茲在茲,釋茲在茲。」(23年又引上句)襄公二十六年引《夏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昭公十四年引《夏書》曰:「昏墨賊殺。」昭公十七年引《夏書》曰:「辰不集於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此見古文《胤征》)哀公六年孔子引《夏書》曰:「惟彼陶唐,帥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亂其紀綱,乃滅而亡」。又曰「允出茲在茲。」(古文《五子之歌》「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厎滅亡。」)哀公十八年引《夏書》曰:「官占,唯能(釋文作克)蔽志,昆命於元龜。」這些篇章雖然多數曾被偽《古文尚書》吸納使用,但這不能作為它們晚起的理由。哀公六年那條雖亦見《五子之歌》,但這首歌謠中,陶唐與夏的關係與通常所傳不同(其實五子之歌第四首歌葉「有、祀」古韻也非後人能作的)。此條的「失行、亂紀」及多條的「在茲」,那都是明確的VO結構漢語。《國語·周語上》:「《夏書》有之曰:眾非元後何戴?後非眾無與守邦。」又《國語·周語中》:「夏令曰:九月除道,十月成梁。其時儆曰:收而場功,偫而畚挶。營室之中,土功其始,火之初見,期於司里。」這也是夏的月令。《呂氏春秋·諭大》:「夏書曰:天子之德廣運,乃神乃武乃文。」《墨子》崇尚夏禹,也多引《夏書》逸文,尤有可注意的韻語:《七患》:「《夏書》曰:禹七年水。」《非命下》:「《禹之總德》有之曰:惟天民不而葆,既防凶心,天加之咎。不慎厥德,天命焉葆?」《非樂上》:「《武觀》曰:啟乃淫溢康樂,野於飲食。將將銘[鍠鍠],覓[筦]磬以力。湛濁於酒,渝食於野,萬舞翼翼。章聞於大[天],天用弗式。」《耕柱》:「昔者夏後開使蜚廉折金于山川而陶鑄之[鼎]於昆吾,是使翁難雉乙卜於白若之龜曰:鼎成三[四]足而方,不炊而自烹,不舉而自藏,不遷而自行,以祭於昆吾之虛,上鄉[饗]。乙又言兆之由,曰:饗矣,逢逢白雲,一東一西(原在北後,依王引之改),一南一北;九鼎既成,遷於三國。」這些占卜繇辭也都是韻語,皆同於詩經韻。漢代作品也有一些引文。《史記·河渠書》:「《夏書》曰:禹抑洪水,十三年過家不入門。陸行乘車,水行載舟,泥行蹈毳[橇],山行即橋,以別九州。隨山浚川,任土作貢;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漢書·溝恤志》所引大致同,但抑作「堙」,下分別作「載車、乘舟、乘毳,則梮」。《尚書·禹貢》鄭注引《胤征》:「篚厥玄黃,昭我周王。」按鄭注《禮記》:「忠信為周,非殷周之周也。」(2)古傳的夏人歌謠,也有可能是口耳相傳下來的夏歌。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八,引《尚書大傳》及《韓詩外傳》記桀為酒池,群臣相持醉歌:江水沛兮,舟楫敗兮,我王廢兮!趣歸於亳,亳亦大矣!(《尚書大傳》作「盍歸於薄,薄亦大矣」)樂兮樂兮,四牡驕兮,六害沃兮!去不善而從善,何不樂兮!前歌用月部泰類ads韻,後歌用藥部awg韻,皆合上古漢語音系。《尚書·湯誓》:「夏王率遏眾力,率割夏邑,有眾率怠弗協,曰:『時日盍喪?予及汝皆亡!』」《史記·殷本紀》此句作『是日何時喪,予與女皆亡』。《史記考證》引俞樾說:「此兩句乃韻語,疑是夏民歌謠之辭。」說得很近理,不但「喪亡」同為陽部,還有可能「喪[smaang]」「亡[mang]」出於同一字根的分化,如是翻譯,做不到這樣巧合。《孟子·梁惠王下》:「夏諺曰:吾王不遊,吾何以休?吾王不豫,吾何以助?一遊一豫,為諸侯度!」這首謠諺前用幽部u韻,後用魚鐸部a,、ag韻,也合上古漢語音系。周代雅樂有「九夏」。《周禮·鍾師》:「凡樂事以鐘鼓奏《九夏》:王夏、肆夏、昭夏、納夏、章夏、齊夏、族夏、裓夏、驁夏。」鄭玄註:「皆詩篇名,頌之族類也。此歌之大者,載在樂章,樂崩亦從而亡。」《周禮·大司樂》:「王出入則令奏『王夏』,屍出入則令奏『肆夏』,牲出入則令奏『昭夏』。」《左傳》襄公五年、《國語·魯語下》皆記魯穆叔赴晉,晉侯宴饗奏肆夏三章,慌的他不敢答拜,說這「三夏」(肆夏、韶夏、納夏)是天子享諸侯的,弗敢與聞。可惜這些以夏為名的樂詩後來都亡失了,不知道是否夏代傳下的,是否帶有夏語痕迹。(3)在其他上古經籍里,也有一些三代辭彙不同對比的記錄,這些應會包含有一定的夏代辭彙的遺存。《禮記·明堂位》:「鸞車,有虞氏之路也,鉤車,夏後氏之路也,大路,殷路也,乘路,周路也。有虞氏之旂,夏後氏之綏,殷之大白,周之大赤。」「泰,有虞氏之尊也;山罍,夏後氏之尊也;著,殷尊也;犧象,周尊也。爵,夏後氏以琖,殷以斝,周以爵。」「其勺,夏後氏以龍勺,殷以疏勺,周以蒲勺。」「米廩,有虞氏之庠也;序,夏後氏之序也;瞽宗,殷學也;頖宮,周學也。」「夏後氏之龍簨虡,殷之崇牙,周之璧霎。有虞氏之兩敦,夏後氏之四璉,殷之六瑚,周之八簋。俎,有虞氏以梡,夏後氏以嶡,殷以椇,周以房俎。夏後氏以楬豆,殷玉豆,周獻豆。」「有虞氏之綏,夏後氏之綢練,殷之崇牙,周之璧霎。」孔穎達題解引蔡邕《明堂月令章句》:「明堂者,天子大廟,所以祭祀。夏後氏世室,殷人重屋,周人明堂。」(又《考工記·匠人》「夏後氏世室。」)《禮記·檀弓上》:「有虞氏瓦棺,夏後氏墍周,殷人棺槨,周人牆置霎。」《孟子·滕文公上》:「庠者養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學』則三代共之。」《爾雅·釋天》:「載,歲也。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褅,大祭也。繹,又祭也;周曰繹,商曰肜,夏曰復胙。))從這些零星辭彙看,它們也應屬漢語,有些後代仍在說,比如學校、盞、虡、歲。在這些詞語多音節如「鉤車、龍簨虡、楬豆」用飾中結構,「墍周、復胙」用動賓結構,也都表示漢語特點。(4)《禮運》:「孔子曰:我欲觀夏道,是故之杞,而不足徵也,吾得夏時焉。」鄭注云:「得夏四時之書也。其書存者有<小正>。」《史記》也說:「孔子正夏時,學者多傳《夏小正》。」此篇收在《大戴禮記》,但經傳混寫不分,下邊予以分剝,專錄寫經文部分:正月:啟蟄。雁北鄉。雉震呴。魚陟負冰。農緯厥耒,初歲祭耒,始用畼。囿有見韭。時有俊風。寒日滌凍塗。田鼠出。農率均田。獺獻魚。鷹則為鳩。農及雪澤,初服於公田。采芸。鞠則見,初昏參中,斗柄縣在下。柳稊,梅杏、杝桃則華。緹縞。雞桴粥。二月:往耰黍,禪。初俊羔,助厥母粥。綏多女士。丁亥,萬用入學。祭鮪。榮菫采蘩。昆小蟲,抵蚳。來降燕,乃睇。剝鱓。有鳴倉庚,榮芸,時有見稊,始收。三月:參則伏。攝桑,委楊。䍷羊,螜則鳴。頒冰。采識[蘵]。妾子始蠶,執養宮事。祈麥實。越有小旱。田鼠化為鴽,拂桐芭。鳴鳩。四月:昂則見。初昏,南門正。鳴札,囿有見杏。鳴蜮。王負秀。取荼,秀幽。越有大旱。執陟攻駒。五月:參則見。浮游有殷。鴂則鳴。時有養日。乃瓜。良蜩鳴。匽之興五日翕,望乃伏。啟灌藍蓼。唐蜩鳴。初昏大火中。煮梅,蓄蘭。頒馬,將閒諸則。六月:初昏,斗柄正在上。煮桃。鷹始摯。七月:秀雚葦。狸子肇肆。湟潦生苹。爽死,荓秀。漢案戶。寒蟬鳴。初昏,織女正東鄉。時有霖雨。灌荼。斗柄縣在下,則旦。八月:剝瓜。玄校。剝棗,栗零。丹鳥羞白鳥。辰則伏。鹿人從。鴽為鼠。參中則旦。九月:內火。遰鴻雁。主夫出火。陟玄鳥蟄。熊羆貊貉、鼶鼬則穴,若蟄而。榮鞠樹麥。王始裘。辰繫於日。雀入于海為蛤。十月:豺祭獸。初昏,南門見。黑鳥浴。時有養夜。玄雉入於淮為蜃。織女正北鄉,則旦。十一月:王狩,陳筋革。嗇人不從。於時月也,萬物不通。隕麋角。十二月:鳴弋。元駒[蚼]賁。納卵蒜。虞人入梁。隕麋角。本篇以兩字、三字、四字句為主,句式簡樸。年稱「歲」,合於《爾雅·釋天》:「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虛詞喜用「越、厥」,跟最古漢語文獻《盤庚》《高宗肜曰》相似。「鳴鳩、鳴札、鳴蜮、鳴弋」這種結構形式,跟《易經》「鳴鶴、鳴豫(大象)」同,都顯示較古老的特點。四 夏時和干支《論語·衛靈公》:「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樂則韶舞。」孔子認為這些是最佳的文化選擇。「夏時」就是夏的曆法,那是很切合農時的,數千年後至今我國農曆還是用的「夏曆」,它是從「夏時」基礎發展而來的。舊曆有個特色,就是日子是按10天干、12地支排的。殷代甲骨文中規範的卜辭,第一行就往往先列明,按干支這是哪天占卜的,如乙亥卜、丁巳卜、壬寅卜等。這個按干支排日子的傳統就是從夏人學的。怎麼知道干支是夏人而非殷人自己的東西呢,這是從殷王廟號上可以知道的。每個殷王都以天干之日為廟號、祭日,從湯稱大乙,至紂為帝辛,沒有例外。而這是在夏代已經開始的,「太康中康少康」的康即為「庚」,「厪」為「胤甲」,桀為「履癸」,但夏王以干支為號只是一部分國王,不像殷商那麼齊全,正是這制度還未發展成熟的反映,所以應該是殷商學自夏人。《尚書·皋陶謨》記禹說自己「娶於塗山,辛壬癸甲」,只留四天,這四天也用十干表示,應是夏人用此記日的最早用例。郭沫若寫過《釋支幹》,認為十干半象魚體半象武器,十二支起於十二辰來自巴比倫十二宮[4],此說比附不可信;且對它們為何蘊含次序之語義不能解釋。其實天干應該起源於作物的種植生長收穫周期,地支源於太陽視運動的周期,這兩者都是天然有順序的。由下面的考論也可見,它的聲韻都發自漢語,而非外來。對干支字得名,漢時通行以聲訓解釋,不過各書取字並不一致,先看十二支(聲訓字加下劃線):《淮南子·天文訓》:「帝張四維,運之以斗,月徙一辰,復反其所。正月指寅,十二月指丑,一歲而匝,終而復始。指寅,則萬物螾螾也。指卯,卯則茂茂然。指辰,辰則振之也。指巳,巳則生已定也。指午,午者,忤也。指未,未,昧也。指申,申者,呻之也。指酉,酉者飽也。指戌,戌者滅也。指亥,亥者閡也。指子,子者茲也。指丑,丑者紐也。」說的比較簡單,多數只舉一字,沒有細敘其所以,《史記》、《漢書》、《釋名》就加詳了:《史記·律書》:「(十一月)其於十二子為子。子者滋也,滋者言萬物滋於下也。」《漢書·律曆志》:「孳萌於子」。「(十二月)其於十二子為丑。丑者紐也,言陽氣在上未降,萬物厄紐未敢出也。」《律曆志》:「紐牙於醜」。「(正月)其於十二子為寅。寅言萬物始生螾然也。」《律曆志》:「引達於寅」。「(二月)其於十二子為卯。卯之為言茂也。」《律曆志》:「冒茆於卯」。「(三月)其於十二子為辰。辰者,言萬物之蜄也。」《律曆志》:「振美於辰(史記索隱引作振羨於辰)」。「(四月)其於十二子為巳。巳者,言陽氣之巳盡也。」《律曆志》:「已盛於巳」。「(五月)其於十二子為午。午者,陰陽交。」《律曆志》: 「咢佈於午」「(六月)其於十二子為未。未者,言萬物皆成,有滋味也。」《律曆志》:「昧薆於未」。「(七月)其於十二子為申。申者,言陰用事申賊萬物。」《律曆志》:「申堅於申(史記索隱引作物堅於申)」。「(八月)其於十二子為酉。酉者,萬物之老也。」《律曆志》:「留孰於酉(史記索隱引孰作熟)」「(九月)其於十二子為戌。戌者,言萬物盡滅。」《律曆志》:「畢入於戌』,。「(十月)其於十二子為亥。亥者,該也,言陽氣藏於下,故該也。」《律曆志》:「該閡於亥」。《說文》也用聲訓解釋:「子,十一月陽氣動,萬物滋。人以為稱。」「丑,紐也,十二月萬物動,用事。象手之形。日加丑,亦舉手時也。」「寅,髕也,正月陽氣動,去黃泉欲上出,陰尚強也。象宀不達,髕寅於下也。」「卯,冒也,二月萬物冒地而出,象開門之形,故二月為天門。」「辰,震也,三月陽氣動,雷電振民,農時也。從乙匕,匕象芒達。」「巳,已也,四月陽氣已出,陰氣已減,萬物見,成文彰。」「午,啎也,五月陰氣啎逆陽冒地而出也。」「未,味也,六月滋味也(『制』下云:未,物成有滋味)。五行木老於未,象木重枝葉也。」「申,神也,七月陰氣成體自申束……,吏以餔時聽事,申旦政也。」「酉,就也,八月黍成可為酧酒,象古文酉之形也。……古文酉從卯,丣為春門,萬物已出,開為秋門,萬物己入。」「戌,烕也,九月陽氣微,萬物畢成,陽下入地也。」「亥,荄也,十月微陽起接盛陰。……亥而生子,復從一起。」《釋名·釋天》更是擅用聲訓:「子,孳也,陽氣始萌,孳生於下也。丑,紐也,寒氣自屈紐也。寅,演也,演生物也。卯,冒也,載冒土而出也。……二月之時雷始震也。辰,伸也,物皆伸舒而出也(「晨」下雲「伸也,旦而日光復伸見也」。)巳,己也,陽氣畢布已也。午,仵也,陰氣從下上,與陽相仵逆也。未,昧也,日中則昃,向幽昧也。申,身也,物皆成其身體,各申束之,使備成也。酉,秀也,秀者物皆成也。戌,恤也,物當收斂,矜恤之也。亥,核也,收藏百物,核取其好惡真偽也,亦言物成皆堅核也。從上面所引看來,當時人喜歡將十二支分對十二月,然後以寒暑分陰陽氣的盛衰來解釋。但「辰(晨)、午、昧(日中則昃)」明顯即是每日之時分,甲骨文有殷商「出日、入日」之祭,與《堯典》「寅賓出日、平秩東作」、「寅餞納日、平秩西成」活動正相合。因為古音「寅」「引」[*lin」同源,意為引賓,「申」[hlin]與「引」亦同源,意為再引(《說文通訓定聲》說申「與寅同意」,《廣韻》:「申,伸也,重也」)。寅酉其所對也正是日出前、日沒前的時分,因此這些詞跟每日太陽的活動應該更貼切。我們只要把前列書說的「陽氣」理解為陽光,就可作出統一的解釋。下面就由各書聲訓中選取一字為據,給予統解:子,《淮南》茲也,夜半無光一片黑。《說文》「茲,黑也。」用於衣帛也作「緇」。丑,紐也,天門紐結,太陽屈厄未出。寅,引也,賓引出日,敬迎太陽。卯,冒也,打開天門,陽光冒出。辰,振也,太陽振起(金烏振羽升空)。巳,已也,陽光已經普照大地。午,啎也,日中上下晝陰陽交午。未,昧也,太陽向西偏昃漸暗昧。申,伸也,再引入日,餞送太陽。酉,留也,太陽逗留昧谷(史記集解引徐廣作柳谷)口、天門外。戌,滅也,太陽入地,陽光盡滅。亥,閡也,天門關閉,太陽閡藏。以上說明十二支起源於每日的太陽視運動過程,與出日入日祭典儀式緊密相連。其中各詞都是根據漢語詞的音義來排定的。又甲骨文干支表把「子」畫為近「兒」之形而多髮,而把巳寫為「子」,讓研究者長期困惑。現在由於古音學的發展,使我們知道,「子」讀[sl』ɯ』」字形象大兒,「巳」讀[ljɯ』],字形象幼嬰(即「包(胞)」中之「巳」),本為一對同源對生詞,郭老認為源自西方雙子座是不能成立的。(此見拙作舊文《子巳考源》,王小盾1994《火歷質疑》曾引)。甲骨文干支那樣特別寫法,則也許還有殷人心理上與夏人區分的考慮。殷人子姓,夏人姒姓,姒巳同音同字根,本即巳加女,所以在襲用干支之後,還想字形上分別一下大小吧,於是用一般「子」形表「巳」,而另作大兒形表示自己所姓的「子」關於十乾的語源,下面也先列出各書的聲訓:《史記·律書》:「(二月)其於十母為甲乙。甲者,言萬物剖符甲而出也。乙者,言萬物生軋軋也。」《漢書·律曆志》:「出甲於甲,奮軋於乙。」(《太平經》卷110「萬物岩牙部(剖)甲而生,垂枝布葉。」)「(五月)其於十母為丙丁。丙者,言陽道著明,故曰丙。丁者,言萬物之丁壯也。」《律曆志》:「明炳於丙,大盛於丁」。(《史記》缺釋戊己)。《律曆志》:「豐茂於戊,理紀於己。」「(八月)其於十母為庚辛。庚者,言陰氣庚萬物,故曰庚。辛者,言萬物之辛生(《詩緯·推度災》:「庚者更也,辛者新也。」)《律曆志》:「斂更於庚,悉新於辛。」「(十一月)其於十母為壬癸。壬之為言任也,言陽氣任養萬物於下也。癸之為言揆也,言萬物可揆度。」《律曆志》「懷任於壬,陳揆於癸」。《釋名·釋天》:「甲,孚甲也,萬物解孚甲而生也。乙,軋也,自抽軋而出也。丙,炳也,物生炳然皆著見也。丁,壯也,物體皆丁壯也。戊,茂也,物皆茂盛也。己,紀也,皆有定形可紀識也。庚,猶更也,庚堅強貌也。辛,新也,物初新者,皆收成也。壬,妊也,陰陽交、物懷妊也,至子而萌也。癸,睽也,揆度而生,乃出土也(呂本作出之)。」很明顯,前5字從甲至戊,都說的是作物生長發展過程,聯繫明顯,後面卻突然轉向,換說對萬物紀識、更新、懷妊、揆度,其間沒了連繫,說明語源失傳而出現斷線。看《釋名》把「辛」解為收成新物,則還是講的作物,《禮記·月令》孟秋「農乃登穀,天子嘗新」。《左傳·成公十年》:「不食新矣。」所指皆同。那麼如能將「己庚壬」另行求覓與作物有關的聲訓,這條斷線是可以重新連起來的,試看新解:甲,孚甲,訴裂種皮。乙,抽軋,奮軋抽芽。丙,明炳,子葉分明。丁,壯盛,莖稈強壯。戊,豐茂,花葉繁茂。己,結穖,穎穗成實一一《說文》:「穖,禾穖也。」《九穀考》:「禾穗成實離離,若聚珠相聯貫者謂之穖。」《說文通訓定聲》:「禾穎貫穗者也。」其幾聲字假借所列有「幾」通「期」,[月幾]通「胲」(《集韻》海韻己亥切「䪱」或體作胲[月幾]),皆微之通借(《易·歸妹》「月幾望」虞翻註:「幾,其也。」也可為例據),則「穖」[kɯl』」應可通「己」[kɯ』]。《呂氏春秋·審時》:「疏穖而穗大。」夏緯瑛校釋:「這禾穀總穗的分枝,如今有許多地方的農人稱之為『馬』,就是這裡所說的穖。……絲之分曰『紀』,時代之分亦曰『紀』,…數之分曰『幾』,都與『穖』為同音之名,也都由『分』而為引申之義,那麼也就可以說穗之分曰『穖』了。」[6]庚,去糠,脫穀得米一一庚康字通,《說文》康從米庚聲,為「糠,穀皮也」的省文。辛,嘗新,收嘗新米。壬,烹飪,煮熟供食一一《說文》「飪,大熟也。」(同音有「稔,穀熟也」雖關作物,然壬既排在收新之後,便不能再用其義)癸,終闋,穀事完畢。以上仍皆以上古漢語所能具備的辭彙作為聲訓,依《說文》選取共音詞根的詞,新補幾處缺失後,十干表示作物的種植、生長、收穫、食用周期,就很完整了。干支很早就傳入鄰族語言,現在仍用於紀年。下面寫出泰文與佤語:泰語的說法跟西雙版納傣語接近,而佤語與德宏傣語接近,但保留一些更早的成分,例如「酉」[*lu』]:德宏hau,而佤rau,這「酉」讀流音l或r聲母表明那隻能是上古階段借的,中古就變j母了。復聲母如「午」帶s-頭,還有另一南亞語克木語常保留更多的s-前冠成分,「戌」[*smid]:西傣set7,德傣met8,佤語met,體現了「戌」上古以「滅」med為詞根的原始面貌,而克木語s』met[7],這些更接近上古漢語形式。都說明這些詞沒有中古以後借的可能,但到底是否含有夏語信息還難以論斷。十二支多數接近上古漢語,只「丑[*nhu』]」聲母用pr-、pl-跟漢語差的大。由越南語水牛trɐu古語作prɐu,估計把「丑」改為牛,可能是秦漢以降,越南人避「丑」字而用生肖取代的結果,再影響其鄰近民族。十乾的讀音除「甲」外跟漢語差別都比較大,「己庚癸」只聲母同,丁壬相差更遠。這裡頭含有什麼古音或異語信息,還要另外研究。目前可見的是,泰文有6個與某些動物名同音,如「甲:kaab蚌,己:kad鬥魚,庚:kod鶴,辛:ruaŋ蜂窩,壬:tau龜,癸:kaa鴉」。佤語或其兄弟語也有近似動物名稱的,如「乙』dab、nap(克木srap)」:蚤,佤diap、布朗dɛp;「丙r』wai、rai」:虎,克木:r』vai,s』vai,德昂a』vai,布朗k』vai;「丁mɤŋ」:蚊,布朗mɤŋ,小蚊佤maiŋ;「戊plɯk」:蝙蝠,佤blɯak,blak,布朗blak,,「己kat」:蛙,佤khiat;「庚khuat」:豪豬佤(孟汞)khot,布朗nkhut,刺蝟,克木khuat;「辛roŋ」:龍,佤s』ʑɔŋ;「壬tau」龜,克木tau;「癸ka」佤,青鼬ka,魚kaʔ。尤其「丙」對r』vai,,壬」對tau,是非常明顯的,那麼是不是這些民族本有以動物記年之習慣,從而替換十干,猶如秦漢後以十二禽屬相表年替換十二支那樣,尚待再作深究。五 周邊民族對中國古稱夏中國在漢代國勢強盛,聲名遠揚,因而其主體民族被其他民族稱為漢人,以迄於今。在此之前,上至遠古,漢人的先民則被稱為華夏人。那是因為「夏」是中國歷史進入文明時代在中原所建立的第一個國家,依古本《竹書紀年》[5]夏代曾延續471年,影響巨大久遠,是有資格作為中原文化的代稱的:《書·堯典》:「蠻夷猾夏。」傳:「夏,華夏。」《漢書·地理志》顏師古註:「夏,中國。」《說文》:「夏,中國之人也。」徐灝注箋:「夏時夷狄始入中國,因謂中國人為夏人。」古人說的中國是指中原,後來偏重以豫境為中心,但有學者認為夏原發祥於晉南汾澮流域,中後期才向東遷都於伊洛地區。歷史上的夏虛(夏人故地)早期是在冀州,冀州初也指的晉南(據劉起釪1987)[8]。由於當時晉北就是胡狄人集居之地,夏的聲名自然容易由他們傳向四方。夏既代表中原文化正統,故直至後來之周秦,也都自認為夏人:《書·康誥》:「肇造我區夏。」《君奭》:「惟文王尚克修和我有夏。」《立政》:「乃評我有夏,式商受命。」《睡虎地秦簡法律答問》:「欲去夏者勿許。何謂夏?欲去秦屬是謂夏。」又「何謂夏子?臣邦父、秦母謂也。」夏取義於大,這也是秦晉語:《爾雅·釋詁上》:「夏,大也。」《秦風·權輿》:「夏屋渠渠。」傳:「夏,大也。」《方言》一:「夏,大也,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物之壯大者而愛偉之謂之夏。」《書·武成》:「華夏蠻貊,無不率俾。」傳「大國曰夏。」孔疏:「夏,大也。故大國曰夏。華夏謂中國也。」夏又有采色采繪義:《周禮·天官·染人》:「秋染夏。」鄭註:「染夏者,染五色。」又《春官·巾車》:「孤乘夏篆、卿乘夏縵。」鄭註:「夏篆,五采畫轂約也。夏縵,亦五采畫,無篆爾。」采繪義即同於「華」:《書·顧命》:「華玉仍幾。」傳:「華,彩色。」《上林賦》:「華榱璧璫。」張銑註:「華榱,彩飾椽也。」(顏師古註:「華,謂彫畫之也。」)《東京賦》:「龍舟華轙。」薛綜註:「華,采畫也。」張銑註:「華,華彩也。」《書·武成》:「華夏蠻貊,無不率俾。」傳:「冕服章采曰華。」夏文化考古發現其墓葬遺留有大量加采繪的陶器木器。生活用品采飾華麗,在遠古自是文明的標誌,因此夏又稱華夏,作為美稱。並且因為古音「夏」*graa』(《廣韻》胡雅切),與「華」*gwraa(戶花切)非常接近,華夏後來在指稱中原人時又可單稱為「華」:《左傳·襄公十四年》:「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左傳·定公十年》:「裔不謀夏,夷不亂華。」黔東苗語稱漢人為fa』(同瓜),應是對「華」。藏語稱漢人為rgja,應由(g)rja變來,即對「夏」*graa。侗語水語皆稱漢人為ka4,布依語為ha5也當對「夏」。日語舊稱中國為kara,寫為「唐」(訓讀),構成「唐葵(錦葵)、唐綾(寧綢)、唐芋(紅薯)、唐臼(碓)、唐歌(漢詩)、唐櫃、唐瓜(南瓜)、唐笠(傘)、唐金(青銅)、唐紙、唐木(紫檀)、唐衣(女服)、唐子(中國小孩)、唐鋤(犁)、唐墨、唐錦、唐人、唐文、唐物(中國雜貨)、唐桃(杏)、唐樣(中國式)」等大量辭彙。依音看此詞實際原當對「夏」,應是由狄人朝鮮人傳來的中國舊稱,所以偶然也用以對「韓」,如雞冠花kara-awi寫做「韓藍」日語又稱中國為kure,寫為「吳」訓讀,構成「吳樂、吳竹(天竹)、吳織」等,那實際可能即「華」的吳音。由於夏朝滅亡後,部分遺裔逃入胡狄(《史記·匈奴列傳》:「匈奴其先祖夏後氏之苗裔也,曰淳維。」索隱:「張晏曰:淳維以殷時奔北邊。」)。所以後來匈奴、突厥可汗喜歡在其尊號上加kara,以表示自己有中國之王的身份。匈奴自稱之「胡」*gaa/glaa,跟kara音亦近。在突厥語中kara有偉大義,正同於「夏」。又表黑義,那卻是對漢語的雅(鴉)ŋraa或「黸」raa了(日語karasu也表烏鴉、烏黑)。下面就說明「夏」也可說為「雅」。上古的華夏語叫作雅言,夏*graa』、雅*ŋraa』(五下切)古音相近可通:《荀子·儒效》說:「居楚而楚,居越而越,居夏而夏。」而《荀子·榮辱》說:「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墨子·天志下》引《大雅·皇矣》作《大夏》,說明雅就是夏。《論語·述而》:「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殷商承夏,繼承了雅言。周承商,於伊雒建造成周(雒後為洛陽),集中殷商士族於此,既利於監管,又利於學習其先進的文化文字,於是雅言又作為華夏書面語於周之士族中傳承下來。夏商皆建都於豫境,雅言的語音基礎也應當立基於中州,所以歷代書面語就一直相承總以中州音為讀音標準。正由於存在這一久遠的雅音傳統,我們現在才有可能以中古切韻音為基礎,依諧聲、古韻等材料,有規則地推導出上古雅音來。在上古,除稱夏外,周秦以下周邊對中原人的稱呼又有更替。三代中周代延祚八百載,不為不久,雖然東周積弱權落諸侯,西周總是強盛的,但現代語言里以「周」稱漢人的卻不多見。就目前所知僅見於苗語、拉珈語等南方語言。如黔東苗語tjə4(與「九」cə2同韻),拉珈瑤語tsou4(與「觓kou2角、糗kou3飯」同韻)。這也可見苗瑤族和漢人在周時交誼之深。緬文古稱中國為cin』[sin』]或cina[sina],和梵文cina、希臘thinae、其他歐洲語sin-(英法chin-)同源,通常都認為這是漢語「秦」的對音。秦始皇雖統一中國建成強大「秦」王朝,但歷年過短,而作為諸侯國時其先人對胡狄的影響力則不逮三晉;並且「秦」*zin>dzin古音一直讀濁音,至近代方始變清音,此等語言大都並不缺濁母,如是對「秦」,為什麼卻全都對譯作清音,無一作濁音呢,很令人不解。(古印度語稱中國為Cina,佛經譯為「脂那、支那、至那」,又或稱Cinisthāna,漢譯「震旦、振旦、真丹」,按-a、-isthan為邦域地名後綴,詞根Cin都返譯為章母字,明顯是發為清音的)。交通史告訴我們,最初印度及西方人,是通過中亞人從北方草原的胡人(狄、匈奴)處得知中國的。草原南下最初碰到的應是周成王時分封於北邊的「晉」 』sin國(叔虞始封於唐,子燮父因所都傍晉水而改稱晉侯),過四百年後才又碰到周平王時分封的「秦」zin國。秦晉兩國相鄰,古音又相近,可能胡人乃據最初印象是「晉」而混稱秦晉同為清音sin的,何況漢以後還有兩百五十年的晉代可加深其清音印象(五胡亂華實為五胡亂晉)。晉北地區一向為胡狄集中之地,他們更熟悉其南之「晉」並以之代表中國,這不奇怪,當跟後來以「契丹」、及「大魏」轉音的「桃花石」轉稱中國一樣,也都是先由草原人熟知的北國之名,再傳為全國之稱的。這也跟漢代人稱印度為「天竺、身毒」(天、身古讀h-母),是學的伊朗語hinduka,土耳其人稱印度為hint,是學的阿拉伯語一樣,都是從跟自己更近的鄰居處獲取更遠國的名稱的,所以唐代玄奘根據親身至印所聞而改譯「印度」時,指斥早期譯名「天竺、身毒、賢豆」皆訛,其實他不明白那不是本語的訛譯,而是從相鄰中亞稱呼轉譯的從鄰稱。從鄰稱卻是一種交通史上頗為常見的慣例。現今漢語稱Russ、Russia為「俄羅斯」以至「俄」國,前頭這個「e」就是因為北邊阿爾泰語言(「突厥、蒙古、通古斯」)各族都沒有把r放在詞首的習慣,要發r-就得先加個母音,於是羅斯就說成俄羅斯了,這是漢語中從鄰稱的典型例子。中日交惡時期,日本有些人故意地以「支那人」貶稱中國人,由此國人對此稱呼沒有好印象。其實此詞最早見於佛經對梵語cina的翻譯,在印度原含有稱譽「文明智慧之國」之意,《翻譯名義集》:「支那,此雲文物國。」《慧琳音義》卷22震旦國:「或曰支那,亦云真丹,此翻為思惟。以其國人多所思慮,多所計作,故以為名。即今此漢國是也。」那些以用此詞來貶稱中國而自鳴得意的日本人,其實正暴露其無知。至於南方毛南語稱漢人為cin1(水語又稱也相近),又黔東苗語之cen5,察其音韻則c乃與見母對應,那又可能是指「荊」(楚國),而不見得與「晉」相關了。參考文獻:[1]鄭張尚芳.白語是漢白語族的一支獨立語言[M]//.中國語言學的新拓展.香港:香港城市大學出版社,1997.[2]鄭張尚芳.上古音系[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3[3]李民.尚書與古史研究(增訂本)[M].鄭州:中州書畫社2版,1983.[4]郭沫若.釋支幹[M]//.甲骨文字研究.《沫若文集》14卷.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5]方詩銘,王修齡.古本竹書紀年輯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6]夏緯瑛.呂氏春秋上農等四篇校釋[M].北京:農業出版社,1956.[7]陳國慶.克木語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2.[8]劉起釪.由夏族原居地縱論夏文化始於晉南[M]//.華夏文明第1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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