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94年姑娘的性教育史

十歲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和班上的男生討論起電視劇裡面接吻的畫面(也是清奇的小朋友),我說,「每次看到接吻,我都莫名奇妙想尿尿。」

剛說完,那兩個男生就開始笑,我奇怪地看著他兩竊竊私語,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好久好久以後,我才知道他們為什麼笑。

* * *

十二歲的時候,學校開始教授生物課。開學第一天發下新課本,男生們就翻到人體生殖器官那一課,一邊看一邊笑。要學這節課前,班上騷動不安,氣氛詭異,我故作鎮定地翻開那一頁,那兩張圖挨在一起,尤為顯眼。

我們的生物老師是我年少時代為數不多的那種「很酷」的老師。她說大家不要笑,這是一堂嚴肅的課,接下來要講的內容對我們每個人來說,都將是這一生中最重要認知。

整堂課下來,居然安安靜靜的。大多是人的課本上也記著滿滿當當的筆記,我自然也是,而且多堆在那兩幅生殖器圖片的旁邊。

好像寫的越多,越能掩飾掉些什麼這兩張圖片最原本的意義,而上升到一種「知識」的高度。那個年紀的我還不懂得「慾望」的意思,不知道生理結構名稱以外的其他任何東西。

可是一堂課下來,我也不明白,「精子和卵子相遇,形成受精卵」,而精子和卵子又是怎樣相遇呢?

我百思不得其解,問同桌,她也搖搖頭說不知道。

我回家問我媽媽,媽媽一開始是有點搪塞,「就這麼相遇了啊」,我有點究根到底的意思,這時媽媽才鬆口,」男的小雞雞放到女的陰道裡面去,就這樣精子和卵子相遇了。」

我當時愣住了,很是震驚。「這樣子啊……」

媽媽也沒有再和我說些其他的什麼。我以為這件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半年後有一天,新同桌是一個男生,他神秘兮兮地跟我說,你媽媽在家長會上,說你問她男的和女的怎麼做愛。

我沒有理他,他繼續說,「夏偲婉你好單純哦。」

然後整個初中,我就被冠上了「單純」的名號。多年後再想,其實就是性教育的匱乏(當時連強姦的含義都是被同桌普及的)以及周邊環境對於性方面的避諱所導致的性知識的匱乏。

* * *

十五歲的時候,「同性戀」這個詞開始出現在校園裡。女生和女生間出現了一種捉摸不透的關係,「友達以上,戀愛未滿」,不知是誰用來定義這種關係,我至今也覺得恰到好處。儘管這句歌詞的本意是形容男女之間的曖昧階段,然後換一種方式去考量。

在當時的環境,很多15、16歲的女孩會覺得「同性戀」是一件很酷的事情,而女生之間天然比男生之間更容易來的親近,這種親近的距離有時候微妙到難以把控,而雙方卻很難明白感情究竟到了哪一步。

在「同性戀」沒有被合理對待、合理傳播的年代,身為「同性戀」的青少年只能踏上一條孤獨而隱忍的自我探尋道路。在飛揚跋扈的青蔥年代,這可能被歪曲成一種酷,而在漫長的生活之往後,或許大多數真正同性戀才會明白在中國這樣一個社會現狀下,可以有多艱難。

* * *

二十一歲的時候,大學畢業去了青海支教。那次支教活動的支持方之一是一個叫做「愛心媽媽」的台灣組織,支教進行到一半,兩位台灣阿姨來到了支教所在學校,看看我們工作進行的怎麼樣。

那天下午,兩位阿姨和我們幾個大學生聊天時,Linda阿姨突然說,「我想和你們說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廁所衛生情況是能檢查一個地方衛生意識的標準,我們剛剛去你們廁所看了,是的,環境很艱苦我們能過理解(當時廁所是中國農村最原始的那種茅坑,自行腦補),但即便環境再艱苦,衛生也是可以做好的。你們的女廁所,女孩子的衛生巾扔的到處都是,我不知道是你們的還是學生的,但不管怎樣我希望你們能夠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台灣這邊對於小孩這方面的生理衛生教育一直都很注重,最近我們的課本也在改革,像現在在台灣,丁克家庭、同性戀組成的家庭越來越多,我們就教育小孩,不成家沒有小孩的叔叔阿姨是正常的,那是他們的個人選擇,他們這樣生活會覺得比較開心,而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在一起也沒有什麼關係,一個家庭可以是媽媽和媽媽,也可以是爸爸和爸爸,這些都是正常的。」

Linda 阿姨的話促使我在交流課上與孩子們提到了這一點,我儘力向他們解釋什麼是丁克,什麼LGBT,而當我看到他們迷惑不解的臉,放下粉筆的那一刻儘是失意,「可是萬一呢。」我這麼安慰自己。

上周,看了幾部關於留守青少年的紀錄片和劇情片——農村裡的小男孩躲在黑暗裡看電視機中播放的黃片,嘻嘻哈哈地笑;縣城裡的少女將開啟震動模式的手機夾在兩腿之間,讓男朋友給她電話來進行自慰;被人灌酒後發現懷孕,而並不知道自己被誰侵犯了的少女……當我終於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的如今,反觀這一路以來自己對於性磕磕絆絆的認識,以及當下依然「談性色變」的社會環境、家庭環境,我慶幸自己對於性有著還算正確的認知,但依然感到了無盡的、龐大的失落。

我想起那時支教時台下幾十張茫然的臉,在那間教室之外,又有多少張這樣茫然的臉?在這種群體性茫然的背後,又會發生多少兒童遭遇性侵、青少年性犯罪的悲劇。

* * *

所以,當我看到那本《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的截圖時,並沒有覺得多好,只是覺得合理。在現代社會這是一件極為合理的事情,沒有必要被過度褒獎,那些媒體和微博博主斷章取義的行為也不過是為博得噱頭而已,卻不料這本書因此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一件普通且合理的事被人們視作難得且珍貴,這就顯得有點可悲了。

如今,又傳出了校方要收回《小學生性健康教育讀本》的消息。荒誕的劇集一幕接一幕,我們能做的,大概就是讓自己不那麼荒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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