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文字結伴行走

　　 人與人相處講究緣分，其實與你相關的一切，都靠緣牽。　　我與文字的這份情緣，我自己說不明白。說有緣吧，小時候，我並沒有詠鵝的傳奇，少年、青年，也沒有文采斐然的記憶，獲獎、發表更是我青年時代的一項空白。只記得讀初中時，編寫過幾頁故事，同學們爭搶著看，算是大作，好像還有兩篇文章享受過老師在班裡誦讀的待遇，除此以外，再也找不到與文字有關的一點點前緣。這讓我有些沮喪，好像一個缺乏水源的河流，是難以讓自己相信它有充沛的水流的，更難有寬展的流域。我的這條河流，能流多遠？　　說無緣吧，為何讓我在中年時突然遇上你，然後相依相伴，相看兩不厭？遇上你之前，我一直行走得若有所失，雖然工作是滿負荷，家務是一籃子，但總覺得人生中有所丟失，期待著一種遇合，但不知道會在哪個路口，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帶著這種期待，我尋尋覓覓。　　那一年，父母住在離我學校不遠的一個小區，我終於可以去蹭飯了。當將柴米油鹽從事務中分離出去後，我的日子裡有了一處處空閑，空閑總是在等待填滿，我用什麼去填？我一下就抓住了文字。至此我才明白，這就是我一直在等待的，中年時我們才在一個路口遇上，從此心安。　　這或許是前世里結的緣，在今世里相見。不然為何千千萬萬的事物從我眼前走過，我都沒有要留下它們的衝動，任它們去留無蹤，無掛無礙。又為何在這麼長的時空里，我跟文字竟沒有一次心動的偶遇，直至幾年前的那次，你才心甘情願地在我心中著陸，這一定就是那說不清的緣分了。　　想來，其實你早就在我心空飄絮了，早就飄影般地光顧我的小屋了，我只是驚喜，而沒有將這些思絮收集。常常地，一縷文思在心中開出了花，我把玩這種明艷，然後隨任它開開落落。曾有人提醒我，為何不記下這些，這是不容易得到的贈與。我才似有醒悟，才意識到這些思緒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它們可能會為我飄出一個精彩的世界。　　與你相處的這些日子，很安靜。心有了所屬，不再棲棲遑遑，就像人找到了真愛，結束了尋覓，只剩下安安心心過日子了。一切的得失是非，都可暫時不理，因為與你相處才是最大的收穫。在我心神紛亂坐卧不寧的時候，要想凝神，還得靠你。我在面前鋪開白紙，輕輕呼喚你的出現，你一行行出現在我的面前，我安靜地徜徉在這黑白的世界裡，尋找我要的真諦。　　因為想與你晤對，所以當我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半日，便幸福至極。泡一杯香茗，坐在書桌前，靜靜地等待你的到來。你總是能給我帶來我想要的風景——清雅的，詩意的，這是我對人生的期許，它不在我的人生里，在我經營的夢裡。有時感覺它就在我的前方，我滿懷嚮往地靠近靠近，在這種靠近里，我欣賞到了人生的美麗。　　有時你帶著我去追尋思想，雖然我只是飄飄飛絮，但飛絮也嚮往深刻，想讓自己變得有點重量。在這個世界裡，思想是最有魅力的東西。我們常常在品味著別人的思想，用別人的深刻來增加自己的厚重，但更希望自己能摘到思想的果子。容易達到的地方，早就給人摘了，你帶領我來到一個較為陌生的領地，當我滿抱著思想的果歸來時，覺得一下子變得厚重深刻了。我超越了原來的自己，只因為獲得了思想。　　思想也是一種習慣，就像淘金，即便非常艱辛，但如果能淘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會樂此不疲。因為文字曾帶著我到過陌生的地方歷險，所以我的思絮常常渴望能飄得更遠。我不一定觸到了深邃，但思絮保留著這種習慣。雖不能至，心嚮往之。是文字的引領，讓我保持著對思想世界的憧憬。　　生活總會無端地增加人的苦辛，它不管你有沒有鐵肩去擔當，它看到你的柔肩能擔起一切，便誤以為你很堅強。人都是被迫堅強的，因為你別無選擇。同學說，你的那攤子事，我真是擔不下來，也可以擔下來，但肯定會放棄寫作。我說就是因為寫作，我才能擔起的，文字中有一種力量。她還會在我的頭頂上造一個世界，讓我常常保持仰望的姿態。　　與文字的相處並不輕鬆，她不會無條件給你柳暗花明，給你仰望的星空。有時坐在電腦前，腦子如紙張一樣空白；有時為了找到那個句子，眾里尋他千百度。人生各自有自己的執著，有時問自己，為何要這般苦苦尋覓？大概人來到世上，就是為了尋覓。尋覓伴侶，尋覓事業，尋覓心中給自己的一個期許，是這種追尋賦予了人生所謂的意義。　　人是容易健忘的，再輝煌的經歷，也會被時光刷去一些細節；再深刻的思想，也會在心空里有找不見的時候。所以我們很需要文字，而且文字的世界，又是一個超越了現世的世界，你等於在兩個世界裡交替行走，你的人生也因此變得多樣和豐富。　　常有人問：你還寫嗎？寫啊，怎麼不寫，就像日子一直在過一樣。有回女兒說：媽，你省點以後寫吧，不要寫完了。還真怕寫完了，真到那個時候，我會選擇怎樣的方式過活？大概還是寫吧，絮絮叨叨地記下自己的日子和思絮，在某一個午後靜靜地細數，我是多麼地富足啊。人只能清晰地擁有現在，以後的記憶總會覆蓋以前的記憶，所以能抓住的總不會很多，就讓文字幫我攢著記憶吧。　　我的這些攢起來的記憶，終於匯成了一本書《飛絮飄影》，這是文字送給我的第一件禮物，感謝我幾年來的與它相伴。我也因此獲得了驕傲，時常罩在文字的光環里，接受別人的讚譽。我這個人很單純，也有點傻，跟那些精明能幹的人站在一起，容易找不到自己。自從有了文字的底氣，到哪我都能找見自己了，不是驕傲，是敢于欣賞他人，也能夠欣賞自己。　　過合乎自己意願的生活就是幸福，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可能完全合乎自己的意願，我也是，好在讀寫給了我很大的圓滿，它們是我生命中的兩半符契。人生有很多種遇合，與文字相遇一定是人生獲得的最大獎賞。我很幸運，所以幸福。當看著自己的手指在鍵盤上舞蹈，聽著那敲擊的脆脆的聲響，一個我創造的世界便出現了，這就是我收穫到的最大的幸福。　　我怕丟失這種幸福，所以再忙我都會與文字相約。筆一旦長時間放下，你再拿起來就會感覺沉重，而更糟糕的是，你已經害怕拿起。我知道有一種陌生，是彼此的不再訪問，一旦成為習慣，你便很難找到相約時的感覺。我不能丟失這種感覺，因了我的惜緣，文字也沒有爽約。它記住了我們大致的約期，會隔三差五地主動來訪問，讓我能一直沉浸在彼此交匯的世界裡。　　就這麼一路牽著手走吧，我將繼續徜徉在文香的世界裡，持守著一分優雅與清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