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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王》連載27——中興四帥(二)


作者:雲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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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州宋軍營帳,岳飛對李若虛說:「金軍與偽齊軍撤往淮北,戰機痛失,煞是可惜。」李若虛說:「敵軍一撤,東南三帥俱已遣軍渡江。劉光世還派王德率軍來援廬州,然而王德畢竟說得,『當廬州危急時,我等竟無一人一馬渡江擊賊。如今勝局已定,我方到得廬州,豈有面目見仇安撫?』」

王橫來報:「池州州衙送來一份最新邸報。」岳飛接來展開,不由大怒:「竟有何人,敢依我的名義奏請,母親特封國夫人,慧海賜號佛心禪師!」隨即吩咐王橫:「速喚於幹辦、孫幹辦前來!」稍頃,於鵬、孫革進來。岳飛將邸報遞與他們,於鵬看後說:「我未曾上此偽奏。」孫革說:「下官疑是進奏官劉康年所為。」岳飛厲聲道:「速將劉康年捆來,待我親自審問!」

劉康年被捆進來,連連叩頭:「下官知罪,知罪!前日岳相公給我幾份空白印紙,命我向朝廷請求增撥軍需品,我想為主帥辦成兩件好事,便擅自奏請私事。」岳飛激憤言道:「國恥未雪,百姓水深火熱,主上宵衣旰食,你不思助我破敵保國,卻敢為我陳乞私門猥瑣之事,將國家名器獻媚於我,是可忍,孰不可忍!」劉康年說:「下官服罪,服罪!」岳飛說:「你須責受一百軍棍,暫時拘押,待我急遞上奏,請求主上取消兩項成命,再行治罪!」

劉康年被押下,徐慶怒容滿面進來:「岳制置,你做的甚事!」岳飛知其用意,一時難以回答。李若虛說:「此次救援廬州,岳相公為徐太尉報立奇功,轉五官,牛太尉報立功,轉二官,原有綜合考慮隨州之戰的意思。」

徐慶說:「身為大帥,全仗賞罰公平,方得將士效命。隨州、廬州之戰,俱是牛太尉功勞第一,岳制置非是不知。莫非惟因徐慶多年相從,便有意偏袒;牛太尉曾事偽齊,便輕鄙幾分?我與眾太尉如兄弟,豈會爭功?惟求公正而已。岳制置切莫辜負大家的正心誠意。」

岳飛面帶愧意,起身向徐慶長揖:「我亦曾與牛太尉計議,然而事到如今,該當如何彌補?」徐慶說:「你當與牛太尉好言謝過。」岳飛痛快言道:「會得,我當立即與牛太尉謝過。」

王橫來報:「有一來自泰州的郵遞傳到。」岳飛接來看過,臉色大變,不由朝東北方向跪下,悲慟大呼:「哀哉肖隱!痛哉肖隱!勇哉肖隱!壯哉肖隱!我最是有負肖隱!」

李若虛大驚,急忙拾起飄落的郵件掃視,而後沉痛言道:「朱幹辦守泰州,受傷後病死。而今寄來絕命詩一首:『書生仗劍北堞樓,凍雨皂旗滿目愁。鏖斗裹瘡悲戰血,孤城屹立障橫流。興亡天下憂心在,表裡乾坤正氣浮。死去別無身後世,亡魂猶繞古幽州。』」眾人紛紛跪倒,無不傷心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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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粘罕對高慶裔與蕭慶說:「我以為合刺年幼易制,扶他做諳班孛堇,原是我宣力。不料他做得郎主,竟忘恩負義,不從我意!」高慶裔說:「我早曾言道,斡本是小郎主的繼父,小郎主豈得聽命於你?」粘罕說:「如今我亦是後悔莫及。」

蕭慶說:「相國做都元帥,其實已無兵馬,然而在軍中的威權猶在。若不乘此一線機會做天下主,切恐日後追悔莫及。」粘罕說:「我曾教人屢次占卜,都說我做不得天下主,故不得違背天意。我雖是做不得諳班孛堇,他們亦奈何不得。」高慶裔說:「既不願做天下主,又何須做諳班孛堇?」粘罕說:「我惟求自家官位,當在郎主之下,萬人之上,郎主亦須聽我言語。」

私宅,斡本宴請訛里朵、兀朮、撻懶與蒲魯虎四人。斡本說:「粘罕最是驕橫,老郎主時不服老郎主,如今又不服小郎主,當怎生應付?」兀朮說:「我最瞧不得粘罕與穀神,不如今夜便帶兵將他們剿滅,為侄郎主除卻後患。」蒲魯虎說:「便依此議,我當率自家合扎猛安為先鋒,兀朮便做我後援。」

撻懶說:「使不得。粘罕尚是都元帥,並無顯著罪名,在御寨與各處亦有羽翼。他與穀神的合扎猛安雖多老病,然穀神勇猛無敵,你們豈得不知?做事須得穩當。」斡本問:「如何便是穩當?」撻懶說:「可教宇文國師定大金新制,教他設計,如何方得束縛粘罕與穀神手腳,教他們動彈不得,然後將他們處分,便如捕殺病鹿。」

訛里朵說:「宇文國師曾由粘罕引入御寨,豈得宣力?」斡本說:「如今郎主對他極是尊禮,他自當為郎主出謀。」

東北一間破屋中,宋徽宗一病不起,喬貴妃、韋氏服侍在側。宋徽宗時而清醒,時而昏睡,沒有表情,沒有呻吟,沒有遺言。喬貴妃探其鼻息,便出屋外,對守候已久的宋欽宗及景王等宣布:

「太上龍馭賓天!」宋欽宗等人沒有爆發號啕的哭聲,惟是默默穿起早已準備好的孝服。

宋欽宗走到監押他們的金朝吏胥面前,哀求道:「阿爹之罪,有丘山之重。如今惟求大金皇帝憐憫,賜予薄棺,歸葬江南,或埋殯故宋西京山陵,便是天地宏恩,罪臣桓與子孫自當世世不忘。」吏胥說:「大金郎主有令,昏德公可掩埋此處,用所賜生絹裹葬。」宋欽宗還想乞求,景王走上前來施一個眼色,他便不再言語。

夜間,朱慎妃率眾人在屋內供奉的觀世音像前祈禱。宋欽宗怒道:「人道觀音大士大慈大悲,我觀她煞是無情無義。如有靈驗,聖人信奉如此至誠,豈得慘死!你們日夜誠心禱告,又濟甚事!」朱慎妃忙上前掩住他的口說:「罪過,罪過!官家不得瀆罪觀音大士!」

趙諶對宋欽宗說:「阿爹,血海深仇,不可不報。倘若他時王師北伐,兒子情願與仇寇同歸於盡!」景王說:「我們受苦已極,惟願上蒼與祖宗護佑,教吳玠、岳飛、韓世忠等將進兵,洗盪得虜人御寨,早日救取我們!」宋欽宗木然不語。

小木屋裡,喬貴妃與韋氏同榻。喬貴妃傷心慟哭,韋氏卻說:「實不相瞞,太上仙逝,老身便是如釋重負。」喬貴妃驚問:「姐姐何出此言?」韋氏說:「當年我做『假小子』,與妹妹相互撫慰。後來則有許多隱私,比如與韓公裔私通,被俘後與金人相好,進入洗衣院後蒙受種種快意的污辱,都不曾與妹妹言說。然而妹妹委是我的知心,我若不與你直言,便是死不瞑目。不過既是直言,妹妹亦切不可以淫賤無恥見笑。我之所作所為,豈不是太上驅迫?當年若他恩幸於萬一,豈得有此等事?」

喬貴妃說:「姐姐之事,我豈得見笑?姐姐放心,今夜所言,惟獨你知我知,絕不與景王等人言語。」韋氏說:「惟願九哥早日發兵,救取我們。他日歸宋, 我須教九哥封妹妹為皇太后。」喬貴妃說:「姐姐雖迭經磨難,終是有福之人。妹妹命運綿薄,怎受得皇太后的封號?若是他年得以南歸,惟願在青燈古佛旁,了此殘身。」

福州家中,秦檜對王氏說:「下官在朝廷三年,尚是知得主上聖意,端的是願和而不願戰,惟因虜人驅逼太甚,不得已而應戰。如今要求前任宰執條陳『攻戰 之利,備御之宜,措置之方,綏懷之略』,便見得聖意如初。」王氏問:「老漢怎見得此十六字,便是官家欲和之意?」秦檜說:「一年之間,虜、偽三敗,王師三勝。主上本與虜人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當訪問臣僚以恢復的大計。如今詔旨中既有『備御之宜』,是欲守而不欲攻,而『綏懷之略』便是仍與虜人講好之意。」

王氏輕抓一把秦檜的鬍子,笑道:「老漢見識煞是過人,然當如何上奏?」秦檜說:「我當上一妙奏,雖模稜兩可,主旨卻是主和而不主戰。而其更妙之處, 則在將撻懶退走淮北,虜人放歸王倫,皆歸功於下官倡議講和之效。」王氏說:「看來岳飛、吳玠等人的戰功,亦為老漢竊為己有。」秦檜說:「漢時民諺,竊鉤者 誅,竊國者侯。下官料得,此等偷天換日的文字,主上與趙鼎、張浚等人,必不深究。」

王氏說:「去冬有一相士,言道老漢今年必有喜事,莫非便是此奏?」秦檜滿心歡喜:「此處有城隍廟,香火極盛,國夫人莫如去為下官求神問卜。」王氏說:「求神問卜,須是誠心,老漢前去,又有何人知得你為何事?」

8

平江府,趙鼎、張浚、沈與求面對宋高宗。宋高宗問:「卿等商討,如今須以何事為先?」趙鼎說:「自古攘外必先安內,須以平楊么為先。」宋高宗說:「當以何人為將?」沈與求說:「去秋朝廷已下指揮,命岳飛兼潭州制置使。臣等以為,不須另命他將。去冬臣等依奉聖旨,叫岳飛暫時駐軍池州,另候朝廷指揮。 陛下正宜召見岳飛,曉諭他為朝廷成此大功。」

宋高宗說:「既如此,卿等可速下省札,召岳飛赴行朝。岳飛此回援淮西,戰功非細,宜有封賞,以激勵他另立新功。」沈與求說:「當今如劉光世、張俊諸 大將驕惰,惟有岳飛銳於功名。臣愚以為,當與他兩鎮節度使,以示陛下用心選拔良將的聖意。」張浚卻說:「臣以為,岳飛雖是良將,亦當示陛下駕馭之術,封賞 不宜過優,過優易生驕慢之心。」

宋高宗說:「岳飛已是節度使,便與他兩鎮,賞典亦不為過優。」趙鼎說:「兩鎮節度使是希闊之典。岳飛原自列校,一旦蒙聖恩超擢,與劉光世、韓世忠、 張俊同列,臣切恐他們內心不能平服,易生嫌隙,非朝廷之福。」沈與求說:「吳玠已封兩鎮,岳飛又有何不可?封賞岳飛,正利於警誡劉光世、張俊等人,不得養 敵玩寇,須是為朝廷效力。」宋高宗說:「日後若另有功賞,韓世忠等大將可兼三鎮,而岳飛與吳玠便以兩鎮為限,以示與勤王功臣的區別。」

趙鼎說:「劉光世近日上奏,陳乞將原在淮東田三百頃與淮西對換,又陳乞其妾許氏、寧氏、吳氏並封孺人。台諫官論奏,他在淮東時,兼并民間膏腴田土,招致百姓失業,人所共知。淮西累經兵火,正須存撫百姓。劉光世未為朝廷措置絲毫利民之事,卻以換易私田為先,必是擾民,強奪百姓田地。又自來外命婦封贈,須是臣僚正妻,如今陳乞封妾,亦是無此體例。」張浚說:「劉光世身為大將,惟圖一己之私,何嘗體恤國難!」沈與求說:「岳飛屬官以私事陳請朝廷,便奏乞陛下加罪,士大夫莫不稱美,以為他有國士之風。此與劉光世的上奏,適成鮮明對照。」

宋高宗說:「當今以軍事為重,武人不知禮義,外命婦區區小事,不足深較。朕今特旨,將劉光世之許氏等三妾並封孺人。岳飛母亦系朕的特恩,仍舊封國夫人。」張浚說:「先賢有言,『惟器與名,不可以假以人。』如若俞允劉光世,他日韓世忠、張俊依例陳乞,便當如何?」宋高宗說:「此回退虜、偽大兵,韓世忠勇於戰鬥,可教他與張俊依劉光世新例陳乞,朕悉與外命婦封贈,以示一體。」

9

平江府南園煕煕堂,三位宰執設宴招待四大帥。七人各佔一張食桌,趙鼎居中,張浚居左,沈與求居右,三人面南而坐。韓世忠和張俊坐東面西,劉光世和岳飛坐西面東。劉光世穿戴綸巾儒服,岳飛、張俊、韓世忠均著戎裝。韓世忠與張俊穿羅袍,岳飛只穿麻布袍。

趙鼎有意試探:「你們以為,虜、偽退兵以後,當以何事為先?」韓世忠說:「我願統本軍,先取京東地分。」張浚說:「劉豫兵衰,取京東不難。下官惟恐淮東殘破之餘,糧草難以接濟。」韓世忠說:「粘罕叫大宋不得在淮南屯兵,豈有此理!依我之意,不如乘機在楚州屯兵,然後徐謀北上。下官願親去楚州,建立軍府。」三位宰執均點頭稱是,岳飛也微微頷首。

張浚轉向劉光世:「劉太尉有甚計謀?欲如何經營淮西?」劉光世一時張口結舌,韓世忠忍不住言道:「劉三,你何不統兵駐廬州?」劉光世卻說:「下官願統兵駐太平州,拱護行在,不去江北。」五人皆露鄙夷之色,岳飛也略顯不平,卻都沒有回話。

趙鼎說:「朝廷已有定議,乘虜、偽退兵之機,先行剿滅湖寇楊么。」隨即轉望張俊,張俊笑而不答。韓世忠又忍不住說:「張七,你以為當如何掃除湖寇?」張俊說:「依我之意,官軍皆是西北人,擅長陸戰,而洞庭湖浩渺深闊,湖寇擅長水戰,王燮以數萬大兵前去,亦是損兵折將。下官以為,若欲平定,便不得限以歲月。」沈與求逼問:「如若張太尉率神武右軍前去,須以何年為期?」張俊手指岳飛說:「朝廷既已命岳五為潭州制置使,又何須問我?」

張浚轉問岳飛:「岳太尉有何計議?」岳飛說:「國勢艱窘,下官身為臣子,豈敢辭難?我自去秋受命之後,便欲親往湖湘察看形勢,旋即因虜、偽進犯,只得罷行。依我之見,楊么依仗大江深湖,操舟出沒,陸耕水戰。因洞庭湖深阻,官軍出兵,常趁秋冬水落時節,此時正宜湖寇收藏糧食,陸襲便入湖,水攻便登岸,巧與官軍周旋,常以他們水戰之長,敵官軍所短,故官軍難以取勝。如今若改為炎夏用兵,教湖寇不得陸耕,又斷絕糧道,或可取勝。」

沈與求暗自讚歎:「岳飛謀略,端的非他將可比。」韓世忠問:「岳五破湖寇,須以何年何月為期?」岳飛說:「下官不才,未有成竹在胸,然亦不得遷延歲月,願以來年秋冬為期。」韓世忠聽後,自己斟滿一杯酒說:「今日我代岳五滿飲此盞,若是明年破不得楊么,我便須罰你一盞。」張俊也怪聲怪氣言道:「韓五,若到明年歲末未能掃滅水寇,我亦須罰你一盞。」劉光世嘿嘿冷笑,岳飛則默然不語。

朝堂之上,宋高宗召見四大帥。四人伏地叩頭:「恭祝聖躬萬福!」待他們起立,宋高宗說:「眾卿皆國之干城,朕所倚重。此回破虜、偽大兵,卿等宣力,朕心不忘。除超擢官封外,朕今特恩,賜韓、劉、張三卿孺人封號各三人,岳卿母仍以特恩封福國太夫人,另賜親屬孺人封號二人,不得辭免。」

四人伏地謝恩,韓、劉、張均面露喜色,獨岳飛口奏:「臣奮跡單微,遭際陛下,豈敢逾分?臣母於法,已封淑人,只緣屬官偽奏,妄有陳請,陛下必欲加封,不惟臣終不安心,亦必取誚於公論。伏望聖慈不吝反汗,速賜追還,以尊重朝廷名分。」

三人聽得,皆露難堪、不快之色。宋高宗暗語:「岳飛國士之風,確非三舊帥可比。」卻說:「眾卿且起,朕已頒特恩,豈容反汗?你們惟當盡心竭力,報效朕躬。」韓世忠等三人應聲而起,岳飛卻仍長跪。宋高宗說:「朕知岳卿是孝子,如今便成全卿的孝心,叫卿移孝盡忠,輔朕成中興之業。卿須遵朕聖旨,再行謝恩起立。」岳飛重又叩頭:「陛下皇恩浩蕩,臣雖粗疏,亦稍知義利,竊望陛下慎惜名器。」宋高宗說:「朕將國夫人名號賜予孝子,便是慎惜名器。」岳飛只得說:「臣敢不謝恩,然臣亦有愧於心。」

岳飛起立,張俊暗語:「今日方知,岳五頗善演戲!」宋高宗說:「如今依宰執大臣所議,韓世忠大兵屯楚州,劉光世大兵屯太平州,張俊大兵屯建康。岳飛須暫留行朝,隨朕歸臨安,與大臣熟議討伐楊么事宜,然後回池州,統大軍前往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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