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五大問題:「論婚姻」

安德烈.莫羅阿著傅 雷譯無思想的行動是非人的。不擔承現實的重量的思想,則常易不顧困難。它在超越一切疆域之外,建立起美妙的但是虛幻的王國。它可以使錢幣解體;可以分散財富;可以改造風化;可以解放愛情。但現實沒有死滅得那麼快。不論是政治家或道德家,都不能把國家全部改造,正如外科醫生不能重造人身組織一樣。他們的責任,在於澄清現局,創造有利於回復健康的條件;他們都應得顧及自然律,讓耐性的、確實的、強有力的生命,把已死的細胞神秘地重行構造。在此,我們想把幾千年來,好歹使人類不至墮入瘋狂與混亂狀態的幾種制度加以研究。我們首先從夫婦說起。拜侖有言:「可怕的是:既不能和女人一起過生活,也不能過沒有女人的生活。」從這一句話里他已適當地提出了夫婦問題。男子既不能沒有女人而生活,那末什麼制度才使他和女人一起生活得很好呢?是一夫一妻制么?在雪萊的時代,有如拉勃萊的時代一樣,男子極難把願欲、自由不羈的情操,和那永久的結合——婚姻——融和一起。雪萊曾寫過:「法律自命能統御情慾底不規則的動作:它以為能令我們的意志抑制我們天性中不由自主的感情。」然而,愛情必然跟蹤著魅惑與美貌的感覺;它受著阻抑時便死滅了;愛情真正的原素只是自由。它與服從、嫉妒、恐懼,都是不兩立的。它是最精純的最完滿的。沉浸在愛情中的人,是在互相信賴的而且毫無保留的平等中生活著的。一百年後,蕭伯訥重新提起這問題時說,如果結婚是女子所願欲的,男子卻是勉強忍受的。他的《鄧.璜》說:「我對女人們傾訴的話,雖然受人一致指責,但卻造成了我的婦孺皆知的聲名。只是她們永遠回答說,如果我進行戀愛的方式是體面的,她們可以接受。我推敲為何要有這種限制,結果我懂得:如果她有財產,我應當接受,如果她沒有,應當把我的貢獻給她,也應當歡喜她交往的人及其談吐,直到我老死,而且對於一切別的女人都不得正眼覷視。我始終爽直地回答,說我一些也不希望如此,如果女人的智慧並不和我的相等或不比我的更高,那麼她的談吐會使我厭煩,她交往的人或竟令我不堪忍受,我亦不能預先擔保我一星期後的情操,更不必說終生了,我的提議和這些問題毫無關係,只憑著我趨向女性的天然衝動而已。」由此可見反對結婚的人底中心論據,是因為此種制度之目的,在於把本性易於消滅的情緒加以固定。固然,肉體的愛是和饑渴同樣的天然本能,但愛之恆久性並非本能啊。如果,對於某一般人,肉慾必需要變化,那麼,為何要有約束終生的誓言呢?拿破崙曾言:「多少男子的犯罪,只為他們對於女人示弱之故!」白里安堅謂政治家永遠不應當結婚:「看事實罷,」他說,「如何我能在艱難的歷程中,長久保持我清明的意志?因為晚上,在奮鬥了一天之後,我能忘記;因為在我身旁沒有一個野心勃勃的嫉妒的妻子,老是和我提起我的同僚們底成功,或告訴我人家說我的壞話……這是孤獨者的力量。」婚姻把社會的癇狂加厚了一重障蔽,使男子變得更懦怯。即是教會,雖然一方面贊成結婚比蓄妾好,不亦確言獨身之偉大而限令它的傳教士們遵守么?倫理家們不是屢言再沒有比一個哲學家結婚更可笑的事么?即令他能擺脫情慾,可不能擺脫他的配偶。人家更謂,即令一對配偶間女子佔有較高的靈智價值,上面那種推理亦還是對的,反對結婚的人說:「一對夫婦總依著兩人中較為庸碌的一人底水準而生活的。」這是對於婚姻的攻擊,而且並非無力的;但事實上,數千年來,經過了多少政治的宗教的經濟的騷亂劇變,婚姻依舊存在,它演化了,可沒有消滅。我們且試了解它所以能久存的緣故。生存本能,使一切人類利用他人來保障自己的舒適與安全,故要馴服這天然的自私性格,必得要一種和它相等而相反的力量。在部落或氏族相聚而成的簡單社會中,集團生活的色彩還很強烈,游牧飄泊的本能,便是上述的那種力量。但疆土愈廣,國家愈安全,個人的自私性即愈發展。在如此悠久的歷史中,人類之能建造如此廣大如此複雜的社會,只靠了和生存本能同等強烈的兩種本能,即性的本能與母性的本能。必須一個社會是由小集團組成的,利他主義方易見諸實現,因為在此,利他主義是在欲願或母性的機會上流露出來的。「愛的主要優點,在於能把個人宇宙化。」但在那麼容易更換對象的性本能上面,如何能建立一種持久的社會細胞呢?愛,令我們在幾天內容受和一個使我們歡喜的男人或女子共同生活,但這共同生活,不將隨著它所由產生的願欲同時消滅么?可是解決方案的新元素便在於此。「婚姻是系著於一種本能的制度。」人類的游牧生活,在固定的夫婦生活之前,已具有神妙的直覺,迫使人類在為了願欲之故而容易發誓的時候發了誓,而且受此誓言的拘束。我們亦知道在文明之初,所謂婚姻並非我們今日的婚姻,那時有母權中心社會,多妻制及一妻多夫制社會等。但時間的推移,永遠使這些原始的形式,傾向於擔保其持久性的契約,傾向於保護女子之受別的男人欺凌;保幼、養老,終於形成這參差的社會組織,而這組織的第一個細胞即是夫婦。蕭伯訥的鄧.璜說:「社會組織與我何干?我所經意的只是我自身的幸福蓋於我個人人生之價值,即在永遠有"傳奇式的未來』之可能性;這是欲願和快樂的不息的更新;故毫無束縛可言。」那麼,自由的變換是否為幸福必不可少的條件?凡是享有此種生活的人,比他人更幸福更自由么?鄧.璜並非一個不知廉恥的人,而是失望的感傷主義者。「鄧.璜自幼受著詩人畫家音樂家的教養,故他心目中的女子亦是藝術家們所感應他的那一種,他在世界上訪尋他們所描寫的女人,輕盈美妙的身體,晶瑩純潔的皮膚,溫柔綺麗,任何舉止都是魅人的,任何言辭都是可愛的,任何思想都是細膩入微的。」換一種說法,則假若鄧.璜(或說是太愛女人的男子)對於女子不忠實,那也並非他不希望忠實,而是因為他在此間找不到一個和他心目中的女子相等的女子之故。拜侖亦在世界上尋訪一個理想的典型:溫柔的女人,有羚羊般的眼睛,又解人又羞怯,天真的,賢淑的,肉感的而又貞潔的;是他說「聰明到能夠欽佩我,但不致聰明到希望自己受人欽佩」的女子。當一個女人使他歡喜時,他誠心想她將成為他的愛人,成為小說中的女主人、女神。等他認識較深時,他發見她和其他的人類一樣,受著獸性的支配,她的性情亦隨著健康而轉移,她也飲食(他最憎厭看一個女人飲食),她的羚羊般的眼睛,有時會因了嫉妒而變得十分獷野,於是如鄧.璜一般,拜侖逃避了。但逃避並不曾把問題解決。使婚姻變得難於忍受的許多難題(爭執、嫉妒、趣味的歧異),在每個結合中老是存在。自由的婚姻並不自由。你們記得李茲和亞果夫人的故事么?你們也可重讀一次《安娜小史》中,安娜偕龍斯基私逃的記述。龍斯基覺得比在蜜月中的丈夫更受束縛,因為他的情人怕要失去他。多少的言語行動舉止,在一對結了婚的夫婦中間是毫無關係的,在此卻使他們騷亂不堪。因為這對配偶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因為兩個人都想著這可怕的念頭:「是不是完了?」龍斯基或拜侖,唯有極端忍心方得解脫。他應當逃走。但鄧.璜並非忍心的人。他為逃避他的情人而不使她傷心起見,不得不勉強去出征土耳其。拜侖因為感受婚姻的痛苦,甚至希望恢復他的結合,與社會講和。當然,且尤其在一個不能離婚的國家中,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子很可能因了種種原因不得不和社會斷絕關係,他們沒有因此而不感痛苦的。往往因了這個緣故,鄧.璜(他的情人亦如此)發見還是在婚姻中男子和女子有最好的機會,可以達到相當完滿的結合。在一切愛的結合之初,願欲使男女更能互相賞識,互相了解。但若沒有任何制度去支撐這種結合,在第一次失和時便有解散的危險。「婚姻是歷時愈久締結愈久的唯一的結合」。一個結了婚的男子因為對於一個女子有了相當的認識,因為這個女子更幫助他了解一切別的女子,故他對於人生的觀念,較之鄧.璜更深切更正確。鄧.璜所認識的女子只有兩種:一是敵人,二是理想的典型。漫無節制的放縱么?一小部分的男女試著在其中尋求幸福。現代若干文人也曾描繪過這群人物,可怪的是把他們那些模型加以研究之後,發覺這種生活亦是那麼可怕,那麼悲慘。恣意放縱的人不承認願欲是強烈而穩固的情操。機械地重複的快樂一時能幫助他忘掉他的絕望,有如鴉片或威士忌,但情操決非從抽象中產生出來的,亦非自然繁殖的,恣意放縱的人自以為沒有絲毫強烈的情操,即或有之,亦惟厭生求死之心,這是往往與放浪淫逸相附而來的。「在縱慾方面的精鍊並不產生情操上的精鍊……幻想盡可發明正常性接觸以外的一切不可能的變化,但一切變化所能產生的感情上的效果總是一樣:便是屈辱下賤的悲感。」更新換舊式的結合么?那我們已看到這種方式如何使問題益增糾紛;它使男人或女人在暮年將臨的時光孤獨無伴,使兒童喪失幸福。一夫多妻制么?則基於此種制度的文明常被一夫一妻制的文明所征服。現代的土耳其亦放棄了多妻制,它的人民在體格上在精神上都因之復興了。自由的婚姻么?合法的亂交么?則我們不妨研究一下俄國近幾年來的風化演變。革命之初,許多男女想取消婚姻,或把婚姻弄得那麼脆弱,使它只留一個制度上的名辭。至今日,尤其在女子的影響之下,持久的婚姻重複誕生了。在曼奈(Mehnert)比論俄羅斯青年界一書中,我們讀到一般想避免婚姻的兩性青年們所營的共同生活的故事。其中一個女子寫信給她的丈夫說:「我要一種個人的幸福,小小的,簡單的,正當的幸福。我希望在安靜的一隅和你一起度日。我們的集團難道不懂得這是人類的一種需要麼?」吾人所有關於敘述現代俄羅斯的感情生活的記載,都證明這「人類的需要」已被公認了。還有什麼別的解決法么?探求合法結合的一種新公式么?在美洲有一位叫做林特賽(Lindsay)的推事,曾發明一種所謂「伴侶式」結合。他提議容許青年男女作暫時的結合,等到生下第一個孩子時,才轉變為永久的連繫。但這亦犯了同樣的錯誤,相信可以智慧的運用創造出種種制度。法律只能把風化予以登錄,卻不能創造風化。實際上,似乎一夫一妻制的婚姻,在有些國家中加以離婚的救濟,在有些國家中由於不貞的調濟,在我們西方社會中,成為對於大多數人不幸事件發生最少的解決法。可是人們怎樣選擇他終生偕老的對手呢?先要問人們選擇不選擇呢?在原始社會中,婚姻往往由俘虜或購買以定。強有力的或富有財的男人選擇,女子被選擇。在十九世紀時的法國,大多數的婚姻是安排就的,安排的人有時是教士們,有時是職業的媒人,有時是書吏,最多是雙方的家庭。這些婚姻,其中許多是幸福的。桑太耶那(Santayana)說:「愛情並不如它本身所想像的那麼苛求,十分之九的愛情是由愛人自己造成的,十分之一才靠那被愛的對象。」如果因了種種偶然之故,一個求愛者所認為獨一無二的對象從未出現,那麼,差不多近似的愛情也會在別一個對象身上感到。熱烈的愛情常會改變人物的真面目。過於狂熱的愛人對於婚姻期望太奢,以致往往失望。美國是戀愛婚姻最多的國家,可亦是重複不已的離婚最盛的國家。巴爾撲克在《兩個少婦的回憶錄》中描寫兩種婚姻的典型,這描寫只要把它所用的字彙與風格改換一下,那麼在今日還是真確的。兩個女主人中的一個,勒南(RenéedelEsABtorade)代表理智,她在給女友的信中寫道:「婚姻產生人生,愛情只產生快樂。快樂消滅了,婚姻依舊存在;且更誕生了比男女結合更可寶貴的價值。故欲獲得美滿的婚姻,只須具有那種對於人類的缺點加以寬恕的友誼便夠。」勒南,雖然嫁了一個年紀比她大而她並不愛的丈夫,終於變得極端幸福。反之,她的女友魯意絲(LouisedeChaulieu)雖然是由戀愛而結婚的,卻因過度的嫉妒,把她的婚姻生活弄得十分不幸,並以嫉妒而致丈夫於死地,隨後自己亦不得善果。巴爾扎克的論見是:如果你聯合健康、聰明、類似的家世、趣味、環境,那麼只要一對夫婦是年青康健的,愛情自會誕生。「這樣,曼斐都番爾(Méphistophès)說,你可在每個女人身上看到海侖(Hélène)「事實上,大戰以來,如巴爾扎克輩及其以後的二代所熟知的「安排就的」婚姻,在法國有漸趨消滅以讓自由婚姻之勢。這是和別國相同的。可是為何要有這種演化呢?因為掙得財富保守財富的思想,變成最虛妄最幼稚的念頭了。我們看到多少迅速的變化,多少出人意料的破產,中產者之謹慎小心,在此是毫無用處了。預先周張的原素既已消失,預先的周張便無異痴想。加之青年人的生活比以前自由得多,男女相遇的機會也更容易。奩資與身家讓位了,取而代之的是美貌,柔和的性情,運動家式的親狎等。是傳奇式的婚姻么?不完全是。傳奇式的結晶特別對著不在目前的女子而發泄的。流浪的騎士是傳奇式的人物,因為他遠離他的美人;但今日裸露的少女,則很難指為非現實的造物。我們的生活方式傾向於鼓勵欲願的婚姻,欲願的婚姻並不必然是戀愛的婚姻。這是可惋惜的么?不一定。血性有時比思想更會選擇。固然,要婚姻美滿,必須具備欲願以外的許多原素,但一對青年如果互相感到一種肉體的吸引,確更多構造共同生活的機會。「吸引」這含義浮泛的名辭,能使大家懷有多少希望。「美」是一個相對的概念。「它存在於每個賞識"美』的人的心目中。」某個男人,某個女子,認為某個對手是美的,別人卻認為醜陋不堪。靈智的與道德的魅力可以加增一個線條並不如何勻正的女子的嫵媚。性的協和並不附帶於美,而往往是預感到的。末了,還有真實的愛情,常突然把主動者與被動者同時變得極美。一個熱戀的人,本能地會在他天然的優點之外,增加許多後天的魅力。鳥兒歌唱,有如戀人寫情詩。孔雀開屏,有如男子在身上裝飾奇妙的形與色。一個網球名手,一個游泳家,自有他的迷力。只是,體力之於我們,遠不及往昔那麼重要,因為它已不復是對於女子的一種安全保障。住院醫生或外交官的會試,代替了以前的競武角力。女子亦採用新的吸引方法了。如果我看到一個素來不喜科學的少女,突然對於生物學感到特別興趣時,我一定想她受著生物學者的鼓動。我們亦看到一個少女的讀物往往隨著她的傾向而轉變,這是很好的。再沒有比精神與感覺的同時覺醒更自然更健全的了。但一種吸引力,即使兼有肉體的與靈智的兩方面,還是不足造成美滿的婚姻。是理智的婚姻呢抑愛情的婚姻?這倒無關重要。一件婚姻的成功,其主要條件是:在訂婚期內,必須有真誠的意志,以締結永恆的夫婦。我們的前輩以金錢結合的婚姻所以難得是真正的婚姻的緣故,因為男子訂婚時想著他所娶的是奩資,不是永久的妻子,「如果他使我厭煩,我可以愛別的。」以欲願締結的婚姻,若在未婚夫婦心中當作是一種嘗試的經驗,那麼亦會發生同樣的危險。「每個人應當自己默誓,應當把起伏不定的吸引力永遠固定。」「我和她或他終生締結了;我已選定了;今後我的目的不復是尋訪使我歡喜的人,而是要使我選定的人歡喜,」想到這種木已成舟的念頭,固然覺得可怕,但唯有這木已成舟的定案才能造成婚姻啊。如果誓約不是絕對的,夫婦即極少幸福的機會,因為他們在第一次遇到的阻礙上和共同生活的無可避免的困難上,即有決裂的危險。共同生活的困難常使配偶感到極度的驚異。主要原因是兩性之間在思想上在生活方式上天然是衝突的。在我們這時代,大家太容易漠視這些根本的異點。女子差不多和男子作同樣的研究;她們執行男人的職業,往往成績很好;在許多國家中,她們也有選舉權,這是很公道的。這種男女間的平等,雖然發生極好的效果,可是男人們不應當因之忘記女人終究是女人。孔德對於女性所下的定義,說她是感情的動物,男子則是行動的動物。在此我們當明白,對於女子,「思想與肉體的關連比較密切得多。」女人的思想遠不及男人的抽象。男人愛構造種種制度,想像實際所沒有的世界,在思想上改造世界,有機會時還想於行動上實行。女子在行動方面的天賦便遠遜了,因為她們有意識地或無意識地潛心於她的主要任務,先是愛情,繼而是母性。女人是更保守,更受種族天性的感應。男子有如寄生蟲,有如黃蜂,因為他沒有多大的任務,卻有相當的餘力,故發明了文明,藝術,與戰爭。男人心緒的轉變,是隨著他對外事業之成敗而定的。女人心緒的轉變,卻是和生理的動作關連著的。渾渾噩噩的青年男子,則其心緒的變化,常有荒誕、怪異、支離、拗執的神氣;巴爾扎克嘗言,年青的丈夫令人想到沐猴而冠的樣子。女人亦不懂得行動對於男子的需要。男子真正的機能是動,是狩獵,是建造,做工程師,泥水匠,戰士。在婚後最初幾星期中,因為他動了愛情,故很願相信愛情將充塞他整個的生命。他不願承認他自己固有的煩悶。煩悶來時,他尋求原因。他怨自己娶了一個病人般的妻子,整天躺著,不知自己究竟願望什麼。可是女人也在為了這個新伴侶的騷動而感到痛苦。年青的男子,煩躁地走進一家旅館:這便是蜜月旅行的定型了。我很知道,在大半情形中,這些衝突是並不嚴重的,加以少許情感的調劑,很快便會平復。但這還得心目中時常存著挽救這結合的意志,不斷地互相更新盟誓才行。因為什麼也消滅不了性格上的深切的歧異,即是最長久最美滿的婚姻也不可能。這些異點可被接受,甚至可被愛,但始終存在。男子只要沒有什麼外界的阻難可以征服時便煩悶。女人只要不愛了或不被愛了時便煩悶。男人是發明家;他倘能用一架機器把宇宙改變了便幸福。女人是保守者;她倘能在家裡安安靜靜做些古老的簡單的工作便幸福。即是現在,在數千萬的農家,在把機器一會兒拆一會兒裝的男人旁邊,還有女人織著絨線,搖著嬰孩睡覺。阿侖很正確地注意到,男子所造的一切都帶著外界需要的標識,他造的屋頂,其形式是與雨雪有關的;陽台是與太陽有關的;舟車的弧線是由風與浪促成的。女子的一切作業則帶著與人體有關的唯一的標識。靠枕預備人身憑倚,鏡子反映人形。這些都是兩種思想性質的簡單明了的標記。男人發明主義與理論,他是數學家,哲學家,玄學家。女子則完全沉浸於現實中,她若對於抽象的主義感到興趣,亦只是為了愛情(如果那主義即是她所喜歡的男人的主義),或是為了絕望之故(如果她被所愛的男子冷淡)。即以史太埃夫人而論,一個女哲學家,簡直是絕了女人的愛情之路。最純粹的女性的會話,全由種種故事、性格的分析,對於旁人的議論,以及一切實際的枝節組成的。最純粹的男性的會話卻逃避事實,追求思想。一個純粹的男子,最需要一個純粹的女子去補充他,不論這女子是他的妻,是他的情婦,或是他的女友。因了她,他才能和種族這深切的觀念保持恆久的接觸。男人的思想是飛騰的。它會發見無垠的天際,但是空無實質的。它把「辭句的草桿當作事實的穀子」。女人的思想老是腳踏實地的:它每天早上都是走的同樣的路,即是女人有時答應和丈夫一起到空中去繞個圈子,她也要帶一本小說,以便在高處也可找到人類,情操,和多少溫情。女子的不愛抽象觀念,即是使她不涉政治的理由么?我以為若果女人參與政治而把其中的抽象思想加以驅除時,倒是為男子盡了大力呢。實用的政治,與治家之道相去不遠:至於有主義的政治卻是那麼空洞、模糊、危險。為何要把這兩種政治混為一談呢?女人之於政治,完全看作樂觀的問題與衛生問題。男人們即是對於衛生問題也要把它弄成系統問題,自尊自傲問題。這是勝過女人之處么?最優秀的男子忠於思想;最優秀的女子忠於家庭。如果為了政黨的過失以致生活程度高漲,發生戰爭的危險時,男人將護衛他的黨派;女人將保障和平與家庭,即是因此而改易黨派亦所不惜。但在這個時代,在女子毫不費力地和男子作同樣的研究,且在會考中很易戰敗男子的時代,為何還要講什麼男性精神女性精神呢?我們已不是寫下面這些句子的世紀了:「人家把一個博學的女子看作一件美麗的古董,是書房裡的陳設,可毫無用處。」當一個住院女醫生和她的丈夫——亦是醫生——談話時,還有什麼精神上的不同?只在於一個是男性一個是女性啊!一個少女,充其量,能夠分任一個青年男子的靈智生活。處女們是愛研究鬥爭的。戀愛之前的華爾姬麗是百屈不撓的。然而和西葛弗烈特相愛以後的華爾姬麗呢?她是無抵抗的了,變過了。一個現代的華爾姬麗,醫科大學的一個女生,和我說:「我的男同學們,即在心中懷著愛情方面的悲苦時,仍能去診治病人,和平常一樣。但是我,如果我太不幸了的時候,我只能躺在床上哭」。女人只有生活於感情世界中才會幸福。故科學教她們懂得紀律辦是有益的。阿侖有言:「人類的問題,在於使神秘與科學得以調和,婚姻亦是如此。」女子能夠主持大企業,其中頗有些主持得很好。但這並不是使女子感到幸福的任務。有一個在這種事業上獲得極大的成功的女子對人說:「你知道我老是尋訪的是什麼?是一個能承擔我全部事業的男人,而我,我將幫助他。啊!對於一個我所愛的領袖,我將是一個何等樣的助手!……「的確,我們應當承認她們是助手而不是開闢天地的創造者。人家可以舉出喬治桑,勃龍德姊妹,哀里奧,諾阿葉夫人,曼殊斐兒……以及生存在世的若干天才女作家。固然不錯,但你得想想女子的總數,不要以為我是想減低她們的價值。我只是把她們安放在應該安放的位置上。她們和現實的接觸,比男人更直接,但要和頑強的素材對抗,奮鬥,——除了少數例外——卻並非她們的勝長。藝術與技巧,是男性過剩的精力的自然發泄。女人的真正的創造卻是孩子。那些沒有孩子的女子呢?但在一切偉大的戀愛中間都有母性存在。輕佻的女人固然不知道母性這一回事,可是她們亦從未戀愛過。真正的女性愛慕男性的「力」,因為她們稔知強有力的男子的弱點。她們愛護男人的程度,和她受到愛護的程度相等。我們都知道,有些女人,對於她所選擇的所改造的男子,用一種帶著妒意的溫柔制服他們。那些不得不充作男人角色的女子,其實還是保持著女性的立場。英後維多麗亞並非一個偉大的君王,而是一個化妝了的偉大的王后。我是說兩性之中一性較優么?絕對不是。我相信若是一個社會缺少了女人的影響,定會墮入抽象,墮入組織的瘋狂,隨後是需要專制的現象,因為既沒有一種組織是真的,勢必至以武力行專制了,至少在一時期內要如此。這種例子,多至不勝枚舉。純粹男性的文明,如希臘文明,終於在政治、玄學、虛榮方面崩潰了。唯有女子才能把愛談主義的黃蜂——男子,引回到蜂房裡,那是簡單而實在的世界。沒有兩性的合作,決沒有真正的文明。但兩性之間沒有對於異點的互相接受,對於不同的天性的互相尊重,也便沒有真正的兩性合作。現代小說家和心理分析家最常犯的錯誤之一,是過分重視性生活及此種生活所產生的情操。在法國如在英國一樣,除了少數的例外,是大都市文學,是輕易獲得的繁榮底文學,是更適合於女人的文學。在這種文學中,男人忘記了他的兩大任務之一,即和別的男子共同奮鬥,創造世界,「不是為你們的世界,親愛的女人,」而是一個本身便美妙非凡的世界,男人會感到可以為這世界而犧牲一切,犧牲他的愛情,甚至他的生命。女子的天性,傾向著性愛與母愛;男子的天性,專註於外界。兩者之間固存著無可避免的衝突,但解決之道亦殊不少。第一,是創造者的男子底自私的統治。洛朗斯曾言:「喚醒男子的最高感應的,決不是女子。而是男子的孤寂如宗教家般的靈魂,使他超脫了女人,把他引向崇高的活動。……耶穌說:「女人,你我之間有何共同之處?」凡男子覺得他的靈魂啟示他何種使命何種事業的時候,便應和他的妻子或母親說著同樣的話。凡一切反抗家庭專制的男子,行動者或藝術家,便可以上述的情操加以解釋或原恕。托爾斯泰甚至逃出家庭;他的逃避只是可憐的舉動,因為在這番勇敢的行為之後,不久便老病以死;但在精神上,托爾斯泰早已逃出了他的家庭;在他的主義和生活方式所強制他的日常習慣之間,衝突是無法解救的。畫家高更拋棄了妻兒財產,獨個子到泰伊蒂島上過活,終於回復了他的本來。但托爾斯泰或高更的逃避是一種弱點的表現。真正堅強的創造者會強制他的愛人或家庭尊重他的創造。在歌德家中,沒有一個女人曾統治過。每逢一個女子似乎有轉變他真正任務的傾向時,歌德便把她變成固定的造像。他把她或是寫成小說或是詠為詩歌,此後,便離開她了。當環境使一個男子必須在愛情與事業(或義務)之間選擇其一的時候,女人即感到痛苦,有時她亦不免抗拒。我們都稔悉那些當水手或士兵的夫婦,他們往往為了情操而把前程犧牲了。白納德以前曾寫過一出可異的劇本,描寫一個飛行家經過了不少艱難,終於取得了他所愛的女子。這女子確是一個傑出的人才,賦有美貌、智慧、魅力、思想,她在初婚時起決心要享受美滿的幸福。他們在山中的一家旅店中住下,度著蜜月,的確幸福了。但丈夫忽然得悉他的一個勁敵已快要打破他所造成的最得意的航空紀錄。立刻,他被競爭心鼓動了,妻子和他談著愛情,他一面聽一面想著校準他的引擎。末了,當她猜到他希望動身時,她悲哀地喁喁地說:「你不看到在我女人的生涯中,這幾天的光陰,至少和你在男子生活中的飛行家的冒險同樣重要麼?」但他不懂得,無疑的,他也應該不懂得。因為如果情慾勝過了他的任務,男子也就不成其為男子了。這便是薩松的神話,便是哀克爾跪在翁華爾腳下的故事。一切古代的詩人都曾歌詠為愛情奴隸的男子。美麗的巴麗斯是一個惡劣的兵士;嘉爾曼誘使她的愛人墮落;瑪儂使她的情人屢次犯罪。即是合法的妻子,當她們想在種種方面支配丈夫的生活時,亦會變成同樣可怕的女人。「當男子喪失了對於創造活動的深切意識時,他感到一切都完了,的確,他一切都完了。當他把女人或女人與孩子作為自己的生命中心時,他便墮入絕望的深淵」。一個行動者的男子而只有在女人群中才感到幸福,決不是一種好現象。這往往證明他懼怕真正的鬥爭。威爾遜,那個十分驕傲的男子,不能容受人家的抵觸與反抗,故他不得不遁入崇拜他的女性群中。和男子衝突時,他便容易發怒,這永遠是弱的標識啊,真正強壯的男子愛受精神上的打擊,有如古代英雄愛有刀劍的擊觸一樣。然而在一對幸福的配偶中,女子也自有她的地位和時間,「因為英雄並非二十四小時都是英雄的啊……拿破崙或其他任何英雄可以在茶點時間回家,穿起軟底鞋,體味他夫人的愛嬌,決不因此而喪失他的英雄本色。因為女人自有她自己的天地;這是愛情的天地,是情緒與同情的天地。每個男子也應得在一定的時間脫下皮靴,在女性宇宙中寬弛一下,縱情一下「。而且一個男子在白天離家處於男子群中,晚上再回到全然不同的另一思想境界中去,亦是有益的事。真正的女子決不妒忌行動,事務,政治生活或靈智生活;她有時會難受,但她會掩飾痛苦而鼓勵男子。安特洛瑪克在哀克多動身時忍著淚。她有她為妻的任務。綜合以上所述,我們當注意的是:不論一件婚姻是為雙方如何願望,愛情如何濃厚,夫婦都如何聰明,他倆至少在最初數天將遇到一個使他們十分驚異的人物。可是初婚的時期,久已被稱為「蜜月」。那時候,如果兩人之間獲得性生活方面的和諧,一切困難最初是在沉迷陶醉中遺忘的。這是男子犧牲他的朋友,女子犧牲她的嗜好的時期,在《約翰。克里司朵夫》中,有一段關於婚期的女子的很真實的描寫,說這女子「毫不費力地對付抽象的讀物,為她在一生任何別的時期中所難於做到的。彷彿一個夢遊病者,在屋頂上散步而絲毫不覺得這是可怕的夢。隨後她看見屋頂,可也並未使她不安,她只自問在屋頂上做些什麼,於是她回到屋子裡去了。「不少女人在幾個月或幾年之後回到自己屋子裡去了。她們努力使自己不要成為自己,可是這努力使她支持不住。她們想著:——我想跟隨他,但我錯誤了。我原是不能這樣做的。男子方面,覺得充滿著幸福,幻想著危險的行動。拜侖所說在蜜月之後的「不幸之月」,便是如此造成的;這是狂熱過度後的頹喪。怨耦形成了。有時夫婦間並不完全失和,雖然相互間已並不了解,但大家在相當距離內還有感情。有一次,一個美國女子和我解釋這等情境,說:——我很愛我的丈夫,但他住在一個島上,我又住在另一個島上,我們都不會游泳,於是兩個人永遠不相會了。奧特曾言:「兩個人盡可過著同樣的生活,而且相愛,但大家竟可互相覺得謎樣的不可測!」有時候這情形更嚴重,從相互間的不了解中產生了敵意。你們當能看到,有時在飯店裡,一個男人,一個女子,坐在一張桌子前面,靜悄悄的,含著敵意,互相用批評的目光矚視著。試想這種幽密的仇恨,因為沒有一種共同的言語而不能傾訴,晚上亦是同床異夢,一聲不響地,男子只聽著女子呻吟。這是不必要的悲劇么?此外不是有許多幸福的配偶么?當然。但若除了若干先天構成的奇蹟般的和諧之外,幸福的夫婦,只因為他們不願任憑性情支配自己而立意要求幸福之故。我們時常遇到青年或老年,在將要締婚的時候,因懷疑躊躇而來諮詢我們。這些會話,老是可異地和巴奴越與邦太葛呂哀的相似。——我應當結婚么?訪問者問。——你對於你所選擇的他(或她)愛不愛呢?——愛的,我極歡喜見到他(或她);我少不了他(或她)。——那麼,你結婚便是。——無疑的,但我對於締結終生這事有些躊躇……因此而要放棄多少可能的幸福真是可怕。——那麼你不要結婚。——是啊,可是這老年的孤寂……——天啊,那麼你結婚就是!這種討論是沒有結果的。為什麼?因為婚姻本身(除了少數幸或不幸的例外)是無所謂好壞的。成敗全在於你。只有你自己才能答覆你的問句,因為你在何種精神狀態中預備結婚,只有你自己知道。「婚姻不是一件定局的事,而是待你去做的事。」如果你對於結婚抱著象買什麼獎券的念頭:「誰知道?我也許會贏得頭彩,獨得幸運……「那是白費的。實在倒應該取著藝術家創作一件作品時那樣的思想才對。丈夫與妻子都當對自己說:」這是一部並非要寫作而是要生活其中的小說。我知道我將接受兩種性格的異點,但我要成功,我也定會成功。「假如在結婚之初沒有這種意志,便不成為真正的婚姻。基督舊教的教訓說,結婚的誓約在於當事人雙方的約束,而並非在於教士的祝福;這是很好的思想。如果一個男人或女人和你說:「我要結婚了……什麼?才得試一試……如果失敗,也就算了,總可有安慰的辦法或者是離婚,」那你切勿遲疑,應得勸他不必結婚。因為這不是一件婚姻啊。即是具有堅強的意志,熱烈的情緒,小心翼翼的謹慎,還是誰也不敢確有成功的把握,尤其因為這件事業的成功不只關係一人之故。但如果開始的時候沒有信心,則必失敗無疑。婚姻不但是待你去做,且應繼續不斷把它重造的一件事。無論何時,一對夫婦不能懶散地說:「這一局是贏得了,且休息罷。」人生的偶然,常有掀動波瀾的可能。且看大戰曾破壞掉多少太平無事的夫婦。且看兩性在成年期間所能遭遇的危險。所以要每天重造才能成就最美滿的婚姻。當然,這裡所謂每天的重造,並不是指無窮的解釋,互相的分析與懺悔。關於這種危險,曼爾蒂與夏杜納說得很對:「過分深刻的互相分析,會引致無窮盡的爭論。」故「重造」當是更簡單更幽密的事。一個真正的女子不一定能懂得但能猜透這些區別,這些危險,這種煩悶。她本能地加以補救。男子也知道,在某些情形中,一瞥,一笑,比冗長的說明更為有益。但不論用什麼方法,總得永遠重造。人間沒有一樣東西能在遺忘棄置中久存的,房屋被棄置時會坍毀,布帛被棄置時會腐朽,友誼被棄置時會淡薄,快樂被棄置時會消散,愛情被棄置時亦會溶解。應當隨時葺理屋頂,解釋誤會才好。否則仇恨會慢慢積聚起來,蘊藏在心魂深處的情操,會變成毒害夫婦生活的惡藪。一旦因了細微的口角,膿腸便會潰發,使夫婦中每個分子發見他自己在別一個人心中的形象而感到駭怕。因此,應當真誠,但也得有禮。在幸福的婚姻中,每個人應尊重對方的趣味與愛好。以為兩個人可有同樣的思想,同樣的判斷,同樣的欲願,是最荒唐的念頭。這是不可能的,也是要不得的。我們說過,在蜜月時期,愛人們往往因了幻想的熱情的幸福,要相信兩個人一切都相似,終於各人的天性無可避免地顯露出來。故阿侖曾言:「如果要婚姻成為夫婦的安樂窩,必得要使友誼慢慢代替愛情。」代替么?不,比這更複雜。在真正幸福的婚姻中,友誼必得與愛情融和一起。友誼的坦白在此會發生一種寬恕和溫柔的區別。兩個人得承認他們在精神上,靈智上是不相似的,但他們愉快地接受這一點,而且兩人都覺得這倒是使心靈上互相得益的良機。對於努力解決人間糾紛的男子,有一個細膩、聰明、幽密、溫柔的女性在他身旁,幫助他了解他所不大明白的女性思想,實在是一支最大的助力。所謂願欲,雖然是愛情的根源,在此卻不能成為問題。在這等結合中,低級的需要升華了。肉體的快樂,因了精神而變成超過肉體快樂遠甚的某種境界的維持者。對於真正結合一致的夫婦,青春的消逝不復是不幸。白首偕老的甜蜜的情緒令人忘記了年華老去的痛苦。拉.洛希夫谷曾有一句名言,說:「盡有完滿的婚姻,決無美妙的婚姻。」我卻希望本文能指出人們盡可想像有美妙的。但最美妙的決不是最容易的。兩個人既然都受意氣、錯誤、疾病等等的支配,足以改變甚至弄壞他們的性情,共同生活又怎麼會永遠沒有困難呢?沒有衝突的婚姻,幾與沒有政潮的政府同樣不可想像。只是當愛情排解了最初幾次的爭執之後,當感情把初期的忿怒化為溫柔的、嬉戲似的寬容之後,也許夫婦間的風波將易於平復。歸結起來是:婚姻絕非如浪漫底克的人們所想像的那樣;而是建築於一種本能之上的制度,且其成功的條件不獨要有肉體的吸引力,且也得要有意志、耐心、相互的接受及容忍。由此才能形成美妙的堅固的情感,愛情、友誼、性感、尊敬等等的融和,唯有這方為真正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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