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是,安靜中漸漸體會生命的韌性

  《中國文情報告(2016~2017)》日前發布,指出過去一年文學演進的動向之一,即:有著標誌性意義的長篇小說,直面當下社會現實的傾向更為突出,切近日常生活的敘事更為彰顯。我們的作家,以各顯其長的寫法,講述著中國故事,關於偏遠鄉村亦或繁華都市。作家筆下的主人公,或許就有你我的影子,再平凡,也在為他那個世界的存在而奮鬥著。  成都 - 趙雷(口琴版)  來自央視新聞  00:00 09:27  鄉土 · 中國  鄉土題材長期以來都是長篇小說創作的重點,隨著城鎮化、工業化的到來,傳統鄉村生活已不復存在,置身其中的人們經受著巨大的精神陣痛。這種由內到外的深層變異,使作家們在認識和把握新變中的鄉土現實時,面臨著極大的挑戰。  2016年,作家們面對生活與創作的難題,具有強烈的現實觀照和人文情懷,或以曲婉的故事探悉生活深處的奧秘,或以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揭示表面事象背後的人文底蘊,幾乎都無一例外地,觸及到鄉土中國與時代生活之間豐富複雜的纏繞關係。  「  賈平凹《極花》  」  《極花》的主人公是從農村到城市的女孩胡蝶,靠母親撿垃圾維持生計,在找工作時被人販子拐賣。但她沒有輕易認命,以無言的沉默拚死抗爭,且在這一過程中見證了黑亮一家因買她而傾其所有以及圪梁村人因缺失女性而殘缺的境況。胡蝶後來雖然被公安部門營救出來,卻又最終回到了圪梁村。作品既寫了拐賣對胡蝶人生的無情改寫,也寫了鄉民面對兩性失衡的無奈,更表達了對鄉村淪落的擔憂。

  賈平凹說:「《極花》雖然寫了一個被拐賣的婦女,卻並不是一個拐賣故事,它繼續的仍是我多年來對於鄉村生態的思考與認識。農村的衰敗已經很久了,我這幾年去那些山地和高原,看到好多村子沒有了人,殘垣斷壁,荒草沒膝,它們正在消失。我們沒有了農村,我們失去了故鄉,中國離開鄉下,中國將會發生什麼,我不知道,而現在我心裡在痛。」  賈平凹介紹,小說的創作素材來源於一位老鄉的真實經歷,是10年前發生的一個真實事件:老鄉的女兒被拐賣,歷盡千辛被解救回來之後,女兒卻再也融入不了原先的生活,重又回到了被拐賣的地方。在該書後記中,賈平凹說——  《極花》(後記)  作者/賈平凹  這是個真實的故事,我一直沒給任何人說過。  但這件事像刀子一樣刻在我的心裡,每每一想起來,就覺得那刀子還在往深處刻。我始終不知道我那個老鄉的女兒回去的村子是個什麼地方,十年了,她又是怎麼個活著?  我和我的老鄉還在往來,他依然是麥秋時節了回老家收莊稼,莊稼收完了再到西安來收撿破爛,但一年比一年老得嚴重,頭髮稀落,身子都佝僂了。

  前些年一見面,總還要給我嘮叨,說解救女兒時他去過那村子,在高原上,風頭子硬,人都住在窯洞里,沒有麥面蒸饃吃。這幾年再見到他了,卻再也沒提說過他女兒。我問了句:你沒去看看她?他揮了一下手,說:有啥,看,看的?!他不願意提說,我也就不敢再問。  以後,我採風去過甘肅的定西,去過榆林的橫山和綏德,也去過咸陽北部的彬縣,淳化,旬邑,那裡都是高原,每當我在坡梁的小路上看到挖土豆回家的婦女,臉色黑紅,背著那麼沉重的簍子,兩條彎曲成O形的腿,趔趔趄趄,我就想到了她。

  在某一個村莊,路過誰家的礆畔,那裡堆放著各式各樣的農具,有驢有豬,雞狗齊全,窯門口曬了桔梗和當歸,有矮個子男子蹴在那裡吃飯,而女的一邊給身邊的小兒擦鼻涕,一邊扭著頭朝隔壁家罵,罵得起勁了,啪啪地拍打自己的屁股。我就想到了她。  在逛完了集市往另一個村莊去的路口,一個孩子在草窩裡捉螞蚱,遠處的奶奶怎麼喊他,他都不聽。奶奶就把胳膊上的籃子放在地上,說:誰吃餅乾呀,誰吃餅乾呀!孫子沒有來,麻雀烏鴉和鷹卻來了,等孫子捉著螞蚱往過跑,籃子里的那包餅乾已沒有了,只剩下一個骨頭,那是奶奶在集市上掉下來的一顆牙,她要帶回扔到自家的房頂去。不知怎麼,我也就想到了她。

  年輕的時候,對於死亡,只是一個詞語,一個概念,一個哲學上的問題,談起來輕鬆而熱烈,當過了五十歲,家族裡朋友圈接二連三地有人死去,以至父母也死了,死亡從此讓我恐懼,那是無語的恐懼。  曾幾何時報紙上電視上報道過拐賣婦女兒童的案件,我也覺得那非常遙遠,就如我閱讀外國小說里販賣黑奴一樣。可我那個老鄉女兒的遭遇,使我在街上行走,常常就盯著人群,懷疑起了某個人,每有親戚帶了小兒或孫子來看我,我送他們走時,一定是反覆叮囑把孩子管好。  「  其他著作一覽  」

  茅盾文學獎獲得者格非的《望春風》以一個少年的視角狀寫一個村莊在時代發展中逐漸變化的全過程。主人公「我」自小與身為算命先生的父親相依為命,在父親自殺之後,成了孤苦伶仃的孤兒,這個身份讓他成為觀察村人各種事端最好的旁觀者角色。在「我」的眼裡,村子裡的人們既有著千絲萬縷的人際關係,又因為這些人際關係而在某種方面達到了微妙的平衡和內部和諧。行雲流水的敘事,波瀾不驚的故事,都在自然而然地展示著中國江南農村特有的民俗風情和自有的內在秩序。

  首屆茅盾文學新人獎得主付秀瑩的長篇小說處女作《陌上》,沒有連貫性的故事,也沒有貫穿性的人物,但散點透視的敘事,卻使作品在家長里短與恩怨情仇中,交織著對於鄉村傳統倫理的依戀與叛離、鄉村內在秩序的破除與建立,以及鄉村女性的生存智慧與心靈隱秘等諸種意蘊。在《陌上》里,當芳村的風雨撲面而來的時候,我們總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大時代的氣息,芳村那些男男女女的隱秘心事,也是鄉土中國在大時代里的隱秘心事。

  「七零後」女作家李鳳群的《大風》,以一個家族四代人七個人物的不同敘述視角,勾畫出60年間家與國的演變情景。作品寫法上眾聲喧嘩的多聲部敘述,既讓不同的人物最大限度地表述自己,也讓相互交織的故事具有了不同的側面與稜鏡,而由此映射出來的,是家族中的每一個人在他鄉與故鄉間的數十年遷徙中,尋找著安身立命的精神所在,探尋著改變個人命運的可能。可貴的是,作者不只寫了人在「大風」中的搖擺與無奈,還寫了人在「大風」之中的堅韌和頑強。  都市 · 中國  中國當下的都市,既有市場的伸延、樓房的興建、地界的擴大,更有務工者的進入、大學生的擇業,這種都市中的新興群體的生活情狀與生存現實,不同階層人們的相互碰撞,不同追求的人們的相互競爭,以及有得又有失的都市生活,有喜又有憂的都市故事,構成了當下中國故事最新的篇章。  因為角度不同,作家們在描寫當下都市生活上,也差異互見,各有千秋,而這也構成了都市文學在藝術表現上的樂曲連彈與樂章交響。  「  溫亞軍《她們》  」  《她們》,主人公是共同租住在北京一套公寓樓里的三位年輕女性:秦紫蘇、高靜嫻、夏忍冬。她們帶著不同的經歷、不同的嚮往,在那個相對狹小的空間里碰撞、交織、演繹。  在充斥著霧霾般沉悶的外在物態氛圍下,「北漂」無限的沉重感擠壓著她們的青春活力,但她們以小博大、以柔克剛,儘力適應都市的生活,並努力導引著自己的生命去除浮虛與迷離,向著本真與平淡回歸,在精神上走出深沉的「霧霾」。

  《她們》(節選)  作者/溫亞軍  秦紫蘇再次被迫搬家,是春天的一個霧霾天。  北京的春天來得比較突然。往年是昏天黑地的沙塵暴引導著春天一路狂奔而來,今年卻沒了沙塵暴,接班的是連續幾天的霧霾,比沙塵暴恐怖得多,整個世界灰撲撲的,像個密封不透明的瓶子,沉悶而壓抑得讓人絕望,這種壓抑和絕望若是再持續幾天,很多人會崩潰的。

  還好沒等人崩潰,在某個煩躁的夜晚突然颳了一場大風,一大早,太陽猛然鑽出來,熱情得過度,紅得有些誇張。春寒瞬間就失去了料峭,街道旁的枯枝敗葉像得了暗示,在溫暖熾熱的陽光下躥出了點點綠星,有張揚些的草地,已看出昂揚的氣勢。隨後,柳枝披了綠,不幾日,迎春花高調地吹響了這個春天的號角,玉蘭則很收斂地吐出花苞,羞羞答答。風暖了——原本行動遲緩的春意一下子爆發出驚人的能量,春意盎然得不知所以。  秦紫蘇卻沒能在這盎然的春意中感受到溫暖——她又一次被房東趕了出來。那個一臉麻子的包租婆連電話都懶得給她打,只發了條簡訊,說房子不租了,要裝修給親戚的孩子結婚借住。

  秦紫蘇很懊悔,當時租房合同到期,她提出再續簽一年,麻臉租婆說反正房子是自己的,又沒有通過中介,她信得過秦紫蘇,租房條件延續原來的,啥都不變,懶得走那一道虛枉的過程,不簽算了。秦紫蘇也沒往心裡去,房子臨近通州,樣子是有些年頭,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公寓房,廚房擠在陽台上,也就一個多平方米,衛生間還算寬綽,但擱進一台老式的轉筒洗衣機和一些雞零狗碎後,「寬」就變得輕飄了,洗澡基本上是坐在馬桶上完成的。  屋內按說還過得去,擺張雙人床、一張桌子,外加一個立式衣櫃,地方本來就逼仄,問題是進門的地方還有個通道,類似於玄關,卻狹長了些,放上鞋架後就只能側身通過,這個無用的玄關讓屋裡可使用的面積變得擁擠起來。  秦紫蘇當時來看房時,尤其是看到那張佔去大半空間的雙人床有點猶豫,但架不住麻臉租婆的熱忱,主動又降了點房租,又允諾配備空調,最後使出一招來,說秦紫蘇的面相好,是大富大貴之人,非要給她介紹男朋友……到底沒能繃住,秦紫蘇便把這套房租了下來。

  其實也不是一點都沒動心,房子太小不見得好,但是獨戶啊,如果在市區,地下室只租一張床位還好幾百呢,一個屋裡上下六個床位,夜晚人回來全了,卻誰也不搭理誰,互相都防備著,有稍貴重點的物品都不敢放屋裡,誰都不認識誰,有些人化妝出去卸妝回來,完全兩張面孔,而且今天這張床上躺著的人是不是昨天那個人都搞不清楚,誰敢放鬆地把自己的所有坦坦蕩蕩地撂在那裡?  這個地方雖說偏遠了點,但離地鐵站近,不到二十分鐘路程,交通方便。最重要的是房租相對便宜,一套公寓房,一千二百塊錢房租。要在公司周圍的三環邊上,要你四千塊錢都不知道佔了多大便宜呢。秦紫蘇猶豫著,卻沒敢讓自己猶豫太久,就如到小商品市場買東西,再想要的東西,也要做出不滿意的樣子來才有條件砍價。看完房,在麻臉租婆熱情無比的聒雜訊中,她捂著裝錢的口袋的手自然地鬆開了。  在通州她已住了一年多,每天都起早趕乘地鐵,再倒次一號線,在擁擠的地鐵中她已到了站著都能睡著的地步,而且練就了對報站聲音的敏感,從沒有坐過站。想想之前在地下室租住的日子,她已經非常滿足獨居而且還能有陽光曬進來的處所了。

  她對這樣似乎毫無盡頭的奔波也有疲倦和厭煩的時候,但她卻不能讓自己的這種情緒延伸,總是在瞬間就把塌下去的腰板挺直,她知道,一旦厭煩的情緒延伸,她的生活或許再也沒有陽光了。一個人在北京打拚,為了什麼?就是不想失去陽光的心態。  「  其他著作一覽  」

  路內的《慈悲》,由普通工人水生的人生經歷,講述了一個國有工廠在蛻變中經歷的種種窘境:因為工人們收入微薄,需要爭取困難補助以補貼家用,而為了得到為數不多的補助,他們各顯其能,不擇手段,弄得人際關係頗為緊張。而在時代更替之後,市場經濟在帶來新活力的同時,也帶來新的社會問題,如水生這樣的普通工人,只能以深懷慈悲的隱忍,回望過去和面對現實。個人化的故事的背後,有時代的濃重身影,更有情懷的堅韌持守。  更多長篇小說推薦

  張煒《獨藥師》對20世紀初期中國生活的回望,具有很強的詩性與哲思意味。作家構建的革命、養生與愛情三者糾結一起的故事,不是歷史的偶然,而是生活的必然。季昨非作為「獨藥師」第六代傳人,見證和參與了新與舊、內與外、愛與欲的強烈衝突,反映的是作家對辛亥革命、傳統文化及養生問題的開掘,反映了詩性創造力與哲思銳氣的澎湃,作品所表達的對古今所有「倔強心靈」的敬意,同樣是作家藝術探索精神感人至深的表現。

  魯迅文學獎得主呂新的《下弦月》,講述了被時代洪流裹挾的人的悲劇命運與精神痛苦,歌頌了人與人之間彌足珍貴的情感,真實動人。小說把先鋒文學的敘述策略與鄉土寫作渾然融合,既有傳統的、民間的韻味,又有現代的、先鋒的意味,素樸自在,暗含悲涼。

  「中國文學高地重要的推手之一」趙蘭振的《夜長夢多》用繁茂的細節和豐富的想像構建了一個精神的世界。這個世界奇譎詭異,卻深深根植於鄉村大地。作家通過書寫一顆心靈和一個群體的變遷來構建歷史真相,對各種可能性作了全方位的探索嘗試,諸如敘述聲音的變幻、敘述視角的立體轉換等等,那種魔幻與現實互滲的文學樣態令人耳目一新。和這些全新的表現手法相呼應的是思想的含量,作家將對世界的認知灌注於字裡行間,將深刻的人生痛苦羽化成一種力量,使作品整體上有了沉甸甸的重量。  本文提及著作皆出自  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共同主辦的《文學藍皮書:中國文情報告(2016~2017)》 由長篇小說選刊雜誌社舉辦的首屆中國長篇小說年度金榜(2016)作品  如果你是一位作家,  如何描寫當下的中國?  點擊「寫留言」分享  猜你喜歡  習近平出席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元首理事會第十七次會議並發表重要講話  懟人是個技術活:「特朗普你得好好睡覺 發推特太low了」  一圖|2020東京奧運新增15塊金牌 乒乓混雙入選 日本為中國作嫁衣?  至少6種恐龍化石出土 食草恐龍與食肉恐龍如何分辨?  航班「延誤」79分鐘 只為等待一顆「心」  本期監製/唐怡 主編/張天宇 編輯/王若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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