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鷹的泡沫:詩歌的創作與翻譯

雄鷹的泡沫:詩歌的創作與翻譯人文與社會 提交 2006/10/09 閱讀: 454 來源:新京報 摘要:翻譯詩如何影響中國詩人?詩歌翻譯界與創作界交流有無必要?中國詩歌與翻譯界目前面臨的問題是什麼?第三代詩人代表人物歐陽江河與張棗,與一輩子從事西班牙詩歌翻譯的趙振江,一起交流了翻譯詩與詩歌創作的共生性問題。關鍵詞: 翻譯 詩歌 歐陽江河 張棗 趙振江

已故的卞之琳曾以詩人、翻譯家和過來人的三重身份,詳述了中國新詩主要源於翻譯詩的史實。而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期以來的詩人,也幾乎無不承認寫作受到了翻譯詩的強烈影響,甚至對很多人來說,翻譯詩對他們的影響要大於古典詩詞。翻譯家趙振江最近向記者提到,翻譯界與創作界交流得太少,幾乎沒有一起開過研討會,感覺就像兩類毫不相干的人。    翻譯詩如何影響中國詩人?詩歌翻譯界與創作界交流有無必要?中國詩歌與翻譯界目前面臨的問題是什麼?新京報邀請到第三代詩人代表人物歐陽江河與張棗,與一輩子從事西班牙詩歌翻譯的趙振江,一起交流了翻譯詩與詩歌創作的共生性問題。歐陽江河講到當年讀到「一臉大海掉頭而去」時仍激動不已。    張棗認為中國還沒出現大詩人,所以還沒找到翻譯外國大詩人的語言。張棗(第三代詩人代表人物,著有詩集《春秋來信》。) 歐陽江河講到當年讀到「一臉大海掉頭而去」時仍激動不已。歐陽江河(第三代詩人代表人物,著有詩集《透過詞語的玻璃》、《誰去誰留》。)    趙振江情不自禁地朗讀起西班牙詩歌。趙振江(翻譯家、北大西班牙語語言文學系教授、博導,曾翻譯聶魯達、帕斯、希梅內斯等人的詩集十餘部,並翻譯和校注西文版《紅樓夢》。)   糟糕的翻譯反而產生爆炸性影響 新京報:詩歌批評中,有一種批判之詞是說有些詩人寫的詩像翻譯詩。    歐陽江河:這種說法是成問題的。上世紀80年代之後,寫作與翻譯水乳交融,全球化已經反映在現實中,革命語體變成多樣化的語言,難道寫詩受外國詩歌的影響就是不愛國了?這種想法太狹隘了。    新京報:在剛剛走過一個信息飢餓的時代之初,哪一類的翻譯詩對詩人所產生的衝擊力要更大一些?    歐陽江河:在那個時代,一些讀起來讓人覺得不明所以的翻譯詩對我們的衝擊可能更大一些。1983年的時候,我讀到翻譯詩中類似「一臉大海掉頭而去」和「多麼縹緲的白色骨頭」那種詩句,覺得太有意思了,根本不去想是不是翻譯得不準確,因為這種表述方式對當時的我們來說是一種非常陌生的刺激。    張棗:當時流行的是革命語體(即完全無所指的套話)的封鎖性非常強,因此糟糕的翻譯反而會對人產生爆炸性影響,而且是越生硬、歧異效果越強的翻譯,為我們打開的語言可能性就越大。  趙振江:我在翻譯中有一個心得,就是給詩人翻譯詩歌,用不著加工成漢語的詩歌,把翻譯過來的原材料給詩人就行了。我以前不知道這一點,直到一些寫詩的學生,如胡續冬等,找我要詩歌翻譯的草稿而不要成稿,我才意識到給詩人譯詩不需要進行很深的創作。   居然用革命語體翻譯現代詩 新京報:翻譯詩有沒有對中國新詩創作產生一些負面的影響?    趙振江:首先是詩歌的選擇性翻譯對中國新詩的發展有阻礙作用,我們在向國內介紹西方文學時,有一段時間只介紹政治詩。譬如智利詩人聶魯達的詩歌,他在20世紀50年代的時候就在中國非常風行,不過翻譯的都是清一色的革命詩歌,那時候大家都以為《伐木者醒來吧》是他的代表作,實際上他的詩歌是由愛情詩、政治詩、超現實主義詩歌三類組成。   張棗:當年,翻譯的篩選性很強,凡是表達孤獨的、個人的、絕望情感的詩歌均不予以介紹。   歐陽江河:詩歌里的主流話語直接影響了創作。    張棗:但是,更嚴重的負面影響來自於有些譯者用革命語體翻譯現代詩。舉例來說,朦朧詩人那一代中有一些人認為陳敬容翻譯波德萊爾翻得很好,但我很少聽詩人讚美梁宗岱的譯本,梁宗岱曾經說要在法語詩歌中恢復宋詞的感覺,但那種譯法不一定直接刺激了詩人。實際上陳敬容的翻譯中有很多錯誤,而且他也是革命語體的始作俑者之一,用革命語體翻譯過來的詩歌都非常具有可朗讀性,北島他們的詩歌就是朗讀性非常強。    歐陽江河:壞的翻譯會對詩人帶來不好的影響。譬如,我早就讀到過德國詩人荷爾德林的名作《麵包和美酒》,但是直到我出國後,張棗在荷爾德林的故居前現場為我翻譯《麵包和美酒》,我才非常震驚地發現,當初有人竟用革命語體翻譯荷爾德林的詩歌,而且他居然能翻譯出來?!墨西哥詩人奧克塔維奧·帕斯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西川在看到帕斯的一些譯詩後驚嘆帕斯怎麼會寫出那麼糟糕的詩歌!那完全就是翻譯的問題。    趙振江: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那些詩人不存在這種問題,因為他們本身就是翻譯家,包括我們在北大讀書時,西語系的老師馮至、田德望、朱光潛全都是做文學創作和研究的人。後來,西方文學受到了很多批判,無法寫作的詩人都變成翻譯家了,而在歷史動蕩中成長起來的作家、詩人不能直接讀外文了,創作界和翻譯界才變成兩類人。我一直覺得,翻譯界和創作界應該經常地交流和溝通,尤其是西方文學研究者不是為了給西方人做翻譯和研究,而是要給中國的創作界提供借鑒,現在老強調與國外接軌,但這不應該是我們承載的主要職責。    張棗:現在新的變化是新作家會外語了,這跟以前的時代有些類似。作家作為翻譯家和職業翻譯家是各有所長的。雖然我自己也翻譯,但我只讀職業家的翻譯,我覺得職業翻譯家才是真正的翻譯。   雄鷹的泡沫PK雄鷹的翅膀 新京報:翻譯界與詩歌界之間要提給對方的問題是什麼?    趙振江:讀者讀到的外國詩人的詩歌實際上是經過我們翻譯家進行二度創作之後的詩,我雖然發現詩人更喜歡原汁原味的,但是,出版社不會發表你這種不知所云的譯本。那麼譯者怎麼把握這個二度創作?聶魯達有一首《雄鷹的泡沫》讓我思量很久,到底是直譯好,還是翻譯成大家都能看明白的,譬如《雄鷹的翅膀》?    歐陽江河:翻譯成「雄鷹的泡沫」真是太好了!泡沫與雄鷹之間有強烈的反差感,而「雄鷹的翅膀」就一點詩味都沒有了。懂和不懂的問題,對詩人和翻譯家好像是一個緊箍咒。    趙振江:我翻譯的詩歌,可能我不懂,但詩人懂,而且喜歡。或者是我自己覺得不怎麼樣的詩歌,詩人們很喜歡。有些我不喜歡的詩歌,如果不是知道詩人們喜歡,我就不會去翻譯。    張棗:我的翻譯體會是,初級會外語的人也會翻譯詩歌,而我在翻譯時,願意將詩歌獨到的語言優美地傳遞給讀者,那麼存在的一個問題是,粗糙的直接的翻譯可能更會導致語言與詩歌上的革命,而精微性的翻譯最終是滿足了翻譯家自身的創作欲。   歐陽江河:翻譯家和創作者的取向是不一致的,翻譯家要考慮讀者,而詩人尋求的是刺激因素。對詩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原創性和陌生感。詞語有一定的癥候,詩人要離開大家普通的閱讀癥候。所以,若要對詩歌產生實質影響,那麼翻譯家就要考慮尖端讀者,我建議趙老師以後出書出兩個譯本,一個是給公眾的正式譯本,一個是給詩人的最原始譯本。    趙振江:所以,我覺得翻譯界與創作界需要交流,因為長期以來外語跟中文分家,翻譯界對中國文學的關注是很少的,我想創作界對此肯定是不滿意的,譬如他們認為很多大師的好作品沒有翻譯過來。

  張棗:俄語法語德語英語中,對重要的詩人翻譯得都不夠,譬如荷爾德林、斯蒂文斯、龐德、保羅·徹蘭,馬拉美的詩還沒有好的翻譯。即使是一些已知作家,翻譯得也遠遠不夠,譬如達里奧、巴列赫、霍魯伯、希梅內斯、阿萊克桑德雷。我想,翻譯界和創作界的交流不是個人接觸,而是對彼此的關注和進行作品間的交流。    歐陽江河:布洛茨基有一首詩是說一匹黑馬來到我們中間,它黑得比底片還黑,它來到我們中間,尋找它的騎手。但它的黑暗沒有被挖掘出來,就直接變成光明了。這可以比喻我們的翻譯現狀。 信達雅之「雅」要落實到何處? 新京報:是什麼原因導致馬拉美等大師的詩在中國沒有得到好的翻譯?這和中國缺乏大師級的詩人有無相關性?    歐陽江河:現在儘管社會很多元化,實際上中文寫作突破能力已經疲軟,出現很多小詩人,但沒有大家。有幾個詩人在全世界得到認可,而在中國沒有得到認可,譬如阿什柏瑞,他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消極性,但對消極性的美學認識在中國還沒有被提到重要程度,這跟詩歌界對詩的認識有關。   張棗:翻譯和創作是共生共滅、相輔相成的,至今中國還沒有找到翻譯馬拉美的語言。如果中國也出現像馬拉美那麼偉大的詩人,那翻譯的難度就不會那麼大。也就是說在未來出現好的中文,是未來翻譯的必要基礎。    趙振江:問題是,真正的好的漢語在哪?「信達雅」要落實到何處?信是有標準的,達是暢達,雅的標準在哪?記得有一次,俄語系開了一天文學翻譯研討會,討論出來的結果是要做好翻譯,必須俄語好中文也好,得出這個結論需要開一天的會嗎?所以這是沒法討論的一個問題。    張棗:好的現代漢語是在一邊走一邊被發明,騎著驢找驢。我讀研究生的時候,特別喜歡翻譯散文,但覺得把英語結構翻譯到中文很難,因為好的現代漢語不存在,現在翻譯基本上容易,因為我們和西方基本上同步了,現在可以接受英語的直接說法,中國人也能看明白顛倒語句。   一個種族失去詩歌語言是很可悲的! 新京報:現在詩歌翻譯與創作都已經形成一定的格局,在目前的社會環境中,中國詩歌界與翻譯界最直接面臨的問題是什麼?    歐陽江河:現在有一種語言很恐怖,就是操作性語言、電腦語言,或者說根據詞典一一對應的行話,現在很多根本不夠格翻譯詩歌的人去翻譯詩歌,那太可怕了。有的人用一種語言翻譯所有詩人的詩歌,這是在傷害詩歌。    這跟媒體有很大關係,因為媒體使用的語言講究操作性,即一定落到要點,這是思維方式的問題。這也對詩人提出了歷史性的課題,詩歌要保持發明性,探索語言的可能性和不可能性。詩歌語言是一個種族的觸鬚,如果一個種族失去詩歌的語言,那是很可悲的!    趙振江:目前國內對翻譯重視得不夠,出現爛翻譯是因為認為誰都能做翻譯,做翻譯不算成果。而且,我自己在翻譯過程中體會,我們過於強調普及,以前是強調為工農兵服務,辭彙量越來越窄,大家都說套話,我們遷就工農兵最後就全成工農兵了。現在沒有為工農兵服務這種說法,但當初的要求導致的後果已經造成。    張棗:新時期的任務是豐富漢語,這是需要翻譯家和創作界共同努力來解決的問題。    現在雖然是多元化了,但也是一片混亂,這種無序混亂是對以往那種限制性語言的反叛,尤其是網路語言特別突出,其他國家都沒有像中國出現那麼多網路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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