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認同與文明共識

07-04

文化的價值除了用市場的尺度衡量出的那一小部分之外，它在文明養成、社會進步、人的自由全面的發展與解放方面佔有舉足輕重的分量。

傅守祥

當今時代，看似不可阻擋的全球化的歷史過程，其正麵價值乃是人類文化不斷提高其內在的「文明總量」的過程。但是，這種全球化的歷史進程，又常常在人類文明不斷減少其外在的「文化差異」的過程中，遮蔽人類文明可能的前進方向，甚至湮滅人類更好的生命形態。因此，如何在增加人類「文明」總量的同時盡量保持「文化」的多樣化，便成為當今人類的重要課題。而如何讓民族文化的特殊性與「國際化」要求的普遍性結合，也是發展中國家面臨的共同挑戰。

文化不是生活的裝飾，而是生命的必要，世界因文化而溫暖。文化的價值除了用市場的尺度衡量出的那一小部分之外，它在文明養成、社會進步、人的自由全面的發展與解放方面佔有舉足輕重的分量。毫無疑問，市場經濟的核心目標是爭取最大的經濟效用或最大的經濟價值。市場經濟的迅速發展，在促進人們增強競爭意識、效率意識、民主法制意識和開拓創新精神的同時，對人們的理想信念、生存意義、終極關懷等也產生了很大的衝擊。先進文化恰恰是人們獲得理想信念、生存意義、終極關懷的精神家園，它可以制衡市場邏輯、消費主義對人的異化與扭曲。如果說市場經濟的最高原則是利潤最大化，那麼文化最關心的則是人類的普遍價值；如果說與市場原則相適應的制度、法律只是最低限度地保證人們不犯規，那麼，文化的根本任務則是提升人的精神境界，引導人們追求更高尚的生活意義，使人不僅在物質生活上，而且在知識、道德、審美諸方面得到全面的發展。

當代中國有足以讓世界關注的經濟奇蹟，但我們還沒有登上思維和創意的巔峰。文化創新的嚴重不足與文化治理的水平不夠，已成為當代中國在轟轟烈烈的現代化實踐下無法掩飾的軟肋。未來20年中國的發展，關鍵不在GDP，而在於能不能推出一套不同的價值理念，能不能建立一種為所有人都提供充分機會、讓每個人都施展才華、實現自我價值的制度，進而對人類文明與世界和諧做出自己的貢獻。如果說民族復興的根本是文化的復興和文明的養成，那麼，我們必須對中國文化傳統有更深刻的自我認識，對文化的多樣性及「和而不同」的文化觀有更強烈的心理認同，對全球性的文化博弈及「文明的衝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對現代文明規範及交往規則有更明智的包容。

一個民族的崛起或復興，常常以民族文化的復興和民族精神的崛起為先導。一個民族的衰落或覆滅，則往往以民族文化的頹廢和民族精神的萎靡為先兆。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要在現代化的艱難進程中實現，現代化則要靠民族精神的堅實支撐和強力推動。如果說金錢、利益可以洗刷和消解人倫道德，誘使民德「變薄」，那麼，「慎終追遠則民德歸厚矣」。對傳統文明不能沒有敬畏之心，對現代文明不能沒有敬仰之意，在多維文化空間中穿行博弈，構建具有時代特色的「魅力中國」；從更宏闊的文化視野中，思考中華民族的振興問題，實現完整的「中國夢」而非單一的經濟上的強盛。

一個國家要實現真正的崛起，制度與信仰均不可或缺且同等重要。當代中國確實存在著經濟的亢奮與實績掩蓋了精神的貧乏與扭曲，整個社會的文化與精神出現了巨大的斷層。同時，政府大力推進的主流文化並未顯示出文化自身的包容性與化育性，這導致社會價值、文化價值判斷以及自我評價越來越走向物質化的單一標準，個體沒有了豐富多彩的多元化選擇，整個社會都「向錢看齊」，物質主義與消費主義作為「新的意識形態」，正在影響著著社會各階層和社會各領域。對於現代化進程中出現的諸多文化存續的正義問題——包括制度性、行業性、倫理性甚至審美性的，尤其是民眾中出現的道德滑坡和精神萎靡，如何才能儘早扭轉這種文化生態的嚴重失衡與精神質量的持續下滑，是一個亟待解決的現實難題。

文明是人類的普遍價值，也是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之一。我們承認文明的價值，從而倡導文明行為，那麼我們就有責任阻止所有的野蠻行為和反智行為，國家和社會應當共同擔負起保護和教化文明的責任。政府的主要責任在於用制度的形式，將人類文明的成果固定下來，並且用制度構築起保護人類文明的屏障。民主和法治既是現代政治文明最重要的成果，也是迄今保護人類文明最重要的制度保障。知識界的主要責任是傳承和教化文明，培育公民的文明意識和文明行為。

無論在哪種文明體系下，每個人都追求幸福快樂的生活。一個人的幸福快樂需要具備諸多要素，其中最重要的是人的生活技能，特別是健康生活的技能。在現今的網路化時代，最重要的生活技能包括健康的體質、健全的心理、謀生的手段和網路技術。

品位、道德、智慧是文化積累的總和、文明共識的匯聚，對於一個國家或者一個人來說概莫能外。正如恩格斯所說：「文化上的每一個進步，都是邁向自由的一步。」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就是要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它也是和平、發展、合作、共贏的夢。整合全社會的精神資源，凝聚人心並團結民眾，推動一個強有力的、具有最大程度文化認同與文明共識的中華民族的真正形成，這才是中國夢的文化內涵和文化復興的價值所在。

（作者系華東政法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