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溜唐詩41】一幅幅傳神的人物肖像，狀寫嘯傲大唐的狷狂之士

07-05

熟讀《唐詩三百首》，只是一個傳說。除非跟著楚子，每天聽一篇好聽的故事，不知不覺，成功了！

「醋溜唐詩」進度：卷二，七言古詩

【李頎之名】

不要因為你不熟悉李頎這個名字，就忽略他的詩。

李頎的邊塞詩只有六首，但是他和高適、岑參等齊名，被稱為唐朝最有名的邊塞詩人。

李頎的七律只有七首，但是他和王維並稱七律「王李」，近則在唐朝就已被劉長卿、白居易等視為楷模，遠則在明清被奉為律詩圭臬。

而李頎最有名的，是七言古詩。

所幸的是，《唐詩三百首》共選了李頎六首詩，其中四首是七言古詩，我們可以慢慢賞讀。

【李頎之事】

李頎少年時和李白有點像，家境富有，喜歡交遊，結果把家底散光了。不過，李白覺得「千金散盡還復來」，照樣在江湖上廝混；而李頎卻痛改前非，刻苦讀書，最後考取了進士。

李頎科舉的結果和孟郊有點像，成績很好，卻只當了一個縣尉。但是，孟郊身在其位不謀其政，俸祿被取消一半；而李頎卻好好做事，對得起這份工資，不想乾的時候就主動隱退。

李頎在當官期間和王維有點像，都抱了皇家的大腿。王維靠的是玉真公主；而李頎結交的是張九齡的二兒子張垍，因為張垍是唐玄宗的駙馬爺，娶的是寧親公主。不過，似乎對他的仕途被起什麼作用。

李頎在生活中和王昌齡有點像，喜歡交朋友。王昌齡交朋友，只是因為愛詩；而李頎交朋友，是因為愛音樂、愛畫、愛書法。他還喜歡替人「畫素描」，他詩中只要寫到誰，就是誰最傳神的素描。比如他贈書法家張旭的詩，說他「露頂據胡床，長叫三五聲。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還說他「左手持蟹螯，右手執丹經。瞪目視霄漢，不知醉與醒」活脫脫畫出了一個嗜酒的書聖。

李頎退隱後，和李白有點像，喜歡學道。李白結交的道士，儘管專家們說有名得很，我們其實一個都不認識；李頎不一樣，他一不小心，認識了張果先生，就是張果老，八仙之一啊，並為他寫了十分傳神的一首詩。

最後，李頎寫詩，和李白還是有點像，都很狂。但是李白總是說自己狂，屢屢讓全世界的讀者嚇一跳；而李頎總是說別人狂，寫了一個又一個狷狂之士，讓全世界的讀者看到大唐士子的傲氣。當然啦，喜歡跟狂人交朋友的，自己會是個啥樣的人呢？

楚子這麼說，不知道你對李頎有沒有一點認識了呢？

【今日讀詩】

《唐詩三百首》卷二

古意

唐·李頎

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

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

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

黃雲隴底白雲飛，未得報恩不得歸。

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

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楚子歪解】

今天我們讀《唐詩三百首》卷二的第二首，李頎的《古意》。這是一首七言古詩，又是一首邊塞詩。

男兒事長征，少小幽燕客。

遠征的這些哥們，本身都是幽燕遊俠們！這一句，就有了豪邁之氣。這是從出生地來描寫人物。

賭勝馬蹄下，由來輕七尺。

這些幽燕客們在戰場好勝到什麼程度呢？從來不把性命放在心上。七尺即七尺之軀，指的是生命。這是從脾性來描寫人物。

殺人莫敢前，須如蝟毛磔。

「殺人莫敢前」這一句不要理解錯了，不是不敢殺人，是他殺起人來沒人敢靠前。「須如蝟毛磔（zhé ）」就是李頎特有的素描寫法了，鬍鬚又短又硬，如同刺蝟的針那麼扎人。這是從外貌來描寫人物。
可以肯定，李頎是唐代少有的「外貌協會」的成員，他的詩里對於外貌的刻畫，是一絕。

黃雲隴底白雲飛，未得報恩不得歸。

這一句是比興，讀起來是不是像陝西的「信天游」？這個手法來自《詩經》哦。然而，到這一句，由五言轉七言，由仄韻轉平韻，英雄之氣呢？怎麼忽然變得無奈起來了呢？怎麼忽然變得憂傷起來了呢？

遼東小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

畫面切回。原來，在遼東，有個15歲的女子，不是女孩，是女子，是結了婚的，所以叫「小婦」，也應該才結婚不久吧。她能歌善舞，慣彈琵琶。她怎麼樣呢？

今為羌笛出塞聲，使我三軍淚如雨。

今天她用一支羌笛，吹的是出塞歌，她的丈夫出征了，只有十之二三能活著回來啊,你想她的笛聲該是多麼的凄涼。三軍將士沉浸在這個笛聲里，個個都淚如雨下！

這首詩，中間的轉折，太意外了，太宿命了，太震撼人心了。少年意氣、豪俠之志，多麼的man、多麼的硬漢，但是在一個小女子的笛聲里，瞬間被擊得粉碎。寥寥短章之中，能有這樣尺幅千里之勢，這在李頎以前的七言古詩中，我們是讀不到的。

李頎這首詩和王昌齡的「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是一個意思，但讀李頎的詩，你可以感覺到更有富動作性和戲劇性，畫面里是寫實的，有細節的，加上最後一句「三軍淚如雨」的群體形象，把思鄉的情緒表現得十分飽滿酣暢。

《唐詩三百首》的七言古詩，我們才讀了兩首。已經可以發現，七言古詩不一定每句都是七個字的。《古意》前面採用五言，以短促的節奏突出其雄壯、剛強之氣；後面採用七言，以舒緩的節奏表達哀婉、抒情之意。多讀幾遍，你能體會得到韻律與節奏，把整首詩分出了聲部，可見形式和內容達到了高度的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