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秦淮八艷之首，讓晚明文人才子甘拜石榴裙的不僅只是美貌

電影《金陵十三釵》中書娟見到玉墨等人時說:「在我印象中，這些女人們頭一回湊到跟前時，就是這副衣衫不整的放蕩樣子，

一點都不像傳說中的那麼優雅。」世人對金陵妓女優雅的印象，其實來自於明末清初秦淮八艷的盛名。

秦淮八艷，是明末清初在南京秦淮河畔八位色藝才氣俱佳名妓的合稱。八個女子都才貌雙全，用她們的人生演繹著不同的愛情故事。其中，柳如是以其過人的才情、美麗的容貌、剛烈的個性和深厚的家國情懷，被稱為秦淮八艷之首。

名妓柳如是的入幕之賓里，赫然有名的幾個人是：宋征壁，陳子龍，錢謙益。能讓這幾個文采斐然的文人動心，除了柳如是的美貌，便是她的才情。宋征壁曾經寫詩這樣描寫柳如是：「校書嬋娟年十六，雨雨風風能痛哭。自然閨閣號錚錚，豈料風塵同碌碌?」他為她痴迷，為她傾倒，甚至曾經為了表明心意，無畏嚴冬寒潭，縱身躍入水中，以證愛柳如是心志之堅。可惜，兩人的愛情終究逃不脫老套的情節——門第的差異，身份的懸殊，母親的嚴命，終於使這段情緣付之東流。

宋征壁之後，柳如是愛上的是陳子龍。陳子龍是「幾社」的領袖人物，他既有文人的才氣又有傲氣和骨氣，這樣的人物，和柳如是可以說是十分相配。兩人從文墨之交、尺牘來往開始，關係日益親密。兩人評品世事，切磋詩文，志趣相投，感情日深。雖然陳子龍家貧，又早娶有潑悍之妻，但是兩個人依然為這段感情竭盡全力的努力，在崇禎八年的春夏之交，兩人排除各種困難，同居於松江的南樓，成了一對甜蜜的神仙眷屬。

柳如是為人校書賺取薄財維持兩人的生計，陳子龍埋頭苦讀準備下一次科考。雖然清茶淡飯，生活清苦，但是柳如是卻很滿足，稱此樓為鴛鴦樓。

陳子龍於此時寫下了那首著名的絕句《春日早起》:

獨起憑欄對曉風，滿溪春水小橋東。 始知昨夜紅樓夢，身在桃花萬樹中（詩中的「始知昨夜紅樓夢」一句，為《紅樓夢》書名的來源）。

這段愛情超出了才子佳人兒女私情的範疇，通過文字的共鳴和情趣的相投產生了知己的默契。可惜，這段愛情，還是因為柳如是妓女的身份以悲劇收場。陳子龍的家人知道兩人共居南樓之後，陳妻張氏帶了許多女眷大鬧滿樓，極盡羞辱。陳子龍也束手無策，生性自負自傲的柳如是毅然離開陳子龍，重返青樓。

柳如是與錢謙益相識於崇禎十二年，五十六歲的錢謙益此時剛剛擺脫了一場冤獄，驚魂未定。柳如是對他的「愛情」應該多半出於對這位文壇之首才學的仰慕，尤其此時，錢謙益的學生謝三寶正對柳如是糾纏不休，下嫁錢謙益，既可以有個安身立命之處，又可以擺脫謝三寶的糾纏，更能與之談詩論文。於是，崇禎十三年，柳如是一身男裝打扮，前往錢謙益所住的半野堂，與之定情。第二年，錢謙益鄭重安排了一場舟中婚禮，迎娶了柳如是，給了她一個正式的名分。

婚後的白髮紅顏應該說是幸福的，錢謙益由柳如是的名字，取「如是我聞」之意為柳如是新築我聞室，之後又變賣家傳的藏書，集資為柳氏建絳雲樓。常熟虞山風景秀美，兩人又有詩文雅詞許多共同語言，閨房酬答，題花詠柳，互敬互愛，琴瑟和諧，美滿的生活使得感情超越了年齡身份的差距。

如果不是時代變動，江山更迭，二人會如此相攜終老，全一段才子佳人的愛情傳說。可惜……其實，也不必可惜，因著國亂時危，才更能凸顯人性的美醜、氣節的高下。

崇禎自縊，福王登基後，錢謙益以六十高齡出任了弘光小朝廷的禮部尚書。文人不一定要淡泊名利，當然可以熱衷仕途。可是，當清軍南下，明朝徹底滅亡時，錢謙益又站到了迎降的隊伍，不久，又忙不迭的赴北京做了清朝的禮部侍郎。

柳如是的心跌入了谷底，她想不到，筆下忠孝節義的錢謙益竟然那麼積極的身著異族衣冠，做了兩朝貳臣。相比陳子龍抗清失敗，投水殉國，這個與自己恩愛多年的人，竟然如此不堪，如此無恥。更讓她鄙夷的是，南京淪亡之際，她苦勸錢謙益與自己一起投水殉節，可是，錢竟然瑟縮畏懼的伸手試水之後說：「水太涼，改天吧。」兩人畢竟有多年的情分，柳如是沒有因此與之決裂，只是自己開始以私蓄自助抗清義士，做到自己問心無愧。歷史總是愛開玩笑，時常讓風塵女子的氣節風骨來反襯士大夫的無恥卑劣。

錢謙益在清朝只任職幾個月，便在官場的鬥爭中敗下陣來，灰溜溜的回到南京。他心知投清已經讓兩人的感情出現了很大的裂痕，便愧疚的開始聯絡抗清的學生，和柳如是一起資助他們。當錢謙益於順治五年被牽連入獄之時，妻、子、親、朋都避之不及，只有柳如是從病榻上起身，為他奔走營救，終於是他平安出獄。錢謙益至此，對柳如是充滿感激，寫下了「慟哭臨江無孝子，從行赴難有賢妻」的詩句。

康熙三年，錢謙益病逝。柳如是面對錢氏族人的逼債掠奪，不堪受辱，作血書後自縊身亡。

柳如是才貌雙全，卻一生坎坷多艱。她始終堅強果敢，傲骨崢然，尤其值得稱道的是她強烈的民族氣節。徐天嘯曾評價她說「其志操之高潔，其舉動之慷慨，其言辭之委婉而激烈，非真愛國者不能。」蔡鍔寫給小鳳仙的一副對聯似乎為柳如是做出了最好的評價——

自古佳人多穎悟，從來俠女出風塵。

《夜狼文史工作室》特約撰稿人：蘭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