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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道:在淫啼浪哭與金戈鐵馬中另闢蹊徑

作為中國近代通俗小說文壇上的一個奇才,顧明道的創作領域,涉及了言情與武俠兩大類,而且都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時人評價他的言情小說可與張恨水、周瘦鵑匹敵,武俠小說則可與向愷然、趙煥亭並論,「武俠則有聲有色,寫社會則入情入理,記事則惟妙惟肖,言情則可歌可泣」。為保留與傳承民國文學經典,我社將顧明道一生作品摭拾整理,以民國繁體豎排版為底本,以民國再版修訂本為參照,重新錄排,精心點勘,分類歸入《民國武俠小說典藏文庫·顧明道卷》(全12種)、《民國通俗小說典藏文庫·顧明道卷》(全17種),規模推出,以饗讀者。

文|張贛生

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末,能與「南向北趙」並稱的武俠小說作家只有顧明道。

顧明道(1897—1944),原名景程,江蘇蘇州人。他八歲喪父,自幼體弱,上學時膝部患骨結核(中醫所謂骨癆)致殘,行動依賴拄拐。他畢業於教會所辦的振聲中學,因學習成績優秀,即留在該校任教,並受洗為基督教徒。1922年,范煙橋移居蘇州,范氏在辛亥革命的時候就曾與友人組織「同南社」,詩酒唱和;這時又於七夕會同趙眠雲、鄭逸梅、顧明道等九人組織「星社」,以文會友。顧氏由此結識了一批文友,他一生的文學活動大體未超出這個小團體的範圍。顧明道因一直希望醫好腿疾,所以結婚較遲,抗戰爆發後,他和母親、妻子全家移居上海,蘇州的家產毀於戰火,從此落入貧病交加的處境中。他一生以教書為業,戰前一直在蘇州振聲中學執教,遷居上海後一面寫作,一面仍自辦補習學校,招生授課,直至肺結核把他折磨得卧床不起才停辦。病重時生活無著落,全靠朋友周濟,終年只有四十八歲,身後凄涼。

了解了顧明道一生的經歷,有助於我們客觀地認識和評價他的小說。

從顧明道一生經歷來看,腿殘、留校執教、參加星社,這三件事深刻影響著他一生的文學事業。民國初年的上海,盛行哀情小說,即文學史上稱之為「淫啼浪哭」的時期。1912年,徐枕亞的《玉梨魂》和吳雙熱的《孽冤鏡》在《民權報》同時連載,隨即又連載李定夷的《霣玉怨》,流風所被,一片哀音。顧明道就在這種風氣的影響下,開始試寫小說,那時他只有十七歲,尚未成年。他的處女作是短篇言情小說,發表在高劍華主編的《眉語》月刊上,這是一份以知識婦女為讀者對象的刊物,脂粉氣很重,在該刊的創刊號上發表了一篇闡明辦刊宗旨的《宣言》,其中說:「花前撲蝶宜於春;檻畔招涼宜於夏;倚帷望月宜於秋;圍爐品茗宜於冬。璇閨姐妹以職業之暇,聚釵光鬢影能及時行樂者,亦解人也。然而踏青納涼賞月話雪,寂寂相對,是亦不可以無伴。本社乃集多數才媛,輯此雜誌,而以許嘯天君夫人高劍華女士主筆政。錦心繡口,句香意雅,雖曰遊戲文章、荒唐演述,然譎諫微諷,潛移轉化於消閑之餘,亦未始無感化之功也。每當月子彎時,是本雜誌誕生之期,爰名之曰《眉語》,亦雅人韻士花前月下之良伴也。」看了這篇《宣言》,讀者當能了解此刊物的性質。顧明道在1914年左右開始寫小說時,選中這樣一個刊物投稿,也就表明顧氏本人的性格難免有些多愁善感的脂粉氣。

我指出顧氏性格中的脂粉氣,因為這決定著他文學作品的基調,絲毫也沒有嘲諷顧氏之意,每個人都在一定的環境下養成他的性格,這沒有什麼可嘲諷的,我們要研究的只是事實。鄭逸梅在《悼顧明道兄》一文中提到兩件事,其一為:「明道最初的作品,刊登在許嘯天所輯的《眉語》雜誌上,該雜誌多載女作家的文字,他就化名梅倩女史,撰著短篇小說。有一位讀者,是登徒子之流,寫信追求他,繾綣纏綿,大有甘伺眼波之意。明道接到了信,大笑之下,用梅倩具名答覆他。那個登徒子欣喜欲狂,寄給他一幀照片,請他交換『芳影』,並約他會晤某園。明道到這時,才用真姓名自行揭破。這一段趣史,明道時常講給人聽的。」其二為:「《江上流鶯》稿成,我曾為他寫一小序,有云:『江山搖落,風雨雞鳴,我儕丁斯亂世,應變無方,干祿乏術,臣朔飢欲死,乃不得不乞靈於不律,紅繭繅愁,綠蕉寫恨,藉以博稿資而活妻孥。社友顧子明道固與予相憐同病者也。』明道讀了,亦為之感喟百端,不能自已。」當時正值日寇侵華,人民生活困苦,對此局面「感喟百端」也是情理中的事,我們不必咬文嚼字,過分挑剔;但達到「不能自已」的程度,就難免少些丈夫氣了。以上兩件事都可證明顧氏確有些多愁善感的脂粉氣。

顧明道養成這樣一種性格,固然與前述民初上海文壇的時尚有關,在當時一些人的心目中,唯其如此才配稱為「才子」,少了賈寶玉味道就被視為粗俗;但是就顧氏本身的內因而言,腿殘對他心理上的影響,恐也不容忽視。肢體的殘疾不僅影響著顧明道的性格,也限制著他的行動。鄭逸梅《悼顧明道兄》一文說:「這時他在吳門振聲中學擔任教務,因不良於行,往返不便,所以他住在校中。」顧氏是一位多半生未離他那中學小天地的人,缺少廣泛的社會生活經歷,在這方面,他既不能與同時的「南向北趙」相比,更不能與後來的「北派四大家」同日而語。對於這樣一位學生出身,生活面狹窄,又多愁善感的作家來說,寫言情小說自然是最方便的,他可以坐在家裡憑自己的情感體驗來打動讀者,只要情感誠摯,哪怕寫的只是他個人的小天地,也總會有其可取之處。

但自向愷然《江湖奇俠傳》引起轟動之後,報刊編者和出版商均熱心於武俠一途,顧明道為適應這一潮流,便也改弦易轍,於1923年至1924年在《偵探世界》雜誌發表武俠小說。1929年,他由杭返蘇,途經上海,與當時主編《新聞報》副刊《快活林》的星社文友嚴獨鶴相會,恰逢《快活林》需要連載長篇武俠小說,嚴約顧撰寫,這就促成了他一生的代表作《荒江女俠》的問世。

《荒江女俠》刊出後竟大受歡迎,同年冬,上海三星圖書局向新聞報館購買版權出版單行本,至1930年8月已翻印四版,1934年11月更達到十四版,這在當時是很可觀的銷行數。可見其轟動的程度。由於此書暢銷,顧氏也就續寫下去,共出版了六集,並被友聯公司改編為十三集連續影片,上海大舞台、更新舞台也改編為京劇連台本戲,風靡一時,大有凌駕《江湖奇俠傳》之上的勢頭。這部小說之所以能取得如此出人意料的效果,今天的讀者或許很難理解。當時最著名的武俠小說,是「南向北趙」的作品,向愷然連綴民間傳說,自有其吸引人的一面,但卻少了點愛情糾葛、哀感頑艷;趙煥亭的《奇俠精忠傳》據說原有不少狎媟的描寫,因而觸犯禁例,出版時經過刪削。顧明道於此際把武俠、戀愛、探險等成分捏在一起,就給讀者一種新鮮感,滿足了十里洋場那特定讀者群追求新奇、熱鬧的要求,正如嚴獨鶴在《荒江女俠序》中所說:「以武俠為經,以兒女情事為緯,鐵馬金戈之中,時有脂香粉膩之致,能使讀者時時轉換眼光,而不假非僻之途,不贅蕪穢之詞。是以愛讀者馳函交譽。」

顧明道用以吸引讀者的另一個辦法是寫「冒險」,他在談及自己的作品時說:「余喜作武俠而兼冒險體,以壯國人之氣。曾在《偵探世界》中作《秘密之國》《海盜之王》《海島鏖兵記》諸篇,皆寫我國同胞冒險海洋之事,與外人堅拒,為祖國爭光者。余又著有《金龍山下》一篇,可萬餘言,則完全為理想之武俠小說也,刊入《聯益之友》旬刊中。又曾寫《黃袍國王》長篇說部,記敘鄭昭王暹羅之事,曾刊《大上海報》,後該報停版,余亦中止,他日擬出單行本以饗讀者矣。又新著《龍山爭王記》,則方刊於《湖心》周刊中,該刊為西湖小說研究社出版者也。曩年余為《新聞報·快活林》撰《荒江女俠》初續集,尚得讀者歡迎,今由三星書局出單行本,三集亦在付梓中矣;又為《小日報》撰《海上英雄》初續集,則以鄭成功起義海上之事為經,以海島英雄為緯,以上兩種皆由友聯公司攝製影片。又嘗作《草莽奇人傳》,則以台灣之割讓,與庚子之亂為背景也。」(轉引自鄭逸梅《悼顧明道兄》)所謂「冒險體」或「理想小說」,顯然是接受了西方的小說觀念,是指類似斯蒂文生《寶島》或斯威夫特《格列佛遊記》的體裁,譬如他所著的《怪俠》,寫一個身負絕技的革命者,失敗後率黨徒逃亡海外,去非洲探險,與當地土著爭鬥,稱雄異域,即是一例。

就顧氏的為人來說,他是一個正直、愛國的書生。「一·二八」日寇進犯上海,顧氏寫了《國難家仇》《為誰犧牲》等小說,表示了他作為中國人的同仇敵愾之心。顧氏一生寫過五十多部小說,以武俠和言情為主,也有社會、歷史、偵探等作,他臨終前,春明書店出版了他的最後一部作品《江南花雨》,這本小說具有自述的性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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