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六藝之教,中庸之道

中國人喜言三,諸如三才天地人,三光日月星,三教儒釋道等等。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似乎凡事可盡乎三,三之外便是泛泛。就連在幾何中,也屬三角形最穩定,故又號稱「鐵三角」。有趣的是,「十三經」不過寥寥十三部書,竟暗含了兩個鐵三角組合,一個是褒貶春秋的「三傳」,另一個便是溫文爾雅的「三禮」。

「三禮」中,向來以《周禮》居首,《儀禮》居次,《禮記》居末。這也難怪,《周禮》相傳由周公所作,《儀禮》相傳由孔子所編,千秋聖人,誰不欽仰?《禮記》的出身就要平凡得多,大抵是孔子門人及儒家後學傳習《儀禮》的心得彙編,除少數幾篇作者明確外,大半篇目都作者不詳,真正可算是無名晚輩了。

所謂「記」,系指對經典的解說。《禮記》其實就是對《儀禮》的解說。但不同於《儀禮》中散落如零金碎玉般的記,《禮記》中的記皆獨立成篇,或補遺,或追述,或闡釋,或通論,內容各別,風格各異,每一篇都如渾金璞玉,光華自足。這也許正是為何《禮記》雖為附庸,卻終得與《儀禮》並列的原因。

戴聖像

孔門弟子三千,賢者七十二,傳習《儀禮》,日積月累,心得一定少不了。

西漢末年,劉歆校理秘府群籍,所見到的禮記便多達二百十四篇。當時盛行兩種比較權威的輯本,分別出自戴德、戴聖叔侄二人之手。戴德所輯有八十五篇,稱為《大戴禮記》。戴聖所輯有四十九篇,稱為《小戴禮記》。

據說《小戴禮記》本從《大戴禮記》刪減而來,因刪減精當,獲得了東漢末年經學大師鄭玄的青睞,不惜嘔心瀝血為之作注,遂使侄兒一舉超越叔父,而獨佔了《禮記》的名號,《大戴禮記》反而漸被冷落,一蹶不振,至唐代已亡佚過半,只剩三十九篇。

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陸德明音義《禮記註疏》

清乾隆四年(1739)武英殿本

《禮記》成於眾人之手,相當於一部儒家的禮學文集,篇目既繁,內容又雜,自然不像《周禮》和《儀禮》那般結構緊密,體例劃一。《周禮》重在禮治,巍巍然如榜書巨篆;《儀禮》重在禮儀,秩秩然如工筆正楷;而《禮記》則重在禮義,各抒己見,各盡其意,颯颯然如飛白行草,縱橫自在無拘束。因此,「三禮」之中,《禮記》風味最佳,讀來也最為親切,最為暢快。

曾參,字子輿,作《大學》

孔伋,字子思,作《中庸》

《禮記》名篇如雲,《大學》、《中庸》自不必說,雙雙入選「四書」,凡欲科考取士者,無不在童蒙之際便已背誦得滾瓜爛熟。

《學記》、《樂記》,一論教育,一論音樂,兩者皆有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之功。

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風》。(出自《樂記》)

山西運城舜帝陵「舜歌南風」照壁

《檀弓》為紀事之圭皋,深婉尤勝《左傳》;《王制》為今文之大宗,精嚴直追《周禮》。

苛政猛於虎(出自《檀弓下》)

孔子過泰山側 ,有婦人哭於墓者而哀,夫子式而聽之,使子路問之,曰:「子之哭也,壹似重有憂者。」而曰:「然。昔者吾舅死於虎,吾夫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為不去也?」曰:「無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

《禮運》首倡大同小康之世,《禮器》再申返本修古之心。

《曲禮》三千,《儒行》十五,《經解》六藝,君子修身,循之有道。

《冠義》、《昏義》、《鄉飲酒義》、《射義》、《燕義》、《聘義》六篇,為《儀禮》之傳,與之對讀,方得其髓。

……

其實每一篇都值得反覆吟味,單是那些俯拾即是的妙言雋語,便足以叫人留連忘返,諸如:

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曲禮上》

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曲禮上》

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曲禮上》

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曲禮上》

入境而問禁,入國而問俗,入門而問諱。——《曲禮上》

生有益於人,死不害於人。——《檀弓上》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禮運》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道。——《學記》

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學記》

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雜記下》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中庸》

博學之,審問之,慎思之,明辨之,篤行之。——《中庸》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大學》

這份經典語錄還可以摘抄很長很長,摘抄得越多,便越會禁不住感嘆:原來我們早已與《禮記》相識,原來它早已藏在我們的心裡,為何許久以來我們竟懵然不知!

文/悠然圖片/百公子編輯/銀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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