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的歷史——講述春秋時代四個男人的恩恩怨怨》1 作者:江湖閑樂生

《復仇的歷史——講述春秋時代四個男人的恩恩怨怨》作者:江湖閑樂生

這是一部復仇的歷史,紀錄的是四個男人的仇恨和三個國家的混戰:四個男人——楚平王和伍子胥、吳王夫差和越王勾踐;三個國家——楚、吳、越;在它們之間,血腥與殘殺齊飛,國讎並家恨一色;君主一怒,血流千里,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人性的醜惡在特定的歷史環境下被激化到了赤裸裸的地步,逃亡、陰謀、背叛、刺殺、屈辱、仇恨,這一個個血淋淋的字眼充斥在這段史簡之中,簡直就像是一個暴力美學大師製造出來的好萊塢大片,讓人看了忍不住掩卷長嘯——歷史,原來竟是如此的殘忍。  1.師傅陷害徒弟——春秋時代的「成昆」故事    楚平王的王位本就是源於一次血腥的陰謀和叛亂。他的王位本是他哥哥楚靈王的,不過楚靈王的王位來的也不正當,他是活活勒死自己侄子郟敖自立為君的,凡是用陰謀得來君位的人,心裡都沒有一種安全感,所以靈王繼位以後,暴虐臣下,窮兵黷武,所以弄得內外交怨,大亂沒多久就爆發了。     楚靈王十二年(公元529年),原來被楚靈王打擊或剝奪封邑的大姓貴族薳、斗二氏之族和在楚的許、蔡的人聯合徒黨引導越兵作亂,召了靈王篡位時所趕走的公子比(子干)和公子黑肱(子皙),又聳動了陳、蔡、不羹、許、葉諸邑的軍隊,攻入楚都,殺死靈王的大子祿等,奉公子比為王,公子黑肱為令尹,公子棄疾為司馬。靈王這時方在乾谿狩獵,聞警回國,在半路上手下軍隊一齊潰散,逼得靈王在荒郊野外孤零零地自己弔死。但是靈王雖死,楚國內部仍未安定。司馬公子棄疾散布謠言,說靈王未死,已來討罪,竟把無用的公子比和公子黑肱生生逼死;棄疾即位,是為平王(名熊居)。    楚平王即位後,任命子旗(蔓成然)為令尹,葬公子比於訾,稱訾敖。殺一囚犯,穿王衣,冒充楚靈王屍體,使其在漢水飄流,然後收屍埋葬,「以靖國人」。    楚平王是在內亂中登上王位寶座的,對楚靈王的「失民」舉措,不得不引以為訓。所以,楚平王即位後,一反楚靈王之所為,安撫百姓,施捨貧賤,救濟窮困;建孤兒所以撫育年幼的孤兒;建養老院奉養有病的老人;建收容所以收容單身漢;寬免孤兒寡婦,赦免有罪的人,積極建設社會保障體系;獎賞功勛,和睦親族,任用賢良,物色官吏,和四邊的鄰國友好,讓百姓休養生息五年,他在位期間,楚國政治一度是比較清明穩定的。    這一系列的舉措,無不說明楚平王並不是人們所想像的那種昏君,這從他的死後的謚號中也看得出來,楚平王的謚號全稱為「楚景平王」,根據謚法,由義而濟曰「景」,布義行剛曰「景」,耆意大慮曰「景」;治而無眚曰「平」,執事有制曰「平」,布綱治紀曰「平」。 由此可見,楚平王其實不失為一位頭腦清醒、志在求實的君主。    可是無論什麼人都有缺點,楚平王的缺點的就是好色,這個致命的缺點讓他一錯再錯,以至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最終惹下大禍,使楚國幾乎招致了亡國的厄運。    一切都是因女人而起,楚平王六年(公元前523年),楚平王派遣大臣費無忌(這個名字挺酷的,有點武林大俠的味道,可惜在這段歷史中他是個反面角色)前往秦國,為他的兒子太子建迎娶秦哀公的妹妹孟贏。這是一次政治聯姻,目的是為了對付長期與楚國爭霸的晉國,但卻被導演費無忌同志引上了一條詭異的道路,楚國的歷史從此開始朝變態的方向發展。    費導在楚國從事的是高尚的教育事業,而且他教育的不是別人,那是尊貴無比的楚國儲君太子建,這本是一個有前途的職業,可惜費導教學水平太差,太子建更喜歡的是另一個老師伍子胥,這讓費導非常鬱悶:這小孩兒怎麼就不喜歡我呢,論學問,論帥氣,我哪點比伍子胥要差呀!    這世上從來只有學生挑老師,沒有老師挑學生的,更何況這個學生還是當朝太子,以後的最高領導人,可是費導偏偏不服氣,既然這個學生已經不待見自己了,乾脆換一個學生教,如何才能實現自己的目的呢,這簡單,換一個太子就好了!    不過這事兒說得簡單,實行起來可沒沒那麼簡單了,一國的太子,哪裡那麼容易換的,關鍵的關鍵,就是要挑撥楚平王和太子建的關係——兩個本無矛盾的男人如何才能反目呢,最好的工具,就是女人。    這世上為了女人而反目的男人多了去了,從遠了說,洋妞海倫讓希臘人打了十年的仗,從近了說,鄭女夏姬讓陳、楚、晉、吳一大堆男人全亂了套,楚平王也是個男人,是男人就有可能為女人犯錯,費導做了多年的教育研究工作,別的沒研究會,把握人性的弱點卻是專家中的專家。  和齊國一樣,秦國也出美女,從前秦穆公的小女兒弄玉就是個大美女,曾經把華山上的神仙都迷倒過,而這個孟嬴一點也不比她弄玉學姐差,人送外號「夢縈」,男人看了都得「魂牽夢縈」,後來俗家小說把孟嬴稱為「無祥公主」,這個名字取得頗有意味。    費無極要的就是這樣的引人犯罪的美女,只要楚平王被引的犯罪了,他的奸計就得逞了,所以當他把新娘子從秦國接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楚平王說:「大王啊,可不得了,這個秦女長的天下無雙,留給太子太浪費了,大王幹了一輩子革命工作,也該享享清福了,不如咱自己娶了?」    楚平王說:「這不太好吧,寡人是個正人君子來的,怎麼能如此違背人倫呢?」    費無極說:「沒關係,太子這不是還沒娶嗎?咱們給太子再找一個!大王,大王……」    只見楚平王看著剛剛送到眼前的大美女,哈喇子已經流了滿地。    許久,楚平王才會過神來:「好,就聽你的,寡人娶了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太子這麼孝順,應該會理解他老爹的。」    就這樣,孟嬴被他老丈人半路給截了下來,做了楚平王的寵妃,沒多久,還生了個孩子,楚平王愛如珍寶,故將其取名為珍,這就是後來的楚昭王了。    又是一個老牛吃嫩草的猥瑣故事,每次在史書中讀到這樣的情節,我就忍不住要吐。  楚平王已經上鉤,剩下的是就好辦了,沒多久,費無極又對平王說:「晉國為啥能稱霸諸侯,就是因為它接近中原諸國,咱楚國其實一點也不比它差,吃虧就吃虧咱們地段不好!依我看咱們不如擴大城父(即兵家重地襄陽)的城牆,而把太子安置在那裡,以謀取北方的宋、鄭、魯、衛等國,這樣大王就能專心安定南方的吳越,繼而稱霸天下了!」    楚平王明白費無極的意思,說得好聽,其實就是要支開太子建呢,這樣也好,自己搶了他的老婆,心裡老是不得勁,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這樣不好,不如讓他待遠一點,一方面可以鍛煉他的能力,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尷尬。    這臭學生終於被自己趕跑了,費無極別提多開心了,可是他還是有點兒不放心,現在自己是挺快活,可一旦日後太子建做了楚王,自己可就要吃不了兜著走了。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不徹底將太子建處於死地,自己就一天不能安生。    也許金庸先生的《倚天屠龍記》里成昆的故事靈感就是打費無極這兒來的,要不他怎麼會給小說的主人公取一個怪名字叫張無忌呢,這個名字豈不是和費無極三個字太像了一點?    敵人陷害敵人不稀奇,朋友陷害朋友也不勝枚舉,學生陷害老師早就被人寫濫了,老師陷害學生倒是一個激化矛盾衝突的神來之筆,金老先生總能把一個故事講的跌宕起伏,蕩氣迴腸,根源就在於他對人性的深刻掌握,為了利益,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陷害任何一個人,這就是人性的醜惡,現實是如此,歷史也是如此。  於是費無極耐心的等了一年,等到遙遠的距離讓平王父子產生隔閡了,他又找到了楚平王,說:「太子因為自己的老婆被搶了,整天怨氣衝天,大王你還是防著他點好。我聽說他自從駐守城父以後,勾結外敵,統率軍隊,想攻進都城來造反呢!」    凡是要打擊政敵,最好的辦法就是誣陷他謀反,中國的皇帝和國君們最害怕的就是手下人造反,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抓起來殺了再說,這樣才能把可能的造反扼殺在可能的謀反階段。這,就是君主專制制度最大的一顆毒瘤。因為,王權或者皇權這種至高無上生殺予奪的權力實在太誘人了。替天行道啊,天命所歸啊,全都是狗屁,不管皇帝們說得多麼好聽,其實他們自己就是造反才得的天下。    中國的這個優良傳統,演變到最後,演變到極端,就發展成了可怕的文字獄。    所以,楚平王聽了這費無極的這番話,抱住腦袋抓著頭髮糾結起來了。2.一錯再錯的可憐人——色慾薰心楚平王  楚平王有個心病,就是他的王位來的也並不是那麼光彩——手足相殘,這個王位是自己手足相殘換來的。有誰知道,多少個孤獨的夜晚,他被可怕的噩夢驚醒,夢見幾個哥哥拎著自己的頭顱站在他的面前,指著他又哭又笑又跳,眼前到處都是血——屠刀上,利劍上,衣服上,地上,臉上,手上,怎麼擦也擦不幹凈!    所以當費無極跟他說自己的兒子想要造反的時候,他一下子嚇懵了。    他不知道他的兒子要造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但他知道,楚國兒子弒父的事情從來就不是一件新鮮事兒,從前楚太子商臣就殘忍的殺死了其父楚成王,自己做了楚國的國君楚穆王。現如今這個可怕的命運又要降臨到他的頭上了。    他後悔了,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只因為一時把持不住,就釀下了如此大錯,以至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男人都是這樣,他們的下半身雖然不會思考,但總能控制住上半身,去做那些以後肯定會後悔的事情。     這世上,有的錯誤可以挽回,有的錯誤可以補救,但有一些錯誤是沒有辦法回頭的,錯了,就錯了,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錯下去。    所以,或許費無極進的只是讒言,或許他的話全都是捕風捉影,但事到如今,他只有搶先向自己的兒子下手了。    這下子費無極原先的競爭對手伍奢伍老先生倒霉了,楚平王把他抓了起來,問他知不知道太子造反的事情。    伍老先生學問雖然好,但性子卻是倔的很,他明白這都是費無極這小子搞的鬼,因而說道:「大王怎麼能僅僅憑撥弄事非的小人之臣的壞話,就疏遠骨肉至親呢?小建是個乖孩子,他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唉,知識分子書讀多了,有時候就是不知道變通,這種情形,平王明明已經起了殺心,你在爭有什麼用,這不是把自己也拖下水了嗎?    費無極大喜,嘿嘿,老傢伙真是傻到家了,叫你以前跟我作對,這次我還不搬倒你!    「大王,他和太子是一夥的,現在不幹掉這些人,他們的陰謀就要得逞,大王你就要被幹掉了!」 費無極說。    楚平王大怒——君主一怒,就要死人了——把伍奢打入天牢,擇日處死,同時命令城父警備司令部司令員奮揚殺死太子,以絕後患。  奮司令不幹,他是太子建的鐵哥們兒,要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哥們兒,那可不行!    奮揚找到太子建,說:「你快跑吧,你老爸要我殺你呢!」    「那你怎麼辦?放了我你可就要遭殃了!」    「放心,我死不了!」    「這可是你說的,我不管你啦,拜拜!」太子建趕忙收拾東西,帶著老婆孩子跑到宋國逃難去了。    奮揚把自己給綁了,跑回都城見楚平王。    「太子死了沒?」    「太子跑了!」    「誰放跑的!」    「我!」    「你倒是承認得挺快!你放跑了太子,還敢來見我,你不怕死嗎?」    「大王從前囑咐我,侍奉太子就象侍奉大王您本人,我可是聽了你的話才這麼做的,你要殺我就殺好了!」    楚平王起了惻隱之心,嘆道:「你還真是個忠臣啊,寡人不殺你了,扣你一個月獎金,回去照常上班吧!」    中國人還有個優良傳統,忠於自己主子的奴才一般都不會被殺掉,這樣才能給其他的奴才樹立榜樣,從前一代霸主楚莊王就放了不辱使命的晉國大夫解揚,就是這麼一個道理。  太子建跑了,楚平王於是改立他的心肝寶貝珍為太子,費無極頂替伍奢的位子為太師。    費導自導自演了一出絕妙好戲,他的陰謀終於得逞了。    可是費導還覺得不過癮,到目前為止一個人都沒被他害死,這簡直是在侮辱他的導演天才。    他要斬草除根,將所有潛在的威脅全部都消滅掉。    於是費無極又找到楚平王,說:「伍奢陰謀造反,必須死,而他的兩個兒子伍尚和伍員(此字在此處念雲)也不是省油的燈,留之必為後患,大王何不將伍奢做為人質要挾他們前來送死?」     陷害別人是費無極最享受的一種樂趣,也是天下間所有小人最愛乾的事兒。    很顯然,費無極是一個真正的小人,中國歷史上從來就不缺乏這種小人,多少英雄好漢,他們不懼明搶,只怕暗箭,真刀真槍的決鬥只會提升他們的勇氣,跟本不能阻擋他們前進的步伐,但是他們最後卻往往倒在了小人的絆索之下。    於是大家都在嘆息:小人可怕啊,寧願惹惡徒,不能惹小人,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可是大家有沒有想過:連環計,美人計,離間計,同樣是這三種計策,《三國演義》中司徒王郎用了就是正道, 費無極用了就是奸佞小人,為什麼?因為費無極殘忍自私,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可是王郎何嘗不是為的自己呢?    由此可見,小人的定義並不是因為其行事的方法,也不是因為其行事的目的,關鍵是看他行事的對象,如果對付的是個大奸大惡之徒,那麼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不為過:落井下石、暗箭傷人,又有何不可?謠言與暗算,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武器,因為軟刀子永遠比真刀子殺傷力更大。費無極之所以是個小人,只因為他對付的是沒有任何過錯輿論所同情的一方,這,才是關鍵之中的關鍵。        對於費無極這個的提議,楚平王當然是舉雙手雙腳贊成,他說:「高,實在是高!好,就按你說的做!」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費無極不能回頭,楚平王更加不能回頭,他們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於是平王又一次提審了伍奢,說:「老傢伙,趕快發電報把你兩個兒子叫來,這樣寡人就放了你,不然就死拉死拉地幹活!」    伍奢當然知道他們的陰謀,他們要是來了這一家子誰也活不了,於是他說道:「別做夢了,雖然我大兒子伍尚老實厚道沒出息,我叫他一定會來;可我二兒子伍員文武雙全,生性剛毅堅忍,是個能成大事的人,豈會看不出這種幼稚的圈套?他是不會來的。」    知子莫若父,伍奢雖然最終還是被逼著寫了信,但他堅信,自己的小兒子伍員絕對不會傻傻的跑來送死的,他是個能成大事的人,而且這大事還不會是一般的大,楚國從此,沒有寧日了。  聽了伍奢的話,楚平王卻不以為然,心想:「老傢伙,你不吹牛會死啊!」他立即派遣使者駕著駟馬高車,封裝好詔書和官印絲帶,前去誘騙二子。使者找到他們,宣讀詔令說:「congratulations!你們的老爸伍奢因為忠信慈仁,已經脫離災禍得到赦免了。對於從前的誤會,大王很慚愧,也很後悔,所以決定提拔伍奢為相國,還要讓你們當大官,伍尚為鴻都侯,伍員為蓋侯,你們快點領了官印回去和你老爸團聚吧!」    伍尚說:「老爸被關了三年,我們的心中都非常沉痛,牙口不好,胃口也不好,吃嘛嘛不香,日夜思念,擔驚受怕。所以我們只希望父親獲得赦免,哪裡還敢貪圖加官封侯呢?」    使者說:「得了便宜還賣乖,鄙視你們!我要是你,早就開開心心跑去見父謝君了,還啰嗦個什麼勁哪!」    伍尚大喜,忙屁顛屁顛得跑進去把好消息告訴了伍員。  

3.一逃在逃的落魄客——白髮魔男伍子胥  本書的主人公終於上場了:伍員,字子胥,按照《東周列國志》的誇張說法,此人「生得身長一丈,腰大十圍,眉廣一尺,目光如電」,活脫脫就是一個怪物史萊克。此乃小說家言,不足為信,但是伍子胥長的威武雄壯,異於常人,那是肯定的,如果他長的一幅大眾臉,後來的逃亡就不會那麼困難了。    話說伍子胥聽了老哥的「好消息」,臉上卻沒有半點歡容,一聲冷笑,說道:「父得免死,已為至幸,我們有什麼功勞,值得封侯這麼大件事。這分明是大王在騙我們回去好一網打盡,我們一去,非但救不了父親,還得搭上自己的性命,這樣我們就報不成仇了。不如逃到別的國家去,藉助別國的力量洗雪父親的恥辱。一塊去死,沒有意義呀。」    伍尚道:「話雖如此,但我實在是思念父親,如果能在死之前見上他一面,我雖死猶生。」說著伍尚咿咿呀呀的唱起京劇來:「賢弟呀——(西皮原板)賢弟休要太烈性,有輩古人向弟云:文王被囚遭陷阱,伯邑考粉身救父身。這都是前輩古人等,留下了美名萬古存。」    伍子胥道:「大哥,你不能回去啊,如果我們和父親一起都被處死,那麼,我們一家的冤讎,又怎麼能昭雪於世呢?不值當不值當啊……」說著伍子胥也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兄長說話欠思忖,休把今人比古人。文王被囚天註定,伯邑考喪身命里生成。怕的是失足落陷阱,插翅不能遠飛騰。小弟願把城父鎮,寧做個不忠不孝的人。」    伍尚忍不住放聲痛哭:「我若活著不去,即使最終能壽終正寢,不能為父親報仇,終究還是一個廢物,被天下人所恥笑。可是你不一樣,你文韜武略,機敏果敢,父兄的冤讎,只有你可以報得了。死很容易,報仇卻很難,為兄自私,您就勉為其難讓我去做那件容易的,讓我先死吧!」    伍子胥見他主意已定,只得拜了伍尚四拜,舉起酒杯,以當永訣。    伍尚接過酒杯,拭淚又唱道:「接過了賢弟酒一樽,背轉身來謝神靈。倘若是家門遭不幸,你就是伍家報仇人。」    伍子胥看著伍尚漸漸遠去的背影,忍不住又悲從心來,含淚唱道(西皮快板):「兄長上馬兩淚淋,叫人難捨又難分。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倘若家門遭不幸,殺上楚王午朝門。」    寒風冽冽,殘陽如血,伍子胥負手站在城父的城樓之上,高大挺拔的背影在落日下顯得格外寂寞。  伍尚走了,他選擇了捨生取義,伍子胥卻留了下來,他選擇了忍辱偷生。其實,就像從前趙氏孤兒的那個故事,死很容易,忍受屈辱活下來繼續戰鬥才是一件真正困難的事情:真正的勇士,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直面慘淡的人生。公孫杵臼和伍尚從容赴死,固然難得,但是程嬰和伍子胥能勇敢的活下來,忍受痛苦和屈辱,以完成逝者的遺志,卻是更加的難能可貴。    從此,伍子胥踏上一條逃亡與復仇的不歸路,無數的坎坷、折磨、挫折、不幸、飢餓、疲憊、苦難、孤獨、絕望、屈辱和仇恨將在前面等著他,伴隨他一輩子。  當伍子胥在城父苦苦等待消息的時候,伍尚已經在郢都被捕,和老爸一起做了階下囚。楚平王見伍子胥果然沒有上鉤,遂立即派遣大夫武城黑率兵前往城父抓人。伍子胥探知楚兵前來抓自己,知道自己的父兄已經難逃毒手,只得強忍悲傷,準備逃亡,但是臨走之前,他還有一個人放心不下,那就是他的髮妻賈氏。    「我現在被全國通緝,想逃跑卻捨不得你,怎麼辦?」    賈氏不想拖累伍子胥,說道:「你快走吧,不要管我!」    「這怎麼行,我走了你怎麼辦?」    賈氏見伍子胥遲遲不肯動身,心一橫竟然上吊自盡了。    為了成全夫君,竟然願意捨棄自己的生命,好一個剛烈的女子,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同樣堅忍不拔性情剛烈的伍子胥。     這只是一個開頭,後來在伍子胥的逃亡過程中,還有很多人心甘情願為其而死,由此可見,伍子胥絕對是一個充滿了魅力的偉丈夫、大帥哥。  妻子死後,伍子胥痛哭了一場,無暇繼續悲痛,草草料理完後事,立即收拾包袱,身著白袍(喪服),貫弓佩劍而去。    武城黑在城父沒有找到伍子胥,連忙派兵追趕,一路疾行,狂追三百里,終於在一個無人的曠野遠遠的看到了伍子胥高大的身影。    伍子胥手握長弓,看著眼前的追兵,眼神無比平靜。    「反賊哪裡走,還不束手就擒!」武城黑大叫著驅車沖了上來。    伍子胥彎弓搭箭,「嗖」的一聲,武城黑的司機應聲滾落車下,死了。    武城黑嚇得趕快跳下車來,躲在車後,探出頭來一邊發抖一邊朝伍子胥喊話道:「大膽反賊,還敢拒捕!告訴你,你已經被包圍了,識相的就趕快放下武器投降!」    曠野無風,天地一片肅殺,伍子胥緩緩的取出一支箭,搭在弓上,瞪著武城黑,一字一句地說道:「哼!在你抓住我之前,我的這支箭就會刺穿你的喉嚨,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武城黑見自己的喊話一點兒不管用,嚇得掉頭就跑,口中大叫:「你等著,我現在就去召援兵來抓你,你有種別跑!」    伍子胥大笑:「你不是要來抓我嗎?來呀?哈哈!回去告訴你主子,想要保住楚國,就趕快放了我的父兄,否則,楚國遲早會變成一堆廢墟!」    武城黑抱頭鼠竄,狼狽逃歸,楚平王大怒,即命費無極將伍奢父子壓到菜市場斬首示眾。臨刑之前,伍奢還是抱著一顆赤膽忠心,他仰天長嘆道:「我死了不要緊,楚國君臣卻將要苦於戰火了。」言罷,引頸受戮。百姓觀者,無不流涕。    是時,天昏地暗,悲風慘冽,似乎預示楚國的未來,將由此刻而徹底改變。  父親、兄長、妻子,伍子胥所有的親人都死了,他現在是個無家的人。國家國家,沒有了家,伍子胥從此對自己的祖國再無半點感情,他後半生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為了報仇,他不惜藉助別國的力量滅亡自己的祖國,他究竟是一個大丈夫、一個英雄,還是一個楚奸、一個賣國賊,這隻能讓後人去評說了。在這裡我也不想妄下決斷,我只想說,無論伍子胥是成就了千秋功名,還是召來了千秋罵名,他,其實只是一個可憐人,一個被命運玩弄,苦苦掙扎在背叛與仇恨之中的可憐人,可憐人自有可恨之處,也有可愛之處,他的所作所為,一切都是命運使然。俗話說得好,性格決定命運,伍子胥敢愛敢恨剛烈堅忍的性格,決定了他寧願轟轟烈烈的活著,也不願悄無聲息的死去。伍奢說的一點兒沒錯,伍子胥此生註定是一個干大事的人,即是這個大事可能會召來千古罵名,但他依舊會一往無前,絕不回頭。  當伍奢父子在楚國引頸受戮的時候,伍子胥已經逃到了長江邊上。他痛哭著奔跑在叢林沼澤之中,仰天長嘯:「楚王無道,殺我父兄,但願我能藉助於諸侯的力量報此深仇大恨!」    伍子胥決定去投奔在宋國逃難的太子建,途中,他遇到了剛從他國出使回來的好友申包胥。兩個好朋友在這種情形下相遇,百感交集,可想而知。    伍子胥道:「楚王殺了我的父親和哥哥,我現在該怎麼辦,兄可有教我?」    一邊是臣子之忠,一邊是朋友之義,申包胥的內心十分煎熬,他說:「我現在還能說什麼呢?我要是叫你報仇,就是對楚王不忠。要是叫你不要報仇,就是對朋友不義。你還是走吧,就當我沒有碰到你!」    伍子胥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殺兄之仇,不容於世。今吾將覆楚,以雪父兄之恥。」    申包胥喟然長嘆:「你要為父報仇,作為朋友,我不會阻止你,也不會泄漏你的行蹤。但是作為楚國的臣子,我也有自己必需履行的責任。你能滅楚,我就能復楚,咱們各自完成自己的使命吧!」    說畢,兩人灑淚而別。從此之後,兩個好友雖因家國之變,天各一方,卻惺惺相惜,兩心相知。命運無常,以至於斯乎!  伍子胥終於逃到了宋國,和同病相憐的太子建會合了。可是擺在他們面前的,卻是一攤亂局。    宋國的國君宋元公長得比較丑,又比較愛撒謊,宋國人都很討厭他,宋國大族華氏趁機造反,兩邊大打出手起來。伍子胥和太子建商量宋國不能待了,只好又收拾包袱逃到了小建的娘家鄭國去。    鄭國當時在諸侯中屬於親晉派,和楚國的關係十分緊張,聽說太子建和伍子胥跑來投靠他們,十分開心,立馬將兩人安排在五星級賓館,好酒好肉招待。    作為太子建的娘家,又是楚國的宿敵,於公於私,鄭定公都很想幫太子建報仇,可惜鄭國國小民弱,心有餘而力不足,鄭定公於是為太子建出主意說:「寡人不是不想為你報仇,只是憑我們鄭國實在不是楚國的對手,你不如去找我的老大晉國,他們比較牛!」    太子建一聽是這麼個理兒,馬上動身去晉國尋求幫助了。    晉國的國君晉傾公雖然身為中原諸國的盟主,卻是個吃軟怕硬的傢伙,他不敢和楚國作對,卻打起了鄭國的主意。    原來鄭國雖然當了晉國多年的小弟,但一直都不是特別聽話,再加上最近鄭國的新任首相乃是鼎鼎大名的賢臣子產,這個人可是個厲害人物,好幾次晉國去收保護費都被他硬頂了回來,傾公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所以,當太子建可憐巴巴的來晉國尋找門路的時候,晉傾公壞心眼兒一轉計上心來,拉住太子建偷偷跟他說道:「太子既然在鄭國居留,而鄭國又很信任你。你若能做我們的內應而一起消滅了鄭國,寡人就把鄭國封給你,到時候咱倆聯手,還怕楚國怎地?」    太子建復仇心切,當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一口就答應了下來。有奶便是娘,誰幫他報仇誰就是老大,至於待他不薄的鄭國人,他只好說一聲對不起了。    仇恨和貪念會迷失一個人的雙眼,太子建本來是個純潔的好孩子,現在卻變成了一個無恥的忘恩負義之徒,這都是他那沒心肝的老爹和費無極給害的。  太子建回到了鄭國,馬上找來伍子胥討論此事,伍子胥立刻表示反對,說:「從前秦穆公也曾派內應謀襲鄭國,最後遭到慘敗。可見鄭國人鬼精鬼精的,不好對付啊。說句實在話,人家對咱們這些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不錯,現在我們卻恩將仇報,這怎麼說得過去啊!」    太子建復仇心切,又貪心別人的國家,遂不聽伍子胥的忠言,暗中積蓄力量,聯合鄭國的反對勢力,準備一找到機會就在後面捅鄭國一刀子。    晉傾公和太子建過於小看鄭國的君臣和情報力量了,子產是什麼人,那可是鄭國第一的治世能臣啊,這點小伎倆能騙得過他的法眼?很快,子產查出了太子建的陰謀,將他騙到宮內,對他說:「我們好意收留你,可沒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何要跟我們玩無間道!」    太子建說:「絕無此事,我可是個好人來的,怎麼會這麼干!」    鄭定公大怒:「你個白眼狼,到了這時候還在裝好人,你是好人,寡人就是聖人了!來人啊,把這個不要臉的卧底給砍了!」    可憐的太子建,在楚國被親生老爸追殺,在宋國被人無視,在晉國被人利用,臨了臨了又在鄭國被人砍了腦袋,可悲可嘆啊,早知如此,還不如在城父把自己的腦袋交給好哥們兒奮揚,也省得客死他鄉,最後還落了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老闆兼戰友太子建死了,伍子胥又得接著逃了,不同的事,這次他還得帶上一個拖油瓶,太子建年幼的兒子王孫勝。    鄭國是不能待了,逃哪去呢?晉國的晉傾公是個欺軟怕硬的主兒;齊國的國君齊景公是個喜歡吃喝玩樂從不惹事兒的傢伙,越發的靠不住;秦國的秦哀公則更別提了,楚平王是他妹夫,兩個人是老相好來的;想來想去,伍子胥決定逃到吳國去,吳國和楚國打了多年的仗,雙方都死了不少人,怨仇極深。一句話,吳國和伍子胥一樣恨楚國,他們是同道來的。    歸根到底,齊晉等大國堂堂皇皇,被山帶河,老百姓安居樂業,靠他們去幫八杆子打不到的伍子胥報仇,那無異於痴人說夢。吳國就不一樣,那裡的老百姓全都是斷髮文身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子的少數民族好漢,這樣的人,最合伍子胥的胃口了。一句話,以伍子胥的性格,他更適合當一個吳國人而不是楚國人,把那裡當成自己的第二故鄉,那是在好不過了。   從鄭國到吳國的都城姑蘇,路途千里,還要穿過楚國的領土,這是一段殺機四伏的路程。伍子胥帶著王孫勝歷經千辛萬苦,終於來到了吳楚交界處的昭關。(今安徽合肥一帶)    過了此關,便是大江,通吳的水路了。可是這最後一關,可不是那麼好過的,為了防止伍子胥逃到吳國,楚平王早派了大軍駐紮在此,盤查過往行人,伍子胥長的高大威猛,好認之極,如何能躲得過如此嚴苛的盤查呢?    伍子胥很鬱悶:「跑了半天,偏偏就這最後一關過不去,我要是會傳說中的易容術就好了!」正在發愁,前面突然轉出一個白髮老翁,邊走邊唱著歌:「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伍子胥正要鼓掌,那老翁突然上前行禮問道:「這位帥哥敢情就是伍子胥?」    伍子胥嚇了一跳,趕忙否認:「別亂說,誰是伍子胥!你才是伍子胥,你們全家人都是伍子胥!」    那老翁大笑:「將軍休要害怕,老漢乃山下隱士東皋公,是個好人來的,有事但講無妨。」    「在下正是伍子胥,老丈何以知之?」    「那日打從昭關經過,見掛有圖形,與將軍面貌相似,故而冒叫一聲,多有得罪。」    「原來如此。既是本地人,請問老丈:除了這昭關,不知還哪條道路可通吳國?」    「說句實話——並無別路,除非你能變成鳥飛過去!」    「Oh my god!」伍子胥大感絕望,擺了個pose也唱上了:「聽說吳國路不通,好似狼牙箭穿胸。心猿意馬終何用?爹娘啊……父母的冤讎一場空!」    「將軍不必悲傷。此地離寒舍不遠,請至庄中一敘。」    「萍水相逢,怎好打攪!再說我身上也沒帶人民幣付住宿費。」    「將軍無需見外,有道是……」說著說著東皋公又唱上了:「山在西來水在東,山水相連處處通。男兒四海皆朋友,人到何處不相逢。」  就這樣,伍子胥在東皋公的莊上安頓了下來,這一住,就是足足七日,每天想著如何過關,度日如年。    這正是:「過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滾油煎。腰中枉懸三尺劍,不能報卻父母冤。」    伍子胥鬱悶啊,在庄內耗了七天,走又走不得,留又留不得,耽擱時日,每天吃閑飯,他感覺自己快要抓狂了。這一夜,伍子胥寢不能寐,輾轉尋思,反側不安,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伍子胥又放聲唱了起來:    「一輪明月照窗前,  愁人心中似箭穿。  實指望到吳國借兵迴轉,  誰知道昭關有阻攔。  幸遇那東皋公行方便,  他將我隱藏在後花園。  一連幾天我的眉不展,  夜夜何曾得安眠。  俺伍員好一似喪家犬,  滿腹的含冤我向誰言,  我好比哀哀長空雁,  我好比龍困在淺沙灘。  我好比魚兒吞了鉤線,  我好比波浪中失舵的舟船。  思來想去我的肝腸斷,  今夜晚怎能夠盼到明天!」    這一段乃是京劇《文昭關》的著名唱段,具有極強的魔力,這一唱不要緊,伍子胥的頭髮鬍子全給唱白了。    第二天一早,東皋公叩門而入,見了伍子胥,大驚道:「將軍用了什麼牌子的染髮劑,怎麼頭髮鬍子全白了,看不出來啊,您還是一位時尚人士!」    「染髮劑,什麼東東,從沒聽說過!你說我頭髮鬍子都白了,怎麼可能?別跟我開國際玩笑!」    東皋公取來一面鏡子,「不信你自己看!」    果然,鏡中的伍子胥,鬚髮入雪,活脫脫的一個白髮魔男!    伍子胥把鏡子一扔,傷心地哭了起來:「想我一個絕世大帥哥,一事無成,雙鬢已斑,天乎!天乎!」    東皋公卻突然大笑起來:「恭喜將軍,賀喜將軍!」    伍子胥氣極:「我頭髮白了你居然還恭喜我,你小子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    「頭髮白了好哇,白了多酷啊,而且如此一來,你就可以輕鬆過關了!」    伍子胥梨花帶雨,問:「此話怎講?」    「公子狀貌雄偉,見者易識。今須鬢斑白,一時難辨,可以混過俗眼,我有一好友,名叫皇甫訥,與將軍像貌相似。叫他假扮足下,足下卻扮為仆者,倘吾友被執,爭吵之間,足下便可搶過昭關也。」    伍子胥遲疑道:「先生之計雖善,但累及貴友,於心不安哪!」    如此時候,還在為他人考慮,伍子胥果然是個君子。    東皋公笑道:「這個不妨,老夫自有妙計。」  就這樣,靠著東皋公和皇甫訥的幫忙,伍子胥順利的混過了關去。而皇甫訥則被守關的士兵抓了起來,這時候東皋公出馬了,原來東皋公是守關楚將的好朋友,一說之下才發現是抓錯了人,守關楚將很不好意思,將兩人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一頓,又取出金帛賠罪。兩人稱謝下關,飄然而去。    而這個時候,一身白衣滿頭白髮的孤膽英雄伍子胥帶著孤苦小兒王孫勝,已經來到了滾滾東流的長江邊上,但見滔滔江水,茫茫浩浩,波濤萬頃,無舟可渡。伍子胥前阻大水,後慮追兵,急的直跳腳:「天哪,為什麼每次到了這種情節的時候都要搞這麼一套:有追兵就必然有河,而且一定找不到船,從前秦國崤之戰的三帥就被擺了一道,現在又來玩我了,連劇本都不用看!漁翁,我知道你一定就在附近,快出來吧,輪到你了!」    果然,江中出現了一個漁翁,搖著小船逆水而上,口中歌道:「日月昭昭乎侵已馳,與子期乎蘆之漪。」    意思是說:日月明亮啊已漸向西偏,與你會和在蘆葦岸邊。    原來漁翁怕有人發現,所以假裝不知道,唱歌暗示等太陽下山了再和他相約到蘆葦叢中相會。    伍子胥大叫一聲:「收到!」躲進了蘆葦叢中。    太陽終於下山了,漁父依約前來,口中歌道:「日已夕兮,予心憂悲;月已馳兮,何不渡為?事寖急兮,當奈何?」    意思是:太陽下山來喲好傷心來嗨喲,兄弟你還在等什麼,趕快趕快上船來喲!    伍子胥大喜,船一靠岸,他就跳了上去,伏下身子,等到了江心,才抬起頭來對漁父說:「請問恩人貴姓,將來好報答您的大恩大德。」    漁父說:「當今之世,天下動蕩,兩個罪犯相逢於江,大家心照不宣,又何必互問姓名呢?你就叫我漁丈人,我則稱你蘆中人,如何?」    兩人會心一笑,將到岸邊,伍子胥又解下自己的佩劍,說道:「這是我父親生前所用的寶劍,上面鑲有北斗七星,價值百金,請恩人收下,權且做個紀念。」    漁父道:「我聽說楚王發布了一道命令:『有人抓到伍子胥,就犒賞千兩黃金。』現在我連千兩黃金都不要,又怎麼會要你那價值百金的寶劍。況且老漢打魚江中,要它何用!請你不要再拿這破劍噁心我了。」    說話間,兩人已到對岸,漁父取出便當,和伍子胥一起吃飯,還催促他:「快些吃了飯趕路,不要讓追你的人趕上了!」    伍子胥說:「好!」說著風捲殘雲,狼吞虎咽一番,拔腿就走。他心裡還不放心,回頭又補了一句:「請收好你的一次性飯盒,莫讓別人看到了,以免走漏消息。」(壞就壞在這一句了)    漁父說:「放心,我不會污染環境的。」    伍子胥剛剛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感覺不對,回頭一看,漁父已經將船弄翻,連人帶船沉沒到了茫茫江水之中。    叫他不要污染環境,他還要污染水源,真是氣人!    伍子胥獃獃地看著江心沉船盪起的漣漪,心中默念道「這下好了,絕對不會再有人走漏消息了,伍子胥,你這個混蛋,現在你總該安心了吧!」    明月高懸,江風獵獵,伍子胥牽著王孫勝的小手,孤獨的白髮隨風飄揚,轉過頭,已是無語凝咽。  話說伍子胥過了大江,來到吳國境內,這一路盤纏已經用盡,他和王孫勝只好忍飢挨餓一路疾行,捱到江蘇溧陽市的瀨水岸邊,兩人終於是再也撐不住了。    一路顛簸,一路飢餓,一路擔驚受怕,身心已經疲憊到了崩潰的邊緣,現在他們最需要的,就是一口飯。    突然,伍子胥眼前一亮,只見前面瀨水岸邊,一個瘦小清秀的女子在急流中一面浣紗一面唱著小曲兒,素白的輕紗下雪白的小腿若隱若現,歡快的歌聲伴著潺潺的流水,讓飢腸轆轆的兩人躁鬱的心情頓時平靜了不少——    「光陰一去快如梭,  人生在世能幾何?  不求富貴求安樂,  每日溪邊浣紗羅。」    不過伍子胥現在可無暇欣賞小腿和音樂,他的眼睛死死的盯在了那浣紗女身邊竹筐里的便當上,再也移不開了。    他很想上前要飯,可惜面子上又實在過不去——唉,沒想到我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淪落到向婦人乞食的地步,悲哀啊!    伍子胥向前走了幾步,又緊握拳頭退了回來——萬一,萬一她把我當成流氓怎麼辦?那我可跳進長江也洗不清了!    一口飯難倒英雄漢,介子推割股啖君,秦瓊賣馬,楊志賣刀,落魄的鳳凰不如雞啊!    終於,還是麵包戰勝了面子,伍子胥鼓起勇氣,走上前去,結結巴巴的說道:「姐姐,可以給我點吃的嗎?我的肚子實在餓得不行了!」    那浣紗女低頭害羞的說道:「我一個人與母親生活在一起,年近三十尚未出嫁,我的飯可不能給你這個陌生男子吃。」    伍子胥說:「姐姐此言差矣,救濟一個境遇窘迫的人少許飯食,又有什麼嫌疑呢?」    那女子抬起頭來,只見身前立了一個高大男子,一襲白衣,滿頭白髮,分明是個老頭,當下氣壞了:「討飯就討飯,你這人年紀一大把,幹嘛胡說八道,明明是個老頭兒,卻開口叫我姐姐,你羞也不羞!」    伍子胥一愣,哭笑不得,趕忙撥開長發,露出俊朗的面容,笑道:「姐姐誤會了,我雖遭變故白了頭髮,年紀卻是不大,你看清楚了!」    那女子一看不要緊,心裡頓時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    劍眉星目,氣質卓然,高大的身軀雄偉挺拔,飄然的白髮更顯英姿,滿臉的風塵遮不住驕傲的神情,歷經磨難的面龐更添幾分成熟的魅力!天哪,這世上竟有如此完美的男子,Oh my god,我要暈了!    「姐姐,你怎麼了,別生氣別生氣,大不了我不吃就是!」伍子胥拉起王孫勝,慌忙離開。    「站住!看在你長得比較帥的份上,吃吧!」說著那女子打開裝便當的竹筐,盛上飯和湯,直身跪地,莊重的遞給伍子胥。    伍子胥客氣,只吃了兩碗就不吃了,女子說:「先生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為什麼不飽吃一頓呢?」    伍子胥不客氣了,狼吞虎咽一番,站起身來說:「蒙姐姐活命之恩,恩在肺腑。跟你說句實話吧,我是個通緝犯來的,要是別人問起來,你千萬別說碰過我,ok?」    女子的心頓時拔涼拔涼的——我的命好苦啊,一輩子從沒動過心,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帥哥,偏偏又是個通緝犯,看來我和他是有緣無份了!    伍子胥見女子面如土色,不發一言,忙道:「姐姐你又怎麼了,別怕,我雖是個通緝犯,卻是被人陷害,其實心眼大大的好,只要你就當沒見過我,那就什麼事兒都沒有!」    女子凄然嘆道:「唉!我單身與母親居住了三十年,一直以守貞節自勉,不願嫁人。剛才我怎麼可以跟一個陌生男子聊天,還和他一起吃飯呢?這已逾越禮儀,虧損婦道,我自己也不能容忍,你走吧!讓我自己冷靜一下!」    伍子胥欲言又止,只好躬身拜了一拜,告辭離去。    待伍子胥走遠後,那女子才頹然委地,望著溪水中自己的倒影顧影自憐道:「想我孤苦半生,一直孤芳自賞,沒想到今日卻被一個不知姓名的陌生男子打破了古井無波的心中之湖,幾乎不能自持,可憐,小女子我好可憐啊!」說著她仰面躺下,望著蔚藍蔚藍的天空,凄然唱道:    「Goodbye My Love 我的愛人 再見   Goodbye My Love 相見不如那一天   我把一切給了你 希望你要珍惜   不要辜負我的真情意   Goodbye My Love 我的愛人 再見   Goodbye My Love 從此和你分開   我會永遠永遠 愛你在心裡   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記 我永遠懷念你!」    一曲即終,浣紗女站起身來,脫去鞋襪,工工整整地擺好,以紗裹身,抱起一塊大石,縱身跳進了湍急的流水之中。    伍子胥方走不遠,突然感覺有些不對,連忙跑了回來,但見流水潺潺,只有岸邊那女子的一雙鞋襪,冷冷清清的擺在那兒,無言的訴說著剛才發生的一切。    「天哪,難道人長得帥也是一種錯嗎?!」伍子胥一聲長嘆,感傷不已,咬破指頭,在溪邊的大石上血書道:「爾浣紗,我行乞;我腹飽,爾身溺。十年之後,千金報德!」寫完後,伍子胥又怕被別人發現,用土將石頭埋了起來。    十年之後,伍子胥功成名就,襲破郢都返回吳國時路過此地,想起舊事,挖出大石,上面的血字歷歷在目,居然沒有一點磨損。子胥守信,將千兩黃金投入瀨水之中,至今名其水為投金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空大家可以去撈撈看,說不定可以大發一筆。  好有一比,如果說楚平王是革命樣板戲《白毛女》中的黃世仁,費無極是穆仁智,伍奢是楊白勞,那麼伍子胥就只好委屈一點當個楊喜兒了。都說萬惡的舊社會能把人變成鬼,伍子胥沒有變成鬼,倒是變成了一個威風凜凜的白髮魔男,昭關邊飄飛的白髮決然地划出了界限:這邊是紅塵、是黑髮,那邊是荒原,是孤獨的英雄。    可是這個孤獨的英雄卻莫名其妙的當上了丐幫幫主.  梅里城內(吳國舊都,地在今江蘇無錫市東南),繁華的鬧市上人流熙攘,一個白衣白髮的高大男子披散著頭髮,光著雙腳,滿臉污穢,沿街乞討。    這個落魄的男子就是我們的白髮魔男伍子胥了,他在吳國舉目無親,根本找不著人幫他引薦,所以只好假裝癲狂,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這副模樣,到有幾分像武林高手丐幫幫主洪七公,怪不得後世的乞丐將伍子胥奉為祖師爺——這所有行業都講求一個名人效應,就像墨家尊大禹為祖師爺,道教尊老子為祖師爺,木匠尊魯班為祖師爺,就連屠夫都尊張飛為祖師爺,他們當然不管這些人答不答應,只要是沾的上邊的,越有名越好。  或許是世道太亂,無家可歸的乞丐太多,所以根本沒有人注意他,過往的人們說不定還會留下一些鄙夷的目光:身材壯碩,好手好腳,幹什麼混不了一口飯吃,卻厚顏無恥的去做乞丐這種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的低下工種,真丟人,丟死人了!    落得如此地步,伍子胥一定鬱悶死了吧!換做是秦瓊楊志等徒,恐怕這個時候就要凄凄慘慘的開始賣自己的祖傳寶物了——他身上不是還有一把父親伍奢留下來的七星寶劍嗎?    伍子胥偏不,因為他還有一條退路,那就是吹簫賣藝!——不是說我乞討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嗎,那我就給你們展示一點高技巧高難度的東東!    「第一個節目,自創曲演奏。詞曲作者:伍子胥,演奏者:伍子胥,演唱者:羋勝。」王孫勝用他那稚嫩的童音給伍子胥報起幕來。(羋,音米,楚國國姓)    伍子胥取出了一支斑竹蕭,嗚嗚的吹了起來,王孫勝在一旁唱道:    伍子胥,伍子胥,跋涉宋鄭身無依,千驚萬恐凄復悲!父仇不報,何以生為?  伍子胥,伍子胥,昭關一度變鬚眉,千驚萬恐凄復悲!兄仇不報,何以生為?  伍子胥,伍子胥,蘆花渡口溧陽西,千生萬死及吳陲,吹簫乞食凄復悲!身仇不報,何以生為?    蕭聲哀切,幽怨動人,人們開始爭先恐後的往前面的帽子里扔零錢,可惜伍子胥在楚國有名的很,在吳國卻是沒啥知名度,吳市裡一個人也不認識他。    伍子胥錢賺了不少,可是他依舊很鬱悶,因為他真正目的沒有達到,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見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吳王僚。    不過要見吳王僚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這裡面需要一個穿針引線的人。    這就是伍子胥這幾天辛苦做秀的真正目的。    皇天不負有心人,幾天後,這個人終於出現了,他就是管理吳國農貿市場的城管隊隊長——被離同志。    被離同志的日常工作,就是維持市場秩序還有收收稅什麼的,不過他除了本職工作外,還有一個業餘愛好,那就是喜歡給人看相。所以,當他一看到伍子胥的時候,立馬驚呆了,說:「我被離一輩子看相,閱人無數,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奇貌,莫非他就是傳說中的異國亡臣?」    被離馬上將此事稟告給了吳王僚,說:「我在市場上看到了一個鶴髮童顏的江湖高人,大王您一定有興趣見見他。」    吳王僚大喜,連忙召見伍子胥。    被離於是帶著伍子胥一起進宮謁見吳王僚,吳王僚一見伍子胥,就被他的雄偉相貌所傾倒了(看來所有人都是外貌協會的,長的帥就是好啊),兩人一連交談了三天三夜,伍子胥的話居然一句都不帶重複的。    長的又帥,又這麼會演講,吳王僚頓時對伍子胥刮目相看,欣賞之極,他知道伍子胥對楚國君臣恨之入骨,便決定興師伐楚,為子胥報仇。    就當伍子胥的願望就要達成的時候,一個人跑出來唱反調了,這個人就是吳王僚的堂哥——公子光。    

4.一選在選的領導人——刺客解決問題  公子光為什麼要阻撓這件事,倒不是因為他膽小怕事不敢攻打楚國,而是因為,他也看上伍子胥了,他要這個智勇雙全的白髮魔男幫助自己幹掉吳王僚,至於伍子胥報仇的事情,他公子光一樣也有力量幫伍子胥達成,並且做的只會比吳王僚更好。    公子光為什麼一定要如此滅絕人性幹掉自己的兄弟呢,這事兒還得從頭說起。    從頭說起的話,這事兒就得扯的很遠嘍,為了說得足夠清楚,咱們有必要把吳國的祖宗十八代拉出來說道說道。    話說很久很久,久的無數久以前,有邰氏部落酋長有個女兒叫姜原,是三皇五帝之一的帝嚳(音庫)的正妻,一日,姜原MM出外野營,發現地上有個巨人的腳印,就走近去認真觀賞,心中立即產生了一種興奮的愉悅,越看越喜歡,情不自禁的伸出腳來踩踏巨人的腳印。這一踏不打緊,姜原突然覺得全身顫抖,一陣暖流通過身體,彷彿高潮一般。    結果事情大條了,姜原一回家,就發現自己居然懷孕了,姜MM很害怕,擔心自己會背上淫蕩的罪名,連忙跑去找族裡的巫師詢問,巫師做法通神了一番,回答說:「你本來是個純潔的女孩兒,但是你踩踏了上帝的腳印,天意才決定要你懷孕並生下這個孩子。」    十個月之後,姜原與腳印生的小孩出世了,是個大胖小子,長得肥嘟嘟的,一點兒不像上帝。    可是姜原卻認定這個小孩是個怪物,把他扔到了一個狹窄的小巷裡,但經過那裡的牛馬發現他後,都吃驚的掉頭就走,非但不踩他,連靠都不敢靠近,姜原於是又把他扔在樹林里,正趕上樹林里有許多砍樹的人,所以只好再挪了個地方,把他扔在結了冰的池澤上,姜原心想,現在你這個怪物活不了了吧,沒想到這時天上突然飛來無數的禽鳥,它們全張開翅膀蓋在他身上,結成一個天然大被,為他保暖。姜原覺得這太神異了,就抱回來把他養大成人。由於起初想把他扔掉,所以就給他取名叫棄。(聖靈感孕,這個故事大家是不是覺得有點眼熟,沒錯,洋和尚耶穌也是這麼生下來的,也許,中國和西方的人類起源,有著極為微妙的關係?)    這個故事顯然是個神話,踩腳印都能生小孩的話,那還要男人做什麼!原始社會男女關係混亂,人們就像兔子一樣可以隨意交配,孩子他爹比較難認定,事情說不清楚了,只好編一個神話來糊弄人。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自己這一家乃是應運而生,老天爺的後代,自然可以高人一等當上天下之主,這樣一來,那些老百姓們也只好抬起頭來四十五度角羨慕敬仰乖乖聽話的份兒了。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這個神話也許隱藏著人類起源的秘密,或許我們大家都是外星人(巨人)的後代?  棄這個小朋友雖然不是真的神仙與人的雜交品種,但他卻還真是個神童,小時候就精通植物學,經他種出來的桑麻、五穀等農作物都長得都極為茂盛,到他成人之後,又開始考察山林、川澤、丘陵、水邊平地、低洼地等適宜於耕種的土地,根據不同土質和地勢,分別種植稷稻梁豆麥等,使不同的土地跟各種農作物的生產條件,能夠相互適應,各地的粉絲都慕名前來找他簽名、請教,一時間,棄成為了遠近聞名的莊稼好手,農業專家。    當時是堯帝執政,因遭受洪水的災害,老百姓漂流失所,紛紛遷居到高低聚居。堯帝聽說棄這個小夥子是個出色的農業專家,於是專程拜訪了他,並任命他為「農師」,教老百姓依山而居,隨地造屋,建立村落,鑽研耕種之道,帶領大家共同富裕,齊創和諧社會。過了三年多,老百姓都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臉上再也看不到飢餓貧乏的神色了。新任領導人舜帝於是將邰(今陝西省武功縣西南)這個地方分封給他,號為后稷,賜姓為姬。    后稷死後,他的兒子不窋(zhú,竹)繼位。後來由於夏朝的統治衰微,不窋失去了農師的官職流浪到了戎狄地區。(也許是得罪哪個權貴了)不窋死後,他的兒子鞠繼任周族領袖,仍立足於戎狄之地。他在領導周人勤於農務的同時,學習戎狄部落的畜牧與狩獵知識。    鞠死後,兒子公劉繼位。據《吳越春秋》記載,公劉這個人善良的有些誇張,他走路都不踐踏鮮嫩的野草,駕車時總是避開初生的蘆葦,頗有一點佛家高僧的味道。周族此時雖然和戎狄人比鄰而居,也開始從事一些畜牧業,但種地畢竟是他們的老本行,所以公劉一心想重振周族傳統的農業。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公劉努力奮鬥,一天到晚忙個不停,四處巡行,考察耕田,因地制宜,種植莊稼,並率領族人經漆水、沮水,挺進於渭河流域,伐取木材以供使用,使得周族出門的人有旅費,居家的人有存款。民眾的生活都靠他好起來。    看來周族很早的時候就是一個發達的農耕民族了,不過我怎麼老覺得后稷和公劉兩人有點像帶領村民共同致富的村長支書什麼的呢?    後來,為了發展農業,公劉又帶領著族人遷徙到了豳(bīn,賓)邑(今陝西邠縣),《詩經·大雅·公劉》中記敘了公劉白手起家的全過程。翻譯成現代文其大意如下:    好心的公劉,他不敢安居只顧忙。    忙著修田界,忙著谷進倉。    乾糧預備好,用各種袋子裝。    大家和睦美德揚。   弓箭齊武裝,  盾牌、長矛、板斧手上晃,  邁開腳步向前方。      好心的公劉,察看了這塊好地方。   選地人丁要興旺,  建房要民心歸順又舒暢,  沒有隱患來潛藏。    他一會兒上山坡,一會兒走到平原上。    腰裡帶著啥東西?    美玉和寶石,還有裝飾的佩刀在裝樣。      好心的公劉,來到眾多水泉邊,觀看平原的寬廣。   他登上南邊的山岡,  發現了個叫做京師的好地方。   京師之地多遼闊,於是搞起了房地產,要建經濟適用房,   談笑風生好熱鬧,到處鬧嚷嚷。      好心的公劉,在京邑安家已停當。   走路輕快好繁忙,  叫群臣就坐來入場。   待到賓主都坐定,命令開始祭先王。  把豬趕出來宰殺,用瓢舀酒漿。    有吃又有喝,公劉為君王。      好心的公劉,開闢土地寬又長,觀測日影上高岡,    山南山北勘察忙,看看流泉去哪方。    把軍隊分成三組來駐防,窪地平地都測量,開出田地種食糧。    山的西面也丈量,豳人的土地真寬廣。      好心的公劉,在豳開始建屋房。    橫渡渭水河,開辦採石場。    房基牆腳都修築,歡歌笑語蓋屋忙。   住在皇澗岸,面向過澗邊。依山靠水樓盤好,定居大眾人丁旺。  這首詩寫得很清楚了,因為公劉選的樓盤好,所以各族的人都跑來買房買地投靠他,周朝事業的興盛就是打這時候開始的。  公劉九代之後,周族又出了一個出色的首領叫做古公亶父,他繼承和發揚了后稷、公劉所開創的偉大事業,積善德,行仁義,國人都很愛戴他。戎狄的薰鬻(音育)族見周族人過都上了好日子,心裡十分嫉妒,便出兵攻打他們想大撈一筆,古公亶父送去了犬馬牛羊,狄人不滿足,又來侵擾;古公亶父又送去皮帛、珠寶,狄人還是不答應。    古公亶父問:「你們到底想要什麼?」    狄人回答:「想要你的土地,好搞房地產啊!」    周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都想奮起反擊趕跑侵略者。    古公卻說:「作為一個好乾部,是不會因為這本應養育人民的土地,來危害這塊土地所養育的人民的。現在戎狄前來侵犯,目的是為了奪取我的土地和百姓。百姓跟著我或跟著他們,有什麼區別呢?百姓為了我的緣故去打仗,而犧牲了他們的父子兄弟,我又有何顏面在做他們的君主呢?我實在不忍心這樣干。」    說完他便帶領家眾離開豳地,翻越梁山,到岐山腳下居住。    但是豳邑的老百姓們就是想跟著古公混,這樣體貼的老大,到哪去找啊!    於是他們扶老攜幼,帶著炊具,死皮賴臉的非要投奔古公。其他鄰國聽說古公這麼仁愛,也有很多來歸從他。於是古公就廢除戎狄的風俗,營造城郭,建築房舍,把民眾分成邑落定居下來。一年之後建設成為一座小城,二年之後建設成為一座大城,岐周的老百姓也增長到了建國初的五倍。    這一段上古的歷史出自《史記·周本紀》和《吳越春秋》,在這裡面,古公亶父被描寫成一個尊重生命,愛惜百姓,不惜放棄自己富貴的大慈善家,但是咱們仔細想想,上古時代關於土地和人口的爭奪是否真的如此溫情?作為一個奴隸社會的大奴隸主,古公亶父真的就如此大方?《詩經·大雅·公劉》里已經描寫得很清楚了,豳邑這塊地方原先就是古公的老祖先公劉從戎狄人那裡搶來的。由此可見戎狄人之所以要攻打他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土地。所以我看這個歷史事件八成只是古公的政治表演,他之所以遷離豳邑,其實是因為打不過戎狄,所以才遷到岐山,投靠強大的商朝,以尋求保護。《竹書紀年》中有載:「(商王)武乙六年,鄰遷岐周。命周公亶父, 賜以岐邑。」,可見岐邑這塊肥美的土地乃是商王朝賜給周人的封地,他們之所以要這麼做,就是為了利用已經被戎狄化了的周人去對付桀驁不馴的戎狄人,乃是驅狼斗虎之計,不過他們這著棋下錯了,驅狼斗虎最後變成了養虎為患,後來周族越來越強大,結果反客為主,滅到商朝取而代之了。《詩經·魯頌·宓宮》載:「后稷之孫,實維大王。居岐之陽,實始翦商。」說的更是清楚之極,古公率民住在岐山陽,就開始準備實力翦滅殷商了。 

  說了大半天周朝的發家史,大家納悶了,這書寫的不是吳國嗎,怎麼老扯這些沒用的東西,其實呢,吳國雖然處在荊楚南蠻之地,但它的創始人,卻是從周族離家出走的倆倒霉孩子。  據《史記·周本紀》記載,古公亶父有三個兒子,長子名太伯,次子名仲雍,少子名季歷。季歷娶太任氏為妻,生了一個兒子名叫昌。據《尚書帝命驗》記載,太任臨產時,有一紅色小鳥銜丹書飛來,停放在太任產房門上,書上寫道:「恭敬上天而不懈怠者吉祥,怠慢上天而不恭敬者滅亡;奉行道義而剋制私慾者天下從,滿足私慾而拋棄道義者無善終。凡事不努力為之則會枉費心機,不恭敬上天則不能獲得正果;枉費心機者最終要滅亡,恭敬上天者才能流傳萬世。以仁義取天下,以仁義守天下,則可傳之百世;以不仁取天下,以仁義守天下,則可傳之十世;以不仁取天下,又以不仁守天下,則會一世而亡。」    又是一個帝王神話,我看這八成是季歷玩的鬼把戲,搞得應該是清朝時雍正奪嫡的那一套。    不管是不是季歷搞得鬼,反正就因為這件所謂的「聖瑞」,讓古公對這個小孫子另眼相看,寵愛有加,他說:「能夠復興大周王業的人,大概就是我們小昌了吧!」!因而將少子改名為季歷。    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所謂歷,就是嫡的意思,按照宗法制,季歷不是嫡長子,本來是沒有繼承君位的資格的,古公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改這樣的名,這意思已經昭然若揭了。    在這種情況下,太伯和仲雍兩兄弟發揮了大公無私的偉大情操,他們借口到衡山採藥,乘機帶著族人逃到荊楚南蠻子地,文身斷髮,以表示自己不能在宗廟主持祭祀。    前面這句文身斷髮是什麼意思呢?據《集解》載:「常在水中,故斷其發,文其身,以象龍子,故不見傷害。」這說的是東南民族百越的習俗,斷髮是為了方便在水中活動,因為要經常潛水,捕捉魚蝦,頭髮太長,很容易被水中水草纏繞導致溺水身亡。文身以象龍子,則是一種圖騰崇拜,借文身來保佑自己,在水中的漁獵活動能減少傷害,獲取更多的獵物。龍子應該是水中捕獵的高手,類似鱷魚的爬行動物。    太伯和仲雍兩兄弟還真是表現的決絕啊,頭髮也不要了,刺青也刺上了,把自己裝扮成一個流氓老大一般,硬是不想要那個噁心的繼承權了。    就這樣,季歷噁心走了他倆哥哥,正式當上了周王,改稱王季,而他的兒子昌就是日後那個鼎鼎大名的周文王了。  對於這件高尚的有點離譜的讓國事件,至聖先師孔老夫子是這麼評價的:「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出自《論語·泰伯第八》,泰伯即太伯,兩字通假)意思是說:「泰伯,那可以說是具備至高無上的品德了。三次讓出天下,老百姓簡直找不出恰當的語言來讚美他。」(三讓意為:泰伯出走一間天下;古公死後不回來奔喪,以便讓季歷繼承王位二間天下;季歷死後也不回來,以便讓姬昌繼承王位三讓天下。)    敬仰的都找不出恰當的語言來讚美他了,看來孔子絕對是太伯的狂熱粉絲、鐵杆擁躉,    就因為孔子的這句話,後世儒家對太伯的行為也推崇備至,如晚唐著名農學家,詩人陸龜蒙在《和襲美太伯廟》中就曾寫道:「故國城荒德未荒,年年椒奠濕中堂。邇來父子爭天下,不信人間有讓王。」    也許是我這個人心裡太陰暗,「不信人間有讓王」,我還真就是不相信太伯是心甘情願讓出王位的,這不但違反人性,還違反當時的社會生產條件:太伯讓國這件事發生在商朝末年,中國早已是個發達的奴隸社會了,國君這個最大的奴隸主能擁有大量的剩餘價值和各種特權,這麼好的事兒,太伯怎麼會是說讓就讓呢?    要是這事兒發生在三代以前的堯舜時期,那我還相信幾分,因為那時候的氏族領袖過的比老百姓還不如呢!    退一萬步,就算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太伯的覺悟本來比較高,人家天生就比較大方,但這裡還有一件事情說不通:要知道當時周族正處於需要擴充實力同殷商王朝作戰的時候,太伯和仲雍這時候帶著族人離去,無疑會使周族的實力受到削弱。就算太伯寧願把國君的位子讓給季歷,他也完全沒有必要逃到千里之外,對於周人而言自然環境十分惡劣的荊蠻之地去,他們完全可以留在本部落內部協助季歷,這才符合周族的大局利益。    所以,我認為,在這段語焉不詳的上古記載之中,隱藏著一段極其殘酷而驚人的歷史:為了爭奪王位,周族內部太伯、仲雍等部族聯合起來,同季歷的部族發生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部族爭鬥,甚至是戰爭。季歷的部族最終取得勝利,將太伯、仲雍部族趕出周地。    只有這樣,才能比較合理的解釋太伯和仲雍為什麼要不遠千里,帶著族人遷徙到那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去,失敗者總是要逃的越遠越好的,否則勝利者遲早會打過來斬草除根的,那樣可就死定了。  太伯和仲雍逃到了荊楚蠻荒之地後,肯定也經過一番艱苦的爭鬥和廝殺,最後,當地的土著被周族人收服,太伯就在這裡自立為君,國號句吳(句為發聲詞頭,無實際意義),簡稱吳。也就是現在江蘇省太湖旁邊的無錫、常熟一帶。    為什麼太伯要將自己的國號定為「吳」,一種說法認為:「吳」字其實是一種魚,在中國古文中,鯱、五、魚、吳四字為同音字,那時太湖一帶,河道縱橫交錯,初民們漁獵為生,泰伯和百姓把魚作為「圖騰」,吳地崇魚、喜魚的習俗傳至今日,每逢過年,家家門上貼掛魚圖,以示年年有餘,在房門上貼掛「鯉魚飛躍圖」,以示「鯉魚跳龍門,全家交好運」。    但是根據《吳越春秋》的記載,太伯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跟他一起逃亡的弟弟仲雍又名吳仲,而太伯沒有子嗣,所以將國號定為「吳」,以讓自己的弟弟繼承君位。    另據《史記·周本紀》記載,仲雍除了名吳仲外,還有一個名字叫虞仲,今天江蘇常熟還有座虞山,據說就是虞仲死後所葬之地。    此外,今天江蘇的泰興和泰州的泰就是因為是泰伯的屬地,所以才有這個泰字的,而且江蘇的那個第一淡水湖也是因湖邊有邑,稱太伯邑,而得名於如今所謂的太湖。    吳國的歷史,從這裡開始就默默無聞了,歷西周一世及春秋時代的前半部分,史書對吳國的記載,都是簡而又簡,除了歷任國君的名字,吳國好像被這個激蕩的時代遺忘了一般。    太伯的後人也是周族大家庭的一分子,為什麼數百年來他們都不和中原各國聯繫交往呢?是交通不便?還是吳國的世系根本就是偽造的?這裡面留給了大家無數的想像空間。  可是到了公元前584年左右,吳國突然崛起,開始在春秋舞台上嶄露頭角,吳國的第十九代君主壽夢就像個幽靈一般橫空出世,自稱為王,四面侵略,先是攻打晉國的小弟郯國,後又侵擾楚國的小弟「州來」,搞的大家暈頭轉向:這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以前咋沒聽說過。    在大家都比較暈的時候,晉國先從混亂中回過神來,往吳國派出了一個特殊的使臣,那就在晉楚爭霸起了決定性作用的重要人物巫臣,他將中原先進的車戰之法帶到了吳國,並教唆吳國和晉國一起對付楚國。    這就是晉國的遠交近攻之策,這一招太妙了,楚國在晉吳的聯手摧殘之下,霸業漸衰,從此再也無法專心用兵中原,陷入了兩面作戰的困境。    吳王壽夢在位二十五年,也跟楚國打了足足二十五年的仗,正是在他的手裡,鳥不拉屎的吳國開始日益強大起來,給日漸沉悶的春秋霸局增加了一個朝氣蓬勃的生力軍。    吳壽夢二十五年(公元前561年),吳王壽夢病危將死。他有四個兒子,分別叫諸樊、餘祭、餘昧、季札,其中季札學問最好,人品也最好,所以壽夢想讓他當自己的接班人。  壽夢這一點就做的不對了,古公當年希望將王位傳給小兒子季歷,那是因為商朝末年周族的宗法制度還沒有完全建立起來,但是到了那時的春秋末年,周朝的宗法制已經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系統了。總的來說,周宗法制中注重政治階級的嫡長子繼承製比較於商朝時注重血統關係的親親制度(《史記·殷本紀》:「自中丁以來,廢適而更立諸弟子,弟子或爭相代立,比九世亂,於是諸侯莫朝「)而言,還是有它的先進性的,因為這樣做能杜絕諸子和諸弟的繼承權,從而解決了王位繼承中因名分不定而產生的禍亂紛爭,從而規範統治階級內部的權力分配,保證統治階級內部的穩定和團結。    正因為周禮的嫡長子繼承製解決了這個歷史提出的重要問題,有利於封建制度的穩定與發展,所以周代各諸侯大都把這個制度嚴格的遵循了下來,凡是跟這個制度較勁的人,大多沒什麼好下場,從前的一代霸主齊桓公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晚節不保,落得個凄涼而死的可悲結局。    可是壽夢好像完全不懂得這一套,非要把國君的位子交給小兒子季札,這正說明周禮在吳國完全沒有一點生存的土壤,多年不與中原來往,原先的周族後人早已被當地的蠻夷土著給同化了。  而作為當事人,季札對於這件事的看法卻出乎了大家的預料,小夥子雖然生長在蠻夷之地,但從小就對周禮十分嚮往,那覺悟可不是一般的高,所以當他一聽說父親想要讓自己當王,就死活也不肯答應,說:「天下間周禮最大,怎麼能因為父子之間的私情而干犯禮法呢?我不能當王,誰讓我當王我就跟他急!」    季札覺悟高,本應繼承王位的壽夢嫡長子諸樊當然也不能落於人後,他說:「你不當,我更不能當!當年周太王古公亶父認為周文王聖明,想把王位傳給少子季歷,我們的祖先太伯因而讓賢逃到荊蠻之地,建立了吳國,使周王朝得以興盛。我作為太伯的光榮後代,一定要繼承先人的優良傳統,退位讓賢,離開宮廷,去鄉下種地!」    兩個人你謙我讓,吵個不停,病的暈忽忽的壽夢頭更加疼了,這倆小子誰也不肯當王,那我辛辛苦苦建立的基業誰來給我發揚光大呀!不行,我得想個折衷的辦法。    想了半天,壽夢終於找到了一個絕妙的方案,他說:「別爭了!諸樊,你來當王,不過你要答應老爸一句話,這國君的位子一定要按照你們四兄弟的次序依次傳下去,直到傳給季札為止。」    說完這個遺囑,壽夢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心力,這個開創吳國霸業的一代開山怪,就這麼雙腿一伸,死了。  壽夢死後,諸樊還有吳國的百姓還不肯放棄,一個勁地堅持要季札來當最高領導人,季札被他們弄的心煩意亂神經衰落,一氣之下離家出走跑到鄉下種田去了,死活不肯回來,說:「求求你們了,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想當你們的國君!」    大家無奈,只好放棄,諸樊正式當上了吳王。    吳王諸樊當上國君後一心只想干一件事兒,那就是跟楚國拚命,倒不是因為楚國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而是他想在激烈的戰爭中把自己的命給拼掉,這樣一來季札就能早點上台了。    可是這事兒怪了,無論諸樊打仗怎麼輕死犯勇,他就是死不了。吳王諸樊急了,於是他開始故意驕傲放縱,輕視祭祀,怠慢鬼神,仰面對天,祈求速死。    吳王諸樊十三年(公元前548),諸樊終於如願以償,要死了,臨死之前,他遺命繼任者二弟余祭說:「一定……一定要把國家傳給季札。」說完就死了。    余祭於是找到季札,死活要把延陵(今江蘇常州)封給他。    季札無奈,只好從鄉下回來當官,因為他的封地在延陵,所以世人都尊稱他為「延陵季子」。  余祭當上吳王后,不但老和北邊兒的楚國開戰,還經常攻打南方的越國,就想學他大哥一樣想著早點死掉,好讓季札早點上位。    吳王余祭十七年(公元前544年),吳國又去攻打越國,抓到一個俘虜,砍了他的雙腳,派他去看守船隻。一次余祭去戰船上視察工作,喝醉酒就在船上休息,沒想到那個越國俘虜趁機偷偷爬了過來,解開余祭的佩刀,將余祭給暗殺了。    余祭死後,革命的火種繼續傳到了三弟余昧手裡,余昧知道自己下面就該輪到季札了,便將季札任為國相,好讓他在正式接班前實習一下熟悉熟悉政務。    季札怕余昧死的太快,將那該死的王位留給自己,便建議余昧交好中原,不要動不動就打仗。余昧答應了。    於是,在吳王余昧繼位不久,季札就開始對中原各國進行了一系列的友好訪問,這一連串的外交活動,不但讓吳國度過了幾年安定團結的平靜時光,還讓季札在列國之中聲名鵲起,成為了和當時齊國晏子、魯國孔子、鄭國子產還有晉國叔向等人齊名的大賢。    季札首先來到了魯國,拜訪了魯國執政叔孫穆子。穆子很欣賞季札,兩人相談甚歡。季札因此提醒穆子說:「你要小心啊!我聽說君子應該選賢擇能,而你這個人心眼雖好,卻不善於用人,再不注意的話禍患遲早會降臨到你的頭上。」    季札的烏鴉嘴後來真的應驗了,6年後,也就是魯昭公四年(公元前538年),穆子被自己寵信的家臣豎牛幽禁,活活的餓死在了家中。  季札和穆子聊完天后,又提出要求,說想見識一下聞名已久的周樂。    所謂周樂,就是周朝大聖人周公所製做的禮樂,屬於周禮之中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當時只有周公的後人禮樂之邦魯國保存得最完善,也最正宗,在其他國家根本聽不到。打個不太恰當的比方,這周樂就相當於現在歌劇、京劇啊什麼之類的高雅音樂,不像流行歌曲,沒有一定文化水準的人根本欣賞不了。    季札之所以突然要求欣賞周樂,一則是為了表示自己嚮往中原文化,不是一個普通的鄉下人,而是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文學青年;二則是為了顯擺一下自己的博學多才和欣賞水平,表明自己是一個有學問有修養的文化人,從而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一句話,季札想紅啊!所以他想靠周樂來炒作一下自己。  季札首先欣賞了革命歌曲《周南》和《召南》。    周朝的歌曲有兩種,一種叫弦歌,一種叫徒歌,弦歌有伴奏,徒歌沒有伴奏。《周南》和《召南》是《詩經》的頭兩篇,屬於弦歌,所以都有伴奏。因這兩篇乃是周禮奠基人周公旦和召公自北而南從岐周傳到江、漢之地的,所以名為《周南》和《召南》。    季札搖頭晃腦的品評起來:「美哉!瞧這歌詞寫的,多好哇!周朝的王業開始奠定基礎了,還沒有完成,然而百姓還是勤勤懇懇沒有怨言。」  魯國人碰到了知音,大喜,接著又為他演唱了《鄴風》、《鄘風》和《衛風》。(鄴、鄘、衛這三個國家的地方本來是殷紂王畿,後來都併到了衛國之中。)    學問深厚的季札又一下子猜中了正確答案,他說:「美哉,淵乎!憂而不困者也。我聽說衛康叔,衛武公的德行就像這樣,這大概就是《衛風》了吧!」    衛康叔,衛武公是衛國的兩個著名君主,康叔是周公的弟弟,開創了衛國的基業;武公則曾經在褒姒之難中幫周平王趕走過犬戎;那都屬於衛國老一輩的武產階級革命家。    魯國人見難不倒這小子,又接著演唱了《王風》。(王風乃是東周洛邑王城的歌曲。)    結果季札又答對了,他說:「美哉!思慮而不恐懼,這大概就是周室東遷以後的音樂了吧!」    聞弦歌而知雅意,這句話放在這裡再合適不過了。  魯國人接著又為她演唱了《鄭風》。    季札皺著眉頭說道:「美哉!但是它瑣碎得太過分了,百姓是不能忍受的。這大概就是鄭國要先滅亡的原因了吧!」    鄭國民風開放,所以《鄭風》大多數都講的是男女之間情啊愛啊之類的瑣事,有關政治極少。按照孔夫子的說法,那就叫做「鄭聲淫」。所以季軋認為,這靡靡之音那就是亡國之音,鄭國風化如此敗壞,遲早是要亡國的。    季札的這個看法就有點片面了,其實鄭國之所以滅亡,是因為它地方不好,處在晉國和楚國這倆大火藥桶子中間,那能有它的好嗎?  「叮咚,答對了,加十分!」魯國人誇獎了季札一番,又接著為他演唱了《齊風》。    季札忍不住大聲叫好起來:「美哉!泱泱乎!這是大國的音樂啊!作為東海表率的,大概就是姜太公的國家吧?嗯,這個國家前途不可限量。」  魯國人接著又為他演唱了《豳風》、《秦風》、《魏風》、《唐風》、《陳風》、《小雅》、《大雅》、《頌》等一系列詩經歌曲,季札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大加讚賞一番,完了接著要求看舞蹈。    魯國人被季札高昂的興緻煩到不行,但又不好意思被人家說小氣,只好繼續滿足他的好奇心和表現欲,接著配合下去。    周樂中的舞蹈那不像咱們如今蹦迪一樣,可以隨便亂跳,那可都是嚴格規定了動作和伴奏的祭祖舞,一個先王一種,跳錯了不但會被人恥笑還有辱先王,問題十分之嚴重。打個比方,就好像現在的正式外交舞會,各國外交官們都必須身穿燕尾服,彬彬有禮的邀請舞伴,放什麼歌跳什麼曲子,絕對是不能亂來的,否則不但自己丟面子,而且還有辱國體。從前齊國大夫高厚就是在一次在諸侯會盟跳錯了舞,而被晉國盟主認為「有異志矣!」,最後導致列國聯兵攻齊,差點把齊都臨淄都給打了下來。    這麼好的學習機會,季札又怎麼肯放過呢?  魯國人於是為季札先表演了《象箾》、《南籥》。    所謂象,就是象舞,屬於一種軍舞,舞者手執武器作戰鬥狀,是一種十分威武雄壯的舞蹈。所謂箾(音簫),其實就是樂器中的古簫。所以「象箾」就是一種以簫伴奏的軍舞。    所謂籥(音樂),是一種類似於笛子的樂器,所以「南籥」是以笛伴奏一種舒緩大氣的文舞。     這兩種舞蹈分別歌頌的是周文王的德行和武功。所以季札評價說:「美哉!猶有憾。」意思是說周文王雖然德被萬世,但沒有剪滅殷商,所以仍有遺憾。  魯國人接著為季札先表演了《大武》。    《大武》乃是歌頌武王伐紂的舞蹈,舞者頭帶冠冕、手持朱盾玉斧而舞,是一種大氣磅礴充滿了王者之氣的舞蹈。季札因而稱讚道:「美哉!周朝興盛的時候,大概就像這樣把!」  魯國人接著為季札表演了《韶濩》。(濩音護)    《韶濩》乃是歌頌商湯的舞蹈,所謂韶,就是紹,乃是繼承發揚的意思;所謂濩,就是護,乃是防護的意思;所以這個舞蹈歌頌的是商湯能防護下民,繼承發揚大禹的功業。    所以季札又評價說:「聖人之弘也,尚且還有慚愧,可見當聖人不容易啊!」意思是說商湯雖然是個聖人,但商湯攻打大禹建立的夏朝屬於以下犯上,這樣做是不對地。(季札屬於周族,當然對周朝的宿敵殷商沒啥好印象)  魯國人接著為季札表演了《大夏》。    《大夏》是歌頌大禹的舞蹈,大禹勤勞天下,日夜不懈,所以此舞演員服裝只是毛皮帽子,袒露上半身,下身穿著白色短裙。右手持野雞毛,左手持樂器,八人一行,邊唱邊舞,頗為質樸、粗曠。季札因為稱讚說:「美哉!勤勞天下而不自以為有德,不是大禹,還有誰能做的道呢?」(《淮南子》:「禹無慶功,無費財,自視猶觖如也」)  魯國人接著為季札表演了《韶箾》。    《韶箾》是歌頌虞舜的樂舞,也就是後來孔老夫子聽了消化不良三個月吃不下肉的那首名曲,季札聽了以後反應也不小,他說:「功德到達頂點了,偉大啊!像上天的沒有不覆蓋,像大地的沒有不承載。盛德到達頂點,就不能再比這更有所增加了。觀止矣!若有他樂,吾不敢請已!」(成語「嘆為觀止」典出於此。)    魯國人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好傢夥,你終於欣賞完了,得咧,俺們知道你厲害啦,收工吧!    要說季札能當上孔子的偶像那還真不是蓋的,不但詩經中十五國的音樂和三代的舞蹈他都懂,還能從這些音樂之中聽出國家興衰的徵兆來,妙語珠連,議論風生,從而一下子轟動了整個周朝文化界。     季札得意洋洋的站起身來,接受魯人敬佩的眼光,他紅啦!他真的紅啦!偉大的吳國大聖人,他繼承了中華民族的光榮的傳統,周公旦和吳太伯這一刻靈魂附體!季札一個人,他代表了中國禮樂悠久的歷史和傳統!在這一刻!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他不是一個人!!  在魯國的「表演」大獲成功後,著名樂評人季札又跑去齊國拜訪東方第一大牌的賢人晏子(那時候孔子還沒混出頭來),適時齊國剛剛經歷崔慶之亂,政局還不是很穩,季札因而提醒晏子說:「您趕快交還封邑和政權吧。我看齊國還會繼續亂下去,你只有懂得放棄,才能明哲保身,免於禍患。」晏子很聽話,不久就交出了權力。    季札的烏鴉嘴後來真的又應驗了,12年後,也就是齊景公16年(公元前532年),齊國四大家族田、鮑、欒、高打起了內戰,晏子因為保持中立而沒有受到牽連。      天下第一烏鴉嘴季札離開齊國後,接著又去「禍害」鄭國,他和鄭國的第一賢人子產相見恨晚,兩人互相交換「定情信物」,季札給了子產一塊白絹大腰帶,子產回贈他一件麻布衣服(子產真小氣!)。    季札沒有得到心儀的禮物,心裡十分不爽,於是他又烏鴉嘴說:「鄭國的執政者奢侈,禍難將要來臨了!政權必然落到您的手中。子為政,慎以禮,不然,鄭國將敗。」    後來的事兒不用說都知道了,季札的烏鴉嘴一直都是很準的,34年後,也就是鄭獻公十三年(公元前510年),鄭獻公逝世,兒子聲公勝即位。正在這時候,晉國六卿強盛了,侵奪鄭國領土,鄭於是衰落了。      季札離開鄭國後,又接著北上來到衛國,與蘧瑗、史狗、史鰍、公子荊、公叔發、公子朝等衛國小賢(知名度沒有晏子、子產等人高,所以只好稱為小賢)談得很投機,他說:「嗯,衛國有很多賢能的君子,不會有什麼禍患。」(質量不高,那隻好以數量取勝了)    季札好不容易不烏鴉嘴一回,偏偏他這嘴巴卻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後來,衛國流亡太子蒯聵作亂,把衛國搞的烏煙瘴氣。在這次內亂中,孔子的高徒,性情粗朴,好勇鬥狠,剛強直爽,喜歡戴雄雞式的帽子,佩公豬皮劍鞘寶劍的子路也卷了進去,他在戰鬥中被人斬斷了帽帶,說:「君子可以死,帽子不能掉下來。」說完系好帽子就死了。      季札這一路埋汰了不少人,最後遭到他「毒手」的是晉國。在那裡,季札先拜訪了晉國的三大家族趙文子趙武、韓宣子韓起和魏獻子魏舒,說:「這三家比較牛,晉國的政權最後八成要落到他們手裡!」    三家分晉都給他預見到了,季札未卜先知的本事那還真不是蓋的。    季札在晉國還交到了一個好朋友,那就是晉國的大賢臣叔向,臨別時,他語重心長的對叔向說:「您努力吧!國君奢侈而優秀的臣下很多,大夫都富有,晉國政權將要歸於私家。您喜歡坦率直言,但一定要考慮使自己免於禍難。」    季札就是這麼一個人,他一向認為:當一個臣子很難,當一個好臣子更難,當一個好國君就越發的難了,所以,不管吳國人怎麼想方設法的把王位給他,他就是不願意接受,好像那是一個刀山火海一般。    可我怎麼覺的他挺沒責任感的,娘們兒一般,不是個男人。  還有一件事,季札出使列國前,曾經路過徐國(徐國在今江蘇省北部徐州一帶),徐國國君看到季札佩戴的寶劍,心裡十分喜歡,一直把玩想要又說不出口。熟悉先秦歷史的人都知道,吳越之地的兵器鑄造業十分發達,所謂吳鉤越劍,那裡出產的刀劍名冠天下,因此,作為吳國公子的佩劍,那肯定是差不到哪裡去的,一定是天下無雙的寶貝。徐君對季札的劍起了「賊心」,季札看在眼裡,自然心知肚明,但作為尚在出訪途中的外交使臣,沒有寶劍在當時是很沒禮貌的外交失禮,他也只得不動聲色的把心中對徐公的暗許埋下,離開了徐國。    但當季札從晉國回來的時候,徐君已經等不及死掉了,世事無常,真的是令人難以預料。    季札很傷感,他來到徐君的墓前,但見寒風冽冽,墓前的一棵枯樹隨風顫動,沙沙作響,更添幾分蕭索。季札嘆了一口氣,解下身上的佩劍恭恭敬敬的掛在墓前的枯樹上,黯然道:「老哥啊,這把劍我已經心許給你了,你雖然死了,但這把劍還是你的,來,收下吧!」(「心許」一詞典出於此)    「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脫千金之劍兮帶丘墓。」這就是古代君子之間的友誼,淡雅如水,質樸情真,千金一諾——即使那個「諾」的對象已經死去,即使那個「諾」只是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心許」,但君子坦蕩蕩,承諾了就要做到,古人的高風亮節真是會讓我們這些現代人感到慚愧。    有了這些千古傳頌的優秀事迹,季札在吳國的威望更高了,沒多久,吳王余昧也死了,無論按照先王壽夢的遺命,還是按照吳國的民心,這次都應該輪到季札來做國君,但季札又一次跑了,他說:「我不願做國君,早就說得很明白了。人世間的富貴名利,對於我而言,不過就是秋風過耳,引不起我任何興趣。」    季札於是逃到了自己的封地延陵,說什麼也不出來了。    要說起來季札可比他老祖宗太伯牛,太伯那是三讓王位,季札卻是四讓王位——這一下子季札可要名揚千古了,首先孔老夫子就帶頭做了他的粉絲,在他死後的墓前題了「嗚呼!有吳延陵君子之墓」的十字碑文,至聖先師都表態成這個樣子了,後世歷代的文人便也跟著孔子一起對季札大加稱頌起來,比如說唐代著名道士、詩人吳筠就寫過這樣一首詩:    【高士詠·太伯延陵】  太伯全至讓,遠投蠻夷間。延陵嗣高風,去國不復還。  尊榮比蟬翼,道義侔崇山。元規與峻節,歷世無能攀。    您瞧瞧,歷世都無能攀了,這評價,多帶勁!    季札是帶勁了,吳國如何選領導卻出現麻煩了,本來說好了,壽夢的一乾兒子依次繼位,為的就是把季札推到最高領導人的位子去。現在季札說什麼「富貴於我如浮雲」,就是不肯當王,這該死的王位要傳給誰好呢?  這就是不採取「嫡長子繼承製」的惡果了,如果按照這個制度,王位應該由壽夢長子諸樊繼承,然後再由諸樊長子公子光繼承,這樣按規矩來,就一點事兒都沒有。可是現在諸樊非要讓弟弟傳,結果傳來傳去傳沒影了,這可如何是好。    這個時候余昧的兒子公子州於站出來了,他說:「先王有令,兄死弟繼位,一定傳國給季叔叔。季叔叔現在不想當國君了,可是我想!我老爸王余昧是兄弟中最後一個當國君的人。現在他死了,我應該代其為王。」    吳人無奈,只好立州於為君,號為吳王僚。    這下子諸樊的兒子公子光不樂意了:你爹的位子是我爹傳過去的,這是按照「兄終弟及」的傳法,現在季叔叔不想當國君,這方法行不通了,就應該按照「嫡長子繼承製」這種傳法——從爺爺那算起,我才是正宗的嫡長子嫡長孫,這王位應該是我的才對!    公子光越想越來氣,於是就有了陰謀奪位的想法,這也就有了我們前面講的公子光阻撓吳王僚任用伍子胥的前事。    既然不能和平選舉領導人,那隻好用刺客解決問題了!    所以,為了不讓這件事破壞他籌謀已久的計劃,公子光找到吳王僚,說:「伍子胥勸大王您興兵討伐楚國,不是為了吳國,而是為了他自己報仇,請大王不要採納他的建議。」    吳王僚一聽,也是這麼個理兒,於是就不再為伍子胥興兵伐楚,慢慢疏遠了他。    伍子胥是什麼人,他一下子明白了公子光的陰謀,知道現在還不是勸吳王興兵的時候,於是他主動找到吳王僚,說:「我聽說作為諸侯,應該專心處理政事,不憑意氣用事,非到萬不得已,不能輕開戰端。現在大王身居高位,詔令威嚴,如果為了我一個普通平民而出動軍隊,在道義上說不過去。所以,我請求大王不要為我興兵,讓我去鄉下種地,了此餘生吧!」    吳王僚本來就怕麻煩,現在見伍子胥如此識相,大喜,馬上命令賜給伍子胥陽山之田百畝,讓他去好好種地,爭取做個勤勞致富的好農民。  伍子胥於是和王孫勝在陽山當起了農民,公子光大喜,連忙帶著禮品去拜訪他。    「伍子胥,你知道我為什麼要來見你嗎?」    「知道,只要替我復仇,我會幫助你得到想要的一切!」    「好,夠直率!我想殺了王僚這個小人,你可有好計劃!」    「我有一人,可成此大事!」    「何人?」    「專諸!」    專諸,又名鱄(zhuān)設諸,吳國堂邑人(今江蘇六合),是伍子胥逃亡途中結交的一個屠夫,按照《東周列國志》的說法,專諸此人「狀如餓虎,聲若巨雷,不畏強御,平生好義,見人又不平之事,即出死力而為」,當時專諸正在與一個古惑仔打架,將要撲向對手之時,其怒火之盛,氣勢之猛,似乎一萬個人也不可抵擋,但他老婆一聲呼喊,他就立即像個小貓咪一樣掉頭回去了。    伍子胥因而問:「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聽女人話,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妻管嚴』?」    專諸說:「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嘛!你看看我,玉樹臨風,男子氣概十足,像個沒用的笨蛋嗎?我專諸雖然屈身於一人之下,但必能出頭於萬人之上。」    伍子胥因而認真的打量起了專諸的相貌,只見此人高高的額頭,幽深的眼睛(頭腦冷靜,智商指數高),虎一樣的胸脯,胸一樣的脊背(四肢發達,攻擊力指數高),雖然長的比自己要差那麼一點點,但也算是一個智勇雙全的好漢,於是和他八拜為交,偷偷認下了這個小弟,日後能有大用處。    壯士多為屠狗輩!公子光聽了伍子胥的介紹,大喜,連忙叫伍子胥帶路,他要好好的認識一下這個傳說中「壯士」。    公子光把自己的「悲慘遭遇」給專諸哭訴了一通,說:「是上天讓您來輔助我這個失去了依靠的孤子啊。」    「有話好好說,何必要這樣採取暴力行動,破壞安定團結呢?「    「好好說?」    「公子你何不委派一個心腹大臣到王僚面前從容進言,陳述先王的遺命,婉轉的表達你的意願,使他知道王位本應歸屬於誰呢?」    「王僚這小子素來貪利忘義,他依仗自己的勢力,一心只想往上爬,從來不知道謙讓這個兩個字是怎麼寫的,跟他好好說話根本沒有用,所以我才訪求能夠共患難的才勇之士,和他們通力合作,用另一種方法來讓他明白此中的道理。而這個才勇之士,就是兄弟你和伍先生了!」    「好,我明白了,士為知己者死,那我專諸就為你搭上這條性命就是!公子,你下命令吧!你要王僚是這麼死呢還是這麼死呢還是這麼死呢?」    公子光沉吟道「現在我也沒有一個很成熟的想法,頭疼啊!先生你可有好計策?」    專諸道:「殺人不難,但要殺一個防護嚴密的國君卻不是那麼容易,一定要找到一個能順利接近他而不會引起他懷疑的萬全之策才行。夫魚在千仞之淵,而入漁人之手者,以香餌在也。想要暗殺王僚,必先投其所好,才能接近於他,然後在其警戒心降低的時候,奮然一擊,則大事可成亦!」    公子光說:「這好辦,王僚這個人好吃,是個美食家來的。」    專諸問:「那他最喜歡吃什麼呢?」    公子光說:「他喜歡吃魚,尤其喜歡燒烤鮮魚。」    專諸突然站了起來,說:「太好了,專某告辭!」    公子光急了:「話還沒說完呢,你去哪?」    專諸笑道:「你不是說王僚喜歡吃烤魚嗎?我去太湖學做烤魚去,三個月後,我請你們吃全魚宴!」    就這樣,專諸丟掉他屠夫這個沒有前途的職業,跑到太湖島上跟吳國著名烹飪專家太和公學烤魚去了。  三個月後,專諸學成歸來,已經烤得一手好魚了,公子光吃了是讚不絕口,對伍子胥說:「專諸這傢伙還真厲害,三個月就從一個屠夫成功轉型成一個出色的廚子了,怎麼樣,我們該下手了吧!」    伍子胥回答說:「大雕之所以難抓,是因為它有強壯的羽翼,所以要搞定它,最好的辦法就是先剪除它的羽翼。我聽說王僚有個兒子叫做公子慶忌,這個人筋骨如鐵,萬夫莫當,手能接飛鳥,步能格猛獸,更糟的是,這個公子慶忌整天跟在王僚的身邊,寸步不離,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動手。另外我還聽說王僚有兩個強大的胞弟掩余、燭庸並握兵權。有這三個人一天,我們就永遠不可能殺得了王僚。所以,公子要除掉王僚,必須先幹掉這仨倒霉孩子,否則,即使我們僥倖得手,公子您這國君也當不安生!」    伍子胥這一番分析真是有夠透徹,公子光服了,於是他先按兵不動,一面積極準備,一面安心坐等良機,不提。  第二年,也就是王僚八年(公元前519年),吳國公子光率兵攻打楚國小弟州來,楚司馬薳越率領楚國和手下一幫附屬國的軍隊前往救援,兩軍在鍾離(今安徽鳳陽東北)相遇,這時楚國令尹子瑕突然病死,楚軍於是暫停了攻擊。公子光說:「楚國手下小弟雖多,但都是被楚國逼來的小國,同夥而不同心,不足為懼。如果我們分兵攻打他們中最弱的胡、沈、陳三國,他們必然首先逃跑。此三國一敗退,這幫烏合之眾必定軍心動搖,如此楚軍必敗。」吳王僚聽從了他的意見。    七月二十九日,兩軍在雞父展開了大決戰,公子光使出誘敵之計,先派三千名罪犯做前鋒攻打胡、沈、陳三國,三國的軍隊輕易的打敗了這幫沒有經過任何戰鬥訓練的囚犯,然後開始爭著俘虜吳軍,這時候公子光的主力三個整編軍突然出擊,在後趁亂掩殺,三國亂了陣腳,爭先敗逃,吳軍俘虜了胡、沈兩國的君主和陳國的大夫夏嚙。緊接著公子光又釋放了幾個敵軍俘虜,讓他們奔逃到楚軍陣中,大喊:「我們的國君死了!咱們全完了!」而吳軍在後擂鼓發起了最後的衝鋒,楚軍大敗。同時楚故太子建的母親住在郹邑(在今河南新蔡縣),怨恨平王廢逐她的兒子,也引導吳兵入郹,把她帶去又把藏在郹邑的楚國寶器一齊擄了。楚司馬薳越追趕吳兵不及,楚眾將勸薳越拚死進攻吳國,或許可以僥倖取勝,將功贖罪,薳越仰天嘆道:「我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還有什麼顏面再見大王,我死了算了!」說完就在薳水(今湖北京山縣西漢水東岸)邊自縊而死。    經此一役,楚人懼怕吳國到了極點,日夜擔心吳軍攻來,新任令尹囊瓦於是加修國都郢城,將郢都擴建為三個城池(有點現在武漢三鎮的意思啊),分別稱紀南城、郢城和麥城(就是關羽敗走的那個麥城),三城以『品』字之形,互為犄角。囊瓦自以為其堅城高池,牢不可破。    其實平王任命的這個囊瓦膽小無能,根本不是宰相之才,當時的楚國賢臣沈尹戊因而嘲笑他說:「子常(囊瓦字)當政不懂得為百姓謀福利,就知道挖溝建牆,沒了民心,別說三個城,十個城也擋不住吳國的虎狼之師!」    果然,第二年,吳楚的邊境又發生了衝突,導火索就是楚邊邑和吳邊城的兩幫太妹,這兩幫太妹為了爭奪邊境桑林的桑葉採摘權大打出手,結果楚國的太妹不是吳國太妹的對手,很多人被抓花了臉撕破了裙子,她們的家人氣不過,就帶著這些受傷的女孩去找吳國太妹的家人算賬,吳國人出言不遜,楚國人吵不過人家,一怒之下殺了幾個吳國人揚長而去。吳國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們衝到楚邊邑殺了對方全家。楚邊邑的守將大怒,後果更嚴重,發兵攻打吳國邊邑,把全城老弱全部殺死。吳王大怒,後果更加更加嚴重,他派公子光討伐楚國,攻破楚邑巢和鍾離。楚人只好又連連築城遷民,把全國鬧得雞犬不安。  公子光連勝楚國,在吳國百姓中威望大增,他搶班奪權的籌碼又增加了幾分。    而楚平王聽說二邑被滅,心中更是害怕,最後憂懼成疾,在楚平王十三年(公元前516年)一個寒冷的冬夜裡病死了,楚太子珍繼位,改名為軫(軫,上聲),是為楚昭王。他的老師費無極也跟著雞犬升天,得以和令尹囊瓦,左尹伯郤宛同執國政。    這邊廂伍子胥聽說平王已死,捶胸大哭,終日不止,他好恨,為什麼這傢伙死得這麼快,讓自己不能親手報殺父之仇。——還好,費無極這個小人還沒有死,我還有機會殺了他以告慰父兄在天之靈。    伍子胥覺得自己要加快復仇的步伐了,要不然時間一長,費無極也死了,自己就真的要抱憾終身了。他苦思三夜,終於想得一個妙計,找到公子光說:「公子,你成大事的機會到了!」    「此話怎講?」    「今楚王新喪,公子何不勸吳王僚乘機發兵伐楚,遣開掩余、燭庸、慶忌這三個手握兵權的吳王爪牙,這樣我們就可以趁國內空虛以圖大事了!」    「這個辦法是不錯,但有一個致命的漏洞,我才是三軍主帥,這等大事王僚那小子肯定也會派我去,我都不在吳國了,如何能成事!」    「如此就得委屈公子您一次了,你可以在上朝的時候故意摔個跤,把腿摔瘸了,這樣就不用出征了!」    「苦肉計?」    「沒錯!」    「高,實在是高!好,就這麼辦!為了王位,別說讓我摔瘸個腿,就是把腿摔斷了我都願意!」    王僚13年(也就是公元前514年),吳王借楚國國喪派公子掩余、燭庸帶兵包圍楚國的六(lù,陸)、灊(qián,前)二邑,派季札出使晉國,來觀察諸侯的動靜。誰知楚國派奇兵絕其後路,吳兵被阻不能回國。吳王僚忙派公子慶忌去鄭、衛二國求援,至此,王僚的心腹全被遣開,公子光的機會終於到了。  現在萬事俱備,公子光他們還缺一把削鐵如泥、適合行刺的武器,這個問題很快也解決了,原來天才的冶煉大師、鑄劍之鼻祖、重量級武器專家越國歐冶子曾采赤堇山之錫;若耶溪之銅,經雨灑雷擊,得天地精華,為越王允常打造出了五把青銅寶劍,包括三把長劍名湛盧、純鈞、勝邪(盤郢);兩把短劍名魚腸、巨闕。這五把寶劍乃是春秋時代青銅鑄劍的巔峰之作,其中每一把神秘的寶劍背後都有一個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公子光早有不軌之心,所以他這些年來一直在暗中尋訪一些神兵利器,在這五把蓋世寶劍里就有三把為他所得,其中就包括用於暗殺的終極武器——魚腸。    魚腸這個名字,據北宋科學家沈括在其著作《夢溪筆談》卷十九《器用》篇載:「魚腸即今蟠鋼劍也,又謂之松文。取諸魚燔熟,褫去脅,視見其腸,正如今之蟠鋼劍文也。」 此劍是因為劍身上的花紋尤如彎彎曲曲的魚腸而得名,但另一個說法則認為由於它小巧得能夠藏身於魚腹之中,故而得名。    不管是哪種說法,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魚腸劍應該是一把小巧鋒利的青銅匕首,小巧則容易藏匿,鋒利則足以穿入王僚那厚厚的盔甲,當真是一把兵器之中的暗殺之王。    據《越絕書》記載,魚腸劍鑄成後,善於相劍的薛燭被請來為它看相,薛燭的相劍本領尤如通靈一般,他感受到了魚腸劍中所蘊藏的信息,因此回答道:魚腸劍「逆理不順,不可服也,臣以殺君,子以殺父。」看來,這把劍自誕生之日起就註定了嗜血與暗殺的宿命。     現在真的萬事俱備了,行動三人組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召開了一個秘密會議,行動負責人公子光默默地從懷裡取出那把魚腸寶劍,鄭重其事的遞給專諸。    三人默默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密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好一會兒,專諸才接過寶劍,緩緩抽出,但見幽暗的密室內頓時寒光閃耀,刺得大家睜不開眼來。    伍子胥忍不住拍手贊道:「好一把寶劍,竟能自放奇光,難道神物有靈,欲飽飲王僚之血乎?」    專諸慨然道:「王僚的死期到了,他的兩個弟弟被困在楚國,季札又在外出使,沒有了這些絆腳石,此時行動,勝算甚大。但是我家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八歲小兒,所以請光哥允許我回家見他們最後一面。」    公子光抬起頭來,說道:「你放心的去吧,從今以後,你的老母就是我的老母,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你的老婆就是我的老婆!啊,不對,最後一句請自動忽略。」  專諸回到家中,跪在母親面前,不言而泣。    專母道:「我們全家受公子恩養,總有一天是要報答的。忠孝豈能兩全?你快去吧,不要掛記我。你能成此大事,垂名後世,老媽我死了都有面子。」    專諸猶依依不捨,因為他明白,這是他們母子的最後一面了。    專母長嘆了一口氣,說:「我渴了,你給我去外面井裡打口水來。」    專諸奉命去打水,回來後,卻發現母親不在屋內,他老婆告訴他:「老媽有點困,回卧室睡覺去了,你不要吵醒他。」專諸的心裡突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忙沖了進去,只見老母已經在卧室里自縊身亡了。    《漢書·地理志》言「吳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好用劍,輕死而易發」,看來這句話說的果然沒錯,不但吳越的古惑仔是如此,就連漁丈人、浣紗女、專諸母這樣的老弱婦孺也都不弱人於後。    專諸大哭了一場,草草辦完喪事,辭別妻兒,來見公子光。公子光十分過意不去,安慰了一番,等專諸收拾好心情,大家開始作最後的部署。    伍子胥道:「公子何不請王僚來吃飯,只要他肯來,事情就成功了一半了。」    公子光笑:「王僚這個好吃鬼,有好東西我怎麼能不給他預備一份呢?你給我在暗室內準備三百死士,我要好好的招待一下我這位大哥。」    安排妥當,公子光連忙動身前往宮內,請王僚去參加自己精心準備的鴻門宴:「大王,好消息,我這兒最近新來了一個太湖大廚,烤魚功夫一極棒。小弟不敢獨享,因此特請大王駕臨寒舍品嘗美味,您吃了絕對不會後悔。」(不後悔才怪!)    王僚雖然好吃,但智商卻不低,公子光野心勃勃,所謂宴無好宴,此去必然兇險萬分,答應吧,怕對方玩陰的,不答應吧,又怕激化雙方的矛盾,糾結了好一番,王僚最終還是決定冒險去一趟,但是他在赴宴之前也做了萬全的準備:    1.從宮門到公子光的家門口,沿途列兵守衛,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別說一個刺客了,就是一隻蒼蠅,也別想靠近王僚半步。    2.進了公子光府第後,王僚的親信侍衛,布滿堂階、席位、左右,這些大內高手,一個個手操長戟,腰佩利刃,哪個敢稍有異動,所有傢伙就一齊招呼下去,把他砍成肉醬。    3.王僚穿上了只有出征時才用的三層棠鐵之甲,把自己像個粽子一樣嚴嚴實實的包起來,就算萬一刺客接近自己,對方也傷不了自己半分,何況王僚經常去健身房鍛煉,本身就武藝高強,力大如牛,尋常十幾個壯漢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如此嚴密的防護,王僚就不信了,天下之間能有人殺得了自己?對方若敢在宴席上有所不軌,他就藉機將公子光一黨一網打盡,省得自己以後提心弔膽怕這怕那。    看來這該死的吳王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啊,時時刻刻都要防備別人幹掉自己,連吃個飯也沒辦法安生,怪不得那個季札死也不肯接受王位,寧願跑到鄉下去當土財主。  宴席開始了,先上酒和前菜,可有一點,所有的服務員必須在堂下搜身,檢查沒有攜帶危險品才能膝行上前,再由兩旁的武士押著獻上酒菜。這些個可憐的服務員脖子上都架滿了劍,別說爬起來行刺了,只要你膽敢抬頭看一眼大王的芳容,就二話不說砍掉你的腦袋,讓你去給閻王爺上菜去。    王僚如此小心謹慎,專諸是如何下的手呢?別急,他自有辦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什麼事兒也沒發生,喝的微醺的王僚開始有些放鬆警惕了:看來本王真的是忒緊張了一點,寡人帥氣逼人,英明神武,誰敢殺我?    這時候公子光開始按計劃演戲了,只見他突然抱住雙腳,面做痛苦之狀:「哎唷,我的傷腳又開始痛了,這個挨千刀的郎中,技術真爛!大王你等一下,我進去把傷處重新包札一下,待會兒再來陪您接著喝!」    王僚不疑有他,笑道:「王兄請自便。」    公子光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回到秘密基地,那裡擠著一大幫全副武裝的小弟,專諸湊上前來,沉聲道:「老大,該我上了吧!」    公子光拍了拍專諸的肩膀,說:「去吧,阿諸!記住,此次行動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失敗,我會被軍事法庭制裁,你會被當場擊斃。」     「光哥,如果我成功了呢?」       「如果成功,我會成為新的王,你還是會被當場擊斃。」    「我暈,不過請老大放心,我早就有獻身革命的心理準備了。我,不是一個普通的小弟,我是一名刺客,殺人是我使命,被殺是我的宿命。」    「喲西,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放心去吧,我,爾身也。」    專諸默默地將魚腸劍藏進烤魚的肚子里,端魚出門,回頭說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句話:「幫我照顧好我七舅姥爺和他的三外甥女!」

  到了該上主菜的時候了,專諸捧著他的寶貝魚,來到堂前,旁邊的武士上下其手,將他的身子搜了個遍,還不放心,又讓他換上一身別的衣服,這才押著他膝行到王僚席前。    頓時,撲鼻的魚香充滿了整個宴會廳(怕是催命的魚香吧),王僚忍不住俯下身來,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嘆道:「好魚啊好魚,寡人得嘗如此美味,死亦無憾!」    專諸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猛地從魚腹中抽出匕首,一劍正刺在王僚的胸口,勢大力沉,直貫三層堅甲,透出背脊。(真好專諸,真好「魚腸」!)    王僚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鮮血從胸前狂涌而出,灑在他和專諸的身上,再流到案上,將那面前那盤該死的美味染成一片殷紅。    與此同時,無數的劍戟也刺穿了專諸的身體,專諸用進最後的力氣,猛撲而前,將身上的劍戟頂入王僚的體內,血飛濺起來,飄舞在空中,猶如晚霞一般艷麗。    兩個千瘡百孔的身體撞倒席案,重重的摔在了地上,眼見著是活不成了。    專諸成功了,他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成為了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刺客,在失去意識之前,他想起了心愛的光哥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爾身也。」    而王僚在失去意識之前,腦海中閃過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居然想到把匕首藏在魚肚子裡面,他娘的還真有創意!」    正所謂: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唉,王僚處處謹小慎微,最終不還是敵不過人家不要命的?總之一句話,人在江湖漂,哪能不挨刀,在道上混,總有一天要還的。  血,到處是血,所有的人都來不及做後繼反應,被這驚人的場面震住了,堂內大亂,,公子光的一干小弟趁勢殺出,將這些沒頭的蒼蠅來了個一鍋燉,然後擁著公子光升車入朝。公子光把所有的文武百官聚集起來,曆數王僚之罪,假惺惺的說道:「王僚背義自立,人神共憤,這次我將其誅殺,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季叔叔出氣,這王位本來就應該是他的,等他回來,我們就擁他為王,大家覺得如何?」    這不過就是說的好聽,公子光明知道季札不可能淌這趟渾水,所以才故意這麼說,來掩飾自己的弒君之罪,到時候季札回來一推託,這王位不還是他公子光的?群臣不是傻子,當然心知肚明,但這會兒還有誰敢反對,一個個只好順水推舟認了就是。    公子光安定下來群臣,又開始廣散財帛賑濟貧民,大家覺得這公子光當國君和王僚當國君也沒啥不同,自己還落了不少好處,也就都接受了這個現實,沒人肯幫王僚出頭了。    等局勢稍稍穩定了一些,公子光便厚葬了革命烈士專諸,並將其子專毅封為上卿,也算是還了他的這份大人情。相傳,無錫市內大婁巷的專諸塔,是當年公子光替專諸造的優禮墓。    至於那把改變了闔閭一生命運的「魚腸劍」,卻被認為是一件不祥之物,被永遠的函封於一個寶匣之內。或許是為了紀念這一段驚心動魄的歷史吧,據說闔閭死後,還將魚腸劍作為陪葬品之一,和他一起長埋在了地下。    說起來,伍子胥這個白髮魔男真的改變了不少人的命運,而專諸就是這些人中最典型的一個,要不是因為伍子胥,專諸或許還仍是吳國鄉下一個普普通通的屠夫,守著老婆孩子安安靜靜的過完下半輩子。也就是因為碰到了這個該死的白髮小子,專諸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以血肉之軀,搏殺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吳國之王,匹夫一怒,血濺五步,捨得一身剮,天王老子一樣也能拉下馬來,專諸用他的生命,為後世所有的俠客好好的上了一堂理論課:天下間沒有什麼強權是不可以挑戰的,即使是一介草民,也可以干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歷史證明,不畏強權,是中國人骨子裡所擁有的品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倚天屠龍,沒有什麼不可以,當然,我們現在是和諧社會,大家不能這麼干,就算是國外的恐怖組織,咱們也要堅決反對之。    最後再說句題外話,專諸這次精彩絕倫的刺殺行動,甚至還改變了中國人的飲食文化,食物裝盤是有很多講究的,所謂「雞不獻頭,鴨不獻掌,魚不獻脊」,請客吃飯,主人絕對不能將魚的脊背對著主賓,誰知道你會不會突然從魚腹中抽把手槍出來幹掉人家。說笑了,其實魚腹之肉,刺少肉嫩,味鮮美;脊背有鰭,刺多,肉質硬且些,不如腹部肥美,把魚腹對著客人,這才是吃請應有的禮節。另外,如今太湖附近有一道名菜,叫做「松鼠桂魚」,又名「吳王魚炙」,相傳就是當年專諸送給王僚的那道殞命菜,據說後人為敬仰專諸,還奉專諸為廚師的先祖。舊時候常有廚民到先前提到的那個專諸墓前祭祀,祈求自己做的飯菜能像老祖宗做的魚炙一樣美味可口,客人見了連命都可以不要。  6. 厲兵秣馬的吳王闔閭——殘暴不仁還是雄才大略  吳國國內發生了天大的事情,在晉國出使的大賢人季札聞訊大驚,趕快回來跑到王僚墓前,痛哭流涕。(還不是你害的)    公子光找到季札,假惺惺的要把王位讓給他,說:「這是祖父和叔父們的遺命,你還是勉為其難答應了吧!」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季札當然不會接受,他無奈的說道:「這是你千辛萬苦得來的,又何必讓給我呢?只要先君的宗廟有人祭祀,社稷之神有人供奉,吳國的百姓有人治理,誰當國君還不是一樣。我還敢怨恨誰呢?也只能哀悼死去的,侍奉活著的,以順應天命的安排。總之不關我的事,誰立為國君,我就服從誰好了。」    季札這個態度,當然有明哲保身的意思,但他這會兒也只能這麼做,吳國已經夠亂了,再生枝節只會越來越亂。    既然季札都這麼說了,公子光當然也就不再客氣,順勢自立為王,改稱闔閭,並封大功臣伍子胥為行人(外交官),待以客卿之禮。而大賢人季札則不敢惹事,悄悄的回到自己的封地延陵,終身不入吳國,也不再摻和吳國的那些破事。    闔閭終於如願以償,當上了吳國的王,但是他這位子卻一點兒也不穩當,別忘了,王僚的牛逼兒子慶忌和他那倆手握兵權的胞弟還在國外虎視眈眈的盯著自己呢!    所謂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吳王闔閭想來想去,決定親率大軍,去長江邊堵慶忌。可是慶忌這傢伙也不是吃素的,據《吳越春秋》記載,此人之勇,天下聞名,筋骨果勁,萬人莫當,走追奔獸,手接飛鳥,跑起來骨騰肉飛,拍拍膝蓋,能跑數百里,簡直比世界冠軍劉翔還厲害!所以慶忌一看到吳王闔閭氣勢洶洶的來追殺他了,二話沒說催車便走,闔閭架著四匹馬的大車,在後疾追:「小兔崽子,我看你往哪裡跑!」    慶忌一回頭,發現自己的小qq根本跑不過人家的大奔,便乾脆跳下車來拔腿狂奔,那速度,飛一樣,連闔閭的大奔都追不上。闔閭急了,忙命左右亂箭射之,沒想到慶忌連暗器功夫也不是蓋的,只見他也不回頭,隨手一抓,所有的箭就全到了他的手裡,一枝也射不中他。慶忌將手中的箭往地下一扔,笑道:「就憑你們想殺我,做夢吧!光叔,咱叔侄就此別過,吾父之仇,來日必將加倍奉還,你等著吧!」說著揚長而去,一口氣跑到了衛國,招納死士,接連鄰國,日日夜夜都想打回老家為父報仇,不提。      闔閭無奈,只好收兵回國,從此以後,提心弔膽,每天也開始學王僚穿起三層棠鐵之甲來,而且從此以後再不吃魚,誰跟他提魚他就跟誰急。    另外一邊,王僚的倆被圍困在楚國的弟弟掩餘和燭庸聽說老哥被闔閭幹掉了,不由放聲大哭:「該死的逆賊,我們與你不共戴天!」他們知道現如今絕對不會有援兵來救他們了,只好棄軍逃跑,掩餘跑到了徐國,燭庸跑到了鍾吾(近楚小國,在今江蘇宿遷縣北)。楚國的大將郤宛因此撿了個大便宜,不費一兵一卒搞定了吳軍,還得到了一大批的戰略物資。    唉,這還真是一段復仇的歷史啊,伍子胥的父兄之仇只是一個引子,這個引子發展下去,演變成了王僚對公子光的奪位之仇、吳王闔閭對公子慶忌的殺父之仇和對掩餘、燭庸的殺兄之仇,這以後,還會有越來越多的仇恨井噴而出,唉,冤冤相報何時了,何必呢?  咱們回過頭來再說吳王闔閭,他歷經波折總算是得到了吳國的王位,當然想要有一番作為,於是他找來自己最信任的伍子胥,問道:「如今天下大亂,列國爭雄,自楚庄晉悼之後,各諸侯已經很久沒有出一個雄才大略的霸主了,寡人初登大位,勵精圖治,也想搞個霸主來玩玩兒,你有啥好辦法嗎?」    伍子胥二話沒說,突然跪倒在地,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面:「我是楚國的一個逃亡在外的通緝犯,我的父兄含冤而死,屍骨得不到安葬,魂魄也得不到祭祀。我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滿懷屈辱投奔大王,大王不加殺戮已屬萬幸,又怎麼敢妄加參與吳國的大政方針呢?」    闔閭知道伍子胥這是急於復仇,想給自己壓力呢,但現在還不是跟楚國決戰的時候,於是他故作不知道,說:「如果不是先生您,我早就被王僚那小子搞定了,哪還會有今時今日。你怎麼能在中途產生退隱的念頭呢?」    伍子胥見闔閭跟自己繞圈子,只好再挑明一些說:「微臣不是想撂挑子,而是我聽說過一句話,叫做鳥盡弓藏,一旦國事安定,大王不需要我了,您就會把我丟在一旁,不再信任我。」    闔閭見話說到這個份上,只好給伍子胥一個準話:「No,no,no!先生你怎麼能這樣看寡人呢,寡人不是這樣的人,寡人是個好人來的。現如今吳國除了你之外,我不信任任何人,你就不要再推辭了,等到國事稍定,寡人一定會想辦法為你報仇的,你放心好了。」    伍子胥見吳王闔閭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心下已經有了主意:他決定以一己之力,助闔閭成為天下的霸主,只有吳國強大了,才能幫他報仇雪恨,才能讓楚國人知道,得罪我伍子胥是他們有生以來犯的最大的一個錯誤。    闔閭見伍子胥點頭,心中大喜,忙請教他說:「我國僻在東南,地勢高低不平,氣候潮濕,又有海潮之患,再加上國防落後,民無所依,寡人該怎麼做才能讓吳國儘快實現現代化呢?」    伍子胥答:「國家要強,最重要的就是讓百姓安居樂業。所以要想建立霸業,必須加快吳國的城市化進程,也就是要因地制宜,多建城邑、糧倉、兵庫,如此一來,吳國內有可守,而外可以應敵,霸王之業,則可成亦!」    闔閭大喜:「太好了,伍先生果然有才,那寡人就把一切事宜全權委託給你來辦了,要加油哦!」  伍子胥接下這個歷史性的重任後,立馬開始著手行動,他派地質專家和氣象學家考察地形、水質、氣候、風土、人情,最後決定在姑蘇山東北三十里建起一座規模宏大的闔閭城,(又稱「吳大城」、「姑蘇城」),其位置就在今天的蘇州古城區,這座古城2500多年來一直屹立在我國東南沿海,被譽為「全國第一古城」。    這座大城在現在看來也許不算什麼,但是在當時卻是春秋時代數一數二的大都市,其周長四十七里(要知道周朝的王都之制也不過「方九里」,可見姑蘇城之雄偉),共有八個陸門,八個水門,依山傍水,四通八達,東有海鹽之饒、章山之銅,三江五湖之利,真乃江東一大都會也。    此外,為了防備吳國的死敵越國(越國在吳國的西南面),伍子胥還在姑蘇城的南面建了一個衛星城市,其周長十里(誇張啊,連這小城的面積都比周朝的王都大),且南、北、西面都有高大的城門,其中兩座城門邊還修有水門,一座水門有城樓,另一座水門路邊裝有木柵,唯獨不在西面建門,為的是斷絕越國的光明。    姑蘇城拔地而起,吳王闔閭大喜,立馬將國都從梅里遷了過來,一時間,姑蘇城大興土木,宮殿、樓宇、市場、糧倉,比比皆是,水陸交通,冠蓋雲集,各國商人和打工仔蜂擁而至,端地是熱鬧非常,這個新興的沿海發達城市,立馬成為了天下列國的媒體焦點。  基礎設施完備以後,闔閭又命伍子胥等人招兵買馬,訓練士兵,教以戰陣射御之法。除此之外,闔閭還非常重視新式武器的研發,因為吳國地處水網交錯、叢林遍野的水鄉,難於車戰,步兵和水軍遂成為吳軍的主要兵種,劍成了軍隊的常規武器,所以他專門在牛首山建了一座兵工廠,鑄劍數千,號曰「扁諸」,並高薪聘請來武器專家幹將莫邪夫婦,為他鑄造神兵利器。這兩個人可是被奉為春秋第一鑄劍大師歐冶子的同門,那可是相當的利害,他們決定藉助吳王給他們的大批科研經費搞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創舉,鑄造兩把超越時代的新式武器——鐵劍。    大家都知道,在春秋時代,軍隊使用的大多是青銅武器,鋼鐵兵器完全取代了青銅,還是西漢末年的事情。其實在春秋中早期,人們的冶鐵技術十分落後,只能冶煉一種我們現在叫做「快煉鐵」的東西,這種快練鐵因為它不是在高溫裡邊冶煉的,所以它裡面還有很多的雜質,不是很純的,這種雜質鐵,它是不能夠用來製作兵器的。所以近代考古發現的當時的鐵劍,只是運用天下掉下來的隕鐵,而冶鐵制劍,在闔閭之前,那可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幹將莫邪夫婦為什麼想要研發出鐵劍來呢,因為鐵劍比之銅劍,那優點是顯而易見的:學過高中化學的都知道,銅的硬度比較低,所以鑄成的劍其鋒利程度比鐵劍那是差了一大截,為了改善銅性質,古人學會了在冶煉的時候摻入一些錫,這就是青銅,但青銅的硬度雖然提高了,它的脆性卻也會隨之增大,所以青銅劍如果太長,它在劈砍的時候就會容易折斷。相比之下鐵就不一樣了,使它增加硬度的方法是提高它的含碳量,雖然它的脆性也會有所改變,可它卻不像青銅那樣明顯,所以鐵劍既能造得比青銅劍長,又能比它更鋒利,兩軍對陣,鐵劍武士肯定要更佔優勢一些。    就這樣,幹將和莫邪開始了他們艱辛的鑄劍之旅,據說幹將四處考察,走遍五嶽三山,采來各地的優質精銅精鐵,然後開始做實驗:先選良辰吉日,等到太陽和月亮同時普照大地的時辰,才開始冶煉爐中的銅鐵精英,他們帶著三百個童男童女,日夜為鑄劍的火爐裝炭鼓風,不眠不休,就等著寶劍出爐,光寒照耀十九州的那個光輝時刻。    三個月過去了,爐中的銅鐵該咋樣還咋樣,一點沒有融化的意思,幹將莫邪的首次試驗,宣告失敗。  幹將急了,抱著老婆痛哭流涕:「為什麼?為什麼我費盡心機,就是煉不成鐵劍,我可是給吳王誇下海口了,神劍不成,勢不為人,555,我還天真地以為我們可以拿諾貝爾化學獎呢?」    莫邪沉思道:「師傅教的《兵器冶煉知識概論》告訴我們,要使神物消融化合,必需要有人血肉之軀的催助才能完成。現在我們實驗失敗,是不是就是因為沒有這樣做呢?」    幹將說:「從前我們的師傅鑄最後一把劍的時候,也是實驗失敗,結果他和師母雙雙跳入冶爐之中,這才將神兵鑄成。所以至今他們的後代每到山上鑄劍,總要素服祭爐,然後才敢開始生火。難道我們這次也要這麼做才行嗎?」    「既然老師能為了科學而獻身,我們又怕些什麼呢?」莫邪凜然道。    可是關鍵時刻幹將卻退縮了,他說:「不用那麼極端吧,人的頭髮指甲乃父精母血,或許也可以熔化神物,何必非要以死殉劍呢?咱倆可是新婚燕爾,造人行動還未成功,何苦為了造劍而犧牲自己呢?」    莫邪看了看自己心愛的丈夫,笑著說:「我說說罷了,放心,我不會為了一把劍丟掉性命的!咱們明天就剪了發爪丟進去試試看吧!」    其實,莫邪嘴巴上這麼說,心裡已經暗自下了決心,她要瞞住丈夫,跳進那個神聖的冶爐中去,用自己的身軀和靈魂鑄出天下第一的神兵來,因為鑄劍,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為了這個偉大的事業,她什麼都可以不要。  夜闌如水,莫邪悄悄的爬了起來,最後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丈夫,獨自一人來到冶爐之旁,讓三百童男童女一起鼓風,然後縱身躍入那熊熊的大火之中,驀地,異光閃耀,照的整個天空亮如白晝,大地彷彿都在動搖,須臾,爐中騰上一道白氣,直衝鬥牛,到天半又便變成白雲,罩住了這處所,漸漸現出緋紅顏色,映得一切都如桃花。    幹將突然衝出房間,大叫:「老婆,快出來一起看上帝!」    童男童女們一起叫:「師傅,師母已經跳到爐子里去啦!」    幹將愣了半晌,才明白怎麼回事兒,刷地跪倒在地,悲從心來,滿臉鼻涕滿臉淚:「老婆……」    又有人叫:「師傅,你快看!」    幹將抬起頭來,淚眼模糊間,只見爐中光芒散盡,銅鐵已化,裡面竟然躺著通紅的兩把劍。    為什麼莫邪跳進爐里,鐵礦就溶化了呢?後人到是有一個科學的猜測。高中化學告訴我們,鐵的熔點是1500度,而古代的冶煉技術相對落後,熔爐內的溫度總會與這個熔點有一定的差距,這也就是古代煉鐵總是難於成功的一個原因,但是如果此時真有人跳進熔爐的話,那麼人體內像磷之類的物質,就可能會迅速燃燒,產生高溫,並將爐內鐵礦熔化。    看到這兒,幹將再也顧不上哭了,他大叫一聲,衝上前去,用井華水慢慢地滴下去,那劍嘶嘶地吼著,慢慢轉成青色了。如是七日七夜,幹將不眠不休,日夜守護著冶爐,一刻也不敢離開。    終於一天,爐中似乎看不見劍了,仔細看時,卻還在爐底里,純青的,透明的,正像兩條冰。    神兵已成!    狂喜的神情湧上幹將疲憊的臉龐,他小心翼翼的取起這兩把用妻子生命換來的神物,拂拭著,拂拭著……寶劍一陰一陽,陽劍上鑄有如龜背般的花紋,陰劍上鑄有如水漫溢的紋理。他將陽者取名為幹將,陰者取名為莫邪。雌雄合璧,一如親密愛人。  闔閭聽說了好消息,命人叫幹將交劍。    幹將深情的撫摸著莫邪,喃喃的說道:「莫邪,我不能把你交出去,不能!哪怕我去死!」    他將莫邪劍深藏起來,只將幹將劍獻給了吳王。    闔閭接過寶劍,隨手一揮,寒光閃過,旁邊一塊大石應聲兩半。今天咱們在姑蘇城外的虎丘上還能看到這塊石頭,名字就叫做「試劍石」。    吳王大喜,當即賜給幹將一百兩黃金。    然而紙是包不住火的,沒多久吳王就知道了幹將私藏莫邪劍的事情,大怒,命幹將交出寶劍,不然,死拉死拉地。    幹將無奈,只好取來劍匣,交給吳王。    吳王大喜,忙打開劍匣。    這時,奇蹟突然發生了,莫邪劍「鏗鏘」一聲從匣中躍出,化為一條青龍,幹將抓住龍鬚一躍而上,眨眼間,升天而去,不見蹤影。    闔閭傻傻的抱著劍匣,腦袋一片空白:「幻覺,一定是幻覺……」    從此,吳王更加珍視這把遺留下來的幹將劍,直到有一天,魯國的執政大臣季孫來到吳國進行國事訪問,看到了吳王的佩劍,眼饞得不行,闔閭想起從前叔叔季札「心許」徐君的舊事,覺得自己有必要學習一下前輩的高風亮節,於是大方的解下佩劍,交給季孫觀賞。    季孫流著口水看了半天,突然神情黯然,嘆道:「這把劍真好啊!即使中原所有的鑄劍大師加起來,也鑄不出如此神劍來。這說明吳國一定能成就霸王之業,可惜美中不足,此劍的花紋中有個米粒般大小的缺口,這可是亡國的徵兆啊!我雖然很喜歡這把劍,但絕對不敢帶此不祥之物回魯國,君王的厚意,我心領了。」    闔閭聽了這番話,怫然不悅,從此將此劍深藏宮中,不再使用,吳國亡後,便在世間失去了下落。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轉眼間到了六百年後的晉朝,一個偶然的機會裡,西晉丞相張華髮現在西北方向常有紫氣衝天而起,直射鬥牛之星。    一位善於望氣的奇人雷煥告訴他:「這是劍氣。在豫章(今江西南昌)豐城方向一定藏有寶劍。」    張華笑了:「好,那你就去那裡做縣令吧。」    於是雷煥就做了豐城縣令,四處尋找那光射鬥牛之墟的寶劍。    經過精密的演算,雷煥發現劍氣源於縣衙的監獄之中,於是他掘開地基,挖出一個青石製成的匣子,長約六尺,寬約三尺。    他打開匣子一看,只見裡面赫然是一把寶劍,光芒艷發,不可直視。雷煥詳觀劍文,發現這正是失傳已久的「幹將」寶劍,不由大喜,連忙帶去給張華看。    張華沉思道:「如果這就是幹將劍,那麼莫邪劍肯定也會很快現世人間了,神物者,終當合耳。」    兩人於是攜劍出遊,四處尋找莫邪劍的下落。一天,他們路經黃河平津渡口,幹將劍突然從鞘中跳出躍進水中,兩人慌忙派人下水去撈,正這時,水面突然波浪翻湧,躍出兩條巨龍來,張牙舞爪,五色炳耀,嚇得眾人連連後退。    雙龍向雷煥點了點頭,好象在表示感謝,然後脖頸親熱地糾纏廝磨著,雙雙潛入水底不見了。    從此以後,這對雌雄寶劍再也沒有在世間出現過,想來神物終究是要回到天上去的。今天江西豐城縣有一座劍池,池前有石門,據說就是雷煥挖出神劍的地方,大家如果有機會那去旅遊的話可以去看看。  扯遠了,咱們回過頭來再說闔閭,自從他失去了幹將莫邪這兩個天才劍師,心裡非常的鬱悶,於是他又開始廣招人才鑄造金鉤,下令說:「能為善鉤者,賞之百金。」(鉤,乃是一種類似於刀的兵器,所謂「吳鉤越劍」,吳國鑄造的金鉤天下聞名,闔閭功不可沒。)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闔閭這道命令下去,整個吳國都沸騰了,一時間,鑄鉤師成為了天下間最熱門的行業,一塊石頭掉下去,砸中十個人,至少有八個是銅匠。    有時候,金錢的力量真的很恐怖,在這些鉤師中居然有一個人為了貪求吳王的重賞,竟然殺了自己的兩個兒子,把他們的鮮血塗在金屬上,終於製成了兩把神鉤。(想必也是學幹將莫邪他們的)他將二鉤獻進宮裡,纏著闔閭要錢。    闔閭沒好氣地說:「現如今獻鉤的人多了去了,每天本王都要收個千兒八百的,結果全是垃圾,你這倆破玩意看起來也沒啥稀奇的,竟然大言不慚要本王給你錢,你想錢想瘋了吧!」    那人說:「我這倆鉤也沒啥稀奇的,只是在鑄造的時候殺了我的兩個兒子把血塗了上去!」    吳王狂暈:「我的娘啊,這小子真的想錢想瘋了。好,本王倒要看看,這以血鑄成的鉤有啥稀奇!」於是闔閭命人將這兩把鉤混在一大堆「垃圾」鉤裡面,問:「你不是說你的鉤很稀奇嗎?你倒是把它們從裡面找出來啊!」    這些鉤長的都一模一樣,闔閭就不信了,這小子能把它們找出來?哼,找不出來就殺了他,虎毒不食子,連自己的兒子都殺,真不是人!    只見那鉤師不慌不忙的走到眾鉤面前,大聲呼喊兩個兒子的名字道:「吳鴻、扈稽,老爸在這裡,大王還不知道你們的神通呢?還不快快顯靈!」聲音未落,兩把金鉤忽然飛出,盤旋在那人的胸前,好似兩隻艷麗的火鳥,看的大家目瞪口呆。    闔閭大驚說:「哎呀,你果然沒騙寡人,我考,被你打敗了!」於是賞給那鉤師一百兩金子,並將這兩把神鉤隨身佩戴,一刻也不讓他們離身。(那是,一叫鉤的名字就能飛起殺人,吳王那還怕什麼刺客!)  闔閭為什麼要費盡心機鑄那麼多的神劍神鉤呢?除了稱霸天下這個終極目標外,其實他一直在提防一個可怕的對手,那就是王僚的兒子公子慶忌,自從慶忌逃到衛國後,就不停的在招兵買馬,聯結一切反對闔閭的國內外勢力,想要打回吳國為其父報仇。    俗話說的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著,公子慶忌不是等閑之輩,有這樣一個可怕的對手日夜惦記著自己的小命,吳王闔閭是食不甘味、坐不安席,生怕有一天自己也落得與王僚一樣的下場,於是他又找來伍子胥,說:「過去你推薦專諸殺了王僚,乾的很好,現在我要你再推薦一個人,幫我殺掉公子慶忌,咋樣?」    又要幫他殺人,伍子胥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惡魔,為了報仇,雙手沾滿了鮮血,他都有點認不出自己了。    可是他深深的明白,不除掉慶忌,闔閭永遠都騰不出手來幫自己攻打楚國,他的報仇大計,又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了。他忍辱偷生苟活到今天,不就是為了要給父兄復仇么?    所以,慶忌必須死!    可是這樣,自己又要失去一個可敬的朋友了。    他的這個朋友,叫做要離,是一個細人。(地位低下的人)    他和要離宿命般的相逢,是在朋友的一個葬禮上。  事情的起因,源自一個從齊國來參加葬禮的不識相的傢伙,他的名字叫椒丘欣。椒丘欣這傢伙可不是個等閑之輩,他住在東海海濱,武功極高,在江湖上久負威名,人送外號「東海龍王」。據說他在參加這次葬禮的路上,經過淮河渡口,想在渡口上飲馬,管理渡口的海關人員對他說:「這淮河中有一個水神,看到馬就會出來,將馬搶去吃掉。請你不要在這裡飲馬。」(小白龍?)    椒丘欣不以為然:「壯士在此,什麼神仙敢惹我?」說著不顧而去,飲馬淮河。    這時河面突然波濤洶湧,一道青光閃過,再一看,老椒的馬已經不見了。    渡口一片驚叫:「水神,真的有水神!」    老椒大怒,脫光衣服,仗劍入水,尋找水神決戰。水神興濤鼓浪,想淹死椒丘欣,可是老椒在水中縱躍入飛,越戰越勇,看的岸上之人目瞪口呆,差點把舌頭吞了下去。    三天後,老椒從河裡氣喘吁吁的爬了上來,臉上多了個英雄的印記,一隻眼瞎了。    淮河渡口一片沸騰,連水神都殺不死他,真乃勇士也。(依我看這水神八成只是一隻鱷魚什麼的,它要真是小白龍,那我就是孫悟空了。)    帶著勇斗河神的光輝榮耀,椒丘欣來到了吳國,參加了他這位吳國朋友的葬禮。在葬禮的酒席上,椒丘欣喋喋不休的誇耀著自己和河神搏鬥的勇敢行為,還出言不遜,彷彿這裡所有的吳國好漢都沒他厲害,統統都是飯桶,膽小鬼。    伍子胥冷眼旁觀,這種人他見多了,目空一切,眼睛長在腦袋上,其實根本屁用都沒有。    這時椒丘欣對面一個小矮子冷笑一聲站了起來,說:「笑話,你也算是一個勇士?」    這個小矮子就是要離。    椒丘欣聞言大怒:「你這個矮矬子是個啥東西,竟敢說我不是勇士!」    要離又是一聲冷笑:「我聽說真正的勇士,打贏太陽,花不了一個時辰;斗敗了鬼神,連腳後跟都不需要移動;打贏了人,根本就沒必要宣揚。活著出去,就算戰死也不願意忍受侮辱。現在你和水神決鬥,馬沒要回來,還弄瞎了一隻眼睛,都成殘廢了還敢自稱勇士,你把全天下所有的勇士臉都丟光了!貪生怕死,沒用的傢伙,居然還有面目在我們面前自吹自擂,我都替你害臊!」    椒丘欣被說得啞口無言,滿臉羞愧,趕緊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席間眾人放聲大笑,伍子胥轉身欣賞的看著要離,道:「要兄好膽色,只是此人被你弄得顏面盡失,你要小心他找你報復啊!」    要離笑:「此等天下間最無用之人,怕他做甚,來,伍兄,喝酒!」    要離回到家中,將大門大敞,在卧室里坐等椒丘欣前來。    夜半,椒丘欣果然拿了把劍偷偷摸摸的來到要離家,想找他算賬,卻見大門大敞,不由一愣:「好一個不怕死的傢伙,這次我非要殺了你以泄我心頭之恨!」    老椒緊握利刃,真入前堂,前堂的門也沒關,他就進了要離的卧室。本以為裡面一定埋伏了一大堆人,沒想到卧室也沒人防守,只見要離披散著頭髮,仰面躺在床上,笑嘻嘻的看著他。    老椒管不了那麼多了,衝上前去一手拿劍抵住要離的脖子,一手揪住他的領子,惡狠狠的說道:「你有三條該死的罪過,你知道嗎?」    要離笑嘻嘻的說:「偶不知道。」    椒丘欣氣瘋了:「還笑,死到臨頭還笑,你笑個屁啊!我告訴你,你在大庭廣眾面前侮辱我,這是一該死。回家不趕快帶著老婆孩子逃命,還敢大大咧咧不關門閉戶,這是二該死。睡覺不防衛,還居然大搖大擺的趟在床上傻笑,這是三該死。這是你自己找死,不要怪我!」    要離還在笑:「非也非也,我並無三條該死的罪過,你卻有三個膽小如鼠的行為,你知道嗎?」    椒丘欣莫名其妙:「偶哪裡膽小了,偶咋不知道。」    要離說:「我在千人面前侮辱你,你卻連一句話都不敢回答,這是你的第一個膽小。我大門敞開,你進來卻連聲都不敢吱一下,這是你的第二個膽小。我躺在床上,你看到我卻先拔出劍抵住我的脖子,才敢大聲說話,這是你的第三個膽小。你如此膽小如鼠,居然還好意思恐嚇我,你不覺得丟人嗎?」    椒丘欣呆若木雞,所有的驕傲化為烏有,只剩下了無邊無盡的羞愧。他一聲長嘆:「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人敢輕視我,可沒想到這個矮矬子卻遠超我之上,他才是天下間真正的勇士。沒錯,我是個膽小如鼠的廢物,我不想活了!」說著他把劍一扔,拿塊豆腐把自己撞死了。  伍子胥把要離的這個光輝事迹說了一通。    吳王闔閭對這個人很感興趣,說:「好一個真正的勇士,寡人要請他吃大餐!」    伍子胥於是前去見要離,說:「吳王很仰慕你,想要你的簽名!」    要離大驚:「我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大王要見我做啥?」    「你去了就知道了!」    要離笑:「我明白了,大王是要我做第二個專諸吧!」  這邊廂闔閭正在宮裡不耐煩地踱著步子,看起來樣子十分焦躁:伍子胥和要離怎麼還不來,寡人等的花兒都謝了。    正這時,有人飛報進來:「報告,伍大夫他們來了,正在殿外候見!」    闔閭快步跑了出去:「不要什麼候見了,寡人親自去見他們,我一刻也等不了了!」    闔閭剛跑出殿外,卻突然愣住了,失望之情溢於言表:不會吧,眼前這個傳說中的勇士,身材最多不過一米六五,瘦得跟個小雞仔似的,而且長的尖嘴猴腮奇醜無比,站在俊朗雄偉的伍子胥面前,更顯寒磣,活脫脫就是一個武大郎。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勇士,伍先生,你不要跟寡人開玩笑。」    要離笑:「小臣只是個吳國的鄉下人,手無縛雞之力,風一吹就倒,哪裡是什麼勇士?不過大王有任何差遣,小臣當儘力為之。」    闔閭心想,你不是勇士我要你有屁用!他看著伍子胥,陰沉著臉不說話。    伍子胥當然知道闔閭在想些什麼,便回答道:「大王,俗話說人不可貌相,要離雖丑,但智商高達280,不是個一般人啊。」    闔閭又想,殺人講求的是實力,聰明頂個屁用!他仍然不說話,臉更臭。    要離上前一步,說:「大王不就是想殺慶忌嗎,小菜一碟!」    闔閭從來沒聽過這麼好笑的笑話,放聲大笑,眼淚都快笑出來了:「慶忌武藝高強,筋骨如鐵,輕功暗器號稱天下第一,簡直比王僚還難對付。不是我小看你,瞧你弱不禁風的樣子,別說殺他了,恐怕連他的身都近不了!」    「殺人,靠的是腦袋,力氣大有個屁用!只要我能接近他,殺他還不是是殺一隻雞?」    「那慶忌也不傻呀!他能讓你輕易接近他?」  要離說:「慶忌招納四方亡命之徒,想對大王不利。大王可以殺了我的妻子兒女,再砍掉我的右手,讓我假裝獲罪潛逃。如此一來我就能接近慶忌了。」    闔閭一下子呆住了,自己也算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沒想到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子比我還狠,I 服了 you!    「寡人不能這麼做,寡人是個好人來的,這不是陷寡人於不義嗎?」    「我聽說安樂於妻兒的歡樂,不思報效國家,就是不忠。貪戀於家室的情愛,不思消除國家的憂患,就是不義。我能夠得到忠義的美名,就算搭上我全家老小的性命,也在所不辭!」    闔閭萬萬沒想到這個貌不驚人的小矮子竟有如此高的覺悟,專諸和他比起來,差遠了。於是他點頭道:「那好吧,我就成全你的忠義。你為國忘家,為主忘身,真乃千古豪傑也!放心吧,你死後,寡人會派人大力宣傳你的光輝事迹,讓你揚名後世,永遠的活在吳國人民的心中。」    想必,在闔閭的心中他更喜歡要離這樣的奴才多些,專諸還會顧慮一下自己的老母妻兒,而要離這種人,冷血無情,為了揚名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身體和家人都不在乎!    因此,後世對專諸的評價遠遠高於要離,這種人,太可怕!誰要是做了他的家人,那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第二天,伍子胥和要離一起上朝。伍子胥按原定計劃推薦要離為大將,請兵伐楚。闔閭佯怒道:「你吃錯藥了吧,這個要離恐怕連個小朋友也打不過,你要他伐楚?這不是讓天下諸侯笑話我嗎?再說寡人剛當上王,還沒快活夠呢,不想打仗!」    要離上前一步,像個潑婦一樣跳腳罵道:「你這個昏君,竟敢小瞧我,我頂你個肺!」    闔閭大怒:「你這個鄉下無賴,竟敢罵寡人,不想混了!來人啊,把他的手給我砍了!」    幾個如狼似虎的武士衝上來,砍了要離的手,將他投進了大獄。    幾天後,監獄的士兵故意放鬆守衛,讓要離逃了出來。    闔閭大怒,派人殺了要離全家,燒了屍體,矬骨揚灰,灑在姑蘇城街頭。可憐的要離家人,他們或許還不知道這是自己的的丈夫、父親的主意吧!怪只怪他們選錯了出身,可悲可嘆!    後人評價此事,說闔閭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仁人不肯為之;說要離與吳王平生無恩,特以貪勇俠之名,殘身害家,亦豈得為良士哉?    唉,要離去國忘家,殺身成仁,為的就是揚名後世,他要是知道後人對他是如此評價,在黃泉之下豈不是要痛苦死!  這邊廂要離逃出吳國,就四處散播怨言,說自己怎麼怎麼慘怎麼怎麼冤,一路訴苦到衛國找到慶忌,說:「闔閭這個暴君,殺了我全家,555,公子你要替我報仇啊!」    慶忌看了看要離空飄飄的袖子,說道:「放心,闔閭這傢伙也是我的仇人,咱們同仇敵愾,一起殺了闔閭,打回老家!」    這個苦肉計,實在太慘毒,慶忌再聰明也不會懷疑要離,他收容了要離,並很快讓他成了自己的親信。    有的時候,共同的仇恨,會讓兩個素不相識的人成為好朋友,就像後來的伍子胥和伯嚭。    可是,他沒有想到,要離會是史上最冷酷無情的殺手。一個那麼瘦弱的殘疾人。  三個月之後,他們訓練出一批敢死隊,順江而下,準備前往吳國進行一次突襲。慶忌和要離在同一艘船上,行至一段急流,漸漸和後面的船拉開了一段距離。    要離暗喜,刺殺慶忌的機會終於到了,他對慶忌說:「這裡水急灘險,公子您最好親自坐在船頭,為舵手指點方向。」    慶忌不疑有他,來到船頭坐定,要離手執短矛在旁護衛。好死不死這時江中忽然颳起一陣怪風,要離轉身立於上風,藉助風勢,使出吃奶的勁兒照著慶忌的心口便刺,透入心窩,穿出背外。    慶忌強忍劇痛,一把抓住要離,把他像個小雞仔似的倒提起來,揪住他的頭往水裡按,如此三次,灌的要離連北都找不著了。    這樣都不死,慶忌還是不是人啊!    慶忌提起要離放在腿上,看著他眼睛中居然露出了欣賞的神色:「天下間居然有你這樣的勇士,真了不起啊,居然敢在我的太歲頭上動矛!」    左右士兵一窩蜂的衝上來,要殺死要離,慶忌搖手說:「此人乃是天下少有的一個勇士,怎麼能在一天之內死掉兩個勇士呢?放他回吳國吧!可惜了,這樣一個勇士,卻不能為我所用,天乎!」說完,一把推開要離,拔出心口短矛,血流如注而死。  要離傻傻的看著慶忌的屍體,心裡卻一點成功的喜悅都沒有,我,我都做了些什麼啊,這,這就是我要的結局嗎?    無邊的空虛湧上了要離的心頭,為了那個該死的揚名力萬,我殺了我的至親,又殺了一個真正的勇士,不仁不義,喪盡天良,我還有什麼顏面活在這個世上。    士兵們也都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情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心目中最強大的武士,竟然死在了一個默默無名的獨臂矮子的手上,這,這怎麼可能?    他們一個個扔了手中的兵器,對要離說:「你走吧,公子說了,放你回去!」    要離凄然一笑:「我害死了自己的妻兒,又殺死了真正欣賞我信任我的公子,我還有什麼顏面見天下人。」說完一個筋斗,翻入滾滾的江水之中。眾人大驚,連忙七手八腳把他又撈了上來。    要離半死不活的躺在船上,呻吟著說:「你們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    「你幹嘛非要死呢?一大堆榮華富貴在等著你呀!」    「我連家室性命都不懂得珍惜,還在乎什麼榮華富貴,你們帶著我的屍體回去找吳王領賞吧,算是我們結識一場送給你們最後的禮物!」說著一把奪過隨從的佩劍,斬斷自己的手腳,自刎而死。  古人一死,其輕如羽,不惟自輕,並輕妻子。專諸、莫邪,還有那位殺死自己兒子的鉤師是如此,要離更是如此,這都是吳王闔閭造的孽。有什麼樣的王,就有什麼樣的國人,吳王不愛惜自己百姓的生死,百姓不愛惜自己和家人的生死,如此彪悍的國家,難怪後來可以橫行中原,殺的齊楚哭爹叫娘。(自東晉南朝以降,中原士族「衣冠南渡」,江南風尚這才從尚武變成了崇文,一個驃悍族群的銳氣就這麼慢慢被消磨了)    確實,吳王闔閭這個人給我們的印象,就是殘忍好殺,他重用勇猛有力的人,而輕視臣下及百姓的生死,比之年代稍早一些養了幫大俠的齊莊公,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據說吳王有個愛女名叫勝玉(玉在古代是男子的代稱,如明太祖朱元璋的「璋」就是玉的意思,所以「勝玉」的意思就是「勝男」,由此可見吳王對此女的喜愛),有一次父女倆吃飯,這「姬勝男」發現自己的魚被人吃掉了一半,一問才知道是饞嘴的闔閭乾的(春秋時期古人吃飯是分餐制),勝玉滿臉悲憤的說:「老爸拿吃剩下的魚給我,這對我來說是奇恥大辱,我沒臉活了!」說完自殺而死。(這樣也要死?果然剛烈不輸男子,怪不得叫勝玉)    闔閭大悲,將愛女葬在姑蘇閶門外大道的北邊,鑿池積土,竟挖出一個大湖來。並用包括神兵「盤郢」(歐冶子五劍之一)在內的一大堆奇珍異寶為其陪葬,這還不夠,吳王還舞白鶴於吳市之中(和東夷人一樣,吳越之人崇拜鳥圖騰,有《白鶴舞》是吳地用以喪葬祭祀的舞蹈,這裡既可以解釋為吳王讓一群白鶴翩翩起舞,也可以解釋為讓一群人模仿鶴的姿勢跳《白鶴舞》,現在江南地區有些地方的葬禮還有扎紙鶴的習俗),讓百姓跟著看,等大傢伙進了其女的墓道後就把墓門關了起來,讓這成千上萬的民眾,活活地憋死在裡面,給他死去的女兒陪葬。闔閭美滋滋的說:「有幾萬個人陪著我的乖女兒,想必她在地下應該不會寂寞了!」    這件事雖然只見於《越絕書》,不見與其他史書記載,但從闔閭前後的言行來看,這等挨千刀的事可能真的是他的乾的,好一個暴虐殘忍的國君!為了他自己,什麼人都可以死。可是我們也不能否認,闔閭還算是吳國有史以來最為雄才大略的一個君主,正在他的鐵腕統治下,吳國就從一個偏僻窮困的蠻夷小邦,日趨強盛,發展成為春秋晚期霸主級別的大國。吳國區區幾十年的努力,居然完全抵得上晉楚等國數百年的經營,這不能不說是中國古代的一個經濟奇蹟,簡直可以和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亞洲四小龍媲美。    在我看來,吳王闔閭可以說是秦始皇的一個微縮版,同樣鐵血暴虐,同樣毀譽參半,他們對中國的歷史還是有貢獻的,後來我國的魚米之鄉江南,經過幾個朝代的發展,經濟逐漸趕上了北方,吳王闔閭可以說是始作俑者,當然,楚國的亡臣伍子胥也功不可沒。    7.一鞭再鞭的盜墓者——復仇男神伍子胥      心腹大患慶忌死了,吳國也國力日強,完全具備了稱霸中原的資本,闔閭雄心勃勃,想拿楚國第一個開刀。伍子胥知道,自己打回老家找費無極報仇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他幹勁十足的準備著伐楚的各項事宜,大戰前的興奮讓他激動萬分,一夜一夜的睡不著覺,可是就在這個當口,楚國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前面我們提到過,王僚死的以後,孤立無援的掩餘、燭庸棄軍逃跑,楚國大將左尹郤宛撿了個大便宜,不費一兵一卒搞定了吳軍,還得到了一大批的武器裝備。郤宛大勝回國,得到了百姓的愛戴和楚昭王的信任,楚昭王經常和他整日交談,甚至談到次日早晨才吃飯,這時那個天生卑鄙無恥的小人費無極眼紅了,我才是大王的師傅,你居然敢跟我爭寵,你不想混了!    他越想越氣,決定重施故伎,陷害郤宛,讓他到地底下和伍奢作伴去。    當時楚國的高層領導,在楚昭王之下,有這麼幾號人物:一把手是令尹囊瓦,相當於現在的總理;二把手是司馬沈尹戌,相當於現在的國防部長;三把手是左尹郤宛,相當於現在的副總理;四把手是右尹鄢將師,相當於現在的第二副總理;而五把手就是太師費無極了,太師其實是個虛職,相當於現在的政協主席,沒啥實際權力。    這權力就是一棵樹,要想往上爬就得幹掉自己上面的那一位,偏偏這群人裡面四把手和五把手都是正宗的小人,生平最大的愛好就是陷害人,他們便想幹掉上面的這位三把手,好讓自己能上一個台階。    人家說寧願得罪一個君子,也千萬不要得罪一個小人,可是有時候你不得罪他們也沒好日子過,因為你擋著他們的路了。唉,小人是著世界最難防的一群人,越是君子越容易找他們的道。    郤宛就是這麼一個倒了八輩子霉的君子。他渾然不知,費無極和鄢將師,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想讓他跳下去。  這一天,費無極找到一把手令尹囊瓦,說:「子惡(郤宛字)想請你喝酒,又怕你不肯屈尊,所以托我來探探老大你的口風!」    囊瓦笑:「同僚之間聯絡感情,這是好事啊,你跟子惡說,我一定去!」    費無極轉身又找到郤宛,說:「令尹說要來你家喝酒,你是答應呢還是答應呢?」    郤宛渾然不知前面有個大坑在等著他,受寵若驚的說:「令尹大人這麼給我面子,我有啥不答應的,只是我這個人不懂得拍馬屁,不知咋招待這個貴賓,你對這個比較熟,教教我?」    「這就是兄弟你啊,一般人我都不告訴他,其實令尹這個人是個兵器愛好者來的,他聽說你先前搶了一批吳國的武器裝備,心裡偷偷的很羨慕呢,到時你就把這些兵器藏在院子里,等他來了就送給他,給他一個驚喜!」(恐怕不是驚喜,是驚懼吧!)    郤宛信以為真,傻傻的把一大堆兵器藏在了門邊的帳幔里,還對費無極又是握手又是感謝,連講對方夠義氣。(被人賣了還幫別人數錢)  第二天,費無極帶著囊瓦前來赴宴,走到一半,費無極突然一拍腦袋,說:「哎呀,我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郤宛突然請你吃飯,不會是有什麼詭計吧!這年頭,都流行暗殺解決問題。」    囊瓦一愣:「不會吧,我和子惡遠日無冤近日無愁的,他幹嘛要害我!」    費無極說:「話不能這麼說,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人心難測啊!我聽說上次吳王僚就是吃飯的時候被人幹掉的,那叫一個慘喲……」    囊瓦慌忙說:「那你趕快你幫我去郤宛家打探一下,沒事兒最好。」    「Yes sir!」費無極敬了一個極不標準的禮,風馳而去,沒一會兒連滾帶爬的跑了回來,氣喘吁吁滿臉驚慌的說:「不得了啦,不得了啦,不,不……」(好演技,佩服!)    「別急,慢慢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相國啊,我差點就害了你了,郤宛這個王八蛋,在門邊的帳幔里藏了一大堆的武器鎧甲,想對你不利呢!依我看郤宛他八成是個吳國特務,上次他如此輕鬆的就搞定吳軍,我就覺得不對勁了,現在想來,一定是他們串通好了的!」    囊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忙派人再去一趟,查探清楚。    沒多久,探子回報,果然在郤宛家發現了一大堆武器鎧甲,囊瓦大怒,派人找右尹偃將師來,要他去把郤宛抓來嚴加審問,追查同黨。    鄢將師可是費無極一夥的,他怎麼可能讓郤宛活著,那他們的陰謀不就得落空了嗎?所以他轉身出去,就命令軍隊攻打郤家,一個活口也不準留。  鄢將師當然不肯罷休,斬草就要除根,不但郤家全都要死,他的親朋好友玩的好的全都得死!他傳令下去,放火焚屋,把裡面的人全部燒死,一個活人也不準從裡面出來。    這是周圍的群眾不答應了:「郤青天是個好官來的,你們不能放火,抗議!抗議!抗議!」    山呼海嘯,震的大地都開始搖晃起來,這,就是人民的力量。    鄢將師陷入到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氣急敗壞,他一把拿過一個高音喇叭,大聲喊:「誰敢阻止我們警察執行公務,與郤宛同罪,死啦死啦地!」    「警察」們沖了上來,驅散人群,將席子和稻草擺在郤家門前,準備放火。    群眾們還不放棄,蜂擁著擠開攔在前面的「保安」,搶過這些易燃物品,不準「警察」放火。    鄢將師火了,命令「警察」放催淚瓦斯,驅趕這些瘋狂的群眾,然後親率家眾,將前後門圍住,放起大火。頓時,從郤宛府內傳來了凄厲的哭喊聲和怒罵聲,但見火光衝天,映紅了天邊的晚霞,景色美極了。  可憐的郤氏一族老小全部葬身在了火海之中,郤府也化為了一片灰燼,鄢將師馬不停蹄,派人四處捕殺與郤宛交好的無辜楚臣,整個郢都陷入了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費無極果然是個小人中的極品,借刀殺人驅虎鬥狼之計用的爐火純青,讓人防不勝防。    然而,公理自在人心,郤宛忠肝義膽,甚得民心,全楚國的百姓都為他喊冤叫屈,說:「鄢將師和費無極以君王自居,殺害忠臣,專權而禍亂楚國,削弱孤立王室,蒙蔽君王和令尹為自己謀利。令尹全都相信他們了,國家將要怎麼辦?」    流言越傳越廣,民憤越來越多,就連給令尹家送豬肉的小販們都為郤家打抱不平,故意拿劣質肉給囊瓦吃,還在後面偷偷指責他。    一時間,楚國民怨沸騰,就差上街遊行貼大字報了。    囊瓦每日被人在後面輟著脊梁骨罵,心裡恨得牙痒痒的:費無極這個小人,都是你害我被人罵的,我饒不了你!  二把手沈尹戌適時找到囊瓦說:「人民的呼聲您應該有所耳聞了吧,費無極這個人,是個專以陷害他人為樂的壞蛋,從前太子建和伍奢一家的冤屈就是他乾的好事,如今令尹大人您又一次輕信了他的讒言,殺死了那麼多無辜的人,搞得天怒人怨,再這樣下去,會出大事的!除了費無極這個小人,鄢將師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假傳您的命令,消滅了郤家等好幾個大家族,這些人中,不乏楚國的賢臣良將,而現如今吳國對我們虎視眈眈,邊境一天天緊張,這時候萬一他們借我國政局不穩打過來,您恐怕就危險了。」    囊瓦這些天就等著沈尹戌這句話呢——嘿嘿,有你幫忙就一切好辦了!於是他趕忙一拍掌,說:「是啊是啊,都是我的錯,這全都是月亮,哦,不是,是費無極和鄢將師兩個人惹的禍!希望司馬你助我一臂之力,幹掉這兩個混蛋!」    沈尹戌大喜:「此社稷之福,趕不從命!」說完跑到大街上,振臂一呼:「費無極和鄢將師兩個小人害死了郤左尹,令尹命令我去討伐他們,願意去的一起來!」    話音未落,百姓們都爭先恐後的拿起鋤頭鐮刀,跟在沈尹戌的後面去抓人。    費無極和鄢將師陷害別人挺厲害,一動真格了卻沒辦點本事,垂頭喪氣束手就擒,囊瓦曆數其罪,梟之於市。百姓們群情洶湧,兀自不肯罷休,又衝到二人府第放一把大火,滅了他們全家。    害人終害己,這句話說的就是費無極這種小人了,余秋雨先生曾說過,小人嘛,精明是夠精明,卻沒有大將風度,更沒有什麼遠見,因此他們在製造一個個具體的惡果時並沒有想到這些惡果最終組接起來最終將會釀發出一個巨大的苦果。當他們不斷挑唆權勢和輿情的初期似乎一切順著他們的意志在發展,而當權勢和與輿情終於勃然而起揮灑暴力的時候,連他們也不能不膛目結舌、騎虎難下了。    其實小人很好對付,順風順水的時候他們得意忘形,可是一旦事態嚴重,他們就慌了手腳,完全控制不了局面了,這,就是小人和姦雄最大的區別,所以說費無極雖然害死了那麼多大英雄,他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個出色的小人,和闔閭曹操這樣的大奸雄相比,他的道行,差遠了!  費無極被滅族的消息傳了開來,全天下都感覺大快人心,可是有一個人,卻煎熬了,這個人,就是咱們的白髮魔男,伍子胥。    ——費無極死了,他居然這麼快就死了,老天爺就是這麼不公,還沒等伍子胥動手,他的仇人就一個一個早早的死掉了。    到頭來,伍子胥還是沒能親手為自己的父兄報仇,世界上最殘酷的事,莫過於此。  這是一個凄冷的黃昏,黑壓壓的天空陰雲慘淡,伍子胥仗劍傲立在姑胥山之顛,白髮飄揚,面色猙獰,一雙仇恨的雙眼望著楚國的方向,在暮色中閃出可怕的寒光,他的喉結滾動,發出像頭困獸一樣的低吼:    沒辦法,現在我只好把仇恨轉嫁到整個楚國的頭上了,不要怪我,這都是你們逼我的!    他高舉父親留給他的七星報劍,仰天長嘯:「我要楚國死無葬身之地,永遠不能翻身!」    突然,一道白光劃破了夜空,電閃雷鳴,豪雨傾盆,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鬼蜮。    與此同時,郤宛的兒子伯嚭(讀匹),竟然在家族慘劇中奇蹟般的逃脫出來,一口氣跑到吳國,來投奔與自己同病相憐的伍子胥。    兩人抱頭痛哭了一番,然後伍子胥帶著他去見吳王闔閭。    闔閭問:「我們吳國僻處東海,先生你為何要不遠千里的來投奔寡人呢?」    伯嚭滿臉鼻涕眼淚的說:「我老爸在楚國老老實實的當官,沒招誰沒惹誰,卻無端被人陷害,慘遭毒手,偶也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通緝犯,真是好慘好慘的耶!後來我聽說大王您收留了窘困之中的伍子胥,老講義氣的,所以我才不遠千里來投靠你,希望大王你行行好,也收了我這個小弟,我伯嚭願為您效死力。」    闔閭惻然道:「啥也別說了,眼淚嘩嘩的,從今天開始,你和伍先生就是寡人的左膀右臂,咱們一起打倒楚國,共創輝煌!」    從朝堂上下來,從前推薦過伍子胥很會算命的的那個被離被半仙偷偷拉過伍子胥,說:「你怎麼就那麼信任伯嚭,要知道,人心隔肚皮啊!」    伍子胥說:「你這麼想就錯了,有一首流行歌曲《河上之歌》唱的好:『同病相憐,同憂相救。驚翔之鳥,相隨而集。瀨下之水,回復俱留。』我和伯嚭因為同樣的不幸遭遇而互相同情、彼此支持,就好像受驚的群鳥,聚集而飛;受阻的流水,迴旋聚合。誰不喜愛與自己命運相近的人,誰不悲憫自己思念的人,我不信任他,信任誰呢?」    伍子胥有這種想法其實也很正常,心理學家夏克特所做的實驗顯示,當人在面臨焦慮情境,譬如被告知將參加的電擊實驗非常痛苦時,喜歡選擇和也將參加同樣電擊實驗的人「一起等待」,而不是單獨等待或和其他不相干的人一起等待。這表示當我們在焦慮不安時,不只喜歡有人做伴,而且會渴望能和有同樣遭遇的人做伴。實驗還顯示,最能降低焦慮、走出悲傷的方法不只是和有同樣遭遇的人「同病相憐」而已,更需要「同憂相救」,大家一起來謀求對策,而這也正是伍子胥和伯嚭互相安慰,以及吳王闔閭安慰他們的方法(共商國事,討論如何完成他們的復仇計劃)。    可是被半仙卻搖搖頭說:「非也非也,你只看到了事物的表面,沒有看到人心的深處。以我看相多年來的經驗,伯嚭這個人,目光像鷹,走路像虎,明顯是個專功而擅殺的性格,這樣的人還是離他遠點的好,我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別說,被離被半仙還真有點烏鴉嘴貝利的意思,後面發生的事情,果真一一證實了他的預言。)  對於被半仙的算命理論,伍子胥不以為然,他認為這都是封建迷信,自己和伯嚭同病相憐、同仇敵愾,根本沒有反目的可能,所以他依舊把伯嚭當成了自己在吳國最好的朋友,對他挖心掏肺,有什麼事兒都和他一起商量。而伯嚭也因為在吳國立足未穩,需要踩著伍子胥往上爬,所以對他十分尊敬。於是這倆人如膠似漆,好的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總之,這兩位命運極其相似的楚國亡臣因為相同的革命理想走到了一起,共同的利益暫時維繫住了貌似堅貞的友誼,可是和伍子胥不同,伯嚭並不是只想著報仇,他有著自己的小九九,伍子胥只不過是他邁向權力高峰的一個小棋子罷了,一旦這個小棋子沒有利用價值,甚至擋住了自己的路,他就會毫不留情的借只車把它吃掉。    從這點上來看,伯嚭在本質上和費無極並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他的道行更高一些,偽裝的更好一些罷了。性格決定命運,伍子胥逃離了一個小人的毒手,卻又掉進了另一個小人的陷阱,這不能不說這是他此生最大的悲哀。伍子胥,真是春秋時代最大也最令人扼腕的一個悲劇人物。當然,這是後話。  話分兩頭,卻說吳王闔閭厲兵秣馬了三年,終於忍不住想要攻打楚國一試鋒芒了,他找來伍子胥和伯嚭,說:「寡人慾為二卿出兵,你們覺得如何?」    兩人狂喜,齊聲道:「太好了,我們都願意為大王效死命!」    闔閭想到這兩個上天賜給吳國的人才畢竟只是因為要報仇才歸順到自己的麾下,大仇報後,也許就不會像從前那麼儘力了,於是突然間多愁善感起來(這個鐵血君主居然也有多愁善感的時候),他默默無語,登上高台,迎著南風一聲長嘯,嘯畢,又是一聲長嘆。    伍子胥卻認為闔閭這是在擔憂吳國沒有一位真正的能夠一舉定乾坤的將才,於是向他推薦了春秋時代最為閃亮的一顆將星——兵家聖祖孫子。    孫子名武,字長卿,《吳越春秋》說他是吳國人,《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又說他是齊國人,是齊國大族田氏的後代,後來因為齊國的內亂逃到了吳國,歸隱田園,專心研究天下兵法,具體孫武的身世如何,歷史上語焉不詳,《左傳》中甚至連這個兵家第一人的隻言片語都沒有提到,所以後世很多人懷疑歷史上是否真實存在過這個人,直到1972年4月在山東省臨沂縣銀雀山漢墓出土了實實在在的證據——竹書《孫子兵法》,才打消了很多人的疑慮。    至於在《左傳》中為什麼沒有提到孫武這個人,我想大概孫武在吳軍中的地位應該不像我們想像得那麼高,可能只是一個隨軍幕僚之類的人物,所以才不為官方史籍所載。    孫武也許不是中國歷史上最會打仗的一個將軍,但他絕對是中國軍事理論知識最豐富,最精深的一個奇才,他所著的《孫子兵法》集當時天下兵法之大成,聯繫從黃帝時代至春秋時代無數經典戰役的實際經驗,然後上升到理論高度,一共總結出兵法十三篇5000餘字。短短几千字里包含著一個博大精深的理論體系。歷代軍事家無不從中汲取養料,被譽為「兵學聖典」。如果一個將軍沒讀過《孫子兵法》,說出去都會被人笑話!    如今,《孫子兵法》不但為國人所尊崇,在海外也頗有市場,世界各大軍事院校都將其列為必修教材,甚至在1991年的海灣戰爭中,美國海軍陸戰隊軍官都奉命攜帶一本《孫子兵法》,以便在戰場上閱讀。這本奇書另一個偉大的地方,在於它完備的理論體系,不但可以適用於戰爭,還可運用於社會的各領域,尤其在企業經營管理中得到了廣泛的應用,所以現在很多暴發戶居然也人手一本,開始像模像樣的研究起怎麼用它對付競爭對手來。  扯遠了,咱們回過頭來說闔閭,他聽伍子胥把孫武誇得天花亂墜,心下大喜,連忙派人召孫武前來面試。    對於孫武,吳王闔閭內心是抱有很大的希望的,因為伍子胥這些年來給他推薦的每一個人,都是那麼的出色,那麼的讓人滿意。    而孫武也果然沒有讓大家失望,他所承上的每一篇兵法,都讓闔閭忍不住擊節叫好:「觀此兵法,真通天徹地之才也,但恨寡人國小兵微,如何而可?」    孫武自信滿滿的說:「臣的《兵法》,不但可以用于軍隊,就算是一群柔弱女子,也可以被訓練成一支威武之師來!」    闔閭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放聲大笑,前仰後合,好像聽了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沙場征戰,一向都是男人的專利,寡人從來沒聽說女流之輩也能操戈習戰的,新鮮,真新鮮!」    孫武搖了搖頭,心裡暗道:大王重男輕女的思想真是根深蒂固啊,看來我得用實際行動,來宣傳一下男女平等思想先。    孫武說:「大王如果不信,可以用您的後宮宮女來做個小規模實驗,不知大王可否割愛呢?」    闔閭笑:「這有什麼不可以,來人啊,把寡人的宮女們全都叫來,這些丫頭最近活的挺滋潤,正好可以藉機鍛煉一下身體。」  不一會,後宮三百佳麗就集合完畢了,這些個小姑娘,穿上從未曾體驗過的甲胄,滿臉新奇的擺弄著手上的劍戟戈盾,嘰嘰喳喳吵個不停,還以為在玩一個有意思的遊戲。    孫武陰沉著臉站在一旁,心想,現在且讓你們得意一下,待會兒有你們好受的。    闔閭先是煞有介事發表了一通訓話,然後轉身對孫武說:「孫先生,可以開始啦!」    孫武說:「且慢,請大王先任命你最寵愛的兩個美姬為隊長,這樣比較好管理。」    闔閭站起來叫出兩位美女,說:「這是寡人最喜歡的兩個小蜜,一個叫左姬,一個叫右姬,就讓她們來當這個隊長吧!」    孫武於是將這群娘子軍分為兩隊,讓左姬右姬各管一隊,然後開始宣布紀律:「第一,該站哪站哪,不許隨便走動;第二,保持安靜,不許交頭竊耳嗑瓜子;第三,一切行動聽指揮,不許違反軍令!」說完,孫武宣布解散,明早五鼓,到教場全體集合正式訓練隊列,闔閭則在高台上看好戲。  第二天一早,宮女們在操場上集合完畢,孫武滿臉嚴肅的站在一群嬉皮笑臉的女孩子面前,軍訓正式開始:「肅靜,肅靜!先聽我介紹一下隊列行進的基本要領,你們前心、左右手和後背的位置嗎?」    眾美女捂嘴直笑:「知道,左右不分那是棒錘!」    孫武怒:「素質,注意你們的素質,不準笑!聽清楚了,待會兒我說向前,你們就看心口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左,你們就看左手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右,你們就看右手所對的方向;我說向後,你們就看背所對的方向。一切行動都要聽著我的鼓聲來指揮,知道了嗎?」    眾美女嘻嘻哈哈的齊聲道:「知——道——啦!」    孫武只好再怒:「嚴肅,嚴肅一點,這是在軍訓,不是在玩遊戲,我現在再把注意事項說一遍,你們要認真地聽,軍隊當嚴守紀律,令行禁止,做到全隊上下一心,共同進退,這樣才能打勝仗!」    眾美女七嘴八舌的抗議起來:「快點開始吧教官,早點結束早開飯!嘰嘰歪歪說了一遍又一遍,見過啰嗦的,沒見過你這麼啰嗦的!」    孫武強忍怒火,來到帥台,插著腰,命令鼓手擊鼓發令:「向右轉!」    眾美女爆笑如雷,有的甚至學起孫武的神情,插著腰,奶聲奶氣的學起他的山東口音來:「向右轉,俺叫你們向右轉,你們聽到了沒有?」    孫武的嚴厲軍令和指揮布置對這群可愛的美女來說,簡直比什麼遊戲都好玩,而孫武教官略帶山東口音的腔調,竟然成了她們嘲笑的對象。  孫武感覺很沒面子,但仍強壓住怒火,說:「紀律還不清楚,號令不熟悉,這是將領我的過錯。好,這次就算了,咱們接著訓練下一個項目,大家要認真地做:待會兒我敲第一遍鼓,全體立正;第二遍鼓,全體手持兵器向前走;第三遍鼓,全體擺出戰鬥姿勢。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    「這次你們可不能再笑了,否則別怪我不客氣!」說完孫武擼起袖子,親自拿起鼓槌擂鼓:「立——正!」    有人又皮癢開始笑了,抱著肚子,前仰後合。    「向前——走!」    沒人往前走,爆笑像傳染病一樣,傳染了整個隊伍,有的笑得直不起腰來,有的笑的蹲在地上,有的甚至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的眼淚直流。    這次孫武真的發飈了,怒髮衝冠,脖子上連接帽子的絲帶應聲斷裂,只聽他一聲虎吼,大喝:「執法何在!」(成語「怒髮衝冠」典出於此)    執法官上前跪倒:「在!」    「紀律弄不清楚,號令不熟悉,這是將領的過錯;現在既然講得清清楚楚,卻不遵照號令行事,那就是軍官和士兵的過錯了。你說,依軍法當如何論罪!」    「當斬!」    孫武雙目圓瞪,喝道:「既是如此,來人啊,把兩個女隊長推出去,斬了!」  兩位美女頓時花容失色,明白這並不是玩遊戲,忙大哭:「教官,我們錯了,我們再也不笑了,大王,救命啊!」    闔閭連忙求情:「寡人知道將軍你的厲害了,你就見好就收吧!寡人要是沒了這兩個小蜜陪伴,吃飯都沒胃口……沒有她們的夜晚,寡人不能活啊!」    「不行!我既然受命為將,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說完孫武喝令左右:「速斬二姬!」    兩位花季少女就這麼被人推了下去,按在鐵氈板上,隨著兩聲尖利的哀號,一道斧影,兩顆美麗的人頭滾落地下,艷紅的鮮血綻放如花。    世界一片寂靜,清晨的風參雜著血腥的味道,拂過每個人震驚的臉龐。    孫武重新任命了兩個新隊長,滿臉平靜的繼續開始訓練,好像剛才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一招「殺雞給猴看」果然奏效了,這群猴子們看了這場畢生難忘的「好戲」後,一個個變的無比老實起來,不論是向左向右、向前向後、跪倒、站起,無不規規矩矩,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兩支隊伍寂然無聲,婀娜的佳麗奇蹟般的變成了一支紀律嚴明的娘子軍。    在現代人看來,孫武的訓練方法確實太過殘忍,不講人權,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其實這都是時代的不同而造成的觀念上的差異,冷兵器時代,打仗沒啥科技含量,所以嚴明的軍法對一場戰爭來說猶為重要,只有有紀律的士兵才有可能存活下來,從這點上來看,砍一兩個人的腦袋能救一整個軍隊甚至一整個國家的命,這又有什麼可非議的呢?    而孫武見大功告成,便遣使報告吳王闔閭說:「報告首長,隊伍已經操練整齊,請首長檢閱。這支娘子軍,已經完全可以送上戰場了,赴湯蹈火、平定天下,不會比任何一支部隊差!」(成語「赴湯蹈火」典出於此)    吳王還沉浸在剛才痛失小蜜的悲傷之中,哪裡還有心思搞閱兵儀式,他長嘆了一口氣,說:「我知道你善於用兵,可以助寡人稱霸天下,但我們這兒廟小,容不下你這樣的大德!現在閱兵取消,隊伍解散,大家該幹嘛幹嘛去吧!」    孫武耷拉著腦袋,失望的說:「王徒好其名,而不用其實!看來我是白忙活了,我還是回去接著研究我的學問,爭取拿個諾貝爾獎算了!」    眼看這麼一個大人才就要在自己的眼前溜走,伍子胥忙站出來進諫說:「兵者,兇器也,不可只試不用。帶兵打仗,不殺一兩個不聽話的人,怎麼能治的好軍呢?所以,大王想要伐楚稱霸,就必須留住孫武這樣的人才,只有他,才能帶領吳軍,雄赳赳氣昂昂,殺過淮河,打到楚國老家郢都去!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花姑娘易得,孫武難求!若大王因為兩個小蜜,而放棄了一個難得的賢將,何異於撿了芝麻而丟西瓜哉!這等賠本的生意,大王不能幹哪!」    闔閭聽了這番話,頓時開心起來,把兩個心愛的小蜜忘到了九霄雲外,在自己邁向成功的路上,死的人還少嗎?再多兩個美女也沒啥區別!誰能幫他稱霸,誰才是他真正的小蜜——孫武,寡人的心裡現在只有你沒有她們啦!  就這樣,吳王闔閭火速成立了伐楚稱霸工作組,自己任組長,伍子胥和伯嚭任副組長,孫武任高級顧問。伐楚工作,成為了目前吳國工作的重中之重。    連嬌滴滴的宮女都能被孫武倒騰成像模像樣的軍隊,更何況是剽悍成風的吳國士兵?所以沒過多久,孫武他們就訓練出了一支精銳無比的「海軍陸戰隊」,不多,總共是三萬人。    俗話說兵在精不在多,這三萬姑蘇子弟,已經足以讓吳國蕩平天下了。    為什麼吳國的主力是「海軍陸戰隊」,而不像中原諸國一樣使用「裝甲車部隊」呢?那是因為江南之地,水行而山處,其民以船為車,以楫為馬,習於水斗,往若飄風,去則難從,所以吳國的水軍,天下聞名。但是要和楚國甚至中原諸侯打仗,光用水軍可不行,因為最終的攻城略地,還是得靠陸軍來完成,所以孫武和伍子胥分析了當時的軍事形勢,決定建立一支特殊的海軍陸戰隊,他們根據中原的車戰戰法,結合水戰特點,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海軍陸戰隊編製,其主要由大翼、小翼、突冒、樓船、橋船等組成。大翼相當於戰車部隊中的重車,主要負責運輸和防禦;小翼相當於輕車,主要負責進攻和追擊;突冒相當於衝車,主要負責突擊和偵查;樓船相當於樓車,是一種有疊層的大船,十分高大,是負責指揮的旗艦;橋船則相當於輕足驃騎,主要負責掩護大部隊作戰。    我們千萬不要低估了春秋時代我國先民的智慧和技術水平,以為吳國的這支「海軍陸戰隊」用的只是些小竹排什麼的,其實春秋時期吳國的造船業已經十分發達了,當時大大小小的船場遍布太湖沿岸,建造大船的船場稱為「船宮」,建造中小船隻的則被稱為「石塘」,其分工之細,技術之高,令人嘆為觀止。    從各方面的記載來看,吳國這支「海軍陸戰隊」 的戰艦規模十分驚人,據《越絕書》的描寫,這大翼「廣丈六尺,長十二尺,容戰士二十六人,擢五十人,艫三人、操長鉤,矛,斧者四、吏、僕射、長各一人,凡九十一人,當用長鉤,矛,長斧者各四,弩各三十二,矢三千三百、甲兜鎏各三十二」,以今日尺寸來計算,大翼長約20餘米。船上有士兵近百人,且有齊整的裝備,能攻能守,簡直就是一座強大的水上堡壘。    大翼都是如此,樓船的規模可想而知。  如果吳國的這支「海軍陸戰隊」只是把船造的大一些、快一些,那就也沒啥稀奇的,它之所以能打遍中原無敵手,還有另外一個可怕的地方——這些士兵不但善於水戰,而且精於陸戰!    這三萬姑蘇子弟,在船上他們就是橫行水上的霸主,下了船他們就是可怕的陸戰機器,在川澤密布的江南地區,短劍輕甲的機動步兵才是陸戰的王道,他們行動靈活、奔跑如飛,這些優點都是笨拙而機動性差的戰車所無法比擬的。楚國這麼多年來都在和山西的晉國爭霸,所以一直致力於發展戰車部隊而忽略了水師和步兵建設,可是戰車的強大衝擊力在廣闊的平原上十分有效,到了南方水網丘陵地帶可就不那麼靈光了,吳國來去如風的「海軍陸戰隊」正是它們的剋星。    伍子胥請來的這位孫武子不愧為中國兵家第一人,他不但使「兵不厭詐」的軍事思想替代了從前「不擒二毛」、「退避三舍」等講求仁義的戰爭形式,而且讓步兵成為了戰爭的主角,後來到了戰國時代,不合時宜的戰車部隊也就逐漸的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基礎軍事建設已初見成效,現在伐楚工作組的首要任務就是先打個小仗,一來可以試一試這支「海軍陸戰隊」的身手,二來也可以試探楚國真正的實力,已決定下一步的戰略方針。    於是工作組第一副組長伍子胥找到高級顧問孫武,問:「孫顧問,你看咱們應該先拿誰開刀呢?」  孫顧問搖頭晃腦的說:「大凡行兵之法,先除內患,然後方可外征。我聽說死鬼王僚的兩個弟弟一個躲在鍾吾,一個躲在徐國,此二人成天想著為他們的倒霉哥哥報仇,不可不防。我看咱們不如乾脆一舉幹掉他們,以決後患!」    伍子胥拍手道:「好哇,咱哥倆想到一塊去了!徐君和鍾吾子都是楚王的小弟,這些年沒少和吳國作對,咱們正好可以趁此機會將他們一同除去,剪滅楚王的這兩個爪牙。」    說干就干,吳王闔閭立馬發了兩道外交照會,要徐君和鍾吾子把這兩個吳國叛臣引渡回來治罪。徐君和鍾吾子當然不肯,偷偷將他們送到了自己的靠山楚國那裡去尋求保護。楚昭王大喜:「吳國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跟著本王混吧,包你們吃香的喝辣的!」    就這樣,楚王不顧群臣的反對,把二公子安置在養邑(在今河南沈丘縣附近),替他們修築城池,用來對付吳人。    既然楚國率先挑起了衝突,吳王闔閭當然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他立即命令孫武帶著他的「海軍陸戰隊」,砍瓜切菜般攻破鍾吾和徐國,鍾吾子被擒,徐君逃奔楚國,楚兵救徐不及,就修築了夷(城父)城,給徐君居住。徐國可是楚國在江淮之地最強大的一個屬國,早年間還曾和周王室叫過板,實力不可小覷,吳國幹掉徐國,等於去掉了攔在自己和楚國之間的最大的一個障礙,其軍事意義十分重大。    滅掉鍾吾和徐國後,孫武並沒有躺在成績表上睡大覺,他的軍隊也不停歇,乘機繼續擴大戰果,一路勢如破竹,攻破舒邑,殺掩餘、燭庸二公子於楚國境內。    一時間,天下均為之震動,這個孫武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這麼厲害,卻咋從來沒聽說過。  而吳王闔閭萬萬沒有想到勝利竟然來的如此之快,頓時雄心萬丈,想乘勝一口氣攻入郢都,解決戰鬥。孫武卻反對說:「戰鬥很艱苦,軍隊應該先休整一下,現在還不是和楚國大決戰的時候,大王還是再等等吧!」    伍子胥也說:「楚國雖敗,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其綜合國力還是比吳國要強一些,現在想一舉滅掉它,恐怕沒那麼容易。」    闔閭鬱悶地說:「那我們應該怎麼辦?楚國的國力它又不會自己減弱!」    伍子胥笑:「那我們就幫它減弱就好了!」    「我都快急死了,你們這些謀臣,就喜歡說話繞彎子,這又不是拍連續劇,還玩兒什麼懸念?快點講吧!」    「嘿嘿,以弱勝強,最好的辦法,就是用持久戰和游擊戰,慢慢的拖垮敵人,一點一點消耗他們的國力,此消彼長,等到我們的國力超過了楚國,那就是它滅亡的時候了!」    「持久戰?游擊戰?這都是些個什麼東東?寡人聞所未聞。」     「這也不是什麼新招了,從前晉悼公跟楚國爭霸,也是用的這個方法。具體來講就是把我們的軍隊分為三師,更番侵擾楚邊,聲東擊西,以疲乏楚人的兵力。」    孫武在旁大笑道:「妙哉!如此我出一師,彼必皆出。彼出則我歸,打完了就跑,讓他們疲於奔命,耗干他們的國力,最後再以大軍合力進攻,給他們致命的一擊。伍先生此計,正可發揮我『海軍陸戰隊』機動迅速的特點。高,實在是高啊!」  至此,吳軍伐楚的總體戰略方針已全部成形,接下來就是具體實施了,吳王闔閭採納孫武和伍子胥的高招,三分其軍,採用「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游擊戰法,輪番襲擾楚境:吳王闔閭四年(前511),吳又伐楚,攻下六邑與灊邑,楚兵一來,吳兵即回。六年(前509),吳人又教舒鳩人引誘楚兵出來伐吳,設下計策,偽出舟師於豫章作抵抗狀態,卻暗裡偷到巢邑(今安徽瓦埠湖南),襲破其城,並俘獲了守將楚公子繁(兵者,詭道也),楚在大別山以東的城邑及屬國悉為吳有。至此,楚國失去了與吳軍對峙的緩衝地帶,又連年被吳軍襲擾,疲於奔命,導致諸侯離心,盜賊蜂起,內外動蕩,百姓苦不堪言。    其實這就是《孫子兵法》中「兵貴神速」軍事思想的具體應用,速戰速決,打完了就跑,跑完了回頭再接著打,將游擊戰和持久戰有機的結合起來,用速度持久的打擊敵人,慢慢消耗敵軍的有生力量,最後再農村包圍城市,橫掃敵人的重點城市,一舉定勝負!咱們共產黨也是學我們老祖宗孫武子靠這個方法打倒了paper tiger 國民黨反動派的。            話分兩頭,卻說楚昭王被吳國人弄得精神衰弱,睡覺都睡不安生,一日起床,卻發現床頭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寶劍,昭王心裡有點發毛,忙召相劍大師風鬍子入宮詢問究竟,風鬍子接過寶劍,臉色頓時變了,我們都知道青銅劍都是青色的,可是這把青銅寶劍竟然通體墨色,湛黑的刃口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陰冷的光芒,散發出令人窒息的死亡氣息。    風鬍子大驚,忙問:「大王是怎麼得到這把寶劍的?」    「寡人也在莫名其妙呢?今天早上我一醒來就在床邊發現這把寶劍,聽說你相劍本事一流,你可認識此劍?」    「當然認識,此劍名為湛盧……」不知道是因為興奮,還是因為恐懼,風鬍子說著說著竟不可遏抑的發起抖來,    昭王似乎沒有發現風鬍子的異樣,又問:「哦,既然認識,那你可知此劍的來歷?」    「數十年前,越國鑄劍大師歐冶子在湛盧山(位於今福建北部松溪縣)為越王允常鑄了五把名劍,越王將其中的三把獻給了吳國,一把叫『魚腸』,也就是吳王闔閭刺殺王僚的那把不祥之劍;一把叫『盤郢』,又名『豪曹』,此劍雖屬名劍,但色彩不勻、金屬搭配不當,所以算不上寶劍,對活著的人無益,所以後來闔閭用它陪葬自己的女兒;最後一把叫『湛盧』,乃是五劍之首,歐冶子畢生巔峰之作,也就是大王手上的這件寶物了。」    「原來此劍竟有如此驚人的來歷,但它怎麼會離開吳國出現在寡人的宮裡呢?」  風鬍子心裡其實很清楚,吳劍入楚,此乃大凶之兆,預示著吳國的軍隊將要攻入郢都,楚國就要亡了,可是他明白自己不能這麼說,否則自己的小命堪憂,於是他編了個瞎話忽悠昭王說:「恭喜大王,臣聽說此劍乃五金之英,太陽之精,寄氣托靈,出之有神,服之有威,可以折衝拒敵。但是如果擁有它的君主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湛盧劍就會立即出鞘,離開這個無道之君,皈依有道之君。如今吳王闔閭弒君自立,又坑殺萬人以葬其女,真是無道之極,所以湛盧劍棄暗投明,來到了楚國,這說明大王真乃有道之君,是英明神武,壽與天齊,克敵制勝,澤被蒼生,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昭王聽了風鬍子的奉承,十分受用,當下賞了他一大筆錢,從此對湛盧劍愛不釋手,隨身佩戴,當成至寶,宣示國人,以為天瑞。    因為風鬍子這段精彩的馬屁,湛盧劍從此被冠上了「正義之劍」的美名,說它明辨善惡,舍邪近正,擇主而從,不與惡勢力同流合污,擁有儒家正直士大夫的高風亮節——其實依我看,這把湛盧劍黑不溜秋,滿身邪氣,實際上是天下間第一不祥之物,它的擁有者吳王闔閭和楚昭王后來都沒有什麼好下場,據說近千年後,湛盧劍輾轉流傳到了西晉名將周處和抗金英雄岳飛的手裡,自岳飛風波亭遇害後,湛盧寶劍就失傳了,看到了吧,就連大英雄周處和岳飛也沒得到什麼好結局,都是這把不祥之劍給害的。  這邊廂吳王闔閭聽說自己愛劍跑到了楚昭王的手裡,大怒:「這一定是楚王這個小人收買我的侍從偷跑了我的寶劍,氣死我了!」    闔閭很生氣,後果很嚴重,他不由分說殺死了身邊十幾個侍從,命孫武、伍子胥、伯嚭等人率軍攻打楚國,又派人通知越王跟他一起出兵,越王允常卻不肯配合,闔閭怒,轉過頭來想揍越國,孫武勸之不聽,遂派兵攻越,敗越兵於檇里(今浙江嘉興),大掠而還。    就這樣,吳國和越國也算是結下仇了,後來吳越兩國數十年殺戮,糾纏不休,兩國的仇恨越結越深,冤冤相報,死傷無數,當然,這是後話。  就這樣,吳國每年揍楚國幾次,打的楚國哭爹叫娘,苦不堪言,闔閭和伍子胥明白,給楚國最後一擊的時間就快要到了,現在他們最缺的,是一個絕好的時機,一根最完美的導火索。    這個絕好的時機,很快就出現了。  原來自從楚昭王得了湛盧劍,得意之極,便通知各屬國前來祝賀,順便藉機收禮。唐成公和蔡昭侯身為楚國的忠實小弟,當然不能弱於人後,帶了一大堆寶貝前來拍馬屁。    蔡昭侯是個土財主,比較有錢,他帶來了一雙羊脂白玉佩,二副銀貂鼠裘,並各將一件獻給了楚昭王,自己則留著另一套,兩人穿在身上就像情侶裝一樣,出入朝堂,羨煞旁人。    楚令尹囊瓦看著很眼紅,他也想要這麼一件貂皮大衣,穿在身上多颯啊,你蔡侯朝賀完了就要回去,留著那衣服有啥用,不如給了我,讓我和大王同穿情侶裝,一對璧人,笑傲朝堂,豈不是一段千古佳話?    於是囊瓦找到蔡侯,直接說:「你那衣服和玉佩正好都是一對,幹嘛光給大王,不給我?厚此薄彼,不好吧!」    蔡侯不捨得給,也不願給,他想:楚王才是我的老大,你算個什麼東西,給你,哼,別糟蹋了我的寶貝!    囊挖自討了個沒趣,十分鬱悶,於是他又接著去找唐成公索賄,希望這個傢伙會稍微識相一些。    原來唐成公也有個寶貝,是兩匹寶馬,名為「肅霜」,他架著這兩匹高頭大馬在楚國大街上往來馳騁,威風凜凜,帥氣逼人,這可好,郢都的楚國妹眉一下子被這位英俊瀟洒的白馬王子唐成公迷倒了大半,真是羨慕死羨慕死囊瓦了。(「肅霜」其實是一種大雁的名字,其羽如練之白,高首而長頸,馬之形色似之,故以為名。)  卻說囊瓦看著這兩匹比大雁還漂亮的寶馬,口水成河,他找到唐侯,說:「你的馬真是天下稀有,又快又穩,一定是國外進口的吧……」    「你想要嗎?」    「是啊……」    「我偏不給你!」    「哪尼?」囊瓦氣壞了,這兩個小氣鬼,如此不給我面子,你們等著,我要讓你們好看!    他氣乎乎的離開國賓館,找到楚昭王,說:「大王你知道嗎?其實唐侯和蔡侯都不是好東西,他們暗地裡偷偷私通吳國,想對楚國不利呢!」    昭王大驚,連忙派人將蔡昭侯和唐成公這兩個倒霉鬼軟禁起來,不放他們回去,而且一扣就是三年。    這真是「閻王好與,小鬼難纏」,看來囊瓦雖然殺掉了費無極,卻得到了他小人的真傳,貪得無厭,一肚子壞水,唐侯和蔡侯惹誰不行,偏偏要惹這樣一個小人,這不,吃大虧了吧!    唉,楚國的小人真是前仆後繼,革命薪火代代傳。  國不可一日無君,何況是三年,唐成公被扣在楚國回不來,唐國人可煎熬了,他們商議了半天,決定勸唐侯服軟,把馬交了算了。可是唐成公是個硬骨頭,說什麼也不肯:「此馬稀世之寶,寡人惜之,且不肯獻於楚王,何況令尹乎!別再勸了,寡人寧死也不交馬!哼,大不了就在楚國安家落戶了,要我向囊瓦那個小人低頭,門兒都沒有!」    唐國人一看沒轍,無奈之下只好灌醉了唐侯的馬夫,將二馬偷了出來,獻於囊瓦,說:「我們主公聽說令尹您德高望重,是個大好人,所以命我等獻上良馬,以備驅馳之用,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囊瓦大喜,笑納了這兩個覬覦已久的寶貝,找到楚昭王說:「查清楚了,原來唐侯是個好人來的,大王放了他吧!」    楚昭王納悶,說抓也是你,說放也是你,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啊!    納悶歸納悶,昭王最終還是把唐成公給放了,看來此時楚國的大權還把持在令尹囊瓦的手裡,其實令尹制度一直都是楚國的一個大問題,令尹的權力太大,有時甚至嚴重的威脅到了楚國的王權,所以楚王和令尹的政治鬥爭在楚國歷史上屢見不鮮,比如一代霸主楚莊王就曾經除掉過陰謀造反的令尹斗越椒,而楚靈王就是在令尹的位子上殺掉郟敖,自己當上楚王的。  這邊廂蔡侯聽說唐侯服軟了,知道自己再強撐著也沒用,只好交出玉佩和皮裘,總算是把自己也給贖了出來。可是他心裡不服氣啊,怎麼說自己也是一國領導人,居然遭受了如此奇恥大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所以蔡侯出了郢都後,越想越不是滋味,將一塊白璧投入滔滔的漢水之中,立誓說:「寡人若不能伐楚而再南渡者,有如大川!」    蔡侯想報仇,但又明白憑自己的實力根本不是楚國的對手,於是他派人去中原盟主晉國那裡訴苦,並以自己的寶貝兒子公子元作為人質,請求晉老大幫忙一起對付楚國。晉國的君主晉定公身為國際警察,當然不能坐視不理,於是他聯合各諸侯及周王室的欽差大臣劉文公畢集於召陵(今河南省漯河市),共同商討對付楚國。    作為主盟人的晉軍,其一把手是士鞅,二把手是荀寅,士鞅也還算是個沉穩持重的晉國老臣,偏偏這個荀寅卻是個貪財無德的小人(和囊瓦一路貨色,可惡!),他覺得自己幫蔡侯打抱不平,可不能白乾,於是他找到蔡侯,說:「我等活雷鋒千里興師,那可都是為了你呀!你看你是不是也得意思意思?」    「意思意思?大人你說得是什麼意思,我怎麼不懂意思啊!」    「哎呀,就是意思意思嘛?我說的如此有意思,你怎麼會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呢?」    「哦——我明白是什麼意思了,對不起,我不能意思意思,從前楚國就要我意思意思,我沒有意思意思,所以才讓你們幫我不要意思意思,現在你怎麼也要我意思意思呀!這就太沒有意思了!」    荀寅一聽,氣壞了,恰好這時候突然天降暴雨,數旬不停,很多士兵都患上了瘧疾,於是荀寅找到士鞅,說:「現在天氣不好,不是打仗的時候,再說北邊還有一個鮮虞(白狄的一支,即戰國時代中山國的前身)成日里跟我們做對,而且楚國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為了一個蔡侯冒險,不值得。」  荀寅一聽,氣壞了,恰好這時候突然天降暴雨,數旬不停,很多士兵都患上了瘧疾,於是荀寅找到士鞅,說:「現在天氣不好,不是打仗的時候,再說北邊還有一個鮮虞(白狄的一支,即戰國時代中山國的前身)成日里跟我們做對,而且楚國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為了一個蔡侯冒險,不值得。」    大家看這個荀寅還有囊瓦,像不橡我們身邊的某些人。    士鞅一聽,也是這麼個理兒,於是託言雨水不利,難以進兵,單方面退兵了。各路諸侯見老大都走了,自己再呆在召陵也沒啥意思,便一個個如鳥獸散,各回本國,蔡侯攔都攔不住。    會盟,本來應該是諸侯間最為重要也最為嚴肅的一個外交活動,在會盟之前,召集人必須先選定會盟的時間和地點,要詳細通知有關國家,諸侯們到達會盟地點後,要在會盟中鑿地為坎,挖成洞穴,然後把牛、羊、馬等犧牲的左耳割下來放在盤裡盛好,並將牲血用敦盛起來。會盟的時候,先要宣讀盟約以禱告神靈,然後由參加會盟的人逐一牲血,然後把盟約的正本放在犧牲上面一起埋在坎中。盟約的副本則由參加盟會的諸侯帶回本國。如此莊嚴神聖的外交活動,竟然什麼也沒談成就這麼搞笑收場,此時此刻,活動發起人蔡侯的鬱悶、尷尬、失望之情可想而知,楚國人欺負我,晉國人欺騙我,各路諸侯又都拋棄了我,我這個沒娘的孩子,命可真苦啊!    事已至此,蔡侯只好帶著滿腔的悲憤往回走,路經沈國(在今河南平輿縣)時,想起沈子嘉沒有依約參加昭陵的盟會,便把火全撒在沈國的頭上,他二話不說直接攻了過去。可憐的沈國,就這麼做了蔡侯的出氣筒,國破君死,從此,世界上又少了一個小國家。    這下子蔡國可捅了馬蜂窩了,沈國一向是楚國最忠實的小弟,要什麼就給什麼,可不像唐國蔡國那麼不識相。所以囊瓦一聽說自己這顆搖錢樹居然被蔡侯連根給拔了,大怒,立即興師伐蔡,將其城團團圍住,日夜攻打不停。    蔡侯這下子慌了,打吧,自己肯定打不過人家,投降吧,囊瓦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咋辦,咋辦呢?    在這個危急時刻,蔡國的老臣公孫姓發言了:「晉國現在是靠不住了,我看咱們不如聯合唐國一起投靠吳國,吳楚世仇,正和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再說普天之下,也只有吳國,敢和楚國面對面的幹了!」    蔡侯抱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覺得如今之計,也只能這麼辦了,於是他派公孫姓約會唐侯,共投吳國借兵,為了示誠意表決心,蔡侯還派出了自己另一個寶貝兒子公子乾去吳國作人質。伍子胥大喜:哈哈,楚國的末日到啦,老爸,我終於可以為你報仇了。    「大王,你不是一直說什麼時候可以攻入郢都嗎?現在時候到了!」伍子胥對闔閭說。    「哦?此話怎講?」    「唐蔡兩國現在願意幫助我們一起攻打楚國,這還不是大好機會?」    「嗯,有道理。孫卿家,你怎麼看?」    孫武笑:「楚所以難攻者,就是因為小弟太多,咱們很難一路攻到他的老家去。現在楚令尹囊瓦貪財無德,唐國和蔡國等屬國都怨恨他。諸侯離心,楚勢孤亦,此時不滅楚,更待何時?」    這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唐、蔡兩國雖是蕞爾小國,但位居楚國的北部側背,戰略地位相當重要。吳國通過和它們結盟,正可以實施其避開楚國正面,進行戰略迂迴、大舉突襲,直搗腹心的作戰計劃,所以孫武和伍子胥說,這次真的是天賜良機,放棄了以後一定會後悔死。  闔閭大悅,遂御駕親征,率吳軍三萬「海軍陸戰隊」,從水路繞過楚國在江淮一帶的重兵,迂迴到河南的蔡國,與唐蔡聯軍會合,囊瓦見吳兵勢大,解圍而走。又恐吳兵直渡漢水,方才屯紮,連發電報至郢都告急。(沒用的貨,就知道要錢)    至此,吳、蔡、唐三國抗楚統一戰線正式達成,三國聯軍厲兵秣馬,浩浩蕩蕩,溯淮水繼續西進。進抵淮汭(今河南潢川,一說今安徽鳳台)後,孫武突然決定舍舟登陸,由向西改為向南。這下子就連自認軍事專家的伍子胥都搞不清孫武的戰略意圖了,問:「咱們吳軍水戰天下第一,應該繼續西進至漢水,然後沿漢水南下,直搗郢都才對,為啥要突然舍舟等陸,與楚軍在陸地上較量呢,這不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嗎?」    為了把這場戰爭解釋的更清楚,咱們有必要把楚國的地理形勢講一下,在楚國在長江以北共有兩條大河,一條是淮水,一條是漢水:淮水是東西走向,在楚國的北部邊境;漢水是南北走向,向南注入長江,將楚國的領土劈為左右兩半兒,楚國都城郢都就在淮水的南邊漢水的東岸,所以吳軍的本來計劃應該是沿淮水西進至漢水然後轉向南直搗郢都,這是所有正常的軍事家都會選擇的路線,而楚國人也是這麼判斷的,所以他們在淮水漢水交接處布下了重兵,準備在這裡和吳軍決一死戰。可是孫武是什麼人,那可是個軍事鬼才,當天下人都認為吳軍會走水路的時候,他卻偏偏選擇了陸路,對此,孫武跟伍子胥是這麼解釋的:「兵貴神速,楚國地大兵多,久戰對我方不利。如果我們西行逆流走水路的話,速度必然放慢,從而拖延戰機,給楚軍以喘息的機會,到時候楚軍有了防備,我軍必會陷入到苦戰之中,進退不得!所以我們必須速戰速決,出其不意,攻其無備,從陸路往南直插其縱深,打他個措手不及!」    「高,實在是高,孫大哥你用兵如神,小弟服了!」伍子胥拜服說。    就這樣,吳國的「海軍陸戰隊」進行了「諾曼底登陸」行動,在淮汭舍舟上岸,並以3500名跑的最快的精銳士卒為前鋒,身穿輕甲,手執短劍,迅速通過楚國北部大隧、冥阨、直轅三關險隘(在今河南信陽),由於楚國根本沒有想到吳軍會走這條路,所以這三個險要無比的關隘這時候全變成了擺設,任由吳軍有如無人之境般沖了進來。    孫武的戰略奏效了,他的這支「迅速反應部隊」速度真是快的驚人,等到楚軍回過神來,他們已經南行越過大別山,再從豫章折向西直抵漢水東岸,離楚國都城不過百里。    孫武不愧為世界上數一數二的軍事天才,他竟然早在數千年前的春秋時代就掌握了在二戰時期曾大出風頭的「大縱深作戰理論」,也就是以快速反應部隊迅速壓制敵整個防禦縱深,在選定方向上突破其戰術地幅;一旦在敵人的防禦中撕開了一個突破口,負責擴張戰果的梯隊就應該迅速進入突破口,迅速將戰術勝利發展為戰役勝利,以儘快達成預定目的。孫武的這3500名精銳前鋒不正是「大縱深作戰理論」的快速反應突擊隊,而跟在後面的26500名吳軍不正是這個理論中負責擴張戰果的後續梯隊嗎?    天才,真是一個天才。楚國一百多年內竟碰上了兩個軍事天才,一個是晉國的先軫(見拙作《霸道——春秋三巨頭傳奇》),一個是吳國的孫武,真是命苦啊。  等吳軍像幽靈一般突然出現在漢水東岸的時候,楚昭王這才慌了手腳,急派令尹囊瓦和左司馬沈尹戌,傾全國二十萬兵力,趕至漢水西岸,自小別山至大別山一帶擺下陣勢,與吳軍對峙。    遙望對岸,伍子胥忍不住潸然淚下,16年了,自己離開楚國已經16年了,這十六年來,他含冤受屈忍辱偷生,付出了滿頭的白髮和十幾年的青春歲月,為的就是這一刻。    君子報仇,十六年不晚,自己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因此這一戰,無論如何,都不能輸!    此時此刻,漢水兩岸陰雲密布,這場糾結了無數仇恨與決定吳楚命運的柏舉之戰,終於就要開始了,在廝殺來臨之前,請各位看客先喝上一杯香茶,讓小生先來介紹一下雙方主要陣容:    楚方:    統帥:令尹囊瓦  副帥:左司馬沈尹戌  隨軍將領:武城黑  先鋒:史皇  後軍:薳射  總兵力:近二十萬    吳方:  統帥:吳王闔閭  副帥:伍子胥、伯嚭  參謀長:孫武  隨軍將領:專毅(專諸之子)  先鋒:夫概(闔閭胞弟)  督糧官:公子山(闔閭次子)  後軍:蔡侯、唐侯  總兵力:吳軍三萬,蔡唐聯軍約三萬,總計六萬,號稱十萬。    總的看來,楚軍兵力明顯佔優勢,共有二十萬之多,而且都是楚軍主力,而吳軍只有六萬,還有三萬是蔡唐烏合之眾,但又是那句話,兵在精不在多,吳國三萬「海軍陸戰隊」乃是吳軍精銳中的精銳,再加上參謀長孫武乃是天下第一的軍事奇才,副帥伍子胥又是可怕的「白髮魔男」,這一仗鹿死誰手,還難說得很呢!  吳軍方面決策層的能力,大家都很熟悉了,至於楚軍方面的幾個頭頭,除了囊瓦是個只會要錢的草包外,武城黑和史皇兩個也都是正宗的活寶,這裡面也就副帥沈尹戌有點能力,這幾年來楚國對吳少數的幾場勝利,都是他的傑作。而對於目前的戰局,沈尹戌對囊瓦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吳軍雖然進兵神速,但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戰線太過深入,給養難繼,萬一後路被截,必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所以他建議由囊瓦率楚軍主力沿漢水西岸正面設防,牽制吳軍不得西渡。而他本人則率部分兵力北上息邑方城(今河南方城),召集那裡的楚軍(息邑是楚國北部軍事重鎮,布有重兵),迂迴到吳軍的側背,用火焚毀其留在淮汭的戰船,再用木石阻塞吳軍已然躍過的北方大隧、直轅、冥阨三關,從而切斷吳軍的歸路和給養線,讓這支吳軍變成孤立無援的死軍,然後再與囊瓦主力實施前後夾擊,一舉將其殲滅。(關門打狗,沈尹戌這一招可真是夠毒的,我很想知道,如果他真的得手,孫武這個軍事天才將會如何應對。可惜,囊瓦後來沒有聽他的話,否則,將遇良才,這一戰必會更加精彩!)    囊瓦大喜:「高,實在是高!司馬此計大妙,嘿嘿,我看這次吳國君臣,就別想活著回去啦!」    就這樣,沈尹戌帶著自己的部隊,按原定計劃北上了,可是沒等他走遠,囊瓦老夫子又變卦了,這一切都源自武城黑和史皇這兩個活寶的餿主意。  武城黑說:「不對勁啊,司馬叫我們等,可是我軍用的都是皮革蒙的戰車,現在天降大雨,時間一長可不都泡壞了,吳軍不過三萬,小菜一碟,何須如此大費周章,我看咱們不如速戰速決,衝過去先干它一票再說!」    如果說活寶一號武城黑只是有點自信過頭了的話,活寶二號史皇就完全是個小人心態了,他說:「小黑說的沒錯,而且令尹大人您別忘了,司馬在楚國的粉絲可比你多,如果真被他成功毀掉了吳國的船隻,堵塞了關口,那麼破吳的功勞,就是他一個人的了。如此一來,您不但啥也沒撈著,還會被人說閑話,說您雖然打贏了,卻是靠他老沈的計謀,多這麼幾次,您令尹的位置就不保了。」    囊瓦一聽,心思便開始活動了:沒錯啊,我身為楚國CEO,怎麼能被下屬搶了風頭,這以後我還怎麼在楚國混啊!我能把頭功和CEO的位置讓給他老沈嗎,我不能。    於是,在自信心和虛榮心高度膨脹的刺激下,囊瓦做了他一生中最為失敗的一個決定:命令楚軍主力全部渡過漢水,沿大別山小別山一帶向吳軍發起總攻,要趕在沈尹戌完成迂迴包抄行動前,一口吃掉吳軍,獨自享受成功後美妙的鮮花和掌聲。    可是囊瓦想得太美了,等待在漢水對岸的,並不是什麼鮮花和掌聲,而是孫武送給他的一頓棍棒大餐。  孫武的計策很簡單,你囊瓦不是急於求勝嗎,那我就往後撤,退至大別山和小別山的群山峻岭之中,利用丘陵、山地的有利地形,發揮吳軍步兵多、機動靈活的特點,抑制楚軍兵車多、利於平原作戰的特長,在運動戰中逐漸消耗楚軍的兵力和士氣,然後尋找機會,一舉擊敗不可一世的楚軍。    囊瓦這個草包一見吳軍後撤,大喜過望,還以為吳國人怕了自己,遂命令三軍全面出擊,揮軍直追。孫武見楚軍已然中計,遂命先鋒夫概率領他的秘密武器「木棒軍」,給囊瓦一點厲害看看。    「木棒軍」,名字好似不雅,卻是吳軍中王牌主力,這些人都是孫武在三萬故蘇子弟中精心挑選出來的三百名大力士,他們天生神力,在高強度的訓練下練成了身披重甲還能揮動五米長碗口粗木棒的能力,殺傷力極為驚人。    三百名大力士是百里挑一,他們的頭頭夫概更是萬夫莫當的猛將,論運籌帷幄,決勝於千里之外,他或許比不上孫武,但是論武功,論衝鋒陷陣,他夫概說自己第二,吳國沒有人敢說自己第一,就算是白髮魔男伍子胥,也要低頭自愧不如。他帶著這群「斯巴達三百勇士」,衝進史皇的先頭部隊之中,一遇楚兵,就沒頭沒腦的打將過去,楚國的戰車兵雖然裝備精良,素質一流,但哪裡曾見過如此陣勢,被吳兵亂打一陣,史皇大敗而走。    囊瓦雖然敗了頭陣,但仍自信滿滿,史皇的先頭部隊並不是楚軍的主力,局部的失利不能說明任何問題,它吳軍不過才三萬人,就算加上唐蔡的一群垃圾,滿打滿算不過六萬,而自己的兵力則數倍於敵人,只要全線壓上跟它硬碰硬,沒有道理會輸的。    所以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尋找吳軍主力,畢全功於一役,幹掉它的指揮系統,那就一切ok了。  囊瓦錯了,他錯就錯在沒有意識到吳軍的強大與闔閭的必勝決心,他滿以為這次吳軍還是和以前一樣打完了就跑,跟他玩游擊戰,沒撈著什麼便宜就會退回吳國去。他覺得只要給對方一點厲害看看,把他們打跑,就可以像平常一樣舒舒服服回家睡覺了,大王還賞賜幾千兩黃金、幾座府第、幾個美女.……所以他只想著快快地找到敵人,解決他們,從而忽視了吳軍的真正意圖。    闔閭和伍子胥是拼了老命來了,不打到郢都,他們絕對不會回去。    接下來囊瓦的大軍又和吳軍在大別山至小別山之間打了兩仗,都沒有占著什麼便宜,還損失了幾千兵馬,囊瓦泄氣了,他覺得自己就像動畫片《貓和老鼠》裡面的那隻傻貓,沒抓著老鼠的一根汗毛,還被對方騙走了不少乳酪,再這樣下去主人非要把自己掃地出門不可,他拉著自己的小兄弟史皇,鬱悶地說:「吳軍狡猾狡猾地,不好對付啊,我看咱們不如棄寨逃歸,召集齊弟兄再來接著打。」    史皇雖是個活寶,卻也算是一條漢子,他對囊瓦的膽小行為很是不屑,說:「國家太平時,你爭著執政,現在作戰不利,你就想逃跑,萬一吳軍乘勢攻入國都,你逃到哪裡去都是一個死。我們現在不過是偶爾的失利,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沒了幾千兵馬,咱們人一樣比吳國人多多了,如今你只有與吳軍拚死一戰,才可以免除之前的罪過。」    其實史皇也錯了,楚軍的戰鬥減員雖然不大,但這些天來他們一場勝仗都沒打,士氣低落到了極點,他們開始懷疑,這個貌似信心滿滿卻無能之極的老大,到底能不能給他們帶來一場勝利。    對於戰爭而言,士氣的損傷往往比戰鬥的減員還要可怕,可惜,徒有勇氣的史皇不懂得這一點,而大草包囊瓦就更不明白這個道理了,他聽了史皇的一番話後,其可笑的自信心又莫名其妙的膨脹起來:沒錯,我囊瓦坐擁二十萬賭本,現在只不過輸了幾千塊錢,怎麼能就這麼泄氣不玩兒了呢?有賭不算輸,不行,我要接著賭,我要翻本,把輸掉的錢全部贏回來!    正在草包囊瓦低頭意淫不止的時候,前方傳來了兩個好消息,讓他一下子歡叫著跳了起來:    1.楚昭王得知前方戰事不利,又給他派了一萬援兵來,雖然主帥是一向跟他不和的薳射,但賭本一下子增加了不少,對他而言不能不說是一件大好事。    2.吳軍主力突然停止了後撤,在柏舉(今湖北麻城)擺下了陣勢,似乎要跟自己梭哈了。    太好了,老鼠終於不跑了,這真是自己翻本的大好機會,兄弟們,磨好你們的尖爪利牙,準備好好的大塊朵頤吧!  孫武為什麼突然不再跟囊瓦玩這場貓抓老鼠的好戲了呢?因為他知道,幾天來這隻蠢貓已經被自己完全給拖垮啦,現在不玩死它,更待何時?    在公元前506年11月18日這個寒冷的清晨,柏舉山區大霧瀰漫,吳楚兩軍面對面的擺開了陣勢, 微曦的晨光中,飄揚的旌旗和閃亮的盔甲一眼望不到盡頭,幾十萬人的戰場上竟然一片寂然,只有偶爾幾聲馬嘶打破清晨的寧靜,肅殺的氣氛壓的所有人喘不過氣來,這場糾結了數月的貓鼠決鬥終於就要鳴鑼開戰了!    這時吳國最兇猛的一隻老鼠夫概找到鼠王闔閭,說:「楚帥囊瓦貪而不仁,刻薄寡恩,他的部下都沒有為他效死的決心,再加上楚軍連敗,士氣低落,我軍若先發制人,主動出擊,楚軍一定潰逃,屆時大王再以大軍追擊,必能大獲全勝。」    闔閭沉吟道:「不行!楚軍雖連敗,但其兵力畢竟數倍於我軍,而且今天大霧瀰漫,並非交戰的大好時機,你這樣做這樣太冒險了,不如先採取守勢,站穩腳跟,改天再和他們拚命!」    夫概無奈,只好退了出來,但他左思右想,覺得不應放棄這個勝敵的良機,於是決定豁出去,把自己五千精兵扯上,朝楚二十萬大軍直接攻了過去。    區區五千兵就敢沖敵二十萬,夫概果然不愧為吳軍第一猛將兄!    和夫概上次用的三百重甲木棒軍不同,夫概的這五千精兵,都是純粹的輕甲劍兵,他們使用武器的俱是吳王闔閭費盡心血打造的「扁諸」利劍,削金如泥,吹風斷髮,最適合短兵相接,進身肉搏,將步戰的精髓,發揮到了極致。  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一支軍隊的戰鬥力往往取決於它主帥的性格,囊瓦貪生怕死,帶出的兵自然都是些窩囊廢;夫概勇猛無敵,帶出的兵自然都捍不畏死,一個個虎入群羊,左右衝殺,如入無人之境。    而囊瓦萬萬沒有想到吳軍這麼快就發起了衝鋒,大霧瀰漫,一時間也不知道對方到底有多少兵馬,一下子慌了,適逢清晨,很多楚軍還沒來得及吃飯,就匆匆的投入了戰鬥,好死不死又遇上了這一群不怕死的瘋子,很快就亂了陣腳,潰不成軍。    這真是一場變態的戰爭,兵力的多寡在這個時候似乎起不了任何作用,在夫概這個狂人如驚濤駭浪般的攻擊下,囊瓦的指揮系統轟然崩潰,他引以為傲的「裝甲車」部隊,在柏舉這塊典型的丘陵地帶根本發揮不了任何優勢,甚至沒來得及衝鋒就被吳國的步兵團團圍住,無數手握長戈的楚車兵還沒弄清怎麼回事兒就被莫名其妙的砍掉了腦袋,飛濺的鮮血飄揚在漫天的濃霧之中,將柏舉的天空染成了艷麗的緋紅色。  孫武默默的欣賞著夫概這個暴力美學大師所演出的精彩傑作,臉龐卻出乎尋常的平靜。    ——楚國完了!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揮舞了一下手中的令旗,頓時,雷鳴般的鼓聲響起,三萬吳軍齊聲吶喊,對楚軍發起了最後的總攻。    吳軍主力全部壓上來了,他們的臉龐清晰可見,每個人的眼神,就像三天沒吃飯的餓鬼盯著一盤燒豬。    二十萬楚軍頓時變成了一堆被人圍捕的野豬,為了避免再變成「燒豬」,他們紛紛丟盔棄甲,亡命奔逃,只留下大片堆積如山的屍體和漂浮在漫溢血海之中的武器盔甲,稍稍阻住了吳軍衝鋒的腳步。    說句題外話,吳楚決戰所在地柏舉,正是位於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大別山中段南麓的革命老區湖北麻城,兩千多年後,在這裡發生了震驚中外的麻城暴動,中國紅軍第四方面軍和紅二十五軍、紅二十八軍至此發源。  聽著吳軍如山呼海嘯般的殺聲,囊瓦面如死灰,他看了看身旁同樣面色慘白的史皇和武城黑,又看了看四周戰士恐懼而絕望的眼神,長嘆一口氣,道:「看來我這二十萬賭本全都要賠光了,沒戲唱,撤吧!」說完脫掉帥袍,光溜溜的跳下戰車,混在潰敗的楚軍之中,拔腿就跑。    囊瓦跑了幾步,發現史皇他們沒有跟上來,回頭叫道:「你們傻的啊,還不快跑!」    史皇頓了頓足,一咬牙,叫道:「要跑你跑!我不走,他娘的,我跟他們拚了!」說著駕著囊瓦的戰車,瘋了一般朝吳軍沖了過去。    囊瓦搖了搖頭,心想:果然是個傻子,不管你了,逃命要緊,有你擋住吳軍,我逃的還更輕鬆些!    結果,史皇和武城黑帶著囊瓦的親兵力戰而死,(這兩個活寶儘管破壞了沈尹戌的大計,造成了這場戰爭的失敗,但他們沒有像囊瓦一樣貪生怕死,還算是兩條好漢!)而囊瓦則因此贏得了寶貴的時間,亡命鄭國,從此楚國的死活,與他再無半點關係。    唉,囊瓦這個小人,真是比費無極還要不堪,費無極人品不行,至少還有些小聰明,而這個囊瓦,不但貪財、自私、沒主見,而且狹隘、無能、貪生怕死,人類所有的劣根性幾乎全給他佔光了,楚國用這麼一個誤國誤民的人當令尹,別說二十萬楚軍,就算再多個幾倍,恐怕也難以逃脫敗亡的結局。  現在局勢反轉過來了,而今吳軍是貓,楚軍是老鼠,沒有了指揮系統的楚國潰軍如同逃荒的難民一般,紛紛朝清發河(涢水支流,在今湖北安陸縣)方向奔涌而去,好在這時後軍的薳射趕了上來,暫時控制住局面,收集船隻,準備渡江。    吳軍尾追而至,正欲上前奮機,夫概這位猛將兄突然一反常態,說:「困獸猶鬥,況人乎,若逼之太急,他們一定跟我們拚命,為了減少傷亡,我建議咱們不如暫且駐兵,讓一部分人先渡過去,如此一來,後面的羨慕前面的,他們就沒有鬥志啦,這時候咱們再上,就跟關門捉賊一樣容易。」(這個夫概粗中有細,頗有三國時張飛的幾分風範)    於是吳軍停兵不再追趕,他們就像好不容易抓到一隻老鼠的貓一樣,放在手心玩弄來玩弄去,就是不捨得趕快吃掉。    薳射見吳兵沒有追來,心裡還在暗喜:難道吳國人要學當年我們楚莊王打晉國一樣,一戰攻成後不趕盡殺絕,還想著跟我們楚國講和?(想得到挺美)  三萬吳軍吶喊著直撲渡口,還沒上船的楚軍嚇得魂飛魄散,紛紛爭先恐後的跳上船去,船夫們害怕吳軍追上來,沒等船滿就趕快划走,留下一大堆命苦的楚軍在岸上哭爹叫娘。吳軍乘亂在後掩殺,掠取旗鼓戈甲無數,數萬沒渡過河的楚軍再無半點鬥志,結果全部投降。    雖然吳軍取得了空前的大勝利,但他們當然不會就這麼罷休,稍作休整後闔閭又命軍士搜集船隻,渡過江去繼續追擊楚軍殘部,爭取更大規模的勝利。  現在薳射唯一的想法,就是逃命,他帶著幾萬殘兵敗將,好不容易逃到雍澨(漢水支流,今湖北京山西南),總算是甩開了吳軍一段距離,這時大家飢困交加,再也跑不動了,只好停了下來,埋鍋做飯。    飯才熟,剛想吃,沒想到那些挨千刀的吳軍又追了上來,薳射連嘆命苦,只好帶著大家餓著肚子接著跑,吳軍剛好也還沒來得及吃午飯,遂停下來享受了一番楚軍留給他們的大餐,然後打著飽嗝接著追。(吃了人的東西還要追殺人家,忒沒良心!)    這下楚軍慘了,飯沒吃著,沒有了益菌因子,更加是跑不快,結果沒兩下又被吳軍給追了上來,楚兵自相踐踏,死者更多,最後就連主將薳射的車也被亂軍給掀翻了,夫概趕將上來,一戟下去,薳射頓時香消玉殞,做了個可憐的餓死鬼。  薳射的兒子薳延眼看著老爸慘死,心中悲痛萬分,只好帶著楚軍奮力突圍,正在絕望之際,突然聽到東北角喊聲大振:「不要慌,我們來救你啦!」    原來這時沈尹戌的援兵到了,老沈原先不是帶著一批楚軍想繞到吳軍側背想跟囊瓦的主力前後夾擊的嗎,可是還沒等他成功,就聽說囊瓦打了敗仗,無奈之下只好揮軍回救,恰好趕上了這最後一場戲。    薳延這邊一聽說老沈到了,遂士氣大振,忙堅守陣地,以待援兵。    老沈這個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帶著部下萬人,浩浩蕩蕩分三路殺了過來。夫概的前鋒部隊一路連勝,根本沒有遇到過什麼抵抗,這會兒突然碰到不要命的老沈,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大敗而走。沈尹戌乘機大殺一陣,吳兵死者千餘人。    夫概碰了個硬釘子,灰頭土臉的跑回去跟闔閭大軍會合,孫武笑道:「將軍不要傷心,待老夫為你報仇雪恨。」  另外一邊,沈尹戌和薳延的部隊勝利會師了,薳延一見他老沈叔,幼小的心靈頓時轟然崩潰,大哭道:「老沈叔,我爸他死了,該死的吳國人,趕盡殺絕,飯都不讓我們吃,555……」    沈尹戌和薳射是多年的鐵哥們兒,一聽說他被吳國人殺了,頓時老淚縱橫,和薳延抱頭痛哭:「小延,吳軍勢大,你還是帶著部隊趕快跑吧,我掩護你們!」    「那怎麼行,我不能丟下你不管!」    「你爹為國捐軀,只留下你一條血脈,你沈叔我怎麼能再讓你去送死,這次就算是豁出我的一條命,也要保住楚國這最後只一點有生力量。你們回去以後,記住一定要誓死守住郢都,吳軍孤軍深入,不能久戰,只要撐上他幾個月,事情或許還會有轉機。」    薳延跪倒在地,磕了兩個頭,垂淚而別。    送走薳延,沈尹戌的臉色突然變得無比平靜——拼吧,這次能拼掉多少吳軍就拼掉多少,多拼掉一個敵人,郢都就能多撐上一刻。    他環視了一下身邊的部下,高聲道:「明日一戰,凶多吉少,但是我就算戰死沙場也不能讓吳國人得到我的腦袋,你們誰能夠幫我?」     軍帳內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想著明天怎麼保命。    這時沈尹戌最不待見的一個家臣吳句卑說:「下臣卑賤,能夠擔當這任務嗎?」    沈尹戌大笑:「沒想到這次居然是你站了出來,好哇,我的腦袋就託付給你了!」  第二天清晨,隨著孫武的一聲令下,吳軍主力對楚軍陣地發動了總攻,沈尹戌帶著他的一萬楚軍,奮力阻擊著數倍於他們的吳軍,他們的任務就是在這裡拚死拖住吳軍,能拖多久就多久,以贏得寶貴的時間,讓薳延的楚軍主力能順利撤回郢都。    這是吳軍攻楚以來打的第一場硬仗,也是孫武出道以來碰到的第一個強勁的對手,沈尹戌的頑強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吳軍幾次大規模衝鋒,都在最後一刻被楚軍擊退,傷亡慘重。    幾個小時過去了,楚軍的陣地不動如山,這會兒就連孫武也開始著急了,搞什麼,沈尹戌的這一萬楚軍竟然比囊瓦的二十萬楚軍還難對付,再這樣下去,不但吳軍高昂的士氣會受到損傷,而且很有可能給後方楚軍以喘息的機會,自己再想一舉攻入郢都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正在焦躁,突然後方傳來了個好消息,唐蔡三萬「裝甲車部隊」不失時機的趕到了。    太好了,孫武高興得跳了起來,有了這股生力軍加入,楚軍完了!    吳軍顧不上吃午飯,六萬兵力一齊壓上,唐蔡的三萬「裝甲車部隊」在前,強攻勁弩在後,掩護著吳軍三萬短兵,對楚軍陣地發動了全面衝鋒。    有了唐蔡的戰車在前面擋「子彈」,吳軍主力順利的衝進了楚軍的陣地,短兵相接,一通亂殺,堅持了幾個小時的楚軍再也抵擋不住,終於全面崩潰。    破空的箭雨聲和利劍砍入骨肉的撕裂聲夾雜著傷亡將士的哀號聲此起彼落,英勇的楚軍拼盡了他們最後一滴鮮血,無數的士兵倒在了吳國「扁諸」劍的劍鋒之下,血染沙場,他們終於解脫了,再也不用苦守陣地,能在這裡拖住吳軍這麼久,他們已然完成了主帥交給他們的任務。  看著吳軍越沖越近,沈尹戌知道這個陣地是守不住了,遂帶領部下死命突圍,可是四面八方都是吳軍,三次突圍,都沒能衝出去,還身中數箭,僵卧車中,不能再戰。    眼看著自己的主人就要不行,吳句卑發飈了,他怒吼一聲,帶著數十名親兵,瘋了一般向前衝去,殺開一條血路,帶著沈尹戌衝出重圍。    孫武明白千萬不能放他跑了,否則後患無窮,於是揮軍在後緊追不捨,沈尹戌見大勢已去,遂叫過吳句卑,說:「我不行了,你快點割掉我的頭,帶回去見楚王,我死也不能做吳軍的俘虜!」    吳句卑拔出劍來,遲遲不忍動手。    沈尹戌大喝一聲:「還不快動手,你忘了昨天是怎麼答應我的嗎?」    吳句卑一咬牙,垂淚割下沈尹戌的首級,脫下外衣包好,跳車狂奔而去。  沈尹戌雖然壯烈犧牲,但他總算是為薳延的楚軍殘部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得以順利撤回郢都。至此,楚軍主力全線崩潰,吳軍一路再也沒有遇上任何有組織的抵抗,稍作休整,便朝楚國都城郢都直撲而去。    吳軍兵臨城下,楚昭王慌了,他趕忙召集公子子西、子期等王族成員商量如何應對。    昭王的意思,是趕快捲鋪蓋逃跑,如今漢江之險已失,郢都全面暴露在吳軍的兵鋒之下,大家都知道,郢都位於漢江平原,吳軍渡過漢水,就是一馬平川,郢都孤零零的一座城池,如何守的住。    子西、子期是主戰派,他們哭著說:「社稷陵寢,盡在郢都,大王怎麼可以棄之而去。現在咱們不是還有幾萬兵嘛,只要大家精誠團結,誓死守城,然後派遣使臣,去漢東諸屬國召集勤王之師,合兵入援。吳軍深入我境,糧餉不繼,豈能久哉?」    昭王嘆道:「你們的辦法行不通的,吳國人沒有糧餉,他們不會在楚國搶嗎?至於跟漢東屬國求援,要是從前,或許還能奏些效,可是如今被囊瓦那個誤國奸臣一搞,咱們的小弟大都不聽我們的了,這時候想讓他們幫忙,豈不是自討沒趣?」(昭王倒是看得透)    子西還不甘心:「沒打就說輸,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我看咱們還是先干他一仗,如果不行,再跑也不遲不是?」    就這樣,昭王的兩個哥哥子西和子期決定作最後一博,率軍嚴守郢都和它的兩個衛星城市(紀南城和麥城),期待奇蹟的發生。而昭王卻偷偷開始收拾包袱,準備一不對勁就跑路。  另外一邊,城外的吳軍營內一片歡騰,勝利的喜悅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闔閭笑道:「大家多年的努力終於沒有白費,何時入郢,也就是說話間的事兒了。」    勝利在望,伍子胥卻沒有掉以輕心,他說:「楚雖屢敗,然郢都還有數萬楚兵,且三城互為犄角,也不是那麼容易攻下的。我建議將我軍一分為三,一軍攻麥城,一軍攻紀南城,大王親率大軍直搗郢都,令其不能相顧,如此,郢都可破亦。」    孫武舉雙手雙腳同意:「子胥之計甚善,我附議。」    於是,伍子胥帶著公子山引兵一萬,再加上蔡國兵,一同去攻打麥城。孫武帶著夫概也引兵一萬,再加上唐國兵,一同去攻打紀南城。而闔閭同伯嚭則等引大軍攻郢城。    PK正式開始了,伍子胥PK麥城守將斗巢,孫武PK紀南守將宋木。一個是白髮魔男,一個是兵家聖祖,斗巢和宋木兩個倒霉鬼碰上了這麼一對絕代雙驕,其結局用腳趾頭也想得出來,當然是輸得一敗塗地,完全完全的被KO。      伍子胥用的招數很簡單——堡壘由內攻破:他先引誘斗巢出擊,然後趁交戰之機將其軍中楚國降卒混入斗巢的部隊之中,這些人混進城後,就悄悄埋伏起來,等到夜半時再從城上放下長索,吊上吳軍,這群敢死隊趁著夜色殺死崗哨,打開城門,將早已等在門外的大部隊全部放了進來,結果,等斗巢從夢中驚醒,城裡面已經全都是吳國兵了,他只好帶著殘兵敗將,灰頭土臉的逃回郢都。    而孫武用的招數不但簡單,而且毒辣——他見紀南城地勢低下,且北有漳水,西有赤湖,正是水攻的大好地形,於是他率軍築堤修壩,將河水灌入紀南城中,可憐的宋木連仗都沒打著,就徹底完敗,只好帶著士兵百姓,逃往郢都,沒想到水勢浩大,連郢都城下都變成了一片汪洋。孫武早有準備,拿出事先紮好的竹筏,結果三萬吳軍就這麼直接坐著船划進了郢都。  與此同時,楚宮之內一片混亂,楚昭王聽說吳軍放水淹城,知道郢都不保,趕忙收拾包袱,帶著心愛的妹妹羋畀(mǐ bì)和寵臣鍼(zhēn)尹固坐上船,從西門出城跑路。    公子子期正在城上戰鬥,聽說大王先跑了,只得帶著百官和剩下的楚軍追上去護駕。至此,郢都全面失守,吳軍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攻破了這個春秋時代數一數二的大國都城。算起來,郢都易手的這一天距離柏舉之戰才不過十天,其速度之快,簡直連闔閭自己都沒有想到。  此一役,吳軍千里奔襲,席捲楚境,五次連續作戰,五戰五勝,以三萬兵力,狂勝楚二十萬大軍,奇蹟般的打下了春秋時代唯一被攻破的大國都城——楚國郢都,給數百年來稱雄天下不可一世的楚國以空前的創傷,完成了幾乎不能完成的任務,創造了中國戰爭史上以少勝多、快速取勝的光輝戰例。戰國時期軍事家尉繚子因而贊道:「有提三萬之眾,而天下莫當者誰?曰武子也。」從此,孫武名震天下,成為了後世無數軍事家所頂禮膜拜的最高偶像。吳國的這場勝利,代表著舊時代舊戰法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全面崩塌,孫武在這場戰爭中創造性地使用了數千年後二戰時期大放光芒的「連續作戰理論」和「大縱深作戰突破理論和追擊理論」,這裡面有不少戰法都是孫武超越了那個時代的偉大創舉,其中的奧妙,咱們慢慢的來分析:    我們都知道,春秋時期的爭霸戰,往往都是一戰決勝負,也就是雙方選一個戰場,坐著戰車面對面互相衝鋒,誰的陣腳先亂,誰就算輸,對方一投降,這仗就打完了,從前楚宋爭霸的泓水之戰;晉楚爭霸的城濮之戰、泌之戰;以及秦晉爭霸的韓原之戰、崤之戰莫不是如此(見拙作《霸道——春秋三巨頭傳奇》)——這是春秋古風,那時候大家打仗,還是頗厚道的,從來沒有人會一仗接一仗,痛打落水狗,非要致人於死地不可。當然,這是指強國之間的爭霸戰,吞併小國的戰役,不在此討論之列,再說小國往往就一個城,打完了就算,也不存在連續戰役的說法。    可是到了春秋末期,連續戰役的情況開始出現了,而吳楚之間的這場柏舉之戰,就是我國歷史上第一個連續作戰的經典戰例,而作為這場戰役的實際指揮者,孫武開創了「連續作戰理論」在軍事行動上的首次應用,其在我國軍事發展史上,意義十分重大。    所謂「連續戰役」,簡單來講,就是為了粉碎敵人龐大的集團軍,所連續實施的一系列在時間上互相聯繫並能導致全線勝利的戰役。而「連續戰役理論」,其實質就是在實施頭一個戰役的過程中就考慮並準備下一個戰役,以防止供應中斷和運輸堵塞,達成戰鬥行動的連續性,不給敵人以變更部署和組織戰鬥的時間。吳軍在淮汭舍舟登陸後,運用「大縱深突破理論」,陸地疾行數百里,趕在楚兵增防之前,迅速突破三大險關,然後從豫章開始,一路連續作戰五次,五戰五勝,這不是「連續戰役」,又是什麼?  我們又知道,春秋時期的大多數戰役,「逐奔不過百步,縱綏不過三舍」(出自《司馬法·仁本》),也就是說擊敗敵人之後,在戰場內的追擊不能超過百步,而在戰場外追擊的縱深不得超過90里,可是隨著部隊裝備的改進和戰略意識的提升,春秋末期的很多戰役已經不再遵循這個古法了,同樣,「柏舉之戰」也是春秋時期第一個使用「大縱深追擊理論」的經典戰役。    所謂「大縱深追擊理論」,就是進攻者一旦發現敵人準備退卻時,就應該立即轉入追擊,力求阻止敵軍有組織的退卻,在敵到達新的防禦地區並與從縱深開來的預備隊會合之前予以圍殲。吳軍在柏舉擊敗楚軍主力後,並沒有停住腳步,而是立即對敵展開了全面追擊,一路狂追數百里,遠遠超過了古法中規定的90里縱深,要不是後來沈尹戌及時趕到雍澨並對吳軍展開了頑強的阻擊,楚軍主力很有可能會被全部圍殲。    其實由於孫武所處時代的局限性,他只使用了正面追擊而沒有使用正面與平行相結合的追擊方式,否則楚軍主力沒有可能順利逃走,所謂「正面與平行相結合的追擊」,就是以一部兵力從正面實施追擊,目的是遲滯敵軍基本兵力的退卻,不讓其脫身,並以集團軍主力實施平行追擊,前出退卻集團的側翼,切斷退卻道路,最後合圍和消滅敵人。當然,這個追擊理論在二戰時期才全面成熟,孫武再怎麼天才,也不可能掌握如此先進的戰略方法,要不然他就真的是神仙了。  楚昭王這個小夥子似乎並不像他老爹楚平王那麼好女色,危急時刻,他帶走了金銀財寶,也帶走了心愛的妹妹羋畀,卻沒有帶走他老婆,更誇張的是,他連自己的老媽秦國大美女伯嬴也沒有帶走,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他媳婦和老媽都不是楚國人的緣故(種族歧視?),情急之下,也就顧不了那麼多了。    既然老大都沒有帶走自己的家室,子西、子期等大臣自然也不好意思帶上自己的老婆一起跑路,結果,他們把這些個美女全部留給了自己的死敵吳國人。    於是,吳國佔領軍一入郢都,第一件事兒按照上下次序分別住在楚國宮室和大夫的府第里,分享楚國人的老婆:楚後宮的三千佳麗自然歸了吳王闔閭,而司馬沈尹戌、公子子西和公子子期等人的大小老婆則歸了伍子胥、孫武、伯嚭等人。    吳國人這麼做,倒不是因為他們真的就那麼淫蕩,而是吳楚數十年來交戰,雙方的仇恨早已是濃的化解不開了,特別是伍子胥和伯嚭兩個人,與楚國有不共戴天之仇,睡他們的老婆,正是侮辱他們的方法之一。    正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別人殺我的老爸,我就睡他們老婆,在中國的歷史上,這似乎是一種很正常的報復行為,就連一代明君唐太宗李世民,都不能免俗,曾在玄武門之變後強娶他兄弟的老婆,真的是很黃很暴力。  仇恨,的確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在這種東西的刺激下,人性往往會被扭曲到了極點,這個時候,什麼禮教、道德,統統都變成了狗屁!    而如果伍子胥和伯嚭是屬於復仇派的話,唐侯和蔡侯則屬於復仇派兼趁火打劫派,他們最大的仇人當然就是關了他們三年的草包令尹囊瓦了,所以他們進城後的第一件事兒,就是衝到囊瓦的府中,一通抄家,不但把從前囊瓦當年搶走他們的寶貝玉佩皮裘寶馬全給奪了回來,還把府中所有金銀財寶一掠而空(算是加倍奉還了),作為自己辛苦出兵的酬勞,滿載而歸。    既報了仇,又大削一筆,唐侯蔡侯算是賺到了,遂見好就收,各自告辭打道回府。     除了這兩幫人外,還有一批人是爭功奪權派,世界上從來就不缺少這麼一種人,在求取勝利的時候他們可以同舟共濟,一致對外,一旦勝利到手,他們就會反目成仇,爭權奪利,夫概和公子山就是這幫人的正宗典型,公子山覺得自己是闔閭的兒子,當然必須住在令尹囊瓦的府里,還要睡他的老婆,可是夫概不服氣,他覺得自己在柏舉之戰中立有大功,怎麼能屈居在公子山之下,於是竟不由分說出兵攻打他,公子山當然不是猛將兄夫概的對手,一番pk,公子山被ko了。(吳國的內鬥,從此而始)  至於大家的老大吳王闔閭,他則屬於享樂派,吳國這次空前的勝利,一下子沖昏了他的頭腦,他就像個一夜暴富的暴發戶,突然間有了無數的金銀財寶,開心的都忘了北在那裡了,所以他放縱屬下胡來,渾然不覺自己在楚國的軍隊不過才三萬,不靜下心來先穩定住局勢的話,隨時有可能將從前贏來的東西全部賠進去的危險。按道理講,吳王闔閭好不容易攻入郢都,應該請命於周天子,並召集諸侯舉行會盟,明正楚人之罪,以確立自己的霸主地位,然後派兵四齣楚國各地,鞏固並擴大戰果,幹得好的話說不定可以真正成為春秋第一大國,可是闔閭不但沒有這麼做,而且日夜沉迷在楚宮的溫柔鄉之中,他在郢都近一年的時間裡面唯一乾的一件大事,就是將楚後宮所有的后妃宮女挨個兒睡了一遍。    更搞的是,闔閭睡完了所有的宮女嬪妃之後,還不過癮,又想去睡楚昭王的老媽秦女伯嬴。伯嬴可是個大美女,當年楚平王為了他,不惜和自己的兒子反目,可見其美色殺傷力何等巨大,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風韻猶存,且更添幾分成熟女人的魅力。闔閭也是個正常的男人,當然無法抵擋這致命的誘惑,於是他一咬牙,厚著臉皮流著口水就去勾搭伯嬴了。  伯嬴命苦啊,當年老公莫名其妙從一個帥哥換成了一個老頭,已經很委屈了,現在又要陪闔閭這個大色狼睡覺,她當然一千個一萬個不答應,關起門來無論闔閭怎麼喊就是不出去。闔閭大怒,命左右撞門。伯嬴年輕的時候服了軟,結果後悔了一輩子,現在老了老了可不能晚節不保,她一咬牙拔出短劍,嬌喝道:「我聽說一國領導人應該是全民的表率,怎麼能做出如此淫蕩禽獸之事呢?你這麼做不怕天下人恥笑,不怕給你的臣民丟臉嘛!未亡人寧伏劍而死,也不會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    吳王闔閭被伯嬴義正言詞的教訓了一番,滿心不是滋味,只好作罷,強扭的瓜兒不甜,楚後宮有的是肯服軟的美女,也不缺她一個老太婆。    唉,伯嬴早這麼剛烈,太子建和伍子胥一家人後面就不會這麼慘了,她的覺悟,未免也來的太遲了一些。  似乎,在這段復仇的歷史所有的主人公中,只有孫武獲得了一個比較好的結局,至少他要比他的好朋友伍子胥的結局要好上一萬倍,伍子胥的一生,完全就是悲劇的一生,那一段噬骨的仇恨,就像他的影子一般,無時無刻不與他糾纏在一起,無論他怎麼做,都無法擺脫這個陰影,就算是他現在攻下了楚國的都城,毀掉了楚國的宗廟社稷,他的內心依然陰暗,依然彷徨,他一定要做一件事來稍微平復一下心中狂涌而出的仇恨之焰,不然的話,他非要被這團火焰折磨的發瘋了不可!    伍子胥要做的這件事,就是挖出自己仇人楚平王的屍體,鞭屍泄恨。    ——我曾立下誓言,你所帶給我所有的痛苦,我一定要你加倍奉還,你雖然死了,但我也決不能就這麼饒了你,我要毀掉你在這個世界上所珍惜的一切,包括你的國家,你的老婆,你的兒子,還有你的屍體!    伍子胥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探知楚平王之墓在郢都東門外寥台湖一帶,於是立即帶兵前往搜尋。可是到了地方一看,但見平原衰草,湖水茫茫,四處搜覓,均不見此墓蹤影。    天色慢慢黑了,大家還是一無所獲,隨從們默默的看著伍子胥,滿臉無奈。

努力了十數年,竟然一切成了泡影,伍子胥捶胸向天,狂吼道:「老天,為什麼,為什麼你不但不讓我親手殺死我的仇人,甚至連他的墳墓都不讓我找到,你如此不公,何以為天!」    突然,一陣電閃雷鳴,天上開始下起傾盆豪雨,它們肆虐著席捲而下,沖刷著夜色籠罩的原野,整個世界一片荒蕪。     彷彿就在那一瞬間,天地間只剩下了風聲和雨聲,瓢潑的大雨劈頭蓋臉的砸在伍子胥的臉上,身上……但他一點都不覺得痛,因為痛,到了極點,就變成了麻木。    伍子胥一聲長嘯,在荒野上狂奔起來,突然腳下一滑,摔倒在泥濘的路邊,他無助的趴在地上,好像一點也沒有想爬起來的意思。    就在這個時候,朦朧的雨線中,一雙草鞋出現在伍子胥的眼前。    伍子胥抬起頭來,看見一個灰衣少年,打著一把紅傘,笑眯眯的看著他。    「伍將軍你要找的莫非就是楚平王的墳墓?」    「你是誰?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還知道我的來意?」    「小生無名無姓,大家都叫我江湖閑樂生,你不是想找楚平王的墳墓嗎,我可以告訴你。」  伍子胥大喜,也顧不上搞清楚這個少年到底是什麼人了,忙問:「真的嗎?你若是肯幫我找到這昏君的墓地所在,多少錢我都可以給你!」    「小生乃化外之人,錢財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堆糞土,沒有任何用處。導演,哦不是,上天見你可憐,故派我來給你指點迷津。平王這個人,一輩子幹了不少壞事兒,他怕別人日後挖他的墳,所以將自己深埋在這個寥台湖之底。你必須弄乾這個湖裡的水,才有辦法得到他的屍體。」    伍子胥連忙派軍士連夜負沙阻住流水,又泄去湖水,果然在湖底發現了一個龐大的石棺,大家齊心合力,哼哧哼哧的將這個龐然大物抬上岸來,打開一看,卻發現裡面只有楚平王的衣冠和一大堆耀眼的金銀財寶。    伍子胥可不希罕這些金銀財寶,他一把拉過江湖閑樂生,怒道:「好小子,你敢玩我?」  閑樂生笑道:「將軍息怒,此乃疑棺也,真棺尚在其下。」    伍子胥放開閑樂生,說了聲抱歉,趕忙令人挖開原石棺所在地下面的石板,果然又發現了一個小小的金棺,打開一看,裡面赫然是一具屍體,雖然明顯已經埋在湖下多時,但因用水銀等殮過,所以膚肉不變,面色如生。    雷電閃過,映的天空一片煞白,也將那具屍體照的清清楚楚,毫髮可見。    伍子胥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幅臉龐——楚平王,這就是楚平王熊棄疾的屍體,絕對不會錯!    他沉默了良久,突然間放聲狂笑起來,他瘋了一般的笑著,瘋了一般的衝上去,用左腳狂踩屍體的肚子,又用右手挖出了屍體的眼睛,嘶吼著說:「你活著的時候不辨忠奸,殺我父兄,死了還要眼珠何用!」    接著,他又手持銅鞭,發狂似的開始鞭撻著楚平王的屍體,彷彿要將全身的力氣全部用光一般。  終於,楚平王的屍體被抽得只剩下一堆血肉,伍子胥無力的癱倒在地,仰天狂笑,銀白的亂髮漫天飛舞,景色極其恐怖,令在場的所有人以為見到了來自地獄的惡魔。    可是在漆黑的夜色中,沒有人發現,在伍子胥的笑容當中,有一滴晶瑩的淚珠慢慢從他的臉頰上滑落下來,惡魔,也會流淚么?    其實這個世界上最痛的悲,就是笑著流淚。    在這滴眼淚中,除了為父兄雪恨的欣喜,更多的是激動過後的空虛,以及無奈。    伍子胥明白,就算自己再怎麼折磨楚平王的屍體,他的父兄,也再也不可能活過來了,他並不是什麼白髮魔男,更不是什麼復仇男神,他,只是一個失去國家,失去親人,永遠都找不到歸宿的可憐蟲。    如果說這些年來他還有一個奮鬥的目標就是報仇的話,現在他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努力為之奮鬥的東西了,吳國並不是他真正的國家,他真正的國家已經被自己親手給毀滅了。從今天開始,他只是一具名為「伍子胥」的軀殼,他為吳國所做的任何事,只是盡一個朋友和臣子的義務,而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對他而言已經不再重要。    很久了,他仍然像個落湯雞般傻傻的坐在雨中,渾然不知那個叫江湖閑樂生的奇異少年已經莫名其妙的消失了,狂風吹來,將他的淚水刮到了無邊無際的夜空之中,可是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錶情,彷彿這滿天的狂風暴雨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什麼都沒有了,身體沒有了,心,也沒有了。    就讓大雨,把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沖乾淨了吧,都沖光了吧,空蕩蕩的,就什麼都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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