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子的童話故事

切子的童話故事

來自專欄故事販賣機

鮮艷色彩的氣球像浮誇的花束在城堡下扭捏,孩子們戴著小動物的頭飾跑到扮成公主的漂亮女孩身邊合影。畫面像是能發出搖晃糖果罐的聲音,甜膩得有些過頭了。

也有孩子跑來她這裡。

「可以和你合影么?」

切子透過厚重玩偶頭套挖開的小孔看過去,這時剛好有汗水流到了她的眼睛裡,她使使勁擠出來眼淚衝掉辣眼的感覺,才淚眼朦朧地看到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小男孩。白白凈凈,被養得很好的樣子。

她沒說話,誇張地晃動著笨重的外殼,模仿著唐老鴨的腳步一扭一扭地靠近,輕輕摟住了他。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會好奇玩偶服里躲著誰,他們只需要盡職地享受遊樂園呈現出的童話樣子便好,小孩子假裝沒看出這些把戲假得不行,大人假裝很樂意陪孩子來浪費時間,切子他們假裝很歡迎來這裡的每個人,誰都在假裝不在意麵前嘻嘻笑著的人心裡有沒有在罵你這個傻蛋。

孩子們都散去了,切子才偷偷跑到廁所里摘下頭套,往臉上灑些涼水降溫。頭髮像剛洗完一樣緊貼在臉邊,她把它們別到耳後,熟練地摸出了煙和打火機。

掃廁所的女人認出又是她,皺著眉扯過黑色垃圾袋罵罵咧咧地走了。

貼成一排的鏡子上映著靠在最內側隔間抽煙的年幼女孩,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眼神卻年長多了。

切子也記不清自己準確說到底是多少歲,不過起碼得有她看起來的年紀的七八倍那麼多。

在還是正常生長的年紀里,她自然而然地愛上了一個愚笨、自負、虛榮的普通男孩,像建立關係一樣莫名其妙地,他們延續著這段關係竟也有很久,當人們問起一切的原因時他們會獃獃地反應一會兒說,因為他們相愛。時間推移,男孩的心智還停留在那個年齡,這很常見,但她的外型還停留在那個年齡就顯得相當扎眼了。

男孩到了想跟風似的摟著弔帶長腿高跟鞋女孩去夜店鬼混的年齡,切子還是完全沒發育的樣子,怎麼看都更像是自家的妹妹。

適合她尺碼的只有童裝,可就算是成熟風格的童裝也是帶奶味的,她就買來成年人的衣服再改成自己的尺寸穿上。那天她站在夜店門口,被來往的人用奇異的眼光打量,終於等來摟著個高挑女人一臉驚愕的男孩。

「我不認識這個怪物。」

切子沒有說話,她脫掉不太合腳的高跟鞋換到手裡拎著,然後離開了。她覺得他說得有道理,確實是不正常的她的問題,她不該出現在這裡,穿著不合適的衣服,她明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她知道這肯定會讓他焦躁,他能怎麼辦呢,他必然會這樣做。

「怪物……」有奶聲奶氣的聲音連著影子晃進了廁所,震得她忘了抖落的煙灰突然掉到了腿上。

她猛地把門拽上鎖好,還好還好,玩偶服沒有被燙壞。

「怪物史萊克圖案的那個杯子好好看。」她終於聽清了來人的對話,把煙頭頂在瓷磚上掐滅。

切子一般會比其他負責角色扮演的工作人員回更衣室要晚些,為的就是避免和她們見面。

所以白雪公主她們一直都不知道那個小個子唐老鴨裡面到底是什麼人。

「可能是侏儒吧,身體比例超嚇人的那種。」白雪公主說。

「他也沒說過話,都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和我們接觸……哇,不會是變態吧。」睡美人說。

「誰管他,離我們越遠越好。」灰姑娘說。

公主們嘰嘰喳喳地歡笑著離開了,切子才趕緊坐進來摘下那個快悶死她的頭套,她覺得自己的頭正在冒煙。

還是公主好,穿著輕便漂亮的裙子,呆在城堡附近等著遊客們排隊來合影就行。說到裙子,切子回想了一下,她覺得白雪公主的是最好看的,顏色搭得最好,紅色黃色藍色都有,還是蓬蓬袖。

而她撐在椅子上的手很巧地就摸到了什麼,布料觸感,是她正在想著的那條裙子,被那個漂亮女人很不愛護地揉成團扔在了椅子上。

切子心疼地抱起這條裙子,她覺得它摸著像自己的皮膚,它在向她呼喚。

她將連衣裙舉過頭頂罩在了身上,穿著還是大,像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但她還是發現了童話故事的真相,白雪公主本身不是最美的,是這條神奇的裙子能使任何穿上它的人成為白雪公主。

她的胳膊忽然被一隻手抓住,那是只纖細而白的手,上面有誇張俗氣的美甲。

「這是小學生吧?」已經換上弔帶連衣裙的白雪公主彎下腰打量著切子,回頭和有些驚訝的睡美人說。

狹小的辦公室,發黃的立式電風扇每轉到最左邊的時候,都像落枕的人吃痛地發出嘎吱的一聲,又慢慢地往迴轉。

「說我用童工?你自己問問她是怎麼回事。」彎彎眼睛的黑胖男人連頭都沒抬,他的目光依然鎖定在手機碎屏里的電視劇上,塗著粉色口紅的女主角瞪大了眼睛背著台詞。

白雪公主依然捏著切子的胳膊,她剛用手蘸著防晒霜擦完胳膊,指腹像章魚纏住人一樣黏糊糊。

「小朋友,你家長在哪?」

老闆嘴角抽了抽,「可別逗了,她比你家長還大。」

「你才是別逗了,這一看就是小孩,眼睛鼻子嘴不都是小學生的樣兒么?」話雖這麼說,她的手卻鬆了一些。

「她那個病就是不管多大歲數都看著和小孩一樣,你回頭自己查查,那名叫什麼來著……」老闆扣了扣屏幕上的裂縫,可能他真的該重新貼個膜了,「我也不傻,沒事招小孩來幹活做什麼。」

白雪公主這回鬆開了手——這動作像冷不丁地被杯子燙到了還裝作無事發生地去握住把手——她下意識地把手背到了自己身後。

「你下回注意點。」老闆放下手機,不太好的語氣最後都落到了切子頭上,「自己那外型容易招麻煩就好好藏著,每次都得解釋一遍我也很煩,你下回弄個診斷書,誒,就貼腦門上,我,有,病,這不就省事多了么。」

切子沒有說話,她把裙子脫下來疊好還給了白雪公主,現在她穿著自己平時外出會穿的童裝,這是適合她外型的,但她作為一個比在場的各位都年長的人一身童裝站在這,大家還是會覺得她很讓人不舒服。她穿適合自己年齡的、或是適合自己外表的,都會讓人不舒服,她存在著就讓人不舒服。她覺得他們這樣做這樣想都有道理,而且十分善良,抵制僱傭童工的白雪公主是好人,願意收留她的老闆是好人,他們誰都沒錯,但這個場面還是讓人不舒服。

切子沒有什麼表情,她話很少也極少表達自己的心情,她不討厭這裡的每一個人,她只是想離開這裡。

雖然一直是在扮成唐老鴨,但是切子也有自己的城堡,從遊樂場下班坐地鐵到終點站就到了,裡面還有個王子在等她。

他比切子小几歲,嘴角總是耷拉著,眼角也耷拉著。他喜歡幼女,對切子一見鍾情,那時候切子也一直假裝成小孩。她喜歡他,因為他對她的那份看似愛憐的態度實際上是飽含慾望的,彷彿下一秒就會把她摔壞撕裂。

而後來他也確實這樣做了。但切子沒有怪他,她留在了他身邊,她該早些讓他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小孩的,她也知道如果那時候她還是裝成小孩,他就掐死她了。有些事他想做,但又怕被人抓,他太害怕了,他只能殺了她。

「能和你老闆商量下,讓他提前發給你這個月的工資么?」她剛打開門,男人的聲音就爬了過來。

她點點頭,目光從一堆快遞盒上快速蘸過,她換下衣服,湊近男人的電腦,他正在修最近給她拍的照片,她穿得可愛又低俗,擺著些做作的姿勢。

「這回這些修完了我就發給上回那個網站。」他的小眼睛透過黑框眼鏡瞄了眼切子,「你身材該控制下了,營養不良似的,大家都喜歡看白嫩的幼女。」

切子沒有說話,低頭擺弄著手機。

「你也知道,我最近運氣不大好,輸了點錢,所以我們該抓緊點賺錢了,之前我傳過視頻,賺得比拍拍照片多了多少倍,所以我想……」

他去迎按門鈴的人,還不止一個,來了很多個,都是切子不認識的。

她還是沒有離開。

切子靜靜地躺在那個十幾平米的狹小房間里,強光沿著窗戶的形狀落在她身上,塗滿粉色油漆的房間蒸騰著惡臭,她曾很用心收集來的各種擺件被堆置在角落的箱子里與爬蟲共呼吸著,唯一存留的一串星星形狀的吊燈孤零零釘在牆面中央,像受難的耶穌。

汗水滴到了她眼睛裡,她閉上眼睛,眼淚從眼角流出,帶走了鹽分的痛感。

切子還是個小孩的時候,就特別喜歡童話故事,到現在也是。

雖然很喜歡那些公主的衣服,但劇情的話,她喜歡夜鶯與玫瑰,快樂王子和海的女兒,還有賣火柴的小女孩。

她使勁想了想它們的共同點,好像是主角最後都死了。

而現在她掙脫了那群破門而入的穿著制服的人,半個身子探出窗外,唯一愣在一邊的穿制服的男人瞪圓了眼睛,他眼裡映著的衣衫不整的女孩漸漸和記憶中默默收起高跟鞋離開的影子重合。

如果切子再晚一點跳下去,她可能會看到有個警察突然瘋魔似的暴打已經被制服的犯人,白雪公主準備帶到遊樂場的餅乾又多包了一份,掃廁所的女人邊切菜邊和丈夫說她決定下次和抽煙的小丫頭搭上話一點點幫她把煙戒了,黑胖老闆在碎屏的手機上回復簡訊「明天我把工資打給你,家裡急需用錢要和我們說。」

她在向著地心飛去,她變成了彼得潘,不僅不會變老還可以在空中飛行了,她變成投入大海的人魚,不僅不能發聲也可以化作泡沫了,她變成了許多童話的角色,輕飄飄地。

這是完結的切子的童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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