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恩賜
很久以前,我在讀和合本聖經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有趣的現象:這本聖經那些以老外為主體的翻譯者在九十年前翻譯這本書的時候,大概並沒有能夠真正的學到和應用中國的「諱飾」這種修辭格。打開聖經,裡面的人談起死來滿嘴跑火車,一點都不遮掩。特別是每次我讀到亞伯蘭去買墳地埋葬死人那一段的時候,都覺得瘮得慌,賣家和買家不斷的說「你的死人」和「我的死人」。讓我覺得這幫子古人真是豁達的很,對生死毫不忌諱,說起來就跟談論今天早上吃了什麼一樣自然。最妙的是那幫子翻譯的人在翻譯這段經文的時候,也沒有用「往生者」「逝者」或者「去者」一類的詞語來避諱一下,直通通赤裸裸的死人過來死人過去,看的我輩心驚肉跳自嘆弗如。
對於死亡的恐懼和思考,是古往今來一切人都避免不了的。聖經中對於死亡的最早記載,出現在《創世紀》中伊甸園的故事裡面。亞當和夏娃在上帝明令禁止的情況下,仍然受不了蛇的誘惑,偷吃了智慧樹上的果子,結果落得死亡的結果。聖經裡面說:「神說:』那人已經與我們相似,能知道善惡。現在恐怕他伸手又摘生命樹的果子吃,就永遠活著。」神便打發他出伊甸園去,耕種他所自出之土。於是把他趕出去了。又在伊甸園的東邊安設基路伯,和四面轉動發火焰的劍,要把守生命樹的道路。」從那時候起,上帝派天使和激光劍來看守生命樹上的果子,就斷絕了人類永生的一切妄想,使得那些追求長生不死的把戲看起來既可憐又可笑。
死亡是一種「恩典」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對於人類來說,上帝剝奪了人類的永生卻賜予死亡,更多的不是一種懲罰,而是一種恩典。
有一個童話故事可以從側面來說明這個觀點:有個巫婆在後花園種了一棵蘋果樹,樹上的蘋果長的又大又紅,很是誘人。巫婆怕人偷吃,就給蘋果樹下了一道禁咒:凡是上蘋果樹上偷摘蘋果的,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一律沒法下樹。有倆小孩不知道這個咒語,就偷偷爬到樹上摘了幾個蘋果,結果他們揣著偷來的蘋果就是沒法下樹,於是就哀求那個老婆婆。巫婆教訓了小孩一頓後讓他們發誓以後再也不來偷蘋果了(估計他們也沒有那個膽子了),就把小孩放下樹來。後來,老巫婆的生命也到了盡頭,死神到了她床頭,說要帶她走。巫婆就對死神說,我臨死前只想吃一個我園子裡面的蘋果,麻煩你幫我這個忙好吧。死神覺得吃個蘋果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於是就爬到園子里的那棵樹上摘了一個蘋果,結果死神就中了巫婆的圈套,被困在樹上下不來了——看來巫婆的咒語不但對人,對死神也很有效。死神不能來帶巫婆走,巫婆也就繼續活下去了。後來的事情就變得有點糟糕了:世界上的人從此都不死了,滿街都是老而不死的人。有的人病的很厲害,痛苦異常,卻既治不好也死不了,只能每天繼續被病痛折磨;有的人出了車禍被壓的四分五裂,卻還能歪歪斜斜的把自己殘缺的身體拼湊起來繼續活著;有的人從高處跳下來,摔個半死,腦漿迸裂卻依然活著……滿世界都是這種恐怖的景象。後來人們終於知道是怎麼回事:死神還在巫婆的蘋果樹上蹲著呢!於是大家找到巫婆讓她放死神下來,估計巫婆也被這個恐怖怪異的世界弄的頭暈腦脹,就放死神下來了,結果就是死神的到來重新讓世界獲得了正常。
從這個童話故事裡面,我們可以得到一個啟發:上帝之所以讓犯罪墮落的人類有死而不是永生,是因為對於墮落的人類來說,永遠活著就意味著永遠犯罪,而唯有死亡,才能將人類從犯罪的牢籠之中暫時解脫出來。
未知生焉知死?中國的儒家強調死生事大,孔子說未知生焉知死,孟子說要死得其所。但是孔子在心愛的弟子顏回去世的時候,也是悲痛不已,甚至頓足捶胸、指天罵地。看來理論上談論生死是一回事,而個人真正的境遇到生死,則又是另一回事了。對於生死,道家(不是道教)倒是比較看得開,《莊子》裡面講到莊子與骷髏對話的故事,以及莊子的妻子死後庄子「鼓盆而歌」的故事,都頗能說明道家的生死觀:生死只不過是元氣的聚散而已,氣聚則生,氣散則亡,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情了。平心而論,莊子這種「一生死」的豁達觀念,就如同他筆下的鯤鵬一樣,純粹是一種精神境界上的提升,我等凡夫俗子,幾乎是不可能達到的。
佛家說世間萬物都逃不過「成住壞空」的永恆輪迴,一方面肯定了作為死亡的「壞」的實在性,但另一方面又用「空」的學說來消解死亡的存在。佛家認為,人死後有兩條道路:要麼繼續進入六道輪迴之中,繼續走「成住壞空」的老路子;要麼進入所謂的「涅槃之境」,即一種不生不死、常樂我凈的「大光明之境」。從歷史上看,佛教的生死觀中國人其實只接受了一半,而且接受了這一半在很大意義上是出於實用主義的目的。要知道,在中國的民間社會,平民百姓奉行的既不是「捨生取義殺身成仁」的儒家理念,也不是「一生死齊萬物」的道家思想,更不是「超脫生死入涅槃」的虛妄不實的佛教學說,他們信奉的,就是「好死不如賴活著」這麼一句既好懂又實用的粗鄙之言。所以真正讀懂了歷史的人,真正玩通了思想的人都知道歷史就是個騙子,書上說的更不必太當真,否者你就會如同拉封丹寓言裡面的那頭驢子,兩頭奔波不知所從,遲早活活累死。
中國人的生死觀,是對於死亡的極端恐懼。因為中國曆來的傳統是重生惡死,對於死亡不肯去好好面對,而是採取一種消極逃避的方法。典型的就是中國人很少直接講到「死」這個字,當我們不得不談到這個字的時候,我們也盡量用「去世」「駕崩」「駕鶴西遊」……等等一大堆的詞語來代替,盡量讓話說的好聽點。我們之所以怕死,不是我們對死很了解。正好相反,我們對於死基本上是一無所知的。孔子的那句話其實應該倒過來說,「未知死焉知生」,一個不了解死亡之意義的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生存的意義的。生死就如同硬幣的兩面,只看一面而不去看另一面,我們就永遠不能知道生存的意義之所在。
從另一方面來說,我們對於死亡的恐懼甚至逃避,是我們對於死亡的極度無知造成的,人皆有一死,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誰也不能否認。《紅樓夢》里說,縱然千年鐵檻寺,終究一個土饅頭。不管你是帝王將相還是販夫走卒,不管你是大富大貴還是一介草民,到頭來能得到的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土饅頭」。這些道理我們誰都懂,但是我們都還是怕死。因為,死亡對於中國人來說,就意味著一種絕對的不可知。就如同你進入一個漆黑的房間一樣,如果那個房間是你熟悉的地方,哪怕再黑你也無所謂,因為你知道自己能「把握」這個地方。但是,如果你進入是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面又漆黑一片,那麼你必然會驚恐不安。我們恐懼的來源倒不是怕這裡有什麼危險,更多的是人們對於這種不可知所產生的無力感和「軟弱」的憤怒——我們對於死亡所帶來的這種不可知感和無力感比掉進黑暗的深淵還無法令人忍受。所以,我很能體會但丁在《神曲》裡面講到,在最可怕的那層地獄裡,懲罰罪人的不是硫磺烈焰,而是冰凍,因為在硫磺烈焰裡面你還能蹦躂一下,可是在冰雪裡面,人被凍的死死的,絲毫不能動,因此也就在真正的意義上徹底失去了一切的希望,也斷絕了一切的可能。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對人的生死觀教育都是失敗的。儒家告訴人要為「仁義」而死,但是儒家自己既不能說清楚何謂仁義,更不能說明白死了後會如何;道家任性逍遙的生死觀是一般人更加無法接受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我們很難把死亡當做一件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來看待,特別是當自己親身經歷了生死之後,就更加無法「超脫」生死;佛家把生死當做一種永恆的輪迴,強調了死亡之後的另一個更加可怕的世界,但是,佛家的「諸法無我」的觀念也從另一個方面消解了這種輪迴的意義,使得輪迴變成了一種缺乏主體性的盲目流轉。
在基督教的信仰裡面,死亡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到死都沒有認識自己的罪,更沒有認識真理。 死後的世界,聖經中沒有多談。舊約時代,死亡與「睡眠」,「降到陰間」的簡單描述掛鉤,但是,天堂地獄的觀念尚不明顯。倒是到了新約中,死亡的意義便直接凸顯出來,耶穌在十字架上的受死,既是一個終結,更是一個全新的開始。死亡至此不再意味著無邊的黑暗和毫無盼望的永劫,而是如同一個必須經歷的過程,唯有經歷死亡的人,才能獲得重生,甚至是永生。對死亡的勝利和超越,是基督教信仰的一個核心觀念。在這樣的一個價值體系下,我們既不需要不明不白為某個空虛的理念而稀里糊塗的死,也不需要把死亡的意義賦予一個有血緣或者沒血緣的團體之上,更不需要否定死亡的存在,或者修飾和美化死亡。基督徒所要做的,只是坦然的面對自己的罪,也坦然的面對自己的死亡。憑藉著神所賦予的信心,基督徒不但可以坦然接受死亡,甚至勝過死亡,達到永生。當一個人對於死亡有著明確的了解的時候,死亡便不是一件值得恐懼的事情。能夠好好面對死亡的人,應該更能夠好好的生活。
來源:http://blog.sina.com.cn/u/16577751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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