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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新詩之美

  記得北京大學教授洪子誠曾講過一個故事,他的一位博士生將新詩比喻為一位極丑的新娘,將幾位研究新詩的北大教授比喻為給新娘抬轎的轎夫——如此這般「給新詩抬轎說」,多少道破了新詩在千年詩國不受待見的尷尬。然而,我並不同意這位博士生的說法。世間並不缺乏美,而是缺少發現美的眼睛。《20世紀漢語新詩語言研究》便是一本發現新詩之美的書。

  《20世紀漢語新詩語言研究》作者陳愛中思考的問題是,新詩史上每一次看似熱鬧的變革是否真的給現代新詩的語言發展帶來實質性的變化?五四新文學運動中主張以白話文取代文言文,以淺顯易懂的現代詩取代古奧的古典詩。新文學運動同時主張「作詩如作文」,模糊了散文和詩歌在體裁上的區別。新文學運動的參與者們浸染舊學又兼留洋歸來,取得他山之石以攻玉,借來西方印歐語系之語法、句法及格律形式,以建造、雕琢中國現代新詩的模子。五四新文學運動奠定了一個基本的現實:中國現代新詩的發展,將與傳統的古典詩、「臨近」的散文和外來的西方印歐語系的詩歌傳統這三個向度的問題緊密相關。始於這樣的思考原點,陳愛中打通現當代文學的學科界限,以新詩語言的發展為脈絡,放眼新詩發展百年,描述新詩語言從價值論到本體論的轉變。這樣的框架架構既可有的放矢又可生髮多向度的研究角度,可以說把握住了現代詩歌研究的關鍵問題。

  《20世紀漢語新詩語言研究》從容地將理論融入詩歌文本及詩歌事件的分析中,生動呈現跌宕起伏的中國現代新詩百年發展史。它捕捉到新詩發展歷史中的精彩事件,娓娓道來,在史料的引用與細緻的分析中展現了新詩歷史中的螺旋式上升發展過程。新書記錄了新詩萌芽期的集體想像和創作、成長期的翻譯錯位、枝繁葉茂時的詩壇硝煙和喧囂之外的寧靜並存。可以說,這是一本有故事的書。

  《20世紀漢語新詩語言研究》上編是理論框架,下編是個案研究,共13章。上編從新詩與古典詩的區別、現代實證思維對新詩語言的影響、翻譯的錯位與漢語新詩命名、詩人主體對新詩的認同以及新詩格律化的角度進行了理論上的探討。其中「翻譯的錯位與漢語新詩命名」這一章我尤感興趣。文章揭示了一條可以適用於新詩研究及其他文學類型研究的規律,即在傳播過程中,「他律」往往經過了「翻譯」的「加工變形」,從而在異域呈現新的姿態。如胡適、馮文炳對「自由詩」的「誤讀化」的闡釋,直接將「自由詩」與「格律詩」相對立。然而《牛津英語辭典》將自由詩定義為「不遵守傳統的、尤其是有關步格的韻式的格律,節奏和詩行長度不定可變的詩歌寫作」。雖不定可變,但「自由詩」也同樣注重格律,「不能將自由詩定義為沒有格律的詩,因為即使最糟糕的詩歌也有格律」(艾略特)。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中國現代新詩對蘇聯馬雅可夫斯基的「樓梯詩」、日本的「小詩」的褊狹介紹和借鑒中。

  《20世紀漢語新詩語言研究》下編則從多樣的角度切入個案分析。這些個案包括胡適的《嘗試集》、新月派詩歌、新中國成立後30年的詩歌、朦朧詩、第三代詩等。這些個案在詩歌研究中出現的頻率非常高,然而,陳愛中的切入角度我認為相當有創意,賦予了這些個案以新且有效的闡釋。例如,談到胡適的《嘗試集》,陳愛中認為,《嘗試集》是一部多聲部合唱的作品,歷經多次多人的刪減與修改。這反映著胡適、周作人、陳衡哲、俞平伯、康白情對尚在草創期的「新詩」的想像性建構。延續陳平原對《嘗試集》的討論,陳愛中認為,胡適等人並「沒有邁入新詩的門檻,依然徜徉在古典詩歌的『魅影』里,他尤其將古詩作為新詩創作的『自然之途』」。

  在欣賞這部著作之餘,我也有自己的一些質疑,探討並無定論的文章之道。比如第九章起筆雖簡述了朦朧詩研究的現狀,但竊以為,這樣的描述尚需商榷和完善。

  第一,對研究現狀的概括略顯褊狹。且引概括性的一句:「近年來朦朧詩研究中,最為重要也最令人興奮的,當屬對詩人食指創作的詩學價值的發掘和重新釐定其在朦朧詩詩人群體中的意義了。」這樣的判斷我恐怕不能全部認同。食指的「出土」始於1993年,一直延續至今,當屬朦朧詩研究中的不可忽視的亮點,於此陳愛中列舉的林莽、張清華等人自然是功不可沒。然而,朦朧詩研究界不獨愛食指一人。王士強對知青沙龍的「原貌恢復」、霍俊明對白洋淀詩群的全景描述、李潤霞對根子的文本細讀以及張志國對《今天》詩人的「地毯式搜索」等,同樣是朦朧詩研究中最新且頗具分量的成果。

  第二,陳愛中通過闡述詩人與學者、詩人與讀者之間對朦朧詩概念理解存在的差異,並將閻月君等編的《朦朧詩選》的變動不居和陳夢家編的《新月詩選》的恆定性進行對比,以期對朦朧詩進行詩學整理和重述,賦朦朧的朦朧詩以定型。竊以為,重述的理由恐怕不成立。即使重述和定型,依然無法改變「不同群體間的差異與朦朧詩的變動性」。因為《新月詩選》的恆定性大概與意料之外的「斯人已逝」大有關聯。自1985年老木的《新詩潮詩選》至今,朦朧詩的選本有10餘本,每種選本由誰來選、所選為誰、所選篇目為哪些都大有不同。另外,陳愛中談到,食指並不朦朧的言語「幾乎顛覆了讓朦朧詩研究者頗為自豪的研究成績」。這個觀點也是值得商榷的。我想正是這種無法調和的「對立」,才生出了整理、研究的緣由。

  我的這些「質疑」更多地是出於一種不成熟的考慮。新詩的研究,本就是一個不斷發現驚喜和欣賞美的旅程。我欣賞陳愛中對於新詩之美的執著探索。

  (《20世紀漢語新詩語言研究》,陳愛中著,人民出版社2013年9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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