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東風(六)
來自專欄從企業說到情感
七年未見的老同學,還是一位和自己關係非同一般的女同學,甚至可以說是初戀情人,七年後第一次見面,總不能穿得太隨便吧。馨來了廣州。
接到電話,寧還在床上沒有起來。國慶節七天假,工廠只放了三天,三天對工人們來說,已經很難得了。 掛掉電話,寧看了一眼手機屏幕,08:05分。寧穿衣一向簡單樸素,平時也不怎麼買新衣服,衣櫃里除了幾件T恤衫外,好一點的就是兩件白襯衣。
窗外的風吹著梧桐樹上的葉子左擺右晃,一片葉子從樹枝上飄進了窗,寧順手接住。驀地,他想起了八年前讀初二的一個深秋上午,和馨坐在教室里看窗外的景色,突然,他問馨,如果八年後我們再見,你希望我以怎樣的身份站在你的面前呢?馨不假思索地回答,八年後,你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了,我希望看見你穿著西裝很紳士地站在我的面前。 馨的這句話一語中的。算上初二那年,今年正好是他們分別後的第八年。悲哀的是,寧只讀完了初中就輟學了,一直在打工路上不見天日地和命運掙扎。八年,歲月漫長。寧戲謔地想到了中國打小日本鬼子用了八年時間,最後取得了勝利。寧的打工路也快八年了,所有的青春、熱血、淚水、汗水、苦水都拋灑在南粵這片土地上,收穫的卻是一無所有。想到這,他的心口就疼。
事業沒成功,愛情也沒有,但西裝還是可以穿的。可現在是秋天,廣州的秋天跟夏天區別不大,穿西裝出門不合時宜。去到火車站,已是中午,廣場上到處是人,站內播音員用標準普通話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播報著從廣州開往全國各地的列車最新動態。廣場上熙熙攘攘,各種神態各種鄉音的人都有。
寧根據馨在電話里提供的地點,費了很大的勁才擠進候客廳二樓大廳。
大廳里的人不是很多,寧掃了一眼,看見最東邊倒數第三排最左邊有一位上身穿米黃色襯衣,下身穿紅格子裙褲的女士,旁邊站著一位穿粉色連衣裙約摸四五歲的小姑娘。 應該是馨她們母女。寧抬頭看著馨,張著嘴半餉說不出話。
馨的變化很大,比在學校時高了些,胖了些,成熟、美麗了些,眼睛裡少了憂鬱。 寧眼珠子一動不動,傻了一樣看著眼前的馨,腦子裡浮出的全是學生時代馨的畫面……「馨姐,七年未見,你變化太大了,大的我真認不出來了。」
「女大十八變嘛,又生了孩子,變醜、變老了,變得讓你認不出來了是很正常的。」馨假裝生氣地說。
「不,不,不是的,不是這個意思。馨姐,你誤解我了,我是說你變得比在學校時高了,胖了,比學生時更美了,成熟了,少了憂鬱,多了樂觀。寧急得趕緊解釋,站起來一把抓住馨的手。」
「這些年哄了多少個女孩子,俘獲了她們的芳心呀。瞧你這甜嘴,比在學校時油膩多了,話說得讓人聽著真舒服,還有,這一表人才。」馨笑著用一隻手扯了扯寧胸前的領帶,打趣他。
「馨姐,別譏笑、挖苦我了,我現在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寧非常不自然地低著頭小聲地說。
寧的這句話,說得馨的心一下子沉重起來了。
「我們出去找個餐館吃飯,然後坐車回我哪兒吧。」
「你早餐都還沒有吃吧。」
「為什麼說我沒吃早餐?」 「憑我對你的了解。」 寧不出聲。 「媽媽,我餓了。」站在旁邊的小寧馨一聲不吭地看著她的母親和這個陌生叔叔說話,直到聽見吃飯才開口說自己餓了。
「我們的小寧馨餓了,走,吃飯去。」寧把小寧馨抱在懷裡,馨跟在後面一起走出候客廳,穿過廣場進了一家湖北菜館,找了個靠窗位子坐下來。
寧點了一個紅燒茄子,一個清蒸排骨,一個蒜蓉油麥菜,一個紫菜蛋花湯,三碗米飯,兩杯可樂,給小寧馨點了一杯玉米甜果汁。 「書寧,七年不見,變化驚人,今天你若不跟寧馨說話,就算站在我的面前,我也很難把你認出來。以前不戴眼鏡,現在戴了眼鏡,髮型也變了,白襯衣打領帶,標準白領人士。」 寧難為情地笑了笑,「為迎接你們母女倆,早上為穿什麼衣服我想破了腦袋,之所以這樣穿,緣於八年前讀初二的一個深秋上午,你望著窗外的樹葉對我說的那句話……」吃飯間,寧問馨準備在廣州留多久,具體時間怎麼安排的。馨說,如果不耽誤你工作和生活,我想把你的全部假期用來陪我和寧馨,你假期結束了我就去姨媽那兒,你看行嗎?
「太好了。」寧像孩子似的開心地回答。走出湖北菜館,小雨仍在飛揚,馨說下得不大,不用打傘。小寧馨牽著寧和媽媽的手走在中間,一蹦一跳。
「有個孩子真好啊,看她崩萌跳跳的,像一隻百靈鳥一樣無憂無慮,我們的心也跟著年輕了。」 「書寧,談女朋友了嗎?」 「沒有。」 「為什麼?」 「遇找不到合適的,忘不了過去的。」 這裡是528路公交車起點站,上車後,他們在最後邊的雙人位上坐下,寧抱著小寧馨。 一夜火車,馨同女兒困得不行,很快,小寧馨就睡著了。馨暈車,沒再和寧說話,靠窗也眯起了眼睛打起了盹兒。 車開了40多分鐘才到站。馨早已醒了,小寧馨還睡得很香。 下車後,寧說帶馨先去賓館,馨說先去看看他的宿舍。寧感到為難,幾個單身漢一起住,房間跟狗窩沒多大區別,馨看見了會怎麼想? 寧找了很多理由,馨都執意要去看。無奈,寧只好領著她去了。 廠門口,保安鍾大叔見寧懷裡抱著一個小女孩兒,身邊跟著一位漂亮姑娘,以為是寧的孩子和老婆。 「阿寧,你老婆呀,好靚(漂亮)喲,怎麼沒聽你說過呢?」 「鍾叔,這不是我老婆,我還沒結婚,這是我表姐跟外甥女兒。」 宿舍真是一片狼藉,煙頭、啤酒瓶滿屋子都是。小寧馨還在熟睡中,寧輕輕將她放在自己的床上,看著馨抱歉地笑了笑,叫你不要來看你非要來,看到了吧。 馨看見寧床上除了一張薄薄的棉被外,其他什麼都沒有,心裡一陣發酸。你一直都這樣?
寧點點頭。 桌子上,馨看見了一本《徐志摩詩選》和她熟悉的那個筆記本。拿起筆記本翻開,一張紙掉在了地面,馨撿起來展開,是寧寫的一首詩,就是上次馨深夜從揚州打電話過來的那個晚上寫的,題目叫《給馨》。 看完詩,馨流淚了。兩天假,天公作美,陰天,有風,沒有雨,沒有霧霾,非常適合出門旅遊。寧帶著她倆爬了白雲山,遊了珠江,在荔灣區老街坊老字號粥鋪吃了艇仔粥,逛了北京路、上下九、陳家祠。兩天,三個人玩得非常開心。
遊玩的路上,寧和馨說了許多話,回憶了學生時的點滴,各自也談了離開學校後的生活。 最後一個晚上,寧沒有回宿舍,在馨住的賓館裡,兩個人說了一夜的話。 馨說自己輟學去揚州後的所有安排,都得聽小姨的指揮,包括婚姻和現在的丈夫,也是小姨介紹和操辦的。那時人小,又是落難出來投靠的親戚,為幫父親儘快還賬,給妹妹籌學費,為了母親不再為討債的人整天圍著而擔心受怕,儘管我有一萬個的不願意小姨這樣的安排,但最終是抵不過眼前的命運——若不聽小姨的話,我們一家人就很難翻身,所以,我不得不委屈自己,出賣自己……書寧,對不起,正是因為婚姻這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開口,所以,你的來信我回得越來越少,以至,最後的斷絕……馨眼裡噙滿了淚水,順著眼眶流了出來,像玻璃窗戶上的雨。
聽著馨哭訴,寧的心也五味雜陳,他同情馨,可不知道說什麼好。
馨一直在無聲哭泣、流淚,寧坐在旁邊不說任何話,除了遞紙巾外,沒有給予任何安慰。很久後,馨再次問寧的感情,寧還是那兩句話:「遇不到合適的,忘不了過去的。」
「那你怎麼辦?」 「隨緣,感情這東西勉強不來。 「這緣什麼時候才能遇上呢?」 「不知道。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或許明天,或許永遠都遇不見。」 「書寧,你不能這樣說,這話我聽起來害怕。人的一生,有太多執著追求,但不是每個的執著追求最後都能如願。我們每一個人都有忘不了的故事,但我們不能永遠活在故事裡,那樣會非常痛苦。痛苦的人除了自己,還有愛你,關心你的人。書寧,你現在這樣子我很難受,木已成舟,我希望你能走出心裡的陰影,積極、陽光地活出一個嶄新、真實的自己,我們改變不了過去,但我們可以改變現在,創造一個新的未來,你是個聰明的人,我相信你懂得我說的話。」 小說《第二次握手》主人公丁潔瓊說過一句話,一個人的一生,應該只有一次愛情,也只能有一次愛情。 「那是小說,小說里的人不能等換成現實中的人。」馨提高聲音幾乎跳了起來。 「書寧,你愛我嗎?」 寧抬頭看著馨,沒想到她會問他這個。他攥著拳頭,汗都給攥出來了,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愛我,從初二開始就一直愛著,我也一樣,但眼前的一切告訴我們不可能了,永遠都不可能。你剛才談到小說《第二次握手》女主人公丁潔瓊說的話,你是否忘了男主人公蘇冠蘭也有一句話,真正的愛情一定能成功,但不一定能結婚,成功不等於結婚。」 寧不說話。 如果你真的愛我,讓我和寧馨都能好好生活,你就聽我的話,找一個女孩交往,結婚,生個孩子,否則,我會一輩子都不會幸福,相信你絕不希望我成那個樣子。 沉默了很久,寧點了點頭,我試著改變吧。」 窗外的天空泛白了,風有些大,樹葉沙沙響。 清晨,寧送馨母女倆上車後,馨在窗口響他揮手,小寧馨說叔叔再見。 車啟動了,馨使勁揮手,淚水奪眶而出……車廂里正在播放周華健的《風雨無阻》——
愛是漫長的旅途
夢有快樂夢有痛苦
悲歡離合人間路
我可以縫縫補補
提著昨日種種千辛萬苦
向明天換一些美滿和幸福
愛你夠不夠多對你夠不夠好
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不願讓你看見我的傷處
是曾經無怨無悔的風雨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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