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初到美國(9)

第一部分 初到美國(9)

來自專欄扛起槍去「旅行」,我在美軍的歲月

來自同胞的種族歧視

搬家前的這段日子,我不想天天見隔壁孕婦那張臭臉,什麼時候都好像我欠了她三百塊錢似的,於是想趁著寒假去學駕照或是打個短工。

找工作需要時間,但考駕照很容易,找到社區附近的交通局服務網點,把社安號(社會安全賬號,等同於國內的身份證號)一報,人家就扔過來本書,讓回家看,一周後理論考試。我之前在國內也考過駕照,心想除了價錢便宜,流程倒挺像,都是上來先背書。

不過老美的理論考試就容易得多了,總共只有30道題,正確率在70%以上就算及格。考完後再去找駕校報名、交錢(150美元),駕校來給我安排車輛和教練,商定好上課時間,然後練就行了。

對考美國駕照有所了解的朋友都知道,他們現在一般只考自動擋的車型,總共四堂課,一堂一個半小時,而且教練一對一開車上門服務,拉著學員就在附近的街道上練,練完了約時間考試,路考倒車什麼的一鍋燴,而且要求很寬鬆,像側方停車,人家可不要求一把進,隨便你磨,三五把能停個差不多就算合格,當然十幾把都倒不進去那也不行。

考完後教練當時就發你個小紙條,證明你可以合法上路了,大約一周後會收到交通局寄來的正式駕照。至於手動擋的車型怎麼學,那就看個人以後的造化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我在國內考駕照時還沒有現在的科目2、科目3,只有理考、樁考和路考。相比起來,那個樁考純粹是為了應付考試而學的東西,太過於模式化,移庫倒庫,七腳剎車,多一腳少一腳都不行,碰桿就死。

記得當時教練為了保證學員可以考過,都愛在後車窗玻璃上做一些記號,讓學員比對著,知道什麼時候該打方向。等練得差不多了,把記號擦掉接著練,這時候許多學員就抓瞎了,因為沒了參照物,他們就開始自己瞎琢磨。和我同組的一位大叔,平時練得特別好,但是到樁考那天開得一塌糊塗,出來後教練破口大罵,問他是怎麼開的、標記要記在心中就不會出錯云云。大叔頗為委屈地道:「我平時在駕校移庫時都是照著後面的一棵小樹倒,這裡沒樹,我也沒辦法啊……」

至於短工,在駕照理考過後就找到了,坐辦公室,也是我個人感覺條件最好的一次。可是這次的打工遭遇卻令我終生難忘,真的沒有想到,已經倡導了種族平等幾十年的國家,卻依然存在歧視行為,而且這個歧視和以往新聞中所見到的不同,因為它竟然發生在同胞之間。

這時候的我英語水平已經差不多了,只要不涉及太專業的辭彙,聽說讀寫基本上沒什麼障礙。於是,我嘗試了新的應聘手段——上招聘網站。

很快,我就物色到了一個合適的工作:要求能夠熟練操作電腦、懂一點圖片相關的PS技術即可,坐辦公室,工資周結,300美元,工作合格的話月底再發150塊錢獎金。

我一看這不錯,PS我多少也懂一點,而且能上網站招人的公司一般都不算差,於是立刻投遞了簡歷。幾個小時後,公司方面就打電話通知我明天上午去面試。

公司倒也不遠,就在法拉盛的華人聚集區裡面,靠近跨島公園大道(Cross Island Pkwy)。公司老闆也是一對華人夫婦,哪兒的我忘了,反正是南方人,去了第一感覺挺嚴厲的,不苟言笑。

他們公司的業務主要是開發五大湖附近的一些彩色石頭,運到國內或者亞洲其他國家,再由當地的承接商進行再加工,最後製作成工藝品。其實也就是些女孩子愛戴的手鏈、項鏈之類的。

面試很順利,老闆可能見我是同胞,簡單聊了幾句後就拍板決定錄用,也不用走了,直接入職。由於我說明是假期打短工,比原先的工資每周少了60美元,但也不錯。

他們的公司就開在一幢五層小樓里,差不多100平方米的樣子,被玻璃幕牆隔成了三間房,進門就是前台和會議室,然后里面並排是總經理辦公室和員工辦公區。

我跟著前台小姑娘走進員工辦公室,發現這個狹長的區域裡面很緊湊地隔出了八個工位,其中六個位置上坐的有人,而且讓我驚奇的是,其中還包括兩個白人和一個黑人。

簡單介紹過後,我被安排在最靠近門口的一個空位上,背後就是老闆辦公室,他只要把百葉窗拉開就能一覽無餘。

而我的工作也十分簡單,就是用PS把他們拍來的那些彩色石頭照片調整一下,使得顏色更加鮮亮,更有賣相。

一上午,辦公室里始終死氣沉沉的,我不知道美國的辦公室文化什麼樣,反正那幾個中國孩子都不吭氣,看樣子是忙得不亦樂乎,只有兩個白人時不時聊上幾句,黑人則始終戴著耳機在聽音樂。他們三人的位置還都是面朝我這邊,也不知道他們做的什麼工作。

等我把PS熟悉得差不多,也到了中午休息的時間。剛站起來伸了伸懶腰,只見前台小姑娘提著一大兜外賣走了進來,放在門口的會議桌上。我心想這不錯,竟然中午還管飯,完全是喜出望外啊!

可是剛靠過去,小姑娘卻攔著我小聲道:「這沒咱們的份兒,是給那幾個老美買的!」

「什麼?」我一時沒能理解她的意思。

小姑娘繞開我看了看老闆,見他正在辦公室里打電話,這才將我拉到前台旁接著說道:「咱們公司里,老外有特權的,中午公司管他們的飯,咱們得自己解決。」

「憑……憑什麼?!」我聽明白後,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算怎麼一回事兒?三個小時前我還覺得現在中國人牛氣了,看看,在美國,老美都得給我們打工。可一轉眼發現根本不是想的那個樣子。我要是老闆,我哪怕光給中國員工買飯都不給他們買,怎麼能反過來呢?!

小姑娘沒再說什麼,沖我無奈地聳了聳肩,回到自己位上看電腦去了。

這件事直接導致我中午連吃飯的心情都沒有了,倒不是因為有多生氣,而是心裡覺得憋屈。起初我還覺得這位老闆事業做得挺大,算得上是很爭氣的中國人,卻沒想到他這哪是爭氣啊,明明自降身價,心中那高大形象瞬間就崩塌了。

幾位中國員工顯然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一個個面目獃滯地起身,自行下樓覓食去了。中午的時候,老闆見我沒去吃飯,又將我叫進去聊了會兒天,倍加鼓勵。估計在他看來,這也算是一種對員工的人文關懷。

當時他說了些什麼我早已忘了,因為我覺得這個人在事業上也許是成功的,或是正在邁向成功。但作為一個人,他的理念、做法,放在任何一個文明的國度,都不會出現區分對待員工的情況,更何況這裡還是一向宣揚「平等自由」的美國。

我不想說什麼「作為中國人竟沒有骨氣」這種話,但面前這個侃侃而談的人,甚至是早已拿到美國公民的人,他從來就沒高看過自己和自己的同胞,拿到公民又怎樣?再混三代、十代,美國人還是瞧不起他,不把他當自己人。因為他主動把自己排除在這個平等社會之外了。

我甚至希望那三位美國人至少是個公司里的小頭目什麼的,這樣我心裡會好受一些,畢竟我們的工作內容有了區分,如果公司告訴我中層人員管飯,我想我也可以接受。但事實證明我想多了,他們和我們坐在相同的隔間里、做著相近的工作,卻得到了完全不同的待遇。

我一下午都在掙扎,究竟是立刻甩手不幹走人,還是就這麼頭頂屈辱堅持下去。可是隨著臨下班前老闆娘的到來,我僅剩的一絲猶豫也不再有了。

這家夫妻公司分工明確,老闆跑銷售渠道,老闆娘則負責公司的日常運作和人事。但是也不知道怎麼的,老闆突然想招個搞PS的人來修照片,於是我就這麼稀里糊塗地來了。本來不該他管的事情他管了,可想而知,當我下午見到老闆娘的時候,她會是怎樣一副心情。

老闆和我聊完天就出去了,等到下午3點多的時候,老闆娘才一扭一扭地步入公司。一進門她發現居然新來個人,於是我又被「特殊招待」,請進了經理辦公室。

關於上面那些公司職責和分工,都是進了辦公室後老闆娘告訴我的。說完這些,她點了一支煙,冷冰冰地對我道:「當然,不知道不是你的錯。不過既然來了,咱們公司的大概制度還是得跟你說一下,要求也不多,只要嚴格遵守就行。」

見我點頭,她抽了口煙又繼續道:「上午9點上班,下午5點下班,中午如果沒訂餐,有50分鐘的吃飯時間。工作時間不能上無關網站、不能聊天、不能打遊戲、不能遲到早退……」說到這兒,卻突然聽到隔壁房間里傳來那兩個白人肆意的大笑,顯然是聊到了什麼有趣的內容。

老幫娘對此並沒有出現任何尷尬或不悅的表情,又連著說了幾條,聽起來倒也都是正常的要求,和在國內沒什麼區別。最後,她又總結道:「在美國,一切事情都得用鈔票換算,時間也一樣。你們這些剛從國內來的孩子在家自由散漫慣了,要學會適應。咱們的制度雖然簡單,但也要嚴格執行,剛才我說的那些,發現一次警告,第二次開始就要罰錢了。好了你出去吧。」

我站起身,真想問問她那剛才兩個白人聊天大笑,是警告還是罰錢。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回到位置上忙了一小會兒,大約4點剛過,那個黑人突然站起來,把自己的東西一收拾,戴上棒球帽和耳機,背著包出了辦公室。而且全程都在老闆娘的眼皮子底下,她卻視若無睹。

我心下好奇,回頭看了看,問坐在正對面和我年紀差不多的中國男孩兒道:「咱們公司一共幾個做業務的?」

男孩兒聞言瞥了一眼門口的黑色背影,立刻就明白了我問這句話的意思,裝作低頭幹活,但以極小的聲音和我道:「咱們說的是5點下班,但那三個老美想幾點來幾點來、想幾點走就幾點走,老闆不管的。」

「隨便遲到早退?」我又吃了一驚。

男孩兒始終不安地瞥著經理辦公室,又和我道:「而且他們上班幹什麼都行。那倆白人天天打遊戲。」

我……我KAO!我此時心中只有這一個辭彙。

我還想再問他:「難道你們就忍了?這是種族歧視啊!」但忽聽老闆娘的高跟鞋響起,趕忙坐回到了位置上。

這女人在外屋轉了一圈,讓前台小姑娘幫她接了杯咖啡,然後就坐在開會的大桌子上,瞪眼瞧著我們屋裡這幾個人的工作情況。看一會兒看累了,就又拿來本時尚雜誌,一邊坐在那裡翻、一邊喝著咖啡,還一邊時不時地抬眼瞅瞅。

我被她看得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心想這哪是工作啊,完全是受監視來了。同時我也決定,這破公司以後再也不來了!什麼玩意兒!

事後,我也曾想去找相關機構告他們,可老爸說,在華人聚集地,這種情況很多,你告他,他是關門了,但給他們打工的同胞就會失去這份工作。而中國人又喜歡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才間接給了這種老闆生存和壓榨同胞的空間。

而對於此,我不知道是該說他們可惡抑或可恨,過了好久,我決定還是用「可悲可憐」這兩個詞來形容他們。我不知道那是種什麼心態,至少絕不是自小老師教導我們的「謙虛做人」。在這個多元化的國家裡,本應該不分種族、貧富、出身、樣貌,都一視同仁的。但卻總有一小撥人,主動把自己和自己的同胞擺在了一個很低的位置上,遊離於平等之外,著實可悲又可憐。

雖然這是10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我相信只是極少的一部分老闆才會有如此「別出心裁」的想法。我也沒資格去教育他們,但通過這件事,至少給準備去國外或是在國外準備打工的朋友們提個醒,莫要助長這種行為和制度。誰都可以瞧不起你,但如果你自己先瞧不起自己和自己的同胞,那就真的完了。

記得《北京人在紐約》裡面有過這樣一個情節:王啟明被阿春的中餐館開除,他找工作時在大街上和一位開加油站的同胞發生了口角,結果被暴打一頓。打完他,同胞蹲下來道:「來美國憋了好幾年了,白人不敢打,黑人打不得,也就只能湊合湊合打你嘍……」我想,這可能就是那部分人扭曲心理的真實寫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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