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是教育的根本途徑和目的——從王國維的《人間詞話》談起
王國維的《人間詞話》被公認為是中國古典詩學的終結是現代詩學的開啟。傅雷在《傅雷家書》中談到《人間詞話》時說,「《人間詞話》,青年們讀得懂的太少了;肚裡要不是先有上百首詩,幾十首詞,讀此書也就無用。……我個人認為中國有史以來,《人間詞話》是最好的文學批評。開發性靈,此書等於一把金鑰匙。一個人沒有性靈,光談理論,其不成為現代學究、當世腐儒、八股專家也鮮矣!為學最重要的是『通』,通才能不拘泥,不迂腐,不酸,不八股;『通』才能培養氣節、胸襟、目光。『通』才能成為『大』,不大不博,便有坐井觀天的危險。我始終認為弄學問也好,弄藝術也好,頂要緊是humain,(此為法文字,即英文的human,意為『人』。)要把一個『人』盡量發展,沒成為某某家某某家以前,先要學做人;否則那種某某家無論如何高明也不會對人類有多大貢獻。」。傅雷可算是王國維的知音了。從王國維的幾篇著名的文學評論來看,其所鍾情的都是人的靈氣與悟性。所惡的也是無靈氣與悟性的匠人。「通」是《人間詞話》化合中西詩學、回歸傳統的成功嘗試的重要原因,《人間詞話》不論在對中國古代文學審美闡釋的文本取捨、對古今中外哲學美學思想的吸收、對中國文學批評體系的創新方面都是以「人」為基點的,是「將個體、自我、心靈、精神放在首要地位的結果,是人的個體存在方式的探求,主題精神的覺醒與高揚。」
因為「中庸」「天人合一」等思維在國人心中佔了太重要的位置,所以,「通」常常被遮蔽了。為什麼人們在古今中外的哲學、文學及儒、釋、道等思想中都能找出「境界」說來源的確鑿證據來,就在於王國維自覺的「通」的方法論與世界觀。「通」是一種交流與對話。《人間詞話》是古代文論的終點,現代文論的起點,其根本的立論點還是在於「通」。「無用之用」是「通」,「境界」說也是「通」,「二重證據法」也是通。「通」的關鍵在「熟」、「精」、「透」、「廣」。「通」已成為人們的一種日常思維方式,如常說的「行得通」、「說不通」、「通不過」等等。「通」作為一種現代世界觀和方法論,具有開放性、包容性、會通性、普適性、發展性。王國維的「通」是不斷發展的,他自身水平的不斷上升與古今中外的哲學家及其他「大事業、大學問者」的思想越來越接近,達到一種平等對話、切合、融通的境界。在王國維這裡,「通」更多的不是作為一個哲學命題,而是作為一個科學方法。因此,王國維的「通」既是認識論思維方式又是實踐論思維方式。
通達順暢、無滯無礙就是「通」的境界或狀態,這是教育的最佳境界。「通」在辭典上有十幾個義項,王國維的學習、研究與創新都是在此基礎上進行的,或者可以說他實踐了「通」,才成為大家公認的一代國學大師。
⑴「通」的工具價值,使.....不堵塞,不阻滯。如王國維在《三十自序》中說初讀康德「癸卯春,始讀汗德之《純理批評》,苦其不可解,讀幾半而輟。」讀康德初不可解,就是不「通」,「嗣讀叔本華之書而大好之」,並將叔本華的書「讀二過」是「通」,「其所尤愜心者,則在叔本華之《知識論》,汗德之說得因之以上窺」,「愜心」、「以上窺」都是「通」,以致達到「亦未嘗不心怡神釋」的狀態。「後漸覺其有矛盾之處」而提出「絕大之疑問」又是不「通」,「旋悟叔氏之說,半出於其主觀的氣質,而無關於客觀的知識。」 「悟」便是「通」的方法與結果。後通過叔本華的中介再三再四讀康德「則窒礙更少,而覺其窒礙之處大抵其說之不可持處而已。」無先前的「窒礙」就是「通」,「不可持處」就是「不通」。
⑵「通」的路徑價值,即有路達到。王國維在「獨學時代」初讀翻爾彭之《社會學》,及文之《名學》、海甫定《心理學》、巴爾善之《哲學概論》、文特爾彭之《哲學史》等書時,「與日文之此類書參照而觀之,遂得通其大略」。 後讀叔本華的各類著作「尤以其《意志及表象之世界》中《汗德哲學之批評》一篇,為通汗德哲學關鍵」。在這個基礎上,我們說王國維所開創的文學、哲學、國學現代性之路現在仍然暢通。
⑶「通」的溝通、連接價值。王國維將文學、哲學、史學等等與古今中外的各種科學融匯貫通,使傳統生出新質;只舉其《論學語之輸入》一文中對借用日本語翻譯、介紹西方科學文化的觀點便可見一斑:「竊謂節取日人之譯語,有數便焉:因襲之易,不如創造之難,—也;兩國學術有交通之便,無扞格之虞,二也。今之譯者(指譯日本書籍者言),其有解日文之能力者,十無一二焉,其有國文之素養者,十無三四焉,其能兼通西文,深知一學之真意者,以余見聞之狹,殆末見其人也。余雖不敢謂用日本已定之語必賢於創造,然其精密則固創造者之所不能逮(日本人多用雙字,其不能通者,則更用四字以表之。」日文正具有溝通、連接的價值與作用。
⑷「通」的認識價值,即了解、懂得。作於1906年的《奏定經學科大學文學科大學章程書後》,各研究者經常引用的一段文字更是很直接地表明了其「通」的世界觀與方法論。「異日發明光大我國之學術者,必在兼通世界學術之人,而不在一孔之陋儒固可決也。然則尚書之遠慮及此,亦不免三思而惑者矣。凡此諸子之書,亦哲學,亦文學。今合其哲學,而徒研究其文學,欲其完全解釋,安可得也!西洋之文學亦然。夫『不通諸經,不能解一經』,此古人至精之言也。」「不通諸經,不能解一經」是王國維的思想基礎,同時王國維還更進一步地自覺地尋求「通」「諸經」之真理、法則或者謂之知力等而「解」「一經」。
⑸「通」的實踐價值,既精通某一方面又能兼通創造的人。王國維自己就是 「專才」、「通才」,人們將王國維稱之為「國學大師」也是這個意義上而言的,其「天才說」更是在這方面的高度理想化;如1903年7月發表在《教育世界》的第一篇哲學論文《哲學辨惑》就非常明確地表明:「且欲通中國哲學,又非通西洋哲學不易明也。近世中國哲學之不振,其原因雖吾國之哲學,則其所得當不止此。異日昌大吾國固有之哲學者,必在深通西洋哲學之人,無疑也。異日昌大吾國固有之哲學者,必在深通西洋哲學之人。」王國維所提出的「深通」則在科學的方法論基礎上的,他所依據的不僅僅是某一國某一家之言,而是其在《紅樓夢評論》中所謂「全人類之性質」。王國維主張既要「通」(即中西貫通、文史哲貫通、群經貫通),又主張要專,「一習其事,終身以之治」。廣博不是目的,而是為了精深;但沒有廣博作為基礎,精深也是「必不可得之數也」。
⑹「通」的技術價值,通暢。如《人間詞話》:「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寫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辭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以其所見者真,所知者深也。詩詞皆然。」「昔人論詩詞,有景語、情語之別。不知一切景語,皆情語也。」情景交融即「通」。「詞人想像,直悟月輪繞地之理,與科學家密合,可謂神悟。」神「悟」是典型的「通」。「納蘭容若以自然之眼觀物,以自然之舌言情。」「蓋文體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習套。豪傑之士,亦難於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體,以自解脫。一切文體所以始盛終衰者,皆由於此。」不囿於陳規,不濫用陳詞,能以天才的洞明通透之心觀察、思考與寫作,自然能「通」。 「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高致。」只有既能入又能出才可真正「通」,否則就是「塞」,是「隔」。「借古人之境界為我之境界者也。然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為我用。」所強調「語語如在目前」「言情必沁人心脾」「寫景如在目前」等都是講的如何「通」,能「直觀」就能「通」、「透」,通透便「不隔」,不隔便能表現知力之「真」、意志之「善」、情感之「美」。
⑺「通」的普遍價值。王國維特彆強調文學的全人類性質,所以他特別推崇紅樓夢及有境界的詞,如李後主有擔荷基督釋迦之意,等等。通既有融匯,又有貫通,還有中庸,天人合一,和而不同,王國維所取的是古今中外「相通」的東西,或者尋覓發現能讓古今中外相通的東西,或者創造能讓古今中外相通的東西。 所通者,非單個人的性質,而是人類之性質。非功利美術、學術的獨立性則是「通」的基礎,如果「域於一人一事」就不可能「通」。
當今教育有許多值得改革的地方,一個最根本的改革,我認為就是要從「通」入手,達到「通」之目的,而不是一些碎片化的知識傳授與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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