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室佳人：是誰偷走了英國人生命中的十一天

文 | 亂室佳人

如果你是264年前的英國人或是當時任何英國殖民地國家的居民，1752年9月3日到13日這十一天在日曆上是不存在的。沒錯，如果你在1752年的9月2號像往常一樣上床睡覺，一覺醒來，你就在一夜之間跳到了9月14號。是全英國的人民都睡了整整十一天，還是有人拿走了他們生命中的這十一天？這一切都源自一場天主教和時間的周旋。

▍凱撒大帝的儒略曆

記錄時間無疑對古代先民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特別是開始農耕定居生活之後，要根據曆法來決定何時播種，何時收割。天空中太陽和月亮的一升一落，是最簡單最明顯的記錄時間的標尺。

一天，一月，一年，是每個文明的曆法中都有的時間單位，但具體到一天有多長，一個月有幾天，一年如何計算這樣的問題，就體現出了曆法的不同。

我們現在使用的公曆源自西方世界，學名叫格里高利曆，簡稱格里曆。它是由教宗格里高利十三世在古羅馬儒略曆的基礎上修改，並在1582年頒行的。教宗為什麼對曆法這麼感興趣？

這還要從古羅馬帝國說起。凱撒大帝即位之前，古羅馬也有自己的日曆。他們將羅馬城建立的那一年作為元年，並以此向後推。這可以說是一個非常混亂的日曆，似乎也沒有什麼規則，每年連月份數都不一樣，基本上一切都是看情況而定。

更要命的是，這個日曆由古羅馬的高級教士們把持。他們可以根據政治原因決定時間單位的長短，有時為了延長和戰略盟友的合作關係，一年可以持續好幾個自然年，有時又會因為想要早點結束合作關係，或是讓某個政治人物早點下台，一年又可以被縮得很短。

▲ 古羅馬混亂的曆法

這樣任性的曆法自然讓古羅馬民眾們摸不著頭腦。為了將時間這個在所有方面都非常重要的概念標準化，凱撒大帝廢除了這個古羅馬曆法，轉而採納希臘數學家兼天文學家索西琴尼計算的曆法，建立了標準化日曆，歷史上用凱撒大帝的名字「儒略」來命名這個曆法。

儒略曆是在嚴謹的天文觀測的基礎上建立的，是嚴謹而科學的曆法，很接近我們現在慣用的公曆。他的曆法每年有十二個月，365天，每四年是一個閏年。為了紀念他創建新曆法這一划時代的貢獻，古羅馬元老院決定用凱撒的名字（Julius）來命名凱撒出生的月份七月（拉丁語Julius）。而凱撒在新曆中連一整年都沒有過完，就在來年的3月13日被同一個元老院謀殺了。

▍教宗救場

雖然儒略曆精確嚴謹，先進性超越了自己的時代，並迅速在整個歐洲被廣泛採用，但仍然埋下了一個微小的瑕疵，隨著時間越變越大。

根據儒略曆，四年里每年平均有365.25天（(365*3+366)/4=365.25），但事實上，地球繞太陽公轉一周的時間有365.242199074天，相差大約0.0078天，相當於11分鐘14秒。雖然這十多分鐘不算什麼，但是隨著時間的過去，每年積累十分鐘，每128年就會多出來一天。

這樣，到了我們前面提到過的格里高利十三世教宗生活的時代，儒略曆已經多出來了10天。這就是說，儒略曆的春分那一天比地球公轉到春分點上的那一天早了10天之久。

▲ 教宗格里高利十三世

教宗公務繁忙，怎麼就突然關心起了日曆的事了？這自然是跟基督教有關。基督教最重要的節日之一復活節，是為了紀念耶穌基督在十字架上被釘死後第三天的復活。傳統上說，復活節當天應該是春分日後的第一個滿月後的第一個周日。但我們說過，當人們慶祝復活節的時候，其實真正的那一天還沒到。

格里高利教宗擔心這樣下去，他們的慶祝會錯過耶穌真正復活的日子。所以1563年的大公會議上，修改現行儒略曆的提議就被通過了。最終，義大利科學家阿洛伊修斯·里利烏斯設計的修改計劃得到了批准。

新曆於1582年開始推行。這個曆法根據教宗的名字命名，史稱格里曆。新曆的首要措施當然是將多出來的時間再減回去。這樣，當他們改變曆法後，整個天主教世界的日期突然後推了整整十天。

格里曆與儒略曆最大的區別就是減少了閏年的數量，讓它與太陽系的運轉周期更加統一。格里曆和儒略曆一樣，每過四年有一個閏年，但那些能被100整除的年份，則不是閏年，這些年中能被400整除的年份，還要加上閏年。拿1900年和2000年來舉例，在儒略曆中，兩個年份都能被四整除，所以都是閏年，而在格里曆中，2000年是閏年，而1900年卻不是。

1900年和2000年的日曆。1900年的二月只有28天，並不是閏年；2000年的二月有29天，是閏年。

這樣，格里曆中一年的平均長度就成了365.2425天，更加接近真正的365.242199074天，每年差大約26秒，每過3333年才能差出來一天。比原來的128年差一天要精準的多。

▍宗教改革VS立法改革

格里高利教宗確定了新曆，就向所有國家頒布了教宗詔書，通知其他國家這一立法改革。但在16世紀的歐洲，宗教改革正方興未艾，宗教改革正如洪水一般席捲了歐洲的幾乎所有國家，歐洲多數國家都轉為新教國家，不再聽從教宗的號令。

教宗的勢力一落千丈，教宗的詔書也在信奉新教和東正教的國家並沒有任何效力。因此這一新曆剛剛推行時，僅在西班牙、葡萄牙、波蘭全境、義大利和法國的部分地區這些仍然信奉天主教的地方得到了實行，那些擰巴的新教國家則對此不予理睬。

就這樣，一個本來對科學和社會都有著進步意義的立法改革，卻因為它與復活節的淵源和教宗的參與，帶上了天主教廷的強權色彩。許多新教國家都相信這是天主教廷為了將他們拉回天主教陣營而實施的陰謀，在之後的幾百年中，都不願遵守格里曆。但鑒於格里曆不容置疑的先進性，新教國家也不得不面對日漸偏差的日期。但直到18世紀，新教國家才大規模地採用格里曆。

東正教國家的這一曆法改革發生得更晚，而且他們不願採納代表天主教會的格里曆，於是自己對儒略曆進行修正，稱為儒略改革曆。例如俄羅斯是在1917年的十月革命之後才開始使用新曆的。有趣的是，按照新曆，十月革命其實已經是十一月革命。

英國從1752年開始在其本土及殖民地推行格里曆。 由於文獻記載不詳，我們對當時人民的反應並不太清楚。在一些不怎麼可靠的記載中，英國人民對於這被偷走的十一天非常不買賬。暴亂者佔領了街道，要求政府把那十一天還給他們。

這幅畫是英國政治諷刺畫家威廉·賀加斯對《最後的晚餐》的現代改編版，它描繪的是當時英國的執政黨輝格黨候選人在小酒館組織的晚餐聚會，後世一般據此認為英國人民對採用格里曆持強硬的反對態度。畫中輝格黨的政敵托利黨人在酒館窗外，舉著一條橫幅，上面寫著「把我們的十一天還給我們」，來抗議英國改用格里曆。

但大西洋彼岸的美國似乎愉快地接受了這丟失的十一天。本傑明·富蘭克林寫道「對於一個老人來說，能夠在9月2號上床，一覺睡到9月14號，是件挺不錯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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