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獨二孩」放開 四至六成80後會生

政策放開後每年多生人口100萬左右總人口高峰時期規模超過14.2億的可能性很小

　　11月12日，十八屆三中全會作出決定，啟動實施一方是獨生子女的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事實上，在啟動實施「單獨二孩」政策前，中央有關部委曾委託三個學術組織彼此獨立地為政策出台做相關調研論證，提供決策支持，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便是其一。

　　本報記者近日對參與該項目的中國社會科學院人口與勞動經濟研究所研究員王廣州進行了深入訪談。作為一名專業的人口學者，王廣州擅長用數據說話：全面放開「單獨二孩」，每年新增人口100萬左右，廣東最多增加11萬人。總人口高峰時期規模超過14.2億的可能性很小。

　　文、圖/本報記者練情情

　　廣州媽媽

　　細算「二孩」經濟賬

　　生還是不生，成為目前很多「單獨」家庭躊躇的事情。「單獨二孩」這個政策大禮包，成了他們甜蜜的負擔。

　　廣州一位兩歲兒子的媽媽劉女士算了一本賬，生了孩子後增加的開銷有：「保姆月薪3300元，每天中午土豬肉煲粥、骨頭熬湯，晚上三文魚、雞、蝦等35元左右，一個月1050元，水果一個月150元。早教一節課150元，一個月600元。奶粉一個月1440元。不算尿片、衣服、玩具、看病等費用，花費6540元一個月。」不過，也有媽媽說，富有富養，窮有窮養，省一點，一個月2000元也照樣養孩子。

　　另一位廣州媽媽羅女士，女兒剛3歲。「單獨二孩」的政策對她來說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他們家一直想再添個兒子。但即便如此，羅女士還是很擔憂，她因為生育女兒辭掉了上一份工作，好不容易女兒三歲了，自己剛找到一份喜歡的工作，現在又生孩子。羅女士家剛在蘿崗區買了房子，已經花光了積蓄，她不由地感慨：「想生生不起啊！」

　　很多80後父母都表示養孩子「鴨梨山大」，更重要的是生了娃就沒自由了，出去玩的次數明顯減少，連密友聚會都盡量少去。很多年輕的父母希望家中老人能幫忙帶孩子，但現在的老年父母晚年生活也是豐富多彩，跳舞、太極拳、旅遊，很多不樂意幫忙帶孫輩。

　　廣州媽媽魏女士已經把「二孩」計劃提上家庭議事日程。魏女士夫婦都是廣州本地人，兩家加起來有多套房，即使不工作，也沒有太大的經濟負擔。「生完第二個孩子，我就準備當全職媽媽了。」魏女士說。她的閨蜜們都羨慕她「有錢、有閑」。

　　中國人口學界從2004年開始呼籲儘快調整生育政策，就是怕掉進「低生育率陷阱」，錯過了最佳調整時點，生育率將失去反彈的動力。「有一兩次幾乎快要成功了，結果又有人提反對意見。」回頭看，王廣州感慨萬千。

　　趨勢

　　我國連續十幾年維持低生育率

　　中國連續十多年處於低生育率階段，這個說法已成為人口學界的共識。然而，對於「生育率到底有多低」，卻長期存在著分歧，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中國生育政策的調整步驟。

　　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數據顯示，0~14歲人口2.22億，佔16.60%，據此推算，中國的生育率已經降至1.18（生育率是指總出生數與相應人口中育齡婦女人數之間的比例），比長期處於1.3超低生育率的日本還低。

　　據王廣州的研究，當前我國總體生育水平既不像國家統計局公布的1.2以下那麼低，也沒有國家衛計委給出的1.8左右那麼高，估計實際生育水平應該在1.4左右。生育率較高的區域主要分布在西南和西北地區。

　　這麼低的出生率意味著什麼？若現行生育政策不變，出生人口規模估計值的均值將從2015年的1545萬左右下降到2050年的約900萬左右。到2050年，小學適齡人口下降為5648萬，比2010年減少2800多萬，僅為2010年的66%左右。

　　調查

　　九成35歲婦女肯定不生下一個

　　目前的低生育率部分原因是受計生政策的影響。若允許你生，你會生下一個孩子嗎？

　　2011年中國社會狀況綜合調查的數據顯示，34歲及以下育齡婦女中，「肯定不生下一個孩子」的比例為55.47%，在35歲及以上婦女中接近90%。

　　「生育意願總體處於下降趨勢。2011年調查顯示，75%以上的育齡婦女希望生兩個小孩。」王廣州測算。國家人口計生委科學技術研究所人口與生殖健康研究室主任茅倬彥今年初發表在《人口研究》上的一篇論文顯示，他在江蘇為期三年的調查發現，該地區生育意願主要集中在生育一孩和二孩，想生育更多孩子的幾乎沒有了。尚有30%的被調查婦女處於生育旺盛年齡，在項目觀察的三年內尚未生育第二個孩子。

　　後果

　　每年多生100萬影響不大

　　王廣州介紹，對生育政策調整的最大障礙和疑問是生育政策調整後是否會形成巨大的出生堆積，造成生育失控，如何實現政策的平穩過渡。

　　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表明，在全國3.80億育齡婦女中，生了1個以上孩子的有2.59億人，生了2個以上孩子的有1.20億人。假定生育過一孩尚未生二孩的婦女將全部生二孩，並考慮到40歲以上生育的可能性很小，2010年潛在生育二孩的育齡婦女規模為0.92億人。

　　0.92億潛在生育二孩育齡婦女中，有多少屬於「單獨」？摸清這個底，是放開「單獨二孩」的基礎。王廣州根據誤差分析和隨機微觀人口模擬模型運算結果，估計2005年全國「單獨」育齡婦女家庭在1800萬戶左右，估計值下限在1720萬戶左右，上限在1910萬戶左右。

　　如果2015年城鄉「單獨二孩」放開，2016年出生人口規模估計值的均值將達到1600萬人左右，比生育政策不變的均值高100萬人左右，生育堆積並不嚴重，屬於可控範圍。

　　建議

　　儘快開展全面放開二孩試點

　　如果全面放開二孩，會出現什麼情況？王廣州也做了測算，如果2015年城鄉全部放開二孩政策，2016年出生人口規模估計值的均值將達到2100萬人左右，比生育政策不變的均值高600萬人左右。

　　王廣州說，考慮到生育意願調查和實際生育的可能性，可以判斷2015年放開「單獨二孩」的出生堆積效應應是非常小的，與通常的生育時間偏好所產生的堆積效應差別不大，比如60年一遇的「金豬年」。據估計，由於二孩出生堆積造成超過2100萬人新增人口的可能性很小，而超過2800萬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為什麼不全面放開兩孩政策？國家衛生計生委副主任王培安解釋，衛計委組織開展了大量的研究論證，如果現階段就實施普遍兩孩政策，短期內將引起出生人口大幅波動，出現較嚴重的出生堆積，給各項基本公共服務帶來很大的壓力。

　　曾苦心推動廣東「單獨二孩」試點的廣東省政協委員、廣東省原人口與計生委主任張楓甚至希望，到「十三五」期間，廣東可以平穩過渡到城鄉統一、一對夫婦可生兩個小孩為主的政策。

　　王廣州說，無論是「單獨二孩」政策還是全面放開二孩政策，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減少獨生子女的總量，促使獨生子女規模下降和「失獨」家庭總量下降。事實上，王廣州的觀點更傾向於盡快開展全面放開二孩生育政策的省級單位試點，以試點的形式分散生育政策調整可能產生的出生人口堆積和政策失控風險。

　　專家認為4-2-2家庭結構

　　比4-2-1家庭結構更合理

　　人口預測專家王廣州對中央啟動實施「單獨二孩」政策並無擔憂，他認為不可能造成嚴重的人口堆積。王廣州反倒建議還在猶豫要不要生二孩的「單獨」80後夫婦，多生一個孩子，現在辛苦點，等你們退休了，就可以多一個幫手照顧老人，「4-2-2」的家庭結構更合理。

　　記者：作為學者，您是怎樣為中央的生育政策調整作決策支持的？

　　王廣州：2008年，我們就做過相關研究，想推動生育政策調整，結果有人發表強烈的反對意見。今年，中央有關部委又委託了三個研究團隊，獨立來做研究。學術無禁區，表達有紀律，這個研究是要求保密的。

　　記者：計劃生育政策自上世紀80年代開始推行，之後又有一些微調。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當時的國家計生委選取了甘肅酒泉、湖北恩施等四地區進行「二孩」試點，即無論夫婦雙方是否為獨生子女，也無論他們的第一胎性別，都可生育二孩。但試點的情況顯示，這些地方至今維持了低的生育率。有些地方人口還出現了負增長。該怎樣理解這種現象？

　　王廣州：試點的情況很容易理解，這個選擇與在哪個地方做試點沒有關係。可以生，卻不生了，人口甚至還下降了，主要有三方面的因素：第一是女孩受教育程度提高，觀念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第二是女孩要工作，要賺錢，不再是單純的家庭婦女和生育工具了。第三是女孩流動了，育齡婦女嫁出去了，到大城市工作了。

　　記者：您有沒有專門研究過廣東的情況？如果廣東今年放開「單獨二孩」，會多生多少人？

　　王廣州：今年應該來不及了，還有些法律程序要走。根據我之前做過一些研究，但還不是特別深入。我們粗略估計廣東放開「單獨二孩」後，每年增加的戶籍人口上限是11萬~12萬人，下限是3萬~4萬人。

　　記者：廣東人的生育意願一直比較強，放開「單獨二孩」會不會造成人口堆積的問題？

　　王廣州：廣東人的生育意願強，生育水平在全國來說也比較算高的。生育水平高也就意味著，即便不放開「單獨二孩」，很多想生二孩的人也已經生完了，包括違反計劃生育生二孩的。農村該生的生了，小商小販也生過了，真正被計劃生育政策影響的想生而沒生二孩的主要是公職人員，包括公務員、事業單位和國企的工作人員。第六次人口普查，廣東戶籍人口8500萬，常住人口1.05億，每年新生戶籍人口100萬上下，加上外來流動人口，新生人口120萬~130萬。有那麼大的基數，放開「單獨二孩」，即便達到上限，增加的人也不過11萬，對總人口的影響不會特別大。短時間內會有一些人口堆積，但影響不大。

　　記者：有人預測，像廣州這樣的大城市，明年會出現產房擁擠的情況，加劇上學難、就醫難的問題。您覺得會嗎？

　　王廣州：即便今年馬上放開「單獨二孩」，明年應該來不及，後年、大後年會陸續有一些反映。不要以為所有符合「單獨二孩」政策的人就一定會在明年生二孩，這裡面有不想生的人，有剛剛生完一胎需要休養的婦女，也有因為身體條件、年齡等問題生不了的人。生育都是有間隔的。除非人們擔心政策變化，才會著急搶生。舉個例子，汶川地震失獨婦女在提供生育輔助技術的情況下，在兩三年內，重新生育的人大概也才三分之一。

　　記者：我是80後，我上學的時候，全班基本上都是獨生子女了，現在他們都能生二孩了。放開「單獨二孩」，80後會成為生育的主力軍嗎？

　　王廣州：微觀上觀察到的東西往往在宏觀上表現就是「不顯著」。事實上，25歲以上的育齡婦女（指25歲到49歲）中，獨生的比例不到20%。1980~1990年出生的人中，屬於獨生子女的最多不超過60%。

　　20~29歲是育齡婦女生育最旺盛的年齡組。因此，20~29歲育齡婦女總量大小在一定程度上決定出生人口規模的大小。2010年人口普查數據顯示，在全國3.80億育齡婦女中，20~29歲年齡組育齡婦女有1.14億，這相當於如今80後育齡婦女的數量。根據測算，從2010年開始，到2015年其20~29歲年齡組育齡婦女的人口規模將處於快速下降趨勢，預計到2018年，20~29歲年齡組育齡婦女總量將減少到1億人以內。

　　記者：有80後抱怨，自己這一代人最「悲催」，趕上了大學擴招，趕上了房價飛漲買房難，還趕上了計劃生育，成了第一代獨生子女。自己沒有兄弟姐妹，兩公婆要養4~8個老人，這也就罷了，如今放開「單獨二孩」，家裡的老人普遍希望能多生一個小孩，以後還得負擔兩個孩子，這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王廣州：你說到的就是「兩頭沉」的問題，這是事實。「單獨二孩」的政策可能會改變一些家庭結構，人口學者研究認為，從4-2-1家庭，變成4-2-2家庭。但你現在不養兩個孩子，將來可能會更糟糕。你想想，你到了六十歲，父母八九十歲的時候，能增加一個孩子幫你挑挑擔子，不是更好嗎？但根據我們的調查數據，80後中符合生育二孩政策的育齡婦女，最多60%的人最終會生二孩，最低40%的人會生二孩。

　　記者：批准生，也只有六成人會生？

　　王廣州：是的。讓實踐來檢驗吧！我們只是根據相關的調查數據和人口普查數據進行研究，如果數據可靠，研究結果應該接近實際。但我也不敢說自己的研究百分百準確，但起碼大的趨勢是對的。我們給出一些區間，超過這個區間的可能性是有的，但超出的原因是放開「單獨二孩」政策帶來的可能性非常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