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霍多爾科夫斯基的「俄國夢」

2013年12月20日，昔日俄羅斯首富、尤科斯石油公司總裁、商人政治家霍多爾科夫斯基在普京總統特赦下，走出了西伯利亞的監獄，飛往德國。面對熱情歡迎他的西方記者，他說不會因牢獄之災而報復普京。這樣軟化的態度，肯定會讓一些長期支持者失望，因為十年前他在電視直播面前和普京當面衝撞的片段，還能在Youtube上找到，其勇氣和擔當不愧國際社會對他的尊重。

2003年2月19日周三，俄羅斯大部分寡頭都被普京召到克里姆林宮開會。通過安插克格勃人馬、打造成功聯邦強力部門的普京，已經有了權力的自信。今天見寡頭，也是向民眾宣傳自己「改革形象」的同時，給這些寡頭一個改善和自己關係的機會。只有一個人不識相——尤科斯總裁霍多爾科夫斯基。前一天，他被要求準備一下關於俄羅斯腐敗的發言稿，他還認真準備了一個PPT列印下來做講稿。第二天開會，其他寡頭配合演出，輪到他了，他雖然異常緊張，但還是按照講稿發言，把俄羅斯腐敗的原因直指克里姆林宮，最後還像總統競選者一樣放出豪言壯語：「腐敗由我們開始，也應在我們手中終結!」

本要做親民秀的普京氣得不行，直接放出狠話：「你提到俄石油和北方石油兼并，我認為俄石油董事長應當來解釋這個問題。但俄石油是國有企業，必須增加儲備，現在儲備就是不夠。但一些石油公司如尤科斯，卻有著超額儲備。尤科斯是怎麼做到的?這是我們今天得討論的問題，包括是否繳稅的問題。」

8個月後，霍多爾科夫斯基在西伯利亞被荷槍實彈的安全部隊人員逮捕，在被特赦前，為他對普京的衝撞，在監獄中付出了十年多的代價。而這十年，俄羅斯也成了普京的一人之國，社會比霍多爾科夫斯基被抓的時候更壓抑。

1998年金融危機時，尤科斯也受到衝擊，霍多爾科夫斯基認為只有全球化和西方化，才是自己事業做大的保證，開始把自己從舊寡頭轉變成西式企業家，尤科斯也全盤引進西方管理。他很快獲得全球金融市場認可，成為俄羅斯首富。他還開始向最有權力的人普京挑戰：支持公民社會、培訓年輕政治精英、拜訪各國政要、遊說議會每個政黨、資助大多數議員，希望把健康西方民主國家中的所有現成的規則直接在俄羅斯運用。

這樣的理想也有現實盤算的成分，他一直認為西方的支持能保證企業和他個人的安全，俄羅斯已經民主，改革不會走回頭路，普京不會撼動佔GDP 3%強的尤科斯。但40歲富可敵國的他，自信和傲慢到沒有明白，俄羅斯民主和自由市場，其實是威權制度的一層外皮，沒有安全的支撐點，只要侵犯到克格勃出身的普京的利益，國際形象、遊戲規則、市場信用，都能瞬間被拋棄。更何況普京的威權本身就得建立在國有石油財富上，霍多爾科夫斯基就是不反抗，尤科斯也會最終被政府吞沒。

霍多爾科夫斯基關於民主和公民社會的自由夢想，和普京的民族復興野心之間，沒有任何折中可能。這十年，他在監獄中，繼續反思，從一個支持自由民主的商人，進一步變成了人權捍衛者。他之所以宣布不報復普京，也是要積極營救仍然關在監獄中的他的同仁。他並不孤單，而俄羅斯人的堅強，也的確可以有資格傲視世界：同期和他一起被特赦的「小貓樂隊」兩位女主唱，剛釋放就繼續宣布為「沒有普京的俄羅斯」奮鬥，並且支持霍多爾科夫斯基參選總統。

霍多爾科夫斯基並不需要絕望，真正的獨裁製度已經在1991年被廢除，而強人普京總有退場的時候，時間在霍多爾科夫斯基和他的夥伴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