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射認同十象導論

雖然感-應-轉-化已經可以用來描述治療過程中治療師心態變化的四個階段，但是作為一個變化模型，我們還需要兩方面的改進。一，要能夠有更多的細節和變化過程的描述；二，要能夠同步地反應來訪者-治療師雙方同步的變化；三，它最好用圖像表述。

這個任務當然非《哲人玫瑰園》和《牧牛圖》莫屬。它們兩者正如東西方文化一樣存在互補性，《玫瑰園》非常適用於象徵治療中的人際層面的變化（interpersonal level)，是一個雙人心理學的變化模型,而《牧牛圖頌》 則較適用於來比喻治療師的個人內心變化（intrapsychic level)，是一種單人心理學模型 。故而把它們兩套圖譜放在一起，形成了一個治療關係的四階段十步驟模型。

當然，它們被放在一起並不是僅僅是我理性思考的結果，而是來自於一個我的夢境——

夢中，我進入到一個白光閃耀的空間，我面前有一張藍底四方形的沙盤桌，裡面盛著白沙，看起來正像是我的工作室，正在我觀察沙盤之時，一條長方形的尺子閃現在沙盤之上，它閃著金光，超出了整個沙盤一大截。我開始有點疑惑。

此時，空中傳來一個聲音，「你能用這把尺子把《十牛圖》分為三段嗎？」

此時我看到空中似乎有一條光流在流動，其中不時閃現出《十牛圖》的圖像。

我很困惑：一把尺子，怎麼可能把那個流動的圖像分成三段呢？

正困惑的時候，這件事情居然在我眼前完成了，尺子和光流合成了一體，三段完成了，可是我仍然無法描述它是怎麼完成的。

在一片愕然中醒來，第二天早上我把這個夢告訴了我分析師，他聽了大笑，說，「這個夢好像一個公案！」

對這個夢的不斷體會，促成了我最終把《牧牛圖》加入和《哲人玫瑰園》一起。

之所以採取「投射-認同十象」這個名稱，而不是「投射認同十階段」，也是為了說明其非線性特質，正如我夢中彩虹般閃爍的光帶一樣，這十個意象是隨機顯現，不斷流動的。

但是我們研究陳述的思維首先要從線性思維開始，故而我們也不可避免地首先呈現一個線性模型，見下表5-2。

表5-2 感應轉化的四階段十象

在對此十象進行正式闡述前，要提醒讀者們的是，《牧牛圖》描述的心態往往比《玫瑰園》的心態要前進一步。

如在感應轉化階段中，這裡是「應之以心」階段，治療師主要做的練習是悲憫心。而《牧牛圖頌》描述的心態則已經是平等舍心和喜悅往往比《玫瑰園》的心態要前進一步。

這是因為：

首先，治療師心態要產生治療性分裂，一部分的確和來訪者平行，另一部分先於來訪者進入到下一個階段中，這樣才可能產生治療關係的「辯證張力」，促進治療關係的進化。在投射認同十象中，治療師心態是在中、後期才是主要跟隨來訪者的，現在很多人接受經典人本主義或經典精神分析的培訓，以為一開始治療師就是跟隨來訪者心靈運作的，其實這種狀態只是針對正常人格結構者，如果這種狀態運用到神經症性人格結構者，有可能釀成大禍，如果運用到邊緣人格結構者，十有八九要造成滅頂之災。

其次，我們所使用的描述工具，無論是圖像還是語言，大多限制在一個線性因果鏈條中，具有能指和所指分裂的特性。

而實際發生的治療過程則並非如此，我相信沒有一個人治療可以嚴格按照這些階段來進展。

也許我們可以這麼來想像治療的變化過程，它就像一個不斷轉動的大球，在轉動的過程中這些圖像不斷顯現在這個大球的表面，有時候可能幾個圖片同時顯現，有時候一個圖像可能覆蓋了整個球體。

這個球型動態模型當然不是文字可以描述，也許需要三維動畫的描述，以前微軟的系統中，有一個media player的桌面，就是很多三維圖形在不斷運動，這大概是比較符合本模型的。

但即便三維的模型，也許也無法用來表徵心靈的變化運動，因為很有可能，心靈與物質，都是量子世界在多維糾纏重疊的宇宙中的顯現，它們的本質是超乎人類頭腦現有維度的理解的。

Stefan Michelspacher Cabala, Spiegel der Kunst und Natur, Augsburg, 1615.

我想對於大部分國人來說，目前適合大家的表徵理論的方式應該還是意象，雖然在本書第二章論述研究方法之時，已經對選用意象有所說明，但是鑒於國人對意象的「痴迷」，仍有非常多歷史、文化原因，再次仍然需要簡述一下：

其一，「意象」本身，既有對外在現實或者感官信號「複寫」的功能，也有本體論、知識論的意義，也就是說，意象本身具有產生知識、產生情感的功能，而不是它們的附屬。這一點Paul Kugler有較為深刻的論證，意象表徵了意識自我無法把握的內容，尤其是無法通過語言表述的內容，它超越個人的主體性，是通往未知的橋樑。而在我們移情-反移情工作中，尤其需要這麼一種工具，準確地說，意象是激活治療第三方的工具，也是擴充分析的基礎。（Kugler,2005)

其二，就中國的治療師而言，意象有其殊勝的意義，這在於，首先，我們的治療師以及大部分來訪者，都有較為嚴重和強烈的前俄狄浦斯期創傷，這種創傷在建國後代際傳遞至今，很多臨床內容不是語言可以表述的，而是通過創傷意象、身體知覺等形式傳遞，（Eisold , 2012 ; 林瑤，2012 ）， 其次，即便中國沒有經歷戰爭饑荒、歷次運動，我認為中國人還是傾向於通過意象、直覺來思考，而不是像英美兩國一樣，擅長理性推理和語言詮釋。這大概是因為中國人《易經》創始者的後代吧。 故而，無論是臨床工作的需要，還是從治療師發揮自己優勢功能的角度出發，使用意象表徵治療變化過程都是要好過使用文字的。

其三，那麼，為何我們不使用自己繪製的意象呢？為何要借用古代意象呢？這是因為，其一，古代意象中已經包含了自性化變化過程，正如分形理論（Fractal Theory）帶給我們的啟示，人類的心靈變化規律，大概也有自相似原則和迭代生成原則，故而古代意象也可以用來表徵當代事件； 其二，我們不可否認的是，古代意象無論是煉金圖還是《十牛圖》，都有一種特殊的美學價值，它們非常容易激發人們的投射，尤其是原型的特色，而今天中國的治療師，大抵上都飽受文化斷裂和文化自卑之苦，這些古代意象，也可以補償這種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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