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幹什麼長大後再說

　　美國斯坦福大學教育與心理學院終身教授克虜伯在廣州開講「幸運絕非偶然——— 金融危機中的人生髮展機遇」。他在演講中認為青少年無需回答諸如「你長大了想幹什麼」這類問題，最要緊是清楚現在要做什麼。

　　一語驚醒夢中人。人到中年，回顧一下前半生，現在所作所為與當年所學所想毫無關係。從小在課堂上一直被教導，做人要有理想和抱負。校園作文或演講，理想總是最熱門的選題。人不僅要有理想和抱負，理想還必須崇高，抱負必須遠大。凡是把社會上活得滋潤的那些角色當作理想都要被鄙視，例如國營商店的售貨員、公共食堂的大師傅。只有牢騷滿腹的社會角色，例如教師、工人，或者看不見摸不著的科學家和飛行員才符合規範。

　　以前只覺得童年的理想不切實際，沒有想過理想可以沒有，而且沒有理想還被心理學教授讚許。當年求學時期過度焦慮導致神經衰弱，可能就是理想樹立得比較遠大之故。如果沒有理想，學生生涯是否可以更輕鬆有趣呢？也許吧。不過當時很難沒有理想，因為現實太寒磣，與書上寫的、電影里看到的景象相差懸殊，還有親戚在城裡的現實生活作對照。用不著老師、家長教導，也止不住幻想未來，焦慮現實。

　　自己童年理想不作數，所以到了為人父母的時候，也沒要求女兒樹立什麼理想。不過作為教育方法，以及好奇她小腦袋裡想些什麼事情，還是會問她長大想做什麼？如果她想給娃娃設計衣服，就拿這借口送她去學畫畫；如果她想當歌星，就送她去學鋼琴。不過女兒的答案讓我哭笑不得，她想當公主。不僅送她去學技藝沒了借口，還逼我推翻共和當國王。當然那是不可能的，只好找個小帥哥扮演王子陪她玩玩。

　　雖然遭遇上述挫折，雖然克虜伯教授說青少年無需回答長大之後想幹什麼，但我還是會繼續問女兒這個問題。誰能肯定她永遠不會有一天也像克虜伯教授舉例的16歲學生回答的那樣說：我追求的職業還沒創造出來呢。像我們這些60後、70後，許多人的確從事著青少年時期不存在的職業，例如律師、自由撰稿人、老闆、經理人、顧問之類，不勝枚舉。可見該答案成為事實的可能性很高。只是從16歲孩子口裡說出來，需要天才式的思維，至少在中國的教育模式下是非常罕見的。我不能錯過發現天才的機會。

　　被克虜伯教授驚醒之後，我在想為什麼有人要求學生從小樹立理想呢？社會在迅速發展和變遷。許多過往存在的角色，有些消失了，有些不起眼了，有些當年需要奉獻精神，現在可能要送紅包了。青少年不可能預知數十年後的世界。

　　是當初的政治課老師沒有料到社會會迅速演變嗎？不太像，因為進化論講的就是演變。應該是人一旦有了堅定理想，有了遠期收益預期，就不會計較當前所付出的代價吧。人廉價了，好使喚。老師們是真誠地相信學生眼前的努力會換來將來的成功和幸福。而社會上另一些人鼓吹理想主義，只不過是不斷開出不能承兌的遠期支票，竊取別人當前的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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