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說姓氏和名字(學術隨筆)

略說姓氏和名字

 (一)易中天:日上月下,日月經天 

央視「百家講壇」造就了「學術明星」易中天,有人稱他為「學術超男」(《知音·海外版》2007年第1期伊秦文)。然嚴肅的學者多以為,不宜將學術與「明星」、「超男」合稱。學術乃少數寂寞者在科學王國的荒漠中踽踽獨行,是二三知己在書齋中切磋砥礪、熬白頭髮的事業。然則如何看待「易中天現象」?竊以為正說明百姓,特別是青少年對於傳統文化的渴求,在沒有更多閱讀時間的情況下,「快餐進食」總比「餓肚子」好;既增加知識,又可休閑娛樂。易先生走出學術殿堂,投身於人文、社會科學的普及工作,將講課與說書結合起來,尋找到一種最適合大眾口味的「講壇」形式,應該得到尊重。

  易先生投身大眾文化,並不說明他沒有學問,單就他的姓名,亦足以顯示其學問的深邃(如果不是他父親所命名,而是易中天自己起的名字;可惜有名無字)。「易」乃日月之合,日上月下;「中天」者,言日月正麗附天廷,既高且明;經行中天,普照大地。《易·離卦》:「彖曰:離,麗也,日月麗乎天。」《漢書·武帝本紀》:「日月麗天,高明所以表德。」易(日月)之中天,其言德高而明也。《後漢書·馮衍傳》:「其事昭昭,日月經天,河海帶地,不足以比。」清人鄭板橋《寄舍弟墨》曾將儒家六經比作「日月經天,江河行地」。嚴復在《譯〈天演論〉自序》中亦說:「今夫六藝之於中國也,所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者爾。」易(日月)之中天,其言光明正大也。是「易中天」,以其名,連姓取義;引經史之深義,隱含其明德。

  

(二)姓和姓氏

  

「姓」者,從女、從生,當溯源於母系氏族時期。今存最古老之姓如姜、姚、姬、姒等,皆與古代帝王或部落首領有關。如「姜」,乃神農氏炎帝之姓。《說文》:「姜,神農居姜水,以為姓。」《通志·氏族略》:「姜氏,姓也。炎帝生於姜水,因生以為姓。」其後姜太公封於齊,歷二十九世為田氏所滅,子孫分散,或姓齊,或姓姜。又如「姬」,乃黃帝之姓。《說文》:「姬,黃帝居姬水,以為姓。」據傳黃帝有子二十五人,得姓者僅十四人(一說十三人),除了青陽和蒼林二人隨黃帝姓姬外,其餘皆隨母姓。據《晉語》記載,今之姬、、任、依、儇、僖、荀、箴、滕、祁、己、酉十二姓,均為黃帝的直系裔孫。而周朝先祖后稷,本也黃帝後裔,故帝堯賜以姬姓,如周文王姬昌,武王姬發,周公姬旦。又如「姚」,為帝舜之姓。《說文》:「姚,虞舜居姚水,因以為姓。」晉皇甫謐《帝王世紀》則云:「瞽叟妻曰握登,陶唐之世,握登見大虹,意感而生舜於姚墟,故姓姚氏。」而「姒」姓,則為大禹之姓。《帝王世紀》:「伯禹,夏後氏,姒姓也」,其母「見流星貫昂,夢接意感,悚然,又吞神珠薏苡,胸坼而生禹。」按,舜母意感大虹而生舜,禹母夢接流星而生禹,周人先祖后稷,原名棄,因其母姜腳踩到天帝的足跡而感生,故棄而不養而名「棄」。這些都是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故借大虹、流星、天帝足跡傳為感生懷孕,留下了明顯的母系時期的印記。其他女旁的姓如媯、、委、始、娥等,其得姓皆較為古遠。

  姓,漢以後或稱姓,或稱氏,或稱姓氏,將姓與氏合而為一,其始則為司馬遷。顧炎武在《日知錄·氏族》中說:「姓氏之稱,自太史公(司馬遷)混而為一。」其實姓與氏在上古還是有區別的,概而言之,姓起於女係為先,氏起於男係為後;三代以前女子稱姓,男子稱氏;姓為部族之總稱,氏為部族之分支,用以區別子孫之所由出。甲骨、金文「氏」皆為形,其象形則為樹之根柢,故「氏」引申即根柢於什麼姓。但也有認為氏用來區別男系之貴賤,宋鄭樵《通志》即認為「貴者有氏,賤者有名無氏」。今世則姓、氏、姓氏皆通稱為姓。

  

(三)「字」為「名」所派生

  

《說文》:「名,自命也。從口,從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見,故以口自名。」大意說遠古夜晚路上漆黑無光,二人相遇,問:「誰?」回應者以自己的名為答。《禮記·曲禮》:「男子二十,冠而字。」又《冠義》:「已冠而字之。」可知古代男子二十歲行加冠禮,表示已經成人,應該命字,可以娶妻生子,故曰「字」。由「名」而「字」,又引申為孳生、派生,故「字」又可解為由「名」派生出來。古人多有名有字,「名字互訓」,為依名命字之第一法。張衡字平子,諸葛亮字孔明,明代陶諧字世和,顧清字士廉。平與衡、明與亮、和與諧、廉與清皆可互義,此之謂「名字互訓」法。

  名與字又有相反相對,可稱為「名字對文」,此第二法。如唐初詩人王績字無功。績者,功績、功效,反之則「無功」矣;韓愈字退之。愈者,過(頭)也,過則「退之」;南宋詞人劉過字改之。過者,過錯也,有過則「改之」;1965年李宗仁回國,毛澤東宴請時,為李宗仁秘書程思遠命字曰「近之」。毛澤東說:「近之,你靠近我們了。」思遠、近之,即是「名字對文」之法。

  又有字與名連義可呼應推想的,可稱「連義呼應」,此第三法。如關羽、張飛、岳飛三人的字皆出《莊子·逍遙遊》。《逍遙遊》云:「北溟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曰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振起疾舉而飛翔),其翼若垂天之雲(像天邊的雲彩)。」關羽(翼)的翅膀有多大?像天邊的雲彩那樣長,故關羽字「雲長」。張飛字「翼德」。德,行為、操守,言翼之德乃在善飛。岳飛怎麼「飛」?言應如大鵬舉翅而飛(怒而飛),故岳飛字「鵬舉」。

  亦可「拆名為字」,此第四法也。如南宋詩人謝翱字皋羽,明崇禎時文人劉侗字同人,清乾隆時詩人舒位字立人,道光時詩人姚椿字春木。又有名中取一字拆開為字,如康熙朝經史學家毛奇齡字大可,乾隆朝侍讀盧文字召弓等。

  第五可稱為「成語(句)連義」法。如西晉陸雲字士龍(雲從龍,風從虎);南宋陳善字子兼(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明代李化龍字于田(見龍在田);孟化鯉字叔龍(鯉魚跳龍門);清代錢謙益字受之(滿招損,謙受益);張台柱字砥中(砥柱中流)。

  第六或可稱為「希賢慕古」之法,即願與古代賢者齊等。如金代党懷英字世傑(狄仁傑字懷英);清代顧祖禹字景范(北宋史學家范祖禹);南宋章如旦字希周(周公姬旦);明代宋濂字景濂(北宋周敦頤居濂溪,學者稱濂溪先生);清初馮班字定遠(東漢班超通西域有功,封定遠侯)。

  以上約略介紹依名命字(即名派生字)的六種方法。其實不止六種,限於篇幅,從略。古人有名有字,還有號(如蘇軾號東坡,陸遊號放翁),今日不談。今人只有名,多無字,少數人則僅有綽號。

  

(四)起名之思路與原則

  

1993年,筆者曾「不務正業」,在江西人民出版社客串,出版了一冊《起名藝術》,將起名的思路與途徑歸結為姓名互訓、姓名反義、姓名成詞、姓名連義、典故取義、姓名迴文、諧音互訓、部首取義、姓名雙聲、姓名疊韻、拆姓為名、名中藏姓等二十多種。

  結合「依名命字」方法,略取數種,芹獻讀者。一、姓名互訓。如馬行健(《易·說卦》:「乾為馬。」孔疏:「乾象天,天行健,故為馬也。」),程十發(《說文》:「十發為程,十程為分,十分為寸。」);二,姓名反義。如方行之(方有「逆」義,《尚書·堯典》「方命」,蔡沈傳:「逆命而不行。」),吳謹言(吳有大言嘩眾義,《說文》:「吳,大言也。」);三、成語(句)連用。如萬咸寧(《易·乾卦》:「萬國咸寧。」,蕭森蔚(《水經注·江水》:「林木蕭森,離離蔚蔚。」;四、希賢齊古。如謝如安(東晉宰相謝安),李夢白(唐代詩人李白),王景羲(東晉書聖王羲之);五、姓名連義。如龍飛雲、葉凌霜、江水清、馬遠牧、田家歡、楊飛綿、餘思賢、賀逢吉、何其美、鍾洪聲、高建瓴、黃鸝音、程力行等。六、拆姓為名。如林雙木、張長弓等。

  至於起名的原則,姑妄提出以下幾條:一、寄託吉祥、成功的美好祝願;二、有一定的藝術性或典故出處,雅而不俗;三、注意平仄相間,尾字開口度要大,且盡量用平聲,如此則叫得響亮;四、盡量避開太俗的字,不用單名,並依名給自己命字,以免同別人重複;五、迴避冷僻字與異體字;六、符合方言的音讀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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