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之間（情感故事）

都說婆媳是冤家，要真正和睦相處並不容易，何況是新潮媳婦跟古板婆婆，何況是外地媳婦跟本地婆婆，兩者的生活習性壓根就不同，甚至壓根就沒有共同語言，嗯嗯，這下有好戲看了，顯而易見，想不出問題都不容易……

沒錯，媳婦不是本地人。她的老家在萬里之外的異地他鄉，要不是湊巧兒子在那個地方打工，並且在茫茫人海中發現並相中了她，還死纏爛打不遺餘力硬是將她娶了過來，還幾經輾轉，終究將她帶回了他的老家，那麼，她跟婆婆壓根就沒有碰面的機會，當然也不可能朝夕相處了，那樣子的話，自然這個故事也不復存在了。

當然，那只是「假設」，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果」。事實上，兒子才將媳婦帶回來沒幾天，就又返回那個遙遠的地方謀求生計了，雖說他真的好想多陪在媳婦身邊一段日子，畢竟媳婦才真正過門沒幾天，這邊不要說有什麼親戚朋友了，甚至連個稍稍熟識一點的老鄉都沒有，就這麼「孤零零」地呆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難免會尷尬會難堪，會無所適從。無奈，生活到底是現實的，父親早已過世多年，母親身體又不好，也就能勉強做點家務活吧，又沒個哪怕可以暫時「依賴」一下的兄弟姐妹或朋友。這也就是說，全家的生活重擔就基本壓在兒子一個人身上了，他不只爭朝夕，能成么？

當然，原本兒子前去打工之前，是想將媳婦帶在身邊的，媳婦本身對此也是求之不得，無奈，母親死活不答應。兒子不是傻瓜，他能明白母親的心思，他知道母親已經透過現象看清了問題的本質——說白了，別看兒子在人前裝得像模像樣活靈活現的，好像媳婦分文未取、就這麼心甘情願地跟他跑回來了，惹得大夥一個個嘖嘖稱讚，更艷羨眼紅不已。但其實，這只是表象，是兒子想維護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罷了，事實上，天底下哪有那麼便宜的午餐？何況兒子其貌不揚，媳婦卻貌若天仙；兒子是土生土長的鄉下人，媳婦卻是城裡人，雖說那只是個名不經傳的小城，也未必比這邊的鄉下繁華多少，但城裡就是城裡，跟鄉下絕對是兩重天，起碼在媳婦以及其家人的眼裡是這樣。所以可想而知，兒子為了娶回這個媳婦，到底走了多少彎路，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起碼要比人家娶媳婦多，而且要多得多……這一切，縱然可以欺瞞得了周邊所有的人，又怎麼可能欺瞞得了母親的慧眼？而一旦讓媳婦跟兒子一塊跑了，那豈不是「放虎歸山」，天知道，她還會不會一塊回來——當然回不回來，或者是她的自由，兒子縱然娶不上那種新潮時髦的媳婦，不過退而求其次，找個條件相當的總是可以的吧，或者最起碼，他都不可能將光棍打到底的。這一點，做母親的當然相信，而且堅信不疑，只是那樣一來，想必兒子之前為她付出的種種代價也統統打了水漂，想想兒子賺錢不容易，還得外帶養活自己，哪能如此揮霍呢？

所以，為了將媳婦留在家裡，婆婆是著實動足了腦筋，更用盡了心思，用盡了手段，也算是「苦心人天不負」吧，兒子到底選擇了退讓。而媳婦，縱然心裡對此再有不滿，可畢竟初來乍到的，又孤立無援，身邊甚至連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也只得勉強尊重了這個事實。

於是，婆媳倆就單獨留在家裡了。

不過，相安無事的日子沒過幾天，婆媳倆的矛盾就露出來了，而且日漸尖銳。說白了，其實當初婆婆將媳婦留在家裡，可不是為了讓她享福的。而且，她當初的想法還是挺美滿的，媳婦進門了，兒子就不是孤零零一個人了，雖說從今往後家裡得多一個人吃飯，但與此同時，也可以多一個人幹活跟分擔實際壓力了。而按照她的本意，媳婦能去附近的廠子里上班是最好不過的了——剛好廠子的老闆還是已故愛人多年的舊識，如今愛人雖說已經不在了，但舊情依然存在，幾乎每年逢年過節都會登門造訪幾次，所以想必，要讓媳婦進那家廠子，一點問題都沒有。而且那邊的活計也不重，就是簡單的刺繡，還有樣圖對照著，就算一點基礎都沒有，學起來也沒太大問題，真的，要不是自己的眼睛不行了，身體也吃不消，她本身也想進去了。畢竟，一天也就工作八個小時，不用加班，就早出晚歸的，每周還能休息一天，一個月累計下來，卻可以賺上一千多元——身為經濟條件並不怎麼發達的鄉下人，每月可以賺這麼多，應該可以心滿意足了。就是對於講究吃穿打扮的媳婦而言，想必這麼多錢也夠她揮霍的了。真的，原本她也沒有指望媳婦太多，只要她能自己養活自己，無需兒子額外費心，就心滿意足了。

婆婆想著，當即就去找那位刺繡廠老闆了。老闆果然沒有讓她失望，當即就大包大攬地答應了：「好啊，歡迎她隨時過來，就算之前零基礎也沒有關係，我會派最好的『師傅』手把手將技藝傳授給她的，相信不消一個月，她就可以順利『出師』了。而且，嫂子，你放心，我不會虧待她的，相反，我會盡量多關照一點的——畢竟她剛來，難免會有所不適應。這樣吧，每天別人工作八個小時，她只要做六個小時就夠了，至於薪水，別人每月拿一千，我給她一千五。而且如若她適應了，可以順利趕上這邊的節奏，我還會酌情給她加薪的。只是——」說到這兒，老闆稍稍頓了頓，聲音也壓低了好多——婆婆不由心中一凜，怎麼，說得好好的，他又想變卦么——好在，隨即老闆復又開了口，「只是嫂子，你也知道，我們這邊廠子大，員工多，我不可能對每個人都如此關照的。可是畢竟，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所以，我希望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就是對你媳婦，為避免橫生枝節，最好也不要將話點破，只管讓她過來就成！」

「哦，哦，我知道，」婆婆連連點頭著，便樂顛顛地回去了。不過在心底里，她卻禁不住苦笑著，並暗暗拿定了主意——當然，廠子老闆的心情，她也能夠理解，只是這話，她不對外人說也就是了，可是對自己的媳婦，哪能隻字不提呢？不說的話，她哪知道別人對她有多好，哪會那麼心甘情願地接受啊？這些日子，婆婆儘管盡量隱忍著，也沒跟媳婦起多少正面衝突，可也隱隱感覺到了，媳婦的脾性倔著呢！與此同時，當然也有點懶，每天都要睡到八九點鐘才意猶未盡地起床，然後就是一連數小時不厭其煩的梳妝打扮，自己換下的衣服從來不洗，最後做婆婆的實在看不下去，也只好一併代勞了，還有做飯，不說從來不主動做，在自己辛辛苦苦做的時候，想讓她搭把手也是奢望。甚至等婆婆做好了，也得上上下下地來回跑幾次，她才姍姍下樓，而且挑三揀四、挑肥揀瘦的，一個不如意，還會摔碗離去。這些統統都罷了，其實真正叫婆婆看不順眼的，還是媳婦那身打扮，弔帶衫露臍褲、紅頭髮綠眉毛、彩指甲尖跟鞋……真的，她哪像規規矩矩老老實實的農家媳婦啊，說得不好聽一點，簡直就跟流落風塵的下賤女子差不多。

但對此，婆婆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盡量隱忍下來了。畢竟兒子不在家，甚至回來一趟都不容易，要真有點什麼事，媳婦一氣之下給跑了，那自己可就真想哭都找不到地兒了。再說，真要那樣子的話，也不好跟兒子交代啊！

不過現在，婆婆還是暗暗拿定了主意——畢竟媳婦這也講究，那也講究，都是需要花錢的，而自己家裡，就這麼個實際情況，長此以往，怎麼吃得消啊？還是，讓她自己出去做點事吧，那樣子的話，自己將家務全體承擔下來，也還勉強說得過去——如若不然，一個年紀輕輕又沒病沒痛的女人，整日呆在家裡無所事事，還常常動不動就上街上鎮大肆揮霍，這叫什麼事啊？就算自己不在乎，兒子也可以不計較，在旁人看來，也有點說不過去吧？而且說不定，她自己出去做事了，知道了賺錢的艱辛跟不易，說不定就能改改恣意揮霍的惡習了。再說這是多好的機會啊，旁人還求之不得呢，她卻還沒有上班呢，就已經得到老闆親允的格外關照了，要不是念在當年老伴跟他的舊情份上，恐怕對於這個早已今非昔比大勢已去的普通農家而言，這是做夢都不敢設想的美事吧？

卻沒有想到，一聽婆婆提這話，媳婦就跟她急了：「媽，你這是什麼意思啊？當初是你老人家硬要將我留在家裡的，我還以為你是心疼我，捨不得我做事累著，就滿懷感激地應允了，想不到現在，這才過了幾天功夫啊，你就……」真是的，媳婦本來感覺夠委屈的了，想不到婆婆非但不懂得適可而止，居然還得寸進尺、順桿兒往上爬了。回想在家的時候，尤其是還不曾跟她兒子走到一塊兒的時候，她都是我行我素、愛幹嘛就幹嘛的。至於循規蹈矩地上班，不要說當真去實踐了，就是做噩夢，她都不曾想到過。當然在那座小城裡，她們家也算不上什麼大富大貴，可因為她是老幺，又是家裡唯一的女孩子，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以及幾位哥哥都寧願拼盡一切餘力將最好的給她，哪怕本身受盡委屈歷盡滄桑，也要對她言聽計從說一不二。

哪像現在，她還沒提出怎樣苛刻的條件呢，只是日復一日地過著最平常的生活，婆婆居然已經看不順眼呢！哼，那麼能耐的話，當初別讓兒子娶自己啊——而且要不是當初她兒子信誓旦旦擲地有聲，說什麼都不要她做，而且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她才不會勉強自己嫁過來呢！更別提當初，她其實是想跟兒子一塊離開的，是她老人家非得不讓，非得有幾千幾萬個自以為是的放心不下，限制了自己的做事自由不說，現在居然還要干涉自己的日常生活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惡婆婆啊？何況，這些日子以來，她雖說手頭也不缺錢花，而且隔幾天就逛一次街的習慣也沒被打破，可是，一切還是跟之前截然不同，於她，甚至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跟憤憤然。說白了，她是喜歡交際的，也擅長交際，之前的朋友自然也特別多，無論去哪兒，都是朋友一大群、吆五喝六的，哪像現在，走到哪兒，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沒錯，外面的世界是很熱鬧，人也很多，可是，這一切好像都跟她沒有什麼關係。即便她主動去跟人搭訕交流，人家也並不言語，至多只是禮節性地微微一笑，然後就沒完沒了地打量著她，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國門剛剛打開的年代，而她就是那塊剛剛引進、激起了人無數好奇心的西洋鏡似的……

這些，簡直讓她的忍耐力到了極點。要不是得顧慮自身以及夫家的名聲跟形象，她還真想跟人撕破臉皮，起碼，也要大吵一架。那樣子的話，就算於事無補，起碼也可以出出心頭憋悶了太久的那口惡氣，也算是「物有所值」了。而現在，婆婆居然要她去上班，要她無從逃躲地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要她整日里跟人朝夕相處，上班本身的諸多煩悶跟壓抑就不說了，光是想想從今往後，她可能就得跟個透明人似的，在大夥眼皮底下過活，她就膽戰心驚不寒而慄了。再說，真要賺錢的話，也沒必要那麼死板啊！當然之前她自己是從未賺過錢，可也不止一次聽一些要好的小姐妹們說了，賺錢的途徑多了去了：髮廊、桑拿中心、歌廳舞廳……這些，哪個不比故規矩矩地做事鑽錢多，而且壓根無需吃苦，在嘻嘻哈哈說笑玩樂中，不知不覺就錢就到手了，又何苦非得……

想到這兒，媳婦也豁出去了，索性直直地問道：「媽，你就那麼喜歡錢么？」

「嗯，」婆婆被媳婦反擊得暈暈滔滔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那麼獃獃地自顧自地回答著，「不過，也不是我一個人這樣，或者也是形勢所迫吧。這年頭，錢那麼難賺，東西又那麼貴，而且平日里的吃喝拉撒睡也是需要錢的，只花不賺，任誰家都吃不消啊，對吧？何況，我們家就我兒子還有點賺錢能力，我是有心無力了，現在再加上你，我真怕把他給拖垮了，我……」

「那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沉吟了一會，媳婦終於冷冷地開了口，「你放心，媽，我不會讓你，讓你們太為難的。只是對於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領，卻無法接受。畢竟，我有我的生活方式跟生存方式，你給我安排的那些，我做不了，那些也壓根不適合我。不過，請你相信，我會儘快出去找事做的……」

「你……」婆婆愕然地瞪大眼睛，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那，你想怎麼樣啊？而且你在這邊人生地不熟的，怎麼可能憑自身能力，找到像樣的事情做呢？再說了，我是好意，人家也答應了，你不會做，會有人教你，你不適應，會給你一個適應的過程。誰也不是天生什麼都會做的，時間長了，可不就什麼都好了么？「

「媽，你聽我把話說完。」媳婦並不為所動，甚至，好像壓根就不曾聽清婆婆在說些什麼，只管由著自己的性子說下去，「我相信，天大地大，總會有我的發展方向跟發展方式的。至於我不認識路，沒有關係，我鼻子下面不也長著嘴么，我可以問啊，相信總會有人願意告訴我的……」

「你……」婆婆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事實上耳聞這些，她整個人都呆掉了，「你要出去找事做，要跑出我們這個小鎮，去縣城，去省城，甚至可能去得更遠……」真要那樣子的話，不就又「放虎歸山」了么，而且身邊連個熟識的人都沒有，天知道會究竟發生什麼事情，與其那樣子的話，還不如當初放她跟兒子一塊兒走，好歹兩人在一塊也好有個照應。而且，縱然她呆在家裡什麼都不做，還橫挑骨頭豎挑刺，也比徹底跑了、人財兩空的強啊！

想到這兒，婆婆遲疑了，臉色也緩和了好多，可不待她說什麼，媳婦就又繼續往下說去——像是壓根不曾注意到她臉色微妙變化似的：「媽，你放心，我會每個月都打錢給你的，你剛剛說，那份工作每月給我一千五，那我就每月給你三千吧，還盡歸你，愛怎麼支配都成。剩下的就歸我了，愛怎麼揮霍都是我的事情，你也不要干涉我了，成吧？」

「你……」婆婆好不容易才緩和一點的臉色頓時又難看下來，陰沉沉的，像是馬上就要下雨了，「你到底想做什麼樣的事情啊，還每月給我三千，歸我分配，居然還有節餘，聽你的口氣，節餘好像還不會太少，還想怎麼揮霍怎麼都成，天底下有那麼容易賺錢的工作么？」

「當然。」媳婦淡淡一笑，顯得異常斬釘截鐵。

「那是什麼工作啊？」婆婆追根刨底。

媳婦心裡想笑，表面上卻顯得煞有介事：「就是在酒吧里陪人喝喝酒，在賓館裡陪人吃吃飯，在歌廳舞廳里陪人唱唱歌跳跳舞，當然如若有需要的話，也附帶點特殊服務，那樣子的話，錢來得才快呢，我想想就嚮往不已……」

「不，不行，絕對不行！」婆婆一迭聲地否定著，聲音不自覺地抬高了好多。婆婆不是傻瓜，只是見識稍稍少了點，外帶沒讀過多少書而已，可也隱隱聽說了，賺那些錢的女人都是下賤貨，更別提還有什麼特殊服務，可不就是讓兒子戴綠帽子么？讓媳婦賺那樣的錢，還真將整個家族的臉都給丟光了。換言之，就是窮死餓死，也不能讓她做這種事。

「其實，媽，我也知道，那樣子會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兒子。」媳婦喃喃著，顯得很無辜，也很委屈，「可是，媽，正如你所所說的，我們需要錢啊！尤其是，自打我進門之後，經濟壓力更大了，我不主動分擔點，哪能成呢？」

「不說了，我再也不說了。」婆婆終於無可奈何，反過來哀求媳婦，「你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我只求你，不要離開我兒子，不要離開這個家。」

「你放心吧，你們對我那麼好，我哪能不好好珍惜呢？」媳婦也不計前嫌，依然淡淡地笑著。

一場干戈就此化為無形，表面看來，婆媳兩個好像打了個平手。但其實，這只是媳婦略略耍了點心眼，欲擒故縱罷了。畢竟媳婦也是讀過書、有點見識的，而且一直以來都是個潔身自好規規矩矩的女子，怎麼可能自甘墮落、乃至流落到那樣風塵的地方呢？充其量，她只是有點貪慕虛榮，有點好吃懶做罷了。

而且，更叫媳婦得意的是，那往後，婆婆非但在她面前再不敢提讓她去上班的事情，而且連跟她大聲說句話都不敢。就是過來收拾她的臟衣服，叫她下去吃飯，也是低聲下氣的，倒好像有求於她似的。這還不算，往後餐桌上的飯菜也越來越符合她的口味了，明明婆婆不吃辣，事實上這邊的人都沒這個嗜好，可是因為她喜歡，婆婆還是勉強在每個菜里都放足了辣椒，直辣得她直叫過癮；而婆婆則在一邊端個碗，就著白開水跟鹹菜咸瓜，勉強裝作若無其事地往下吞咽著。媳婦其實並非鐵石心腸，看著婆婆一副忍氣吞聲委曲求全的樣子，心裡也有點不忍，但想到這是她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局面，尤其是想到她生來就不是吃苦做事的料子，而且享受慣了的，她怕一時心軟，又會讓狀態回復到最原始最荒蕪的狀態。所以想來想去，她也只好佯為不知了。

可是，媳婦做夢都沒有想到，由於長期的過於操勞，再加上，心裡也始終鬱郁的，不怎麼踏實，就怕一個不留神，媳婦就會跑得個無影無蹤，再也不見回頭，這樣一來二去的，婆婆終於病倒了。老人這一病不要緊，關鍵是，那往後，家裡寄外的重擔就得壓在媳婦一個人身上了。洗衣、做飯、打掃衛生、伺候病中的婆婆，還有家裡養的那些整日里叫著想吃東西的牲畜家禽……這樣幾天下來，她才知道，之前婆婆過得有多辛苦，多不易。真的，往往一天忙下來，她直感覺腰酸背痛、兩腿發麻，感覺連走路跟上床睡覺的力氣都沒有了。當然，原本她也沒想過要讓自己過得那麼辛苦，或者說，原本她是想替婆婆將她兒子給叫回來的，可一想到這樣來迴路上得耽擱幾天，得花上多少差旅費，而且在他不工作的那段時間裡，也就斷了薪水，斷了家裡的唯一的經濟來源……這一綜合下來，可不是小數目，起碼對於這個家而言，如若失去了這筆錢，可能連最基本生活都不容易了。所以想來想去，不要說婆婆了，就是媳婦本身也捨不得。真的，有那個錢，留著她花不好么，幹嘛要那麼浪費呢？何況，她心裡明白，即便愛人回來了，男人家的，在外面打拚，還行，真要照顧老人，真要應付家裡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能力也未必就比自己強。「不會怕什麼？可可以學嘛！再說，誰也不是天生什麼都會的啊！」不知怎的，她耳邊又迴響起當初婆婆要她上班時的那番話，只是此刻想起來，就是另有一番滋味了。

於是，幾經躊躇，她硬是咬緊牙承擔起了家裡家外所有的瑣事，可能做得不怎麼好，但她確實儘力了——自然這樣一來，她那些時髦衣服是沒有辦法穿了，當然更沒有時間裝飾打扮了，從某種意義上講，也就是說，越來越像個農家媳婦了。

看到媳婦這樣突如其來改頭換面的轉變，婆婆真的是打心眼裡喜歡。這樣，原本病得七死八活的婆婆由於心情大好，人也一天比一天開朗，結果竟奇蹟般地在不足一個月的時間裡，就康復出院了。

那一天，陽光特別的明媚，清風分外的輕柔，婆媳倆的心情也格外的好。媳婦是由衷地為婆婆飛速的康復感到高興；而婆婆，此時此刻更充滿了驚喜跟感動，不僅僅因為她的病痊癒了，更因為，她心裡明白，要沒有媳婦里里外外細緻周到的照料，她是不可能如此神速地康復的；而且要沒有媳婦將家裡安置得好好的，她也沒有辦法安安心心在醫院裡住這麼長時間啊？從某種意義上講，她這病也是好事，居然奇蹟般地讓媳婦脫胎換骨了，也算是「是指桑榆，收之桑榆」了。

既然如此，何不，趁此徹底收服媳婦的心呢？婆婆在心裡念叨著，邊就暗暗下定了決心。於是，她才一回到家裡，顧不得坐下喝口茶歇口氣，就跑進房裡，拿出一個存摺，輕輕地拍到媳婦手裡：「這是我們家所有的積蓄，具體有我兒子這些年帶回來的，當然也有我們夫婦當年積攢下的，不多，總共也就五萬塊，你就收著吧！」

「媽，你……」雖說這是她期待了太久的事情，可那一刻，媳婦還是有些恍惚，有些莫名其妙，「媽，你這是幹嘛啊？我身上有錢，之前你跟你兒子給我的，我還沒花完呢。再說，我也沒跟你要錢啊！」

「我知道。」婆婆慈愛地笑著，「是我心甘情願將家中的財政大權交給你的。再說，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一個媳婦，我錢賺得太多，到頭來還不都是你們的？我都這麼大年紀了，有吃有穿的，還要錢幹什麼？事實上，早在當初你回來的時候，我就想這麼做了，只可惜你……而現在，我終於可以放心大膽地這麼做了。」

「可是，媽，你……」媳婦欲言又止。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們名義上是婆媳，實則也跟母女差不多，真要想花了，我跟你要，或是你跟我要，還不是一碼事嗎？」婆婆意味深長地看著媳婦，「所以，你什麼都不用多想，就放心收著吧，我相信，你會好好安置它的。」

「嗯，媽，你的意思我懂了。」媳婦重重地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真的，以前是我太任性，太不懂事，可是往後，再也不會了。我明天就去上班，去你說的那個廠子上班，我會好好做的……」

「媳婦，你……」婆婆欣喜地抬起頭，依然有些恍惚，或者說失望太久了，到如今事情當真發生，也有些不敢相信了。

「只是……」頓了頓，媳婦又吞吞吐吐地開了口。

「什麼？」聯想起之前的爭端，婆婆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只是，明天是我第一天前去報到，你陪我一塊兒去，成么？」媳婦越說聲音越低，像是有些底氣不足，顯得很不好意思。

「成。」婆婆爽快地答應著，欣慰地笑了。

這樣，婆媳倆總算同心協力、朝著同一個方向努力了。媳婦心甘情願跑去上班，還時常給婆婆買這買那的，自己卻節儉得要命，婆婆也就打心眼裡高興，家務瑣事做得更勤快，更歡暢了。在這樣和諧溫馨的氛圍下，時間就過得飛快。轉眼，就幾個月過去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春節前夕，兒子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回來了。這一路上，他真是歸心似箭，幾個月過去了，也沒得到家裡半點信息，不知道她們婆媳相處得好不好，有沒有出現什麼問題……

卻沒有想到，等他終於到家的時候，迎接他的，竟是她倆如花的笑靨。而更叫他始料不及的是，當他將禮物拿出來——主要是給媳婦買的，畢竟她才剛剛過門，還被冷落了這麼久；老媽反正也跟自己共處那麼長時間了，知道家裡就沒有那個條件，也沒必要那麼見外了——沒等老媽說什麼，媳婦竟首先跟他表示了不滿：「怎麼儘是給我買的啊，給老媽的呢？」

「哦，也有，也有。「兒子感覺很詫異，之前她們婆媳不是水火不容的么，但還是機械地將那間短襖——他給老媽唯一買的一件禮物——呈現到了媳婦跟前。

「就這一件夾襖啊？」媳婦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似乎有些惱火，「天這麼冷，能禦寒嗎？」

說著，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說了一句：「你是不是身上沒錢了啊？」說著，她就去裡間拿出一個存摺，「你拿著，明天去幫媽買一件厚點的吧？」

兒子狐疑地打開存摺，居然上面有足足十萬——家裡哪來這麼多錢啊？「

「哦，媽將家裡的五萬積蓄交給我保管了，還有三萬是你斷斷續續郵寄過來的，還有……「媳婦漫不經心地說著。

「還有什麼，說啊，另兩萬是怎麼回事啊？」兒子微笑著看著眼前的媳婦，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還以為自己寄來的錢都給她揮霍得差不多了，怎麼存摺上的錢，非但沒有減少，反而奇蹟般地增多了呢？

「你傻唄！」媳婦輕輕地敲了敲他的頭，嗔怒道，「那兩萬，當然是我辛辛苦苦打工賺來的嘍！」

「你去打工了？」兒子不由又有些發愣，想眼前這個嬌小姐，從來都是橫草不捏，豎草不拿的，怎麼可能出去打工了？

「你別那麼門縫裡看人好不好，人都會學著長大起來的。」媳婦繼續嗔怒著，「不過你也別得意，這跟你沒什麼關係。我主要是為了媽，而且，這份工作也是媽給我介紹的。換句話說，要沒有媽，也不會有今天的我了。所以，你不必訝異，不必激動，要做的，就是好好答謝媽，而且，怎麼都不嫌誇張……」

兒子愣愣地聽著，只覺得自己已經快樂得飛上了天。當然，他也沒再追根刨底，但看著婆媳倆一副相互體貼很有默契的樣子，他知道過完年，自己總算可以放心大膽地離開了，起碼，再不必為她們婆媳倆牽腸掛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