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托克草原上的唐古特
2010年6月9日,本報記者前往鄂托克草原,尋找散失在這裡的西夏後裔。
今年春天以來的幾場喜雨,使十年九旱的鄂托克草原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好年景。陪同我們前往的《環球人文地理》內蒙古記者站站長王振華,就是鄂托克前旗本地人,他告訴記者:「在整個鄂托克草原上,很少出現今年這樣上半年整個草場鋪上厚厚綠色的景象。」
我們的探尋之旅就在這樣的綠色青草間開始。
那雅
——隱去真實姓名的唐古特
在青草間穿行,來到哈沙圖嘎查(嘎查是相當於村級建制)今年64歲的牧民那雅家,當我拿起放在炕邊的戶口本隨意看時,那雅老人說:「那上面的名字是個蒙古族的名字,我是唐古特,真實名字叫唐仲才。鄂托克草原上的唐古特一般不會對外說自己的唐古特名字,這個習俗保持了800多年了。」
唐古特?唐古特是什麼?
雄踞西北近200年的西夏王朝神秘消失後,其建朝主體族群党項人突然消失。《遼史》里最早出現西夏人的稱呼為「唐古」,是用河套地區的方言來稱呼党項人。西夏亡國後不久,馬可·波羅來到西夏故地,在他的《馬可·波羅遊記》中出現了「唐古特」的記載,其中的唐古特就是指党項人。
《蒙古秘史》中有這樣的話:「成吉思汗崩,後將唐兀惕百姓,多分與了也遂合墩。」生活在鄂爾多斯高原上的党項人歸順蒙元政權後,並沒有遭到像靈州、興慶府等城市的党項人那樣的屠城命運,而是成了也遂合墩的臣民,從而得以在這片土地上繼續生存。中國社會科學院西夏研究中心主任、西夏學泰斗史金波說:「他們逐漸走上了民族同化的道路,他們原來的民族風俗習慣逐漸改變,民族語言、文字逐漸被廢棄。」
隨著蒙古人對他們唐古特的叫法的流傳,這些党項人便自稱為唐古特。
不僅草原上蒙古人稱西夏遺民為唐古特,党項人自稱唐古特,就連西方人也逐漸稱呼西夏遺民為唐古特。1895年,在西方駐北京使館及其相關機構中工作過的英國學者卜世禮在《唐古特的西夏王朝其錢幣和奇特的文字》裡面這樣寫道:「唐古特是中國西北地區一個獨立國家,這個名字在中世紀的中亞旅行者中廣為人知。唐古特在1227年最終亡於著名的成吉思汗。」
800多年過去了,生活在鄂爾多斯高原上的西夏後裔,一直堅持著自己作為唐古特的秉性,保持著隱名埋姓的習慣。鄂托克草原上的布拉格蘇木、巴音陶亥蘇木和查不蘇木一帶,至今仍住著大批稱為「唐古特、斡索黑」的西夏党項人後裔。
那雅老人說,僅他所在的哈沙圖嘎查就有20多戶唐古特,他們和自己一樣,都是將自己的唐古特姓藏在心中,填寫在身份證上的是蒙古化的名字。「我們是布力也沁唐古特,也就是吹號的唐古特。我們的祖先是西夏的樂手。我們有從西夏時就傳下來的一個木頭做的長號,長1.5米,專門用蒙古包供著,解放後交到伊金霍洛旗的成吉思汗陵,在那裡供著。「布力」是「號角」、「號管」的意思,「也」是語助詞,「沁」表示「的人」,「布力也沁」就是吹號的人、號手或掌管吹號的人。
那雅的說法是真的嗎?
帶著這個疑問我們驅車前往鄂托克前旗的旗府所在地敖勒召旗鎮,專程拜訪今年78歲的熱席腦兒布老人。熱席腦兒布曾經在鄂托克前旗原布拉格蘇木(蘇木相當於鄉一級建制)的公務素嘎查當過多年的村支書,近年才搬到敖勒召旗居住,他對公務素嘎查的唐古特很了解。他說:「我見過那把古號,按照流傳在當地的說法,是從成吉思汗那個時代就流傳下來的,是唐古特用於戰爭或宮廷里的。長1.5米,專門有個蒙古包供著。我生活的公務素嘎查就有不少唐古特,他們一直說自己是布力也沁唐古特,一直生活在那裡。」
如今在鄂爾多斯伊金霍洛旗境內的成吉思汗陵管委會副主任唐達來為那雅的說法做出了另一個佐證,唐達來說自己就出生在鄂托克草原上,祖輩一直流傳著他們是唐古特的說法,並保持著姓氏為唐的傳承。他所在的成吉思汗陵就供奉著那把西夏時期的古號。
宥州古城——9座西夏古城之一
早在2004年冬天,記者在追尋鄂托克草原上散落的西夏後裔的過程中,來到鄂托克前旗,旗委宣傳部副部長李宏曾告訴記者,鄂托克前旗境保護得比較完整的11座古城中就有9座是西夏唐古特的古城,在這些古城遺址中發現了西夏早期的瓷器、瓦當、生活用品,完全可以證實它們是党項人在這裡生活的遺留品。李宏還特意帶我到一些遺址去實地考察,其中的宥州古城就是映照唐古特在這裡榮亡盛衰400多年的一面鏡子。
唐代,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古老族群党項羌受到日益強大的吐蕃的進攻,選擇歸附唐朝。唐朝政府將党項八大種姓部落安置在陝北和鄂爾多斯高原南部地區,唐朝政府在今鄂托克前旗的城川城安置了勢力較強的党項羌拓跋氏。這就是唐時的宥州古城,這座原名叫包日巴拉嘎蘇的古城,因坐落在兩山間的平川上,因此也名為「城川」。隨著党項人的軍事勢力的不斷擴大,他們的軍事中心逐漸遠離了宥州,但他們並沒有放棄這裡。從公元820年來到宥州到党項人在宋朝時攻佔靈州,從公元1038年在賀蘭山下的銀川建立大白高國到公元1227年被蒙古軍隊滅亡,宥州城一直是党項人乃至後來建立的西夏王朝沒有丟棄的一方軍事重鎮。
《鄂托克前旗志》這樣記載:「西夏建國後,這裡屬西夏王朝的西平府東鹽州和宥州南境,為党項羌人駐地。」西夏王朝建立後,宥州不僅是其王朝下轄的23個州中的一個,而且是西夏初期行政建制中的一個直屬機構。
走進古城時,能清晰地看到古城遺址南北長750米、東西寬500米,經過上千年的風雨剝蝕,夯土修築的城牆如今最高處也仍有好幾米,東、南、西三面城牆均有城門。城牆上有角樓、馬面(凸面)等防禦設施,這種建築風格和如今保存完好的一些西夏時期古城的建築風格幾乎完全一樣。陪同記者考察的鄂托克前旗文化廣播局的工作人員介紹說,1964年,有關部門在這裡採集到一些古代的文物和唐宋時期的銅錢數十枚,並出土了西夏時期的黑釉大紅缸和黑釉罐等,後來又在收集的一大批出土於這裡的銅錢中,發現大量的西夏錢幣。
祭敖包前,唐古特在帳篷里接受大家敬獻的禮物
上海廟鎮鷹駿廣場上的馬雕塑
鄂托克旗境內的阿爾寨石窟,保留著大量西夏時期的佛教壁畫
鄂托克草原
——四大唐古特的家園
6月10日上午,當記者在鄂托克前旗境內的青草間遇到拜圖嘎查的丹必老人時,他正和一些附近嘎查的唐古特們積聚在一個敖包處。再過10多天,就是當地僅次於春節的第二大節日——祭祀敖包了。這些唐古特們商議著在敖包旁邊建一個房子和一個蒙古包,作為祭祀時念誦《丹珠爾》的場所。這一天,他們要為所建的房子和蒙古包上樑——正式建房的標誌。他一聽我的來意後立即說:「我就是唐古特,我們周圍的公務素嘎查甚至鄂托克旗有很多唐古特。」
敖包,是草原生民們心目中重要的場合,祭敖包是牧民的一項重要活動。陪同記者採訪的鄂托克前旗上海廟鎮副鎮長阿拉德爾說:「這個風俗被當地的唐古特保留了多年,尤其是敖包有著藏傳佛教的內容,比如念誦《丹珠爾》就是藏傳佛教的內容。」西夏王朝建立後,率先引進了藏傳佛教,那時的西夏臣民敬奉著藏傳佛教,如今,西夏後裔唐古特同樣通過祭敖包來保持這個傳承。
敖包是草原上建在最高處的建築,上午11時多,站在敖包上就能看見遠處的草地上逐漸有騎著摩托車、開著汽車來的牧民。下了車,他們每個人都在敖包旁臨時建起的帳篷外互致親切的問候,然後從懷裡拿出各自的鼻煙壺來交換。阿拉德爾說:「這是當地人傳統的相見禮俗,很漢族地握手,再像西方人一樣擁抱。」
接著,這些唐古特們將自己帶來的磚茶、奶食敬獻出來。下午2點多,上樑儀式正式開始,這標誌著所建的蒙古包和房子的基礎工作完成。隨後是大家圍坐在帳篷里,吃羊背子。幾口烈酒下肚,丹必老人唱起了蒼涼的歌曲,彷彿在為那逝去的王朝、那隱名遁身的唐古特命運抒唱著。
離開高處的敖包和唐古特們為祭敖包建房的地方,我們繼續穿行在茫茫草原中,不時看見散落在草原上的蒙古包或簡易房子,但很少看見牧民。前幾年,快速發展的畜牧業使草場承載量過大,當地政府便將唐古特集中生活的地區劃為無人區,大批唐古特因此離開他們生活近千年的牧場,到旗府所在地去了。因為是禁牧時期,羊群看不見,這塊昔日的唐古特家園,如同他們的先民建立的西夏王朝一樣,也有著湮滅在青草之中的危險。
通過走訪,記者得到這樣的信息:整個鄂托克草原上有4萬多來自官方統計的蒙古族人,唐古特佔20%。這8000多名唐古特是西夏王朝湮滅後最大的西夏後裔聚居群落,和那雅老人這樣的布力也沁不同的是,在鄂托克草原上還有主要聚居在鄂托克前旗布拉格蘇木(今屬上海廟鎮)的上唐古特,主要聚居在鄂托克旗陶亥鄉、查布蘇木的下唐古特和從原寧夏陶樂縣黃河邊聚居後遷入鄂托克旗境內的河畔唐古特,共同構成四大唐古特聚居群。摘自銀川晚報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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