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最美愛情Ⅰ】小腳夫人與西服先生，琴瑟和鳴的包辦婚姻

1917年，胡家大才子迎娶了長相極為一般，但是眉宇之間卻隱隱透出一股殺氣的大娘子........

從此，胡家便有了一套新「三從四得」：太太出門要跟從，太太命令要服從，太太說錯要盲從；太太化妝要等得，太太生日要記得，太太打罵要忍得，太太花錢要捨得……

張愛玲對這樣的奇事很好奇，就去了胡家，回來後說：「他太太帶點安徽口音，我聽著更覺得熟悉。她端麗的圓臉上看得出當年的模樣，兩手交握著站在當地，態度有點生澀，我想她也許有些地方永遠是適之先生的學生，使我立刻想起讀到的關於他們是舊式婚姻罕有的幸福的例子。」

舊式婚姻卻能羨煞旁人，這對夫妻是誰？民國時期這對夫妻就經常被人津津樂道，他們就是小腳夫人與西服先生。

小腳夫人江冬秀出身於仕官之家，但由於受到封建禮教的束縛，沒有受到較多的文化教育，僅僅讀了幾年私熟，初通文字而已，包辦婚姻對江冬秀來說也不過是順流而下。西服先生胡適可是民國時期的大才子，赴美留學，滿腹經綸。兩個無論文化還是精神上都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卻在晚年琴瑟和鳴，相守到老。

（一）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民國時期平民百姓的業餘生活比較索然無味，那時候哪家有台彩色電視機都算是富豪人家了。適逢一天胡適隨母親一同去姑婆家看戲，恰巧江母也去了。戲很精彩但是江母的興趣卻不在戲上，14歲的胡適眉清目秀，有一種書生文雅之氣，讓江母很是中意。於是就向胡母提出有意為兩家定親。胡母沒有同意，她覺得胡適太小不適合定這麼早的親，畢竟是要伴他一身的人，哪能這麼草率，最讓胡母介意的是江夫人之女江冬秀還要長鬍適一歲，這有點不合時宜，遂聯姻未成。

江母不死心，不久就託了胡家的一位叔叔去做說客。這個時期的胡家隨著胡父的離去已經處於潦倒的境況，胡母作為三房夫人，不得不照顧比她還年長的幾個孩子，已經身心俱憊，很少有多餘的精力來照顧胡適。江家再三希望聯姻，讓她有點觸動。但是考慮到這是一輩子的事又有點猶豫不決，為此他們請人來合二人的八字，八字合的難以置信。就這樣，二人還未謀面就定下了終生。

（二）南山以南，待歸何人。

北海以北，葬我情深。

訂婚之後，滿心抱負的胡適就赴美留學了，一心一意的專修學業。江冬秀沒有那麼多的遠大理想就在家乖乖做起了宅女，同時練就了一手的好牌技，據說她依靠牌技的收入還在日後補貼了家用呢。但是畢竟一個在美國，一個在中國，中間相隔的千經度萬緯度還是帶來了不少麻煩。也許江冬秀也沒料到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卻也來了一場異地戀。

1917年胡適赴美留學，在那裡邂逅了有緣無分的女子——韋蓮司。胡適初來乍到，對美國的文化和習俗並沒有多少認知，所以一開始胡適對這個學校是很陌生的，也沒有什麼親戚朋友能夠幫他，讓他覺得有點彷徨。

時日胡適去韋教授家中學習，恰巧韋蓮司外出回來。「北方有佳人，傾國又傾城」這是胡適對韋蓮司的第一映像，氣質不凡風情萬種。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更何況才學八斗的胡適大才子？

韋蓮司的出現帶給胡適的不單單是美的享受，更多的是給胡適的生活帶來了希望的曙光。韋蓮司帶著胡適出席各種場合，讓胡適迅速融入了美國的社會氛圍。一個傾國傾城，一個學富五車，兩人就如金童玉女般的般配。不久二人就墜入愛河。與此同時，胡適母親也是不斷的寫信給胡適，讓他完成學業後早點和兩家女兒完婚，不要讓江家姑娘等太久。但是，在習慣了美國文化之後的胡適，他追求更多的是婚姻自由，戀愛自由而不是這種舊式的包辦婚姻。無可奈何，胡適只能以各種理由推辭說回不去。他不是回不去，他是不想回去。

胡適和韋蓮司在美國的日子真可以說是只羨鴛鴦不羨仙，二人是彼此的靈魂伴侶，無論是生活還是政治二人都心有靈犀。但很快胡適在美國和韋蓮司的事就傳到了在中國的母親耳朵里極其親朋好友那裡。江冬秀自然也知道，但是她相信胡適並且還做了放開纏足的舉動，這和日後胡適的「新文化運動」拋開惡習如出一轍。胡適母親雖然不是大家閨秀但也明白其中事情的輕重，就急忙催促胡適趕快回國完婚。

胡適也可以依舊不回去但是胡適明白，畢竟是母親一個人辛辛苦苦的把自己拉扯大，她給自己的教育，為自己所付出的青春，胡適都未曾忘卻，就是因為知道感恩，胡適這次沒有託辭，決定回國。至此和韋蓮司的愛戀不得不放做回憶。

（三）無情人終成眷屬

1917年胡適回到北京後並任職了北大學校的教授。回到家裡以後江母與胡母選擇了同年的12月這個黃道吉日讓二人完婚。

雖然訂婚十餘年，胡適卻從未見過這個未來夫人。江冬秀也不肯輕易露面，無奈，胡適決定登門拜訪。聽說胡適來了，江冬秀連忙躲進了自己的閨房。胡適來了後表達了自己想見她一面的意思，哪知道江冬秀不但沒見還把帘子拉了下來。如此局面江家的傭人就要伸手撩開帘子，卻被江冬秀阻止！江冬秀之所以不願意讓胡適見自己一面，原因有兩個。其一是封建社會的習俗就是二人完婚前一天不能見面，不然婚後會不和諧。其二就是江冬秀知道胡適是赴美留學歸來，肯定見了不少世面。而自己既不是多情才女也不是沉魚落雁，她害怕自己配不上他。胡適見此就隨了江冬秀的意思：「罷了，不要勉強了，等她願意自然就願意了。」就這樣，完婚前一天二人還是陌生人！

完婚當天，胡適不得不承認心裡的失望。自己的夫人沒有才學的氣質也沒有內涵的風情，倒是有一種豪放的感覺。胡適自己發起新文化運動帶頭反對封建制度，沒想到自己卻是正宗的包辦婚姻，真是一種莫大的諷刺！胡適雖然很失落但是沒有對江冬秀表露什麼厭惡之情，這是胡適紳士的一面。

也不得不承認，胡適之所以答應完婚更多是對母親的孝心，是一種報恩，就像胡適自己說的：「對江冬秀的感情，實質上是抱著對母親盡孝的一種觀念來施行的，它既是崇高，也是無償的。盡孝之心的虔誠，在胡適西化至深的腦子裡，始終有一小塊未被開墾的封建處女地，在孝道的領地里，幫著母親與自己的洋觀念抗掙。」

大婚時，胡適27歲江冬秀28歲，當天胡適還寫了一句話：三十夜大月亮，二七歲老新郎。看似嘲笑自己的人生，然而他對江冬秀沒有什麼期待，這個女人等了自己十餘載，這已經夠了！婚後二人來了一次度蜜月。胡適帶著自己的小腳夫人去逛琉璃廠，去各種古董店看選古玩，買東西。江冬秀就像小孩子一樣，用現在的話說她是一個地道的吃貨，她最喜歡逛小吃攤，糖葫蘆。胡適最喜歡逛的則是書店，這是二人不同的地方。

（四）小腳夫人的大愛無疆

江冬秀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卻因為胡適也嘗試著給他寫信：「胡適你前兩星期給我的信，你說十三四大概可以動生（身），你葉（叫）我不必寫信把你，故我就沒有寫信把你，但是你到今天也沒有回京，也沒有寫信把我，葉（叫）我這四天心裡著急得不得了。還是你又發病了，還是有另（外）的緣故？我日晚挂念和著急。你這一次離京，我沒有一天心裡不發愁，加只（之）你葉（叫）我盼望和著急，這是怎樣說發（法）呢？高先生說你到上海再不能住了，說你這一尚（向）又沒有一（以）前的身體好了。我今天聽他說你今天不狠（很）好，我心裡好比刀割一樣。無論如何，我求你見我的信就趕快回京為要。我病了三天了……」雖然錯字連篇，卻也是對胡適滿滿的思念和牽掛，江冬秀這樣也很難能可貴。

剛完婚後，胡適就要動身返回北京，江冬秀要隨他一起去，卻被胡適留下來讓她在家照看母親，江冬秀還是很聽話的，就留在鄉村照顧了胡適母親。一年後江冬秀才去了北京和胡適團聚。胡適無論去哪江冬秀都要跟著他，就像小媳婦一樣。唐德剛這樣評價過：胡適大名重宇宙，小腳太太亦隨之。滿滿的幸福，這大概就是張愛玲所說的舊式婚姻的幸福吧。

二人在醫院

江冬秀沒有什麼才學卻因為沾了胡適的才氣也寫了自己的自傳，唐德剛說他看到了一本「質樸丶可愛的自傳」，書中寫了胡適返美後去她家看她，她是怎麼樣的害羞以及裝病，又寫了自己出嫁那天的場面等。唐德剛曾讀過楊步偉、蔣碧薇、沈亦云這些才女們的自傳，他們分別是趙元任、徐悲鴻、黃郛將軍的夫人。相比之下，胡夫人的傳記並不遜色，「其中奇絕之處，往往為名山所不及」。

江冬秀雖然沒有小家碧玉的溫婉或者是才情斐然的氣質，但也沒有農村姑娘的羞澀和膽怯，倒有一種男子漢氣概的做事豪爽不拖泥帶水，重情重義也不在話下。每逢佳節，江冬秀總會按照家鄉的習俗做一桌地道的「徽州菜」，讓胡適大飽口福。她知道胡適喜歡和朋友在一起談天論地，所以總是請一些朋友到家裡來歡聚。因為愛屋及烏，她對胡適的朋友也很尊敬和熱情。30歲的石原皋身在異鄉，即使是佳節也不能與妻子家人同過。待到他生日，江冬秀不但主動為他辦了生日宴席，更是親自下廚款待他們。江冬秀的愛屋及烏讓胡適臉上特別有面子，都說：「嫂子不拘泥小節，豪情萬丈讓人覺得很舒服」。

江冬秀不僅對胡適朋友這樣對他的母親更是百般孝順。一開始胡母不同意兩家的聯姻，所以對於江冬秀這個小腳兒媳的過門當然不滿意。然而江冬秀在家的表現讓胡母真心真意接納了她。江冬秀照顧胡母盡心儘力，不說半個累字，對胡適更是無微不至。胡適曾來信給胡母說江冬秀總是讓他到時間就睡覺，不准他熬夜，胡適要是不睡江冬秀便像蒼蠅一般在他身邊轉個不停。看似胡適抱怨江冬秀啰嗦，實則是滿滿的幸福。胡母看了此信更放心將自己的兒子交付與這個小腳媳婦。此外胡適生平最愛與朋友在一起喝酒吟詩。據說有一次朋友婚慶請他去參加宴席，當時是每桌宴席有一瓶酒。一巡下來已告罄，哪料根本沒有滿足胡適的酒意。遂從口袋掏出一枚大洋給服務生讓他再上酒。江冬秀知道後立馬讓胡適戒了酒，還特意在金戒指的內側刻下戒酒兩個字。 至此之後每次朋友的酒席朋友敬酒他都會把這枚大洋掏出來給大家看裡面的戒酒二字。大家都笑稱胡適得了妻管嚴，胡適卻不在意，幸福滿滿。

1941年江冬秀回江村探親，發現從上庄到江村這條古道上的楊桃嶺一帶路面因為多年失修，導致坑坑窪窪，十分難走很容易摔倒。她回到江村後，便毅然決然的捐資修復了楊桃嶺附近的路面三處，還請了監工檢查驗收，至今，當地人們還念念不忘。

（五）懼內世人皆知

江冬秀不懂政治卻總是勸誡胡適不要在官場周旋，她這樣做是不想讓現在的胡適失去他現在特有的品質。這也許和古代妻子總是希望丈夫平步青雲不一樣，但是對江冬秀而言有胡適在的歲月比奢侈的生活來的更讓人羨慕。

大大咧咧，也沒有接受什麼深的教育，但是江冬秀認為感情最重要的就是要忠貞！曾經有個女子因愛慕胡適的才華便登門拜訪，二人在房中天南地北的討論。江冬秀知道了立馬破門而入，似有捉姦之意味。其實江冬秀是醋意大發啦，後來胡適還寫了一首詩就是說江冬秀的醋勁的，詩是這樣說的隱處西樓已半春， 綢繆未許有情人。 非關木石無思意，為恐東廂潑醋瓶。但是胡適畢竟是個吃點洋墨水的人，必然會有很多女子傾慕於他，這就上演了「被殺」的一幕——古有諸葛亮揮淚斬馬驥，今有江冬秀掄菜刀殺負心漢。

1923年深秋，胡適身體抱恙便去了杭州靜養。江冬秀怕他一個大男人做事毛手毛腳在那不會好好照顧自己，就寫信託在杭州的妹妹曹誠英照顧胡適。她是胡適三嫂曹細娟的同父異母妹妹，小胡適十一歲，跟胡適算是姻親，說她是表妹，也還不算牽強。胡適1917年跟江冬秀結婚時，曹誠英是伴娘之一。

在杭州邂逅曹誠英，讓胡適看到了江冬秀從沒有的氣質：讀畫，評詩，嘆人生。胡適的溫文儒雅也讓曹誠英動了心。二人就這樣開始了有緣無分的戀愛。在杭州的這段時間胡適整個人都春風滿面，徐志摩說：「適之說返老還童了。」不久，二人的同居生活也開始了。

可是很快這種幸福就被打破了是徐志摩不小心說漏了嘴，這把江冬秀氣壞了。1924年冬天，胡適提出離婚，江冬秀可不是大家閨秀顧不了那麼多的條條框框規矩就掄起來一把菜刀說：「我今天先殺死這兩個孩子，再殺死你我就自殺！」江冬秀可是說得出做得到，嚇得胡適面如土色，此事就此罷了。可是曹誠英此時已經身懷有孕，無奈只能讓她打掉孩子，作為補償，胡適答應保送她赴美留學。但還有後話，江冬秀並沒有放過曹誠英，後來曹誠英在四川談了個男朋友，誰料想有一次江冬秀在麻將桌上正遇上那個男朋友的表姐，她惡狠狠地將曹誠英說的一文不值，表姐趕緊回家叫表弟退了婚。曹誠英受不了這個打擊，跑到峨眉山要做尼姑。雖說這個做法有點過分，可是破壞別人家庭在江冬秀看來就是罪無可赦！

從那以後，江冬秀在家的地位也升級了。全家福這張照片上江冬秀一本正經的坐在太師椅上，儼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樣。胡適和兒子則是恭恭敬敬的垂手站在兩側。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惶恐讓人覺得可樂又羨慕。""情願不自由，也是自由了。 其實心甘情願的被束縛，很幸福』』。胡適這樣看待自己的妻子的束縛愛。

江冬秀和她的子女

1962年2月24日晚，胡適心臟病複發，在台北南港中央研究院蔡元培館逝世。江冬秀聞訊趕到，傷心之極，痛不欲生，醫生給她打了兩針大劑量鎮靜劑，也末抑制她那悲痛的激奮情緒。

胡適那麼有才又那麼聽話，江冬秀沒有才也沒有貌，兩個人卻能白頭到老。晚年兩個人更是琴瑟和鳴，羨煞旁人。不管是張愛玲的「他們是舊式婚姻罕有的幸福的例子。」還是夏志清的「我總覺得江東秀女士不能算是我們一代宗師最理想的太太，二人的知識水準相差太遠了。」胡適與江冬秀終究是相互扶持過了一輩子，真正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什麼是愛，彼此互相懂得遷就和寬容，

抱著走到底的心，就是愛！

文：蔡小米；芳澤無加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