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國之崛起,伴隨長平之悲歌

公元前264年,秦國戰神白起攻韓之陘地(今山西曲沃),拔五城,斬首五萬。公元前263年,白起又攻韓之南陽(今河南修武),一把大火斷絕韓國的太行道。公元前262年,白起再取韓之野王(今河南沁陽),切斷了韓之上黨郡同韓國的聯繫,如此,上黨郡(今山西長治)就成了韓國懸於境外的一塊飛地,滅之也就在頃刻之間。  上黨這個地方,聽名字就知道,「與天為黨也」,可見其地勢高峻險要。縱觀整個中國戰爭史,凡關中勢力欲與河北勢力爭衡,誰控制了兩者間之天險太行山的形勢,誰就等於是贏了一半,而上黨高地就處在太行之巔,正是趙都邯鄲的西南戰略屏障,秦占之則可居高臨下攻擊邯鄲,故若無上黨之險,邯鄲危矣。

  然則上黨郡守馮亭也不是個泛泛之輩,他可不想坐以待斃。不過韓宣惠王(韓王咎之子)亦自身難保,他的援兵看來是沒指望了,那麼該怎麼辦呢?乖乖的投降秦國嗎?不行,如此韓國益衰,恐難以在秦趙的夾縫之中求生存了。  於是就在這關鍵時刻,馮亭做了一個驚人的決定:獻地予趙!  ——當今天下,能與強秦抗衡的,也只有趙國一個了。這些年來,趙國為了保存實力,一直對秦蠶食三晉持克制姿態,盡量避免與秦決戰。而秦卻步步緊逼,兩國決戰終不可避免,既然如此,我何不讓這一場世紀大戰提前爆發呢?如此,秦韓之戰就變成了秦趙之戰,一切分曉之後,我韓國也就不用夾在兩大巨頭之間左右為難,為難至死了!  主意已定,馮亭就派了一個使者來到趙都邯鄲,告訴趙孝成王(趙惠文王已於兩年前去世,其子趙丹繼位)說:「秦攻韓急,上黨將入於秦矣。然我吏民不願附秦,而願附趙。有城市邑十七,願再拜獻之大王!」  趙孝成王開心壞了,趕緊找來老叔平陽君趙豹商量:老叔,你知道嗎?寡人發財了!那可是十七座城池啊,幾乎是韓國一半的地盤了,乖乖!寡人昨天就做夢天上掉金子,今天果然應驗了!

  趙豹老叔一板臉,天上不可能無緣無故掉餡餅的,何況是金子!秦國人花了那麼大功夫攻上黨,眼看就要到手,好事卻落在我們手裡,他們能甘心嗎?馮亭此舉,恐怕不懷好意,他是要挑動我們與秦干架呢!所以大王千萬不能接受上黨這個山芋,它燙手啊!  趙孝成王一聽,猶豫了,於是又找來二叔平原君趙勝商量。

  趙勝二叔沉思良久,要,幹嘛不要!往年發百萬大軍進攻,也奪不下一座城來。現在坐收十七個城邑,不要是傻瓜。再說我趙國立都邯鄲,南阻漳水,西恃上黨而守太行,今魏之河內已為秦所佔,若上黨亦歸秦,以河北地勢之低,趙欲與秦仰爭太行,則難矣。故與其聽任上黨歸秦,不如率先佔了這個戰略要地以鞏固邯鄲。至於與秦之決戰,咱們趙國兵強馬壯,真打起來也未必怕它!  平原君說的也對。不管對於秦國還是三晉,河內和上黨兩塊地盤都是命根子般的必爭之地。秦不得二地,則無法東出,統一六國更是夢幻泡影;三晉不得二地,則等於脊梁骨被從中間打斷,從此朝不保夕,命不久矣。早先河內已經歸了秦國,導致魏國幾無可守之勢;如果上黨再歸了秦國,三晉就完了,六國也基本完了!

  所以最終,趙孝成王還是無法拒絕這個廣達二萬平方公里的必爭之地,於是派平原君趙勝率軍五萬,去上黨收地。趙勝來到上黨,宣布趙王旨意,封馮亭為華陵君,食邑三萬戶;又封十七個縣令為侯,食邑三千戶;吏民則全部晉爵三級,賞金六兩。  哇賽,趙王為了得上黨,也真是大出血了。可是馮亭卻閉門不受,哭著說:「吾賣主地以求富貴,是為不忠也!」  事實上,馮亭之哭並非因為自己對韓國不忠,而是因為他不好意思,他的所作所為實際上是對趙國不義。是他,將趙國擺到了一個「不道義」的窘境上,你想想,十七座城池就這麼白白給了趙國,別說辛苦了好幾年的秦國惱火,就算其他五國,恐怕也沒一個會服氣的。後來秦趙膠著軍民死傷百萬,列國竟無一插手,這全都是馮亭造的孽。他現在哭,也算是良心發現吧!  很快,秦國高層就得知了上黨投降趙國的消息。秦昭襄王於是立刻召開了緊急御前會議:「諸卿,前方得報,上黨日前已經投降了趙國,現在咱們應該怎麼辦?大家好好商量一下吧!」  左庶長(秦軍功爵第十級,白起三十年前剛登上歷史舞台攻打新城時所有爵位)王齕率先發言:「商量啥,揍它就是!武安君之前攻下上黨,不就是為了攻趙作準備么?現在趙國既已先出手,我大秦決不可示弱!

  秦昭襄王道:「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然而如何打,派誰打,卻要好好籌劃一下。」  范睢道:「我看就派王齕去吧,這個小夥子不錯,是個潛力股!」  武安君白起面色一沉,范睢讓王齕主軍,明顯是要架空自己,這老傢伙,玩權術竟玩到本帥頭上來了,找死!  這時秦昭襄王道:「王齕資歷尚淺,還是讓武安君出馬吧!上黨一戰,干係重大,不可輕率!」  范睢道:「殺雞焉用牛刀?武安君四十餘年征戰沙場,今已年過花甲,也該適當的休息一下了,給年輕人一點機會,不是更好嗎?」  白起火了,他是為戰爭而生的一個人,戰爭就是他的生命,范睢要他休息,就等於要他的老命啊!而且王齕從未指揮過十萬人以上的大戰,就算要培養年輕人,也不能一下子就上這種關於國運的超級大戰啊!他終於忍不住,急起道:「多謝丞相關心,起心領了。趙國之強,遠非韓魏可比。趙之趙奢、廉頗,更是一代名將,本領與我,也就在伯仲之間。所以此次出征,非我莫屬,王齕可任我副將,隨同前往。」

  范睢道:「武安君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謙虛了?沒錯,趙奢之前是曾擊敗過我軍,但據我所知,他在幾個月前就已經病死了,而那個廉頗老匹夫,堪能欺負欺負一下齊魏而已,每次遇我秦軍,就只知道龜縮防守,此膽小無能之輩,何足慮哉!」  白起嘆道:「正因為如此,此戰才難打啊!趙奢廉頗,一個擅攻一個擅守,趙國若是派趙奢來,那其實還好些;可如今趙奢已死,廉頗必來,廉頗若來,必擇地堅守。如此,本來的一場對攻戰,就極有可能發展成為消耗戰。這一耗下去,半年十月不算短,三年五載不算長,幾十萬大軍在前方要吃要喝,我大秦的國力必將被拖垮。這就好比兩大高手比拼內力,就算我秦國內力更強,能撐得久一些,但別忘了,這旁邊還有五個武林高手虎視眈眈呢!等我們耗的差不多了,他們只要衝上來一個小指頭,我們和趙國全都得玩完兒!」  聽到這裡,秦昭襄王忍不住一個哆嗦,冒出一陣冷汗。若是真如白起所言,那可是大大不妙!  可范睢卻不以為然,說:「武安君太高看廉頗了,我看此人徒有虛名,絕非我大秦敵手。好,退一步說,此事若真如將軍所言,那將軍就更不能去了,武安君您名震四海,只要一聽說是您出馬,六國無一人敢接帥印,你想想,廉頗要是知道是您率軍,他不是更要龜縮不出了么?」

  白起正要爭辯,闡述一下自己的引蛇出洞之略。秦昭襄王卻拍板了:「別吵了,就如丞相所言,派王齕去吧,先試探一下趙軍的實力,若當真厲害,再派武安君去也不遲嘛!」  為什麼秦昭襄王明知道王齕可能搞不定廉頗,還要這麼做呢?其實他還是在忌憚白起啊,一個戰神帶著半個國家的兵力在外作戰,沒有一個國君不會害怕的,這就是所謂的政治。軍事只是政治的延續,當雙方衝突的時候,前者只能給後者讓路,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於是,在公元前262年,秦左庶長王齕率三十萬軍秦軍攻打上黨,上黨郡守馮亭苦撐了兩個月,趙軍援兵遲遲未至。馮亭無奈,只得帶了二十幾萬上黨軍民逃往趙國。這時候,趙將廉頗才帶著二十萬兵來援上黨(太慢了吧),雙方在長平(今山西高平)會師,廉頗得知上黨已經失守,便決定就在長平築壘堅守,與秦軍對峙。

  至此,秦趙之間醞釀了幾十年的大決戰終於一朝爆發,是為先秦時代耗時最久,規模最大,死傷最多的超級大戰——長平之戰。  戰爭時間:公元前260年  戰爭地點:長平,即今山西高平  趙軍選手:主帥廉頗、趙括,上黨郡守馮亭,大將趙茄  趙軍兵力:前期20萬,後增兵25萬,再加上馮亭率領的上黨軍5萬,總共50萬(約數)  秦軍選手:主帥武安君白起、左庶長王齕、裨將司馬梗、王翦、王陵、蒙驁、胡傷(秦軍的精英全在這兒了)  秦軍總兵力:前期30萬,後增兵25萬,最後援兵10萬,總共65萬(約數)  戰爭意義:決定天下歸屬之戰、白起的巔峰一戰  戰爭結果:秦國慘勝,趙國慘敗  世言殲滅戰者,多首舉坎尼會戰之漢尼拔(公元前216年),奉以為最早之大師。

  其實早在坎尼會戰之前40餘年,我國歷史上已經出現了比其規模更大的圍殲戰了,那就是由白起、趙括領銜主演的長平之戰。  在講述這場無比慘烈的大戰之前,我們先來探討一下,長平之戰秦趙兩軍先後投入兵力總計超百萬(其中趙軍兵力約50萬,秦軍兵力約60萬),有沒有可能?

  當今很多疑古派認為,《史記》中記載趙軍有四十五萬這個說法,是誇大之詞,他們提出的理由是:戰國時代的總人口應該就在一千多萬左右,按照「一個國家所能較長時間乘受的兵員壓力最極限不能超過國家總人口的五分之一」這個理論,戰國所有國家的總兵力也就是二百萬左右,所以秦趙二國即使傾全國之力,也不可能調動一百萬以上的兵力,何況二國還要防備其他五個國家,絕不會傾全國之兵出戰。  我要解釋的是,戰國時代的人口絕對不止一千多萬,你想想,西漢公元2年中國第一次人口普查的結果大約是5960萬人,這還包括超過一半的不被中央政府掌握的各種無籍人口,考慮到秦末戰爭中大片北方土地被匈奴強佔、大量人口被匈奴掠走,以及在秦統一戰爭期間及秦末、楚漢戰爭中消耗的人口,西漢中期的人口數絕對超過一億。這個數字減去漢初休養生息增加的人口,戰國後期中國的人口保守估計也應該有近六千萬。秦趙都是超級大國,兩國的人口數加起來沒有三千萬,也有兩千多萬,兩千多萬出一百萬兵,完全屬於正常水平,沒啥好稀奇的。

  又有人說了,根據《左傳》記載,春秋時候諸侯國之間的戰爭出兵也就幾萬,超過十萬就算是超級大戰了,為什麼在戰爭如此頻繁的情況下,短短百來年的功夫,各國的兵力就增長了七八倍呢?這似乎不太合常理吧!  對於這一點我要解釋的是,春秋時期的戰爭乃是爭霸戰,分出個勝負就行,無需大動干戈;而戰國時期的戰爭乃是兼并戰,列國兵爭,皆是以強凌弱,以眾暴寡,逢人則殺,遇地則攻,所以經常是農夫丟了鋤頭,就被拉去打仗,人人都是戰士,那兵力還能不多嗎?況且,戰國時代的農業水平遠超春秋,各國也非常重視人口發展,所以雖然當時戰爭頻仍,但人口速度增長依舊很快,春秋時的大城市人口最多不過幾萬,而戰國時大城市的人口都在幾十萬上下。  何況,據史書記載,在此戰中,戰爭前期的上黨郡,和戰爭後期的河內郡,其成年男子基本上都被徵發參戰了。並且趙軍中還有未成年男子參戰的記載。  接下來,我們分前期、後期兩個部分來講這場戰爭,前期白起一概沒有參與,他躲在家中稱病不出,以迷惑敵人。他在等待,等待秦昭襄王不得不來找他的那一天。  這一年四月份,王齕與廉頗終於正式交上火了。這第一仗是場遭遇戰,當時,司馬梗(又名司馬靳,乃司馬錯之孫,太史公司馬遷之六世祖)率領的秦軍前哨部隊和趙茄率領的趙軍偵察部隊同時在空倉嶺(今沁水、高平界)附近偵查敵情,兩邊遠遠的看到,就開打了。趙軍沒有後援,被秦軍圍殲,趙茄戰死。秦軍趁勝對趙空倉嶺防線發動了猛烈的進攻,六月,該防線中最重要的東鄣西鄣兩處城堡陸續被秦軍攻破,趙四名都尉(都尉領一個「部」的編製,一共一萬人)陣亡。

  圖:秦將司馬梗  廉頗一看秦軍勢大,趕緊派人加修空倉嶺防線之壁壘,決意來個死守不出,看你王齕怎麼辦!  王齕年輕氣盛,打起仗來風風火火,他最討厭的就是廉頗這種烏龜作風,好,你死守是吧,那我就攻堅!七月,王齕的三十萬秦軍直接朝趙軍的壁壘發動了一波又一波的猛衝,趙國的弩兵沒日沒夜的在壁壘後面射啊射啊,卻發現秦軍好像永遠射不完似的,一批倒了,更多批又沖了上來,就這麼沒幾天,趙軍的壁壘崩潰了,三萬趙軍陣亡,兩名都尉被俘。

  圖:長平古戰場空倉嶺城寨遺址  王齕這邊也沒好到哪裡去,同樣三萬多秦軍士兵倒在趙軍的壁壘之下,鮮血將築壘的黃土染上了一片又一片櫻紅色。  第一道空倉嶺防線算是徹底完了,但是沒關係,廉頗還有第二道防線,那就是丹河防線,他還可以接著當烏龜,繼續跟王齕玩打倉鼠的遊戲。  這一道防線,其實是一個河谷,東西兩座山夾著一條丹河,正是一道極難逾越的天險。

  所以,西邊的空倉嶺防線沒了,廉頗就在丹河的東邊山上接著修壁壘,如此,他不但有水寬谷深的丹河可憑,更有大糧山、韓王山兩大制高點,可鳥瞰數十里丹河兩岸,敵我動靜,如指囊中。

  圖:丹河河谷  而王齕在突破了趙的天險空倉嶺及其防衛集群後,接著攻佔了其接應和補給基地——四山環衛、三水匯流的完固要塞光狼城,東進丹河的障礙掃除殆盡,遂一鼓作氣進抵丹河西岸一線,形成隔河與趙相峙的態勢。

  圖:古光狼城  可是當面對到廉頗的丹河防線時,王齕卻沒一點兒轍了,趙韓二十五萬大軍全集中在這丹東山上,像老鼠一般日夜不停的修壘打洞。面對丹東山這數百米的仰角,趙軍不出來,王齕就有天大的本事也攻不上去。

  結果這一耗,就是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來,王齕每日在河邊挑戰,廉頗就是不出戰,死也不出。  「廉頗老匹夫,有種你給我下來,咱倆真刀真槍來個一決勝負。每天就知道挖坑修壘,你是耗子啊你!」  「王齕小兒,有種你攻上來啊,要是不敢,就趕緊收拾包袱回老家吧!上黨與你無緣,此乃天意,強求不得啊!」

  他們小倆口在這裡整天吵來吵去可不要緊,卻急壞了他們的後台大老闆,秦昭襄王和趙孝成王兩個公公婆婆!  首先著急的是趙孝成王,幾個月前他還做著飛來十七個城池的美夢,一轉眼事情竟急轉而下,廉頗丟失上黨損兵折將也就罷了,關鍵是他手裡二十萬趙軍五萬韓軍足足二十五萬大嘴巴那可是每天都在消耗二三十萬斤的口糧啊,那麼一個多月是多少?上千萬斤的糧食,天文數字!  趙國農業根基本就不如秦國,趙國北方五原郡、九原郡、雲中郡、雁門郡、代郡等大片草原面積占趙國一半,卻沒有農耕,不能提供糧食。平日這些地方還要從中原各地調糧,因此趙國還不得不從他國高價購入糧食投入戰場,如此趙國國庫日益空虛,趙孝成王苦不堪言。  不行,這仗不能再打了,講和吧,乾脆跟秦國瓜分了上黨,這個結果似乎也是不錯。  此議一出,立刻遭到了丞相虞卿的反對:「和與不和,主動權在秦;秦必欲破趙之軍矣,雖往請和,秦恐不聽。不如發使以重寶附楚、魏,楚、魏受之,則秦疑天下之合縱,和乃可成也。」

  這一招其實不錯,楚國和魏國一幫忙,秦國或許就不打了,畢竟三國聯手,秦國也未必吃的消。  可是趙孝成王不聽,他還天真的以為,秦國這次並沒有真的就想和趙國決一死戰,幾十萬大軍在外要吃要喝,趙國撐不住,秦國也好不到哪裡去。  於是,趙孝成王最終還是派出了大臣鄭朱,去咸陽城媾和。  趙國大使來求和了,那麼秦昭襄王該怎麼辦?擺在他前面的似乎有兩條路。  第一:接納趙國大使鄭朱,雙方停兵議和。  第二:驅逐趙國大使鄭朱,雙方接著打。  若是我們來答這道選擇題,不是選一,那就是選二了,不過秦昭襄王的腦部結構可跟咱們不一樣,他兩條路都不選,卻獨闢蹊徑,開創了條第三路——接納趙國大使鄭朱,但雙方還是接著打!  這可太黑了,秦明著接納趙使,擺出一幅好像要和談的樣子,其實根本就是在演戲給其他五國看,讓他們誤以為秦趙將要和談,根本無須多管閑事去救趙。  而事實上,秦昭襄王早已打定主意,不撞南牆不回頭,不把趙國給打趴下,絕不撤兵!

  事情,總要有個解決的時候,趙國在秦國北境始終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一天不除掉他,秦昭襄王一天睡不了安穩覺,三十年前趙武靈王倏忽而來疏忽而去的那個偉岸的身影,總是莫名其妙就會出現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總之,趙國這顆眼中釘必須要除去,至少要將它趕到北邊兒的代地去,秦昭襄王才放心。  然而,這一仗還真是難打啊,一切都被白起說中了,廉頗龜縮不出,擺明了要跟秦國耗下去,他似乎認準了秦軍也有它致命的弱點,那就是補給線困難。

  戰國後期,秦國不但擁有從前的關中沃野渭河平原、更有新佔地天府之國巴蜀、物華天寶之江漢,耕地超過天下三分之一,人口超過天下十分之三,財富超過天下十分之六,可謂後勁十足,但是,上黨這個地方,與趙國緊相連接,軍隊與後勤供給都能迅速投入戰場。而秦則須以渭水漕糧,東入河、洛進入上黨。物資、兵員兩不便。秦雖富的流油,國力要比趙國雄厚的多,但補給線之劣勢卻把這些完全給抵消了。

  所以,秦昭襄王也著急啊,著急到了頂點,實在沒辦法,也只好回頭再去找武安君白起了。  而白起,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遙遠長平的一切,盡在其掌握,關鍵時刻,他將給趙國以致命的一擊。  於是,長平之戰秦國第二次緊急御前會議召開。  「如今秦趙對峙,不戰不和,拖費時日,我軍終將不繼,武安君可有良策,解此僵局乎?」秦昭襄王側席問道。  白起臉上浮起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口中只說了兩個字:「換將!」  「換將?」  「廉頗不去,趙軍必不出,趙軍不出,趙終未可入也。」  這時范睢插嘴道:「要去廉頗不難,只須用反間之計則可,只是廉頗若去,趙仍有三人可用,即燕安國君樂毅、齊安平君田單、馬服子趙括;以武安君之見,三人之中,趙王會用何人?」  原來,齊國復國之後,樂毅被燕王猜忌,投奔了趙國。而齊國復國的大功臣田單也因功高震主,被齊王交換給了趙國。  白起道:「樂毅、田單均是客卿,趙王未必肯用,馬服子趙括乃是趙奢之子,出身公族,且聲名更勝乃父,趙王必用之。」  范睢撇嘴道:「趙括之兵法更勝乃父,武安君可有信心一戰而勝之乎?」  白起站起身來,朗聲笑道:「只要趙軍肯出戰,誰領軍都是一樣,只要大王與范丞相能為我做兩件事,我可使趙軍匹馬不還!」

  秦昭襄王急問「哪兩件事兒?」  「其一,換將之後,趙增兵多少,我方亦增兵多少。其二,糧者,軍之本也。還請范丞相親自督糧,方保萬無一失。」  范睢臉色一黑,好險沒跳起來撕逼,但還是暗自按捺住了。

  白起回到軍營,招來自己的幾個心腹小將王翦、蒙驁、鹿公等人,安排伐趙具體事項,會後又大擺筵席,與將士們歡飲高歌,心情無比靚麗。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白起最信任的小將王翦突然湊了過來,小聲說道:「大王空秦國甲士而專委於君,君不可不一表姿態,以安王心。」  白起眉頭一皺:「多次一舉,我一心為秦,可昭日月!」  王翦嘆道:「不然。夫秦王怚而不信人。君不表姿態,顧令秦王坐而疑君邪?」  白起不耐煩道:「既如此,子以為我當如何?」  王翦道:「君可多請美田宅園為子孫業以自堅,則王心必安。」  白起敲敲王翦的頭,哈哈大笑:「吾觀子少而好兵,天縱英才,日後必為大將。然子此舉偷合取容,固非我所取。」  王翦心中長嘆,武安君啊武安君,君料敵合變,出奇無窮,聲震天下,然只能謀戰而不能謀身,豈能長久乎?

  另外一邊,趙孝成王的眼睛都急綠了,秦國明明接納了鄭朱,且招待甚周,卻始終不肯開啟和談,還到處宣揚,讓全天下都知道了趙使在咸陽的消息,搞得現在五國誰都不肯來幫忙,這不,最近他找齊國借糧食,齊國人卻說什麼也不肯借,真愁死人了!  秦趙攻戰甚急,五國為何不肯出手,原因有三點:  第一,趙王本身態度曖昧,一下子打一下子和,讓人摸不清底細、無所適從;  第二,趙不花半點力氣,受了韓上黨十七座城池,實在有欠厚道,讓它賠點兒本是應該的;  第三,秦趙兩強決戰,無論誰贏誰輸,誰都要付出相當的代價,兩個最強國的實力被削弱了,對剩下五國都有好處,何必跑去破壞均衡呢,咱們坐山觀虎鬥,豈不更妙!  所以,現在擺在趙孝成王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速戰速決!拖下去,趙國力衰竭,不用秦動手,在旁虎視眈眈的齊燕一出手,趙國就完了!  於是,詔令像雪片一樣飛進了廉頗的營帳內——出擊,出擊,立即出擊!!  可是廉頗卻對這些命令和趙王的責罵熟視無睹,硬著腦殼,就是不出擊,死也不出擊!說什麼:「凡與敵戰,須務持重。見利則動,不見利則止,慎不可輕舉也。」  趙孝成王火了,開始削減廉頗的軍糧。可廉頗寧願餓肚子,還是硬撐到底。  今天,長平古戰場有座山叫做「假糧山」(又稱大糧山)。據說是,廉頗命令士兵在夜間高聲唱籌,好像在搬運糧草,以此迷惑秦軍。

  圖:大糧山文化旅遊景區  趙孝成王沒辦法了,現在他能做的,只有三件事兒——增兵,換將,速戰!  恰好在這個時候,趙朝野上下開始流傳著這麼一句話:「秦之所畏,獨畏馬服君之子趙括為將耳!廉頗易與,且降矣!」  這顯然是秦國的反間計,可是趙孝成王卻不得不心甘情願的上當,其實趙國經濟還可以的,只是發展頗不均衡,在畜牧業、手工業、商業異常繁榮的同時,農業發展卻極其滯後,其糧食產量最富庶的邯鄲、河間等地,又與齊魏接壤,經常發生戰爭,生產進行的非常艱難。而糧食的短缺則使得趙國無法支撐長時期大規模的消耗戰,所以趙王只能把那個會打仗卻不明大局的廉頗給換掉,換一個肯速戰速決的主帥。  那麼換誰好呢?趙括?這倒是不錯的一個提議,此人乃趙國第一名將馬服君趙奢之子,從小熟讀兵書,對天下兵法爛熟於心,就算乃父趙奢,也是常常自愧不如。趙奢死後,趙括嗣馬服君之位,開始將所學兵法融會貫通,著書立說,三年乃大成,遂周遊列國,與天下兵家論戰,每次都是雄辯滔滔,無人能當,於是名聲大震,各國許多游士慕名前來,拜在他的門下,一時間,趙括門徒遍天下,世人皆尊稱其為「馬服子」,與孫子吳子相提並論。

  然而這位名揚天下的「子」級別大軍事家,其實只不過是個二十齣頭的小夥子,且從未指揮過任何一場戰役,讓他來承擔這干係趙國命運一戰的重任,能行么?  趙孝成王陷入了極度糾結之中,一方面,趙括的確是一個絕佳的出戰人選;另外一方面,實戰經驗的匱乏卻又是他的致命傷;到底要不要拿趙括來換廉頗呢?頭痛啊,頭痛到爆。  更讓趙王頭痛的是,趙國群臣對於趙括的任免,也分成了截然不同針鋒相對的兩派。  一派人以平民宰相藺相如為首,他們反對將趙括替換廉頗,理由是:「王以名使括,若膠柱鼓瑟耳。括徒能讀乃父書傳,不知合變也。」  意思是說:趙括徒有虛名,只是繼承了他父親的兵法,根本不懂得戰場上隨機應變的道理。大王你要用他,就好像粘住調弦的琴柱再彈琴呀!

  圖:中國歷史上最坑爹的成語,事實上趙括這輩子根本沒見過紙  實在要換將,這不是還有宿將樂毅和田單么?哪個不比趙括經驗豐富?  另外一派人以趙國親貴平原君趙勝為首,他們認為當年田單拜將之時也沒有一點實戰經驗,一樣能挽狂瀾於即倒,扶大廈於將傾。而趙括言兵,天下莫能當,其兵法遠勝田單,又是我趙國宗室,名將之後,門徒眾多,威望甚重,舉國以其為天縱英才,此去必能大振士氣,創造奇蹟!  至於樂毅田單二人,一人原為燕、一人原為齊,恐不會為趙盡心儘力,且皆老邁。如此關乎國運之重要一戰,怎能託付於此二人?

  這一場激烈的廟堂辯論,反映了藺相如廉頗的布衣卿相勢力與朝中親貴勢力之間的尖銳矛盾(趙括屬於親貴勢力)。而這一矛盾,就是趙國數百年來無法真正強大的最大弊端,從前它害死了趙武靈王,接著它讓趙國活力俱失,現在它又讓趙國的決策左右搖擺。趙國之敗,多累於此。  兩邊兒吵開了,趙孝成王意未決,乃招趙括上朝問對。  「廉頗將軍長平之用兵,馬服子以為然乎?」  「不然。」  「何以?」  「兵法曰:『夫兵久而國有利者,未之有也。故兵貴勝,不貴久。』臣以為長平之戰,當速戰速決!」  「善!既如此,卿能為我擊秦軍乎?」  「臣若與白起對壘,勝負居半,如王齕之輩,則不足道矣!」

  趙孝成王大喜,寡人缺的就是這麼一個信心爆棚、肯速戰速決的良將啊,秦趙國力懸殊,趙之外交政策也接連失敗,也只有才華橫溢、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趙括,才能挽回這一切頹勢了,好,寡人就信你一次,哪怕這是一場孤注一擲的豪賭,寡人也在所不惜,豁出去了!  於是,趙孝成王不再聽藺相如等嘮叨,即拜趙括為上將軍,賜給他大批黃金財帛,復增20萬人命給他,讓他去長平戰場折騰!  趙括得了賞賜,也不客氣,統統拿回家來自用,且又接連幾次,纏著趙王要賞賜,表現的跟個貪財鬼一般。  他這是在為自己留後路啊,此去長平,勝負難料。若負,這些錢可以給老母親安家;若是勝了,則功高蓋主,免不得被人猜忌,現在表現的貪財一點,可以顯得自己沒野心不是。幾十年後秦國名將王翦也是這麼乾的,事實證明,王翦趙括這樣的覺悟高的名將才是君王所最喜歡的。  可是趙括之母聽聞乖兒子升官發財,卻不喜反憂,連忙上書請趙王不要拜趙括為將。  趙孝成王便問:「何以?」  趙母答:「括父奢為將,所得賞賜,盡以與軍吏。受命之日,不問家室,與士兵同吃同睡。今括一旦為將,東向而朝,軍吏無敢仰視,所賜金帛,盡歸私家,為將豈如此?願王別選良將,切不可用括!」  可是趙王之意已決,自體會不了趙母的一番心機,他說:「寡人意決,勿復言。」  趙母心內大喜,趕緊趁勢要求:「如此,括倘兵敗,妾一家請無連坐。」  趙孝成王點頭答應:「這個好說,寡人應允就是。」  趙母得償所願,十分開心:太好了,就算兒子不幸兵敗,我馬服君府一門大小也不會受到牽連,我的心就安了,乖括兒也就可以了無牽掛的上陣去殺敵了。  終於,名震天下的馬服子趙括以極高調的形象出征了,整個趙國都視他為救星,希望他能帶著這僅剩的二十萬趙國子弟力挽狂瀾,將目前這急轉而下的危局徹底扭轉。勝利,趙國現在太需要一場勝利來振奮人心了,趙括若能跟他父親一樣給趙國帶來這久違的勝利,他就會成為全天下的合縱領袖,帶領六國士兵,踏平咸陽,馬耀關中,成為全趙國以至全天下的英雄!  可惜,這世上不止有一個馬服子趙括,還有一個更可怕的武安君白起,他是六國揮之不去的噩夢,也是趙括永遠無法躲避的命中煞星,因為他是一個死神,一個甚至可以宣判當世任一名將死刑的恐怖存在。

  然而,趙括在離開邯鄲城慷慨出征的時候,對王齕已被白起替換了的事情還毫不知情,他滿懷雄心壯志,帶著滿城百姓希望的目光,義無反顧的打馬西去,卻渾然不知,自己將一去不復返,在他最後的日子裡譜寫出一曲令人斷魂的長平悲歌。  與此同時,大秦武安君白起已悄悄的來到長平,接過了秦國大軍的指揮權,秦昭襄王命令:「有人泄武安君為將者斬!」 這麼做極其必要,趙括的能力究竟如何,所有人都沒底,但武安君白起的恐怖,卻天下皆知。趙人若是得曉此番他們對手是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死神,或許會採取原先的保守戰法,那麼秦昭襄王想要全殲趙軍主力的美夢恐怕就要做不成了!

  圖:長平之戰秦軍統帥白起指揮部,即今山西省高平市下馬游村安貞堡,小城門上書有四個大字:「翠擁金甌」。太霸氣了!  而秦軍士兵們聽說武安君來了,個個興奮的臉上直泛紅光,太好了,這一場耗時日久的戰爭終於要結束了,咱們就等著帶趙人腦袋回去升官發財吧!

  另外一邊,滿懷衝天豪情的趙括也趕到了長平趙軍主營大糧山,廉頗心不甘情不願的交上帥印,黯然歸國。趙括於是將廉頗制定的軍規全部廢棄,又將廉頗的舊將全部撤換,他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他與廉頗的指揮思想南轅北轍,廉頗的那一套玩意兒他根本玩不轉。  然而,事情並沒有趙括想像的那麼順利,廉頗的八位舊將因與主帥趙括意見不合發生摩擦,竟用「以死相諫」的方式表示抗議。此八人被後人視為義士,還使得此地多了「八義山」、「八義鎮」「八諫水」三個地名 以及一塊「八義士諫趙處」石碑。這件事引發了趙軍內部的信任危機,也給整個戰局帶來了一絲不祥的味道。

  不過,趙括這個新任主將至少向趙軍發布了這樣一個訊息,那就是——我們要進攻了,僵局必須被打破,成敗就在此一舉,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動搖不了他的決心。趙國在這場持續了三年的秦趙大博弈中政治、經濟、外交等諸多方面已落下風,他現在只有儘快在軍事上撈回本錢,才能使趙國在這場幾乎投入了舉國之力的豪賭之中不至於輸個精光,事實上,趙國也只有軍事這一點可以與秦國抗衡了。  而白起呢,他早有了全盤計劃,趙國這五十萬大軍,已是他盤中餐矣!  第一步,誘敵。白起先派出一支千人挑戰部隊,渡過丹河,前去送死!  趙括早就等著這天了,他一點兒不客氣,帶著數萬趙軍,身先士卒,朝山下攻去,秦國這區區數千部隊自然不是趙軍的對手,沒兩下被打了個慘不忍睹,最後只剩下百名殘兵逃回丹河西岸。趙括大喜,王齕果然不是我的對手,此時再不趁勝追擊,更待何時?  於是趙括令馮亭所部五萬上黨軍留在東壘大本營看守糧草與輜重,然後親率四十五萬趙軍渡河朝秦西壘惡撲而去,直到此時,他還不知道與他對陣的根本就不是王齕,而是另有其人。  一切都很順利,丹西山下的秦軍一觸即潰,跑得比從前在伊闋裸奔時還快,根本就不像天下人所描述的虎狼之師。  趙括現在沒有時間懷疑前方是否有埋伏,事實上,他也根本不怕任何埋伏,王齕不會是妄想包圍他這四十五萬大軍吧,除非秦人有百萬大軍,否則這根本不可能。  是啊,如果是王齕,當然沒有這個膽子,但是打起仗來天馬行空的白起卻不一定了。  事實上,白起還真的就決定用手上這五十多萬秦軍去包圍趙括的四十五萬趙軍,  我想看到這裡,大家一定跌破眼鏡了,五十多萬包圍四十五萬,這怎麼可能?任何一個冷靜的軍事家都不會做這種傻事兒吧,白起瘋了嗎?  沒錯,白起是瘋了,他本身就是個戰爭瘋子,趙括在冒險,他又何嘗不是在冒險呢?但是他擁有比趙括更多的冒險本錢,那就是——他的兩支奇兵,以及一個天衣無縫的作戰計劃。  事實上,他老早就派出了一支25000人的輕車部隊,由司馬梗率領,沿河北上,然後折向東南,迂迴到趙軍大營的背後,佔領百里石長城,以截斷趙軍與邯鄲大本營的聯繫。  另外,白起還派了五千騎兵,由小將蒙驁、王翦率領,避開丹河河谷內的四十五萬趙軍,迅速的強行渡過丹河,從正面中穿馮亭所防守的東壘。以截斷馮亭五萬韓軍與趙括四十五萬趙軍之間的聯繫。  輕車部隊與騎兵的好處是速度快,這樣就算半路被發現,趙軍再想退回去,也已經來不及了。

  圖:丹河  如此一來,趙軍就被分割為二了,一邊兒是丹河河谷里足有四十五萬大軍卻沒有糧草的趙括軍,一邊兒是有著大量糧草輜重卻只有五萬兵力的馮亭留守部隊。  兩支奇兵站穩腳跟後,白起又不斷在兩條線上增兵,最終奪下了丹河東面大批趙軍陣地,正式完成了對趙軍的分割合圍。這下子可糟糕了,趙括是有兵無糧,馮亭是有糧無兵,戰事是急轉而下,此時此刻,趙括有理由懷疑,他的對手絕非王齕,而很有可能就是……  趙括不敢再想下去,現在他只能速戰速決,在糧草用完之前,擊敗丹河西岸的秦軍主力,然後回師與馮亭夾擊秦軍的這兩支奇兵,方可挽回頹勢。  這個戰術本身是沒有問題的,秦軍一直在增兵東岸去抄趙軍後路,其丹河西面防守一定空虛,趙括四十五萬大軍全力猛攻,也不是沒有翻盤的機會。  可惜,白起沒有給趙括這個機會,他竟然學起了廉頗的龜縮戰術,日夜不停的增修壁壘,將丹西防守的無懈可擊,甚至比從前的廉頗還能守。  攻,則動於九天之上;守,則藏於九地之下;白起用兵,可謂出神入化了。而以幾乎同等數量的兵力成功分割包圍趙國五十萬大軍,更加是世界軍事史上的一個奇蹟。

  趙括萬萬沒有想到,他從前一直嘲笑廉頗的龜縮戰術很爛,而今,他卻被同樣的戰術給困住了,秦丹西之壘急切之中無從下口,糧食又快用完了,怎麼辦?只好移軍回去復奪東壘了。  白起嘿嘿一笑,趙括剛一反身,大批秦軍輕裝部隊(手執戈矛,不束鎧甲的裸奔部隊)即出西壘擊趙括後身,牽制趙軍對東壘的進攻。東壘秦軍則築壘據守,加以弩騎兵在側翼襲擾,搞得趙括首尾難顧,暈頭轉向。  趙括徹底暈了,他四十五萬大軍被夾在東壘與西壘之間的丹河河谷之內,進退不得,馮亭軍則困守在大糧山上,無所適從。坐擁五十萬大軍,仗打成現在這般模樣,其實也不能怪趙括,怪只怪白起太變態了!  軍法所謂「居險用險必內潰(趙括居於險地再冒險,則軍心不穩),居易用易必外蹶(白起居於平地若不出奇兵,則必然被擊敗)」,然也。

  長平之戰到這裡,趙軍等於已經輸了一半,然而馬服子趙括可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他仍自信滿滿,在丹河谷里重新築壁,一面堅守,一面尋找機會突圍。  此時此刻,趙括還有機會,東西被夾,南北卻還有些漏洞,只要秦軍有一路被突破,白起就會滿盤皆輸。鹿死誰手還很難說呢!  白起心內不由暗贊,畢竟是「言兵事,天下莫能當」的馬服子趙括,果然厲害!這仗,打的過癮!!

  現在,時間就是生命,趙括日夜不停的突圍,白起日夜不停的修壘,你突破我一層壘,我就再加修一層壘,你沖我堵,你爭我奪,很多陣地經常是一日幾易其手,戰爭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這是一場如夢魘一般的惡戰,秦趙二國士兵的鮮血將丹河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丹河,河水一日日的紅透,紅的令人雙目暈眩,全身發冷。  可以說,長平之戰,就是一台人肉絞殺機,每天都有數千名士兵魂斷長平,一天又一天,似乎永遠沒有一個了結的時候。  現在我們再把目光轉到咸陽城內,秦昭襄王聽說趙括已被白起徹底圍死,只要糧一盡,五十萬趙軍全得玩完兒,不由大喜,現在該輪到他親自出馬,助白起一臂之力了。  現在趙括最缺的,就是兵馬與糧草,那麼好,就讓寡人來搞掉趙括的一切外援,武安君你只需安心解決趙括便是。

  現如今,秦國本土可是再拿不出一點兒兵了,秦昭襄王於是親自來到上黨南邊兒的秦國新占區河內(即河南東北部太行山與黃河之間的地域),賜爵一級,徵發當地所有十五歲以上的男子近十萬開往長平。這些人一部分去為白起營造壁壘以及擔任包圍任務,另外一部分則北上插入長平與邯鄲之間,分路掠取趙人糧草,遏絕救兵。  秦昭襄王這次可真是出血本了,每人賜爵一級,就是每人半套房子加五十畝田,十萬人就是五萬套房子加五百萬畝良田,這對於秦國新占區民眾來說是個巨大的誘惑,這讓他們頓時像老秦人那樣充滿了血性與鬥志的奔向戰場。  如果放到現在,國家獎勵一套房子一輛車,讓你去參軍打仗,你去不去?

  現在可好,僅有的一點救命糧也被秦昭襄王給橫刀奪愛了,趙括陷入了絕境之中。  趙孝成王急啊,邯鄲現在是救不了趙括了,他只好寄希望於其他五國了。藺相如、虞卿、平原君等趙國重臣紛紛出馬,他們四處求援,卻四處碰壁,因為秦昭襄王跟各國之君早有通氣,只要你們別多管閑事兒,好處大大的有,否則可別怪寡人不客氣。  事實上,現在這狀況,誰還敢跑到長平去捋武安君白起的虎鬚啊,那不是找死嘛!  另外從地緣來說,其餘五國對趙國的恐懼其實大於秦國(想不到吧!)——趙國敗,六國尚能重拾蘇秦當年合縱,對抗秦國;若趙國勝,秦國龜縮關中,那麼趙國勢必擴張,而擴張的方向絕不會是秦國,只會是更好欺負的燕國和魏國。所以五國在秦趙沒有分出勝負之前,是絕不會有所行動的。

  不久,馮亭的五萬上黨部隊也被司馬梗的25000輕車部隊及秦昭襄王派來的援兵全數殲滅,馮亭本人戰死,大糧山的所有輜重與糧草全歸了秦軍。至此,趙括外援盡斷,所有雄心壯志化作烏有,剩下的好像也只有等死而已。  然而,生長在軍人世家的馬服子趙括是不會乖乖坐以待斃的,他每天都在猛烈突圍,整整46天,雙方都損失慘重,趙軍沒了二十五萬,秦軍也沒了近二十萬。

  難以想像,靠著隨身攜帶的一丁點兒軍糧,趙四十五萬大軍這46天是怎麼熬過來的,丹河河谷內的草木魚蝦應該都被掃光了吧,戰馬也早該吃光了,剩下的也只有人吃人了,每天陣亡的士兵屍首倒是可以拿來煮吃,不忍吃的人也唯有餓死了。  其實另外一邊白起也有點坐不住了,這些趙軍還真是頑強啊,足足餓了四十六天,不但沒有舉手投降,而且軍紀嚴整,每日對秦壘瘋狂的反撲,造成了秦軍將近二十萬的戰鬥減員,這可是白起領兵以來損兵最巨的一次了。

  ——趙括,你果然不愧「馬服子」之名,用兵一點兒不輸乃父趙奢,算是我武安君的一個好對手。不過可惜,你第一次領兵碰上的對手就是我武安君白起,否則讓你正常的成長下去,你必將是我秦國的心腹大患,萬幸,你先落在了我的手裡。  看著自己的手下一個一個在自己眼前餓死,趙括終於決定以死相拼!  餓死是死,戰死也是死。左右都是一死,何不困獸猶鬥,最後一搏!何況軍人戰死沙場,那是一種無上的榮耀!!

  於是趙括髮起了生命中最後一次衝鋒,數萬名最精銳的趙軍分為四隊,趙括親自上陣搏殺,他站在戰車上狂呼猛衝,無數趙軍從他身邊如潮水般涌過,一往無前的沖向秦壘,沖向死亡。

  迎接趙軍的是秦壘後面三排弩兵,第一排射擊,後兩排拉弦搭箭,三排弩兵輪番射擊,他們冷酷的眼神穿過望山,把一枚枚鋒利的弩箭射出,看著趙軍在他們眼前一排一排倒下,不斷的發射,裝填,發射,箭雨如注。

  趙軍似乎對射進身體的箭雨熟視無睹,只要還沒倒下,就瘋了一般的往前沖,四十六天來一直面對死亡,他們已經對生死麻木了,餓死砍死射死,反正都是死,怎麼死都好,早點結束了吧,省得再受折磨。

  轉眼間,趙軍已經踏著夥伴的屍體,衝到了秦壘百步之內。好,秦弩兵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們如退潮一般沿著軍陣間隙朝後陣撤去,一個巨大的矛、鈹、戟混合步兵方陣從秦壘之後湧出,與趙軍短兵相接了。

  戟,長2.8米。鈹,長3.5米。矛,長達七米。三排兵種分工配合,互相保護,衝擊力與防護力都無懈可擊。趙兵雖然個個不要命的往前沖,但面對如此可怕的戰爭機器,還是被絞殺的七零八落,他們畢竟餓了太多久了,生命已經耗到最後一滴,能衝到這裡已經是極限。

  白起明白,這是趙軍最後的瘋狂了,只要抵擋住這一波最猛烈的進攻,餓瘋了的趙軍必後繼無力,於是他一聲令下,秦軍的秘密武器出動了。  霎那間,悶雷般的蹄聲響起,大地開始晃動,在趙軍的兩翼,黑壓壓的輕騎兵與輕車部隊迅速的席捲而來,車如疾風,馬如閃電。

  那成千上萬的馬蹄與車輪濺起漫天的黃土,轉眼將趙軍籠罩在一片黃雲之中。  騎兵比輕車的速度快一些,他們率先來到趙軍百步之內,端平弩機,射出了唯一的一支勁弩。趙軍還沒有反應過來,近萬支勁弩已經帶著劃破空氣的怒號刺破了他們的胸胄,數千名趙國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  現在弩已經沒用了,秦國騎兵們將它掛在馬鞍上,下矛,沖!這個長矛也是一次性的,刺穿一個敵人就無暇拔出,但這樣已經夠了。趁著趙軍的陣型已經完全被長矛與馬蹄完全沖亂,騎兵們拔出短劍護住身體,開始在趙陣中橫衝直撞,他們不用害怕被圍,因為後面的輕車部隊此時已經趕上來了。  秦軍的這支輕車部隊配備的是戈、矛等刺殺兵器,正好彌補騎兵無法近身攻擊的缺憾。

  終於,趙軍徹底崩潰了,趙括也被衝散,陷入了秦軍的重圍之中,他拼了命的左沖右撞,卻怎麼也無法在秦陣之中撕開哪怕一個小口子。他披頭散髮,滿目血絲,瘋魔一般的揮舞著手中的長劍,秦國士兵的鮮血在他眼前彪舞,忽然間,一支鳴鏑呼嘯著劃破遙遠的時空,插入他的胸膛!  趙括大叫一聲,雙目怒睜,撫胸栽於馬下,死不瞑目。

  他真的好不甘心哪,一個本可成為一代名將的軍事天才,第一次領軍出征就被白起扼殺在了搖籃之中,一個年輕而充滿夢想的生命就此化作一片微塵,在史簡中只留下四個恥辱的大字——紙上談兵。在班固的《漢書 古今人表》上,趙括與胡亥同列,均屬於下中之愚人,冤乎!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剩下的二十萬趙軍再無鬥志,全體向秦軍繳械投降。長平大會戰至此落下帷幕,自四月至九月,用時近半年,雙方前後共投入兵力超過一百萬,它在整個中國軍事史乃至世界軍事史上的重要意義,也就無須我多加贅述了。

  結束了嗎?一切真的結束了嗎?這二十萬趙軍俘虜怎麼辦?一個巨大的問號在丹河河谷的上空冉冉升起,隨著帶血的長風,緩緩飄到了負手傲立在丹西山頂的白起眼前。  「這些降兵如何處置?請武安君示下。」王齕站在白起身後,躬身問道。  白起一聲冷笑,一襲戰袍隨風狂卷:「盡數殺之!」  「何以?」王齕嚇的連退幾步,聲音都有些發抖了。  「哼,之前,秦已拔上黨,上黨民不樂為秦,而願歸趙。今趙卒及上黨軍民先後降者,總合來將近四十萬之眾,倘一旦有變,何以防之?」  「不如收繳其武器,盡數帶回咸陽安置,以增秦之客民。」  「押送四十萬俘虜歸秦,你可知需要多少兵馬才夠?左庶長莫非是想舉軍歸秦,不再趁勝攻趙了么?況且,押送半途,若遇魏楚截擊,我軍自顧不暇,如何看守俘虜?」  另外一邊司馬梗也不由皺起了眉頭:「是啊,如今趙軍大敗,精銳盡喪,正是滅趙的最好時機。如今退兵,甚是可惜。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殺降,恐不祥也。」  白起怒道:「諸位都是我大秦虎將,奈何如此婦人之仁!今我軍糧草匱乏,自給尚且不虞,如何供給彼等?留此四十萬降卒,一糧草不繼,二需防其生變,三則我大秦將士軍功不保徒損士氣,皆尋死之道也!」  王齕司馬梗啞口無言,對啊,這四十萬顆頭顱,可以讓在長平浴血奮戰了半年之久的秦國將士們升多少級官、獎多少爵啊!無論怎麼算,殺降都是好處多多,他們似乎找不出任何理由來反對。

  白起回過頭來微笑的看著他們,那意思似乎是——明白了,明白了就快去干吧?  明明是一個微笑,在白起的臉上,卻顯得那麼的冷酷,冷酷的連一點兒人類的感情都沒有。  王齕司馬梗全身不由冒起一陣陣寒意,二人迅速的一躬身,領命疾退而去。

  白起收起笑容,緩緩的閉上眼睛,深深的長吸一口氣,感覺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穿過他的鼻腔,直衝腦門。  ——如果殺人不可避免,那就不如閉上眼睛,開開心心的去享受嗜血的快感,那可是一種非常美妙而神奇的體驗!

  決定殺人很簡單,但真的要動起手來可沒那麼容易,就算是四十萬頭豬,也要費不少力氣吧,何況是四十萬活生生的人類。  挖個坑活埋了?行不通,那可得多大的坑啊,如此大的土木工程,耗時又耗力,麻煩至及的蠢辦法。  包圍起來用箭射?行不得,那要用多少箭啊,不經濟,也不實惠,白白浪費那麼好箭。  那麼怎麼辦?毒氣、生物武器、導彈、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對不起,那個時候長不起。  別急別急,殺人是一種藝術,白起這個大藝術家自有辦法。  第一步,將趙降卒及上黨投降軍民共四十萬分為十營,分別帶到長平十個地勢險要的山谷內,騙他們說:「明日武安君將汰選趙軍,凡上等精銳能戰者,給以器械,帶回秦國,隨征聽用;其老弱不堪或力怯者,俱發回趙。爾等先在此處安歇,稍後自有牛酒招待。」  大家一聽,開心得不得了,餓了幾十天,終於有大餐吃了,幸福啊!  可惜,在山谷里等待他們的不是大餐,而是屠殺。這十個山谷,就是他們的墳墓,他們的靈魂將註定飄蕩在這裡,眼瞅著自己的羸弱的身體倒下、破碎、腐爛、化作白骨,永遠回不到故鄉。

  隨著白起一聲令下,全副武裝的秦軍士兵居高臨下對四十萬手無寸鐵的降卒展開了大屠殺,死亡的號角響起,天空澆下瓢潑大雨,雨聲淹沒了哀號,也沖走了一切鮮血與罪惡,那是蒼天的悲憫之淚。  長平之戰,四十萬人死,原野猒人之肉,川穀流人之血,蚩尤之亂,不過於此矣。——西漢楊雄  我不想再過多描述這場屠殺的詳細情景了,太殘忍,我的筆尖不堪其重,還是以無名氏所著的敦煌本《秦將賦》來代替吧:  秦將昔時坑趙卒,入深谷,排一重刀,布一重弩。四面挾拾,百卒千遭。困如地網,何異天牢。欲入地兮無處竄,欲仰天兮無處逃。谷深澗遠,山峻天高。陌刀下兮聲劈劈,人聲枉兮沸嘈嘈。刀光白,人氣粗,血流澗下如江湖。十隊五隊蓮花劍,百般千般金轆轤。刀從地劈,人仰天呼。擁千群之鼙武,坑四十萬之勇夫。肉復熱,刀復腥。草頭渾赤,不見山青。父子一時從此沒,不知何處認屍靈。龍竟斗,鳳復征,深坑變作活人冢,長城便是死人城。四面不庇寶不得,百里唯聞乞命聲。一半死,一半在,旋斬旋填深坑底。兄以弟,父以子,兩兩相看被煞死。滿谷只聞刀劍鳴,眾山遙遙覺血氣。人已死,刀復缺,毒蛇猛獸爭相嚙。三年五歲肉仍殘,千岩萬谷皆流血。諸餘衩道人皆過,只有這匝行路絕。肉蔫黑似泥,骨遭風雨白如雪。  山有谷,人有毒,戰場數歲斷弓弦,溪里多年折箭鏃。谷中草,山頭木,髑髏眼眶生胡速。朝朝怨氣上衝天,夜夜唯聞鬼啼哭。長平草,秋月蘭,長平山上月初圓。戰處全無舊營幕,煞氣漫漫佔一川。啾鬼相連哭復怨,此地今時不種田。天地一時渾變色,將軍白起用兵權。年復久,歲復深,尋常地,似天險。曉氣紫煙恆覓覓,暮暮碧霧更沉沉。白日馬蹄多客思,黃昏鬼哭碎人心。自從往日刑殘害,怨氣切切至如今。趙卒降秦死不還,空留野鬼哭寒山。煞氣只今猶未散,黑雲長掩太行山。山頭一片不航雲,應是長平趙卒魂。薄暮啾啾聞鬼哭,至今猶怨白將軍……  大家看這幅情景是不是很眼熟,是的,四百年前的崤之戰三萬秦軍也是以幾近相同的方式被晉國第一名將先軫所屠殺的,如今風水輪流轉,秦人把這筆帳連本帶利給收回來了。

  唯一的不同,當年,晉軍屠殺的是三萬全副武裝的秦軍,如今,秦軍屠殺的是四十萬手無寸鐵餓了幾十天的韓趙肉豬,相信這樣殺人的快感應該更爽一些吧!  可以肯定的是,如此有效率的屠殺,持續時間不會太長,四十萬韓趙肉豬,幾個小時搞定。雨停了,秋雨後的長平清爽而空靈,凄涼的山谷內屍體堆積如山,彩虹映血,美的如夢似幻,白起心中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他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殺人紀錄!  四十萬,也就是相當於當時中國十分之一的壯年男性人口,在幾個小時內全數慘死,這是什麼概念!!我的天!!!  長平大屠殺,秦軍一日之內殺死了四十萬韓趙降卒。接下來,就是收集人頭了,每一個人頭,可就是一級官爵啊!白起一聲令下,秦國士兵們興高采烈的衝下谷去收頭,就好像谷中遍地都是黃金一般。

  接下來,白起這個大藝術家又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宏偉藝術品,那就是頭顱山。四十萬頭顱,堆在一起,巍巍嵯峨,何其壯觀,白起自豪的將這件藝術品命名為「白起台」。

  頭收走了,剩下的殘屍白起自然不會麻煩的去掩埋,一直到唐開元十一年(723年),唐玄宗李隆基巡幸至此,還是看見白骨森森,漫山遍野,觸目驚心,遂親自致祭,命高僧唐三藏設水陸法事七晝夜,超度坑卒亡魂,並將該山命名為「頭顱山」,該村命名為「哭頭村」,該谷命名為「省冤谷」。此後,唐玄宗又收骨、築墳、並在該地修建了一座骷髏王廟,「擇其骷骨中巨者,立像封骷髏大王」,以祭奠那四十萬悲凄的孤魂野鬼,當地官吏每年春秋致祭,至今此廟尚存,廟內塑有趙括夫婦像。

  圖:陰氣森森的的骷髏廟和趙括夫婦像

  圖:每逢下雨,生活在長平地區的人們,都會在古戰場內發現被雨水衝出的人骨。而人們也多次在這片土地上發現「屍坑」,到現在為止,長平已經發掘了多達17個屍坑,出土了大量的屍骨和刀幣、布幣、半兩、箭頭、帶鉤等文物。在屍坑中,趙軍戰士的屍骨隨意疊壓,有的在頭蓋骨上還有中箭後的三角傷坑。當地人說,當時在發掘時,還發現有的屍骨的胯骨上還深深地嵌著鐵頭銅尾的箭頭,有的胸腔內遺有箭頭,有的僅見軀幹而無頭顱,有的胳膊大腿有明顯斷裂的痕迹(應系刀砍),以及掛有鐵鉤——他們的屍體曾被鐵鉤勾住殘忍懸掛,以便收割頭顱……這些均說明他們是被殺死後才棄屍大坑的。另外這些屍坑均為深坑,看上去更像是天然的深溝大壑,而非秦軍專為掩埋戰俘屍體所挖。  2300年後,一個叫江湖閑樂生的年輕書生來到長平,遊盪在箭頭村、參軍村、圍城村、哭頭村(即今谷口村)、秦城村、八義村、掘山村、三軍村、棄甲院村、廉頗屯、趙括庄、韓王山、將軍嶺、營防嶺、秦河、血昏河、八諫水這些充滿了故事的地名中,忍不住凄然長嘆——武安君啊武安君,你的無情我永遠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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