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柏青/百年南昌路

南昌路是上海的一條路，在淮海中路南面，復興中路的北邊。東西走向，東起重慶南路，西至襄陽南路，全長約1690米，寬14至15米。有點彎曲，原來這條路是一條河，自然河道大都為彎曲的，這是水的柔性與厲害。上海有許多彎彎曲曲的路，或路名帶有「浜」字的路，如陸家浜路、肇嘉浜路等，多為早先填河成路。南昌路的歷史有百年了，大概在1902年，法租界公董局越界修築。

1943年前，這裡屬於法租界，在現在的南昌路東邊，即重慶南路至雁盪路這一小段，原先叫陶而斐司路；而雁盪路以西的一大段，原先叫環龍路。1914年陶而斐司路、環龍路劃歸法租界。「環龍」是一個法國空軍飛行員的的中文譯音，他為了避免飛機墜落上海市區，以身殉職，於是以此路名作為紀念。1943年汪偽政府接受法租界，以江西省會城市名稱將兩條路名統一命名為南昌路。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這條路有許多上海典型的石庫門弄堂，很幽靜，隱藏著許多故事，可以代表上海的弄堂文化。近現代南昌路曾居住或工作過很多名人，現在重視挖掘歷史傳統文化，一塊塊銘牌掛在名人故居門前。南昌路上的歷史文化名人，各領風騷，各有特色

南昌路身體最好的偉大人物一定是毛澤東（1893—1976）。南昌路180號是一幢座北朝南的兩層磚木結構建築，別小看這幢樓，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這裡可是國民黨上海執行部辦公樓。1924年2月至12月，31歲的毛澤東擔任國民黨上海執行部委員、組織部秘書、文書科代理主任，曾在此工作近一年時間。那時候，毛澤東租住在茂名南路甲秀里石庫門，每天早晨，就著湖南辣椒，吃完上海泡飯，熱乎乎步行至這裡，傍晚散步回去。這年的端午節，毛澤東第一任夫人楊開慧和母親帶著2周歲不到的毛岸英、6個月大的毛岸青來上海，一家四口團圓。上海米飯，吃辣椒，每天步行，民國政府僱員收入穩定，夫人孩子在身邊，丈母娘幫著照看，毛澤東的心情不會太差吧。

南昌路最會享受生活的是江青（1915——1991）。南昌路110弄25號2樓的亭子間，1936年4月，江青與唐納的結婚用房。後來江青與唐納拜拜，唐納急得要自殺；江青不管這些，投靠延安找馬澤東。在毛澤東之前，按照時間順序，江青先後有裴明倫、俞啟威（黃敬）、唐納、章泯這4個男人，所以毛澤東是江青的第5個男人。毛澤東呢，先後有過楊開慧、賀子珍以及一個不知名女朋友，江青是毛澤東的第4個女人，而且毛澤東比江青年齡要大22歲。都是過來人，都曾有過風花雪月轟轟烈烈故事，但單比配偶數量，毛澤東稍微吃點虧，所以在延安時期，不讓江青參政議政是有道理的。至於毛澤東與江青在枕頭邊是否談起過上海法租界環龍路石庫門亭子間往事，是否議論30年代上海電影圈的緋聞，已無從考證。

南昌路最倒霉的演員肯定是趙丹（1915—1980）。南昌路69弄3號，是趙丹與葉露茜1936年結婚舊居，在此生下了長女趙青、兒子趙矛。趙丹多才多藝，1930代初期畢業於上海美專，師從黃賓虹、潘天壽。1939年6月趙丹去新疆推廣戲劇，1940年5月被盛世才關押，因當時通信不暢，1944年葉露茜得知趙丹死訊（謠傳），改嫁作家杜宣；1945年趙丹被釋放回上海，葉露茜肚子里已有杜宣的骨肉；「一句謠傳，妻離子散」（趙丹）。1946年，趙丹與黃宗英在拍電影時「觸電」，然後結婚。趙丹死後，黃宗英和作家馮亦代有一段著名的「黃昏戀」。趙丹去世前發表在《人民日報》文章，後被稱作「趙丹遺言」，核心乃探討黨和文藝的關係，他說了點心裡話，被當時說成「臨終前又放了個屁」。

南昌路最落魄的畫家是林風眠（1900—1991）。南昌路53號是林風眠故居，1953年至1977年，林風眠在此生活25年，刨去在「文革」期間在上海提籃橋監獄吃官司的四年多，實際居住20年多點。林風眠曾自費留法學習繪畫，畢業於巴黎國立美術高等學校，25歲回國先後擔任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校長、國立藝術學院（現為中國美院）首任院長，主張「兼容並包，學術自由」， 1937年之後遠離國內美術教育主流圈子。1955年因生活困難，他的法國籍妻子帶女兒移居巴西，他一人孤苦伶仃留在國內。「文革」時他吃足口頭，被迫將歷年所繪1000多幅國畫浸泡浴盆，用抽水馬桶衝掉；油畫無法馬桶抽掉，用火全部燒掉。 1977年通過廣東梅縣老鄉葉劍英元帥的關係，離開大陸定居香港，1991年病逝於香港港安醫院。林風眠37歲後一直混得不好，一是性格因素，他不善於在官場周旋，他適合當純粹的畫家，與徐悲鴻在「國共」兩頭吃香是無法相比的，所以要論對中國畫的純藝術貢獻，他也許比徐悲鴻要走得遠；二是他的藝術主張是追求純藝術的，與徐悲鴻的藝術為人生相比，1949年後更不合當政者口味，結局可想而知。

南昌路最風流夫妻要數徐志摩（1897—1931）與陸小曼（1903—1965）。南昌路136弄11號是這對短暫夫妻的舊居。據說，徐志摩不風流，就不會坐這趟飛機，不坐這趟飛機，就不至於空難送命。徐志摩的私生活就不提了，他是新月派詩人，《再別康橋》上了教材，幾乎家喻戶曉。陸小曼原先丈夫叫王庚，官至哈爾濱警察局長，徐志摩則是王庚的朋友。徐志摩與陸小曼好上後，陸小曼與王庚離婚。徐志摩空難死後，有一個叫翁瑞午的男人，原是陸小曼的私人按摩師，與陸小曼同居20多年。陸小曼是才女，不僅懂英語，還會皮黃，擅長國畫，1956年在陳毅關心下，成為上海中國畫院首批畫師，每月有80元生活補貼。

南昌路最富有的要算錢君陶（1907—1998）。南昌路83弄3號是錢君陶故居。錢君陶是書畫家、篆刻家、散文家、音樂家、書籍裝幀藝術家，但最值得稱道的，是他收藏家的品質。在錢君陶近80歲的時候，他想到了手頭的4000餘件文物藏品的歸宿，他原想把這些東西留在上海，捐獻的前提是能為其建造個紀念館之類的，以保存藏品。上海有關部門願意接受藏品，但對花錢建造紀念館有難處，認為同時代同輩書畫家中，比錢君陶藝術造詣高的還有不少，如何平衡關係，有一定困難。上海的路走不通，錢君陶將目光轉到的出生地桐鄉，浙江嘉興桐鄉縣願意接受捐贈，於是投資120萬元，於1987年，在桐鄉建造了建築面積1432平方米的君陶藝術院，收藏展覽這4000餘件藏品。現在這些文物藏品市值多少億，無人統計。浙江縣級官員官員比上海有眼光，上海相關部門目光短視，專門做這種傻逼事。

南昌路最長壽的作家是巴金（1904—2005）。在南昌路茂名路口，有個淮海坊，原名霞飛坊，正式弄堂在淮海路上，但許多人喜歡從南昌路的後門進入；弄內59號，有巴金舊居。自1937年至1955年，巴金居住這裡。1937至1940年，巴金在這裡寫出了其文學成就最高、影響力最大的《激流三部曲》中的《春》、《秋》，而另一部《家》則早些，寫於1933年。1955年，巴金搬到武康路113號花園洋房（現在的巴金紀念館）。1949年之後，巴金似乎再也沒有寫出象樣的文學作品。有人把他「文革」後寫的《隨想錄》捧得很高，但思想藝術終究比不上在民國時期寫的一系列代表作。豈止是巴金，除了魯迅1936年離世不提，郭沫若、茅盾、老舍、曹禺，在1949年後創作了多少傳世作品？

南昌路脾氣最臭的文人是傅雷（1908—1966）。南昌路136弄39號，1931年傅雷居住在這裡。當時，傅雷剛從法國巴黎大學畢業回國，擔任上海美專辦公室主任，兼教美術史以及法文，。1958年在「反右補課」中，被戴上「右派「帽子。1966年「文革」初期，在被抄家、被連續批鬥後，與妻子朱梅馥在江蘇路284弄5號「疾風迅雨樓」寓所自殺身亡。傅雷出生在原江蘇南匯縣下沙鄉（現上海浦東航頭鎮），是著名翻譯家、文藝理論家，他很有才氣，最出名著作《傅雷家書》。關於傅雷自殺，復旦大學教授朱維錚認為，應該講傅雷在「反右」中是最沒有反黨情緒的人，最想我們的黨變得好點的人，但在「反右」中被批判得最厲害；理想主義的傅雷不斷地失望，到最後走上自殺道路，是應該有關係的。

有個社會發展規律值得注意，每次運動，被批判被批鬥得最厲害的，往往也是性格最倔強、脾氣最臭的，他不願公開討饒「開軟檔」。楊絳這樣描述傅雷的性格悲劇：「傅雷滿頭稜角，動不動會觸犯人又加脾氣急躁，止不住要衝撞人，他知道自己不善在世途上圓轉周旋，他可以安身的洞穴，只是自己的書齋。」

南昌路最具生命繁殖力的當屬郭沫若（1892—1978）。南昌路178弄7號郭沫若故居。沒有人考證郭沫若一生搞了多少女人，但郭沫若繁殖生育的後代，據記載：先與日本老婆生了5個子女，1938年後和於立群生育6個子女，加起來共11個。至於郭沫若一生究竟玩了多少紅顏知己，這需要歷史學家再作考證梳理研究。郭沫若研究的領域很廣，在甲骨文、詩歌、史學研究、歷史劇、翻譯等均有著述。他還擅長書法，但康生不買他的帳，曾說「我用腳寫的字要比郭沫若好得多」。網路上有不少文章罵郭沫若是無恥文人，不管是有恥還是無恥，歷史自有公認。

（2014.12.31草稿）

（2015.01.08改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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