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華煙雲》看小三:這不是一個拼道德的時代
上海人舒心的正式頭銜是上海一家「婚姻醫院」的院長、婚姻諮詢專家,媒體送他另一個稱號「分手大師」。他的工作就是以技術手段解決各類婚姻問題,「提供從恐婚心理輔導到意外懷孕中止再到代辦快速離婚的服務,但備受關注的核心業務只有一項:專業分離第三者。」
這是個「小三」泛濫的年代,無論「男三」還是「女三」,商人能從中發現商機一點都不奇怪。舒心公司的要價不菲,因為他們「擁有一整套庖丁解牛般的『分小三』技術和一支堪比秘密戰線工作者的職業團隊,常常能在『患者』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完成分離『手術』,而且『一經治癒,永不複發』。」
這些手段就包括運用經濟學理論,讓出軌的男人意識到離婚要分掉自己一半身家,是不合算的勾當,從而回歸家庭;運用「攻心」戰術,讓「小三」意識到男人遲遲不兌現承諾,靠不住,進而知難而退;運用「美人計」策略,找「移情演員」把「小三」勾引走,永絕後患。「從溫州老闆的家暴問題到烏魯木齊礦主的私生子糾紛,都在他們的業務範圍之內。」男人有錢就變壞在中國已經幾乎成了慣例,越來越多有錢人的婚姻出現危機,給舒心的公司帶來了巨大的商機,他們從原來4個人、100平米辦公室的小公司發展到如今在全國55個城市建立了辦事處,員工總數翻了100倍,30萬以下的小業務根本都不接了,忙不過來。
舒心公司每天都要接待那些老公出軌尋求幫助的女人,她們有的還很年輕漂亮,端莊得體,卻都逃不過男人出軌的這個魔咒。他勸這些女人將眼光放在經濟賬上,「你和丈夫同甘共苦這麼多年,現在他剛有起色,就把這支績優股白送給別人?你講客氣,就要吃大虧。」他曾這樣動員一位老公已經是第二次出軌的妻子,他希望這位女士明白,自己要價30萬對於保住這個男人,是值得的投資。
商人注重的是經濟學的邏輯,女人不肯掏錢去「贖回」自己的婚姻,他們如何去賺錢呢?但可悲的是,這的確也是當前的一個趨勢。我在情感諮詢之中也經常會說到關於成本的觀點,和他不同的是,我不是替我自己盤算,而是替當事人來計算。比如遇到一些困惑於「小三」身份,卻泥足深陷,難以擺脫的姑娘,我會幫助她分析,未來前途的現實阻礙在哪裡,「知道做後媽有多麼的難嗎?」以及「再這樣下去你就虧了。」諸如此類的引領她去面對現實。
不能談道德,道德已經成為最軟弱的理由了。只能談現實利益,談這段感情中致命的缺陷在哪裡,以及這些缺陷會如何阻撓幸福的實現。就像針,只有扎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才知道痛,扎不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就不會管別人痛不痛。
《京華煙雲》中的姚木蘭美麗聰慧,既有傳統女性的美德,又有新女性的眼界與胸懷,她外柔內剛,骨子中是男人的洒脫,卻甘於隱在俗世中。她的丈夫蓀亞不是她最愛的人,她喜愛的人是立夫,與立夫有相通的精神世界,不過既然嫁了,她也同樣忠誠的熱愛輔助著自己的丈夫。她夫家的人都明白,蓀亞和她比起來,無論是能力還是頭腦都略遜一籌,她精心收藏這個秘密,讓蓀亞成為最滿足和幸福的丈夫。蓀亞對木蘭喜愛到接近崇拜,叫她「妙想家」,很為能娶到木蘭這樣的妻子而驕傲。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居然也沒有阻擋丈夫出軌。在他們一家搬去杭州避難之後,蓀亞喜歡上了一個美術學校的學生曹麗華,並隱瞞了自己已婚的身份和她交往。當木蘭的父親姚老先生假扮算命先生對曹麗華揭露了真相後,麗華質問蓀亞為何欺騙自己,蓀亞是這樣說的:「我怕說出來你就不理我了。我和你在一起好快樂。但是,你知道,我太太是個……鄉下人——舊式婦女。她只是給我做飯洗衣裳,她什麼事情都做,有時去外頭撿柴。你知道,我們不幸娶了那樣舊式婦女的男人,都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時髦兒的妻子。我原本不想告訴你的。」
幾十年前,幾十年後,出軌的男人都是這麼描述自己的妻子的。他們好像都娶了一樣的妻子,都無知、狹隘、蓬頭垢面,失掉了再被男人愛的理由。
蓀亞接著要求:「雖然我已經結了婚,我們不能照舊做好朋友嗎?我愛你,你也愛我。」麗華問蓀亞會不會離婚,蓀亞說不會,「可是咱們倆可以不管這些事情,只享受快樂就好了。」
木蘭知道了丈夫的事情,也知道曹麗華是個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蓀亞的身份,只是陷入了愛情。她寫信約麗華私下見面,「信寫得很客氣,很簡短,筆力遒健,不太像出諸女人之手。」麗華對這位傳說中的鄉下太太充滿好奇,忐忑赴約,結果一見之下,大吃一驚,木蘭是那麼美,風姿綽約的少婦。「她的腰細,頭髮漆黑而濃厚,兩眼是秋水般明麗,雙眉畫入兩鬢。」麗華無法理解,男人有了這樣的太太,怎麼還會出去找情人,木蘭很誠懇地回答:「曹小姐,我比你大,你不了解我這個丈夫。因為他是你的朋友,我願告訴你,他是個好人。可是世界上沒有丈夫覺得自己的妻子美的,尤其他娶了一個漂亮的太太。你知道那句俗語吧?『文章是自己的好,太太是人家的好。』這是北平的一句新諺語。」
看到木蘭的優雅和智慧,麗華感到自慚形穢,雖然木蘭並沒逼迫她放棄蓀亞,但她已經華則以再提他的名字為恥,只是說:「曾夫人,您若能原諒這次的誤解,我也深以能認識夫人為榮了。」 麗華決定與蓀亞一刀兩斷,「她原先聽蓀亞說他太太是箇舊式婦女,不管情形多麼複雜,她還是希望繼續二人之間這種不正常的關係。她也像不少時髦小姐一樣,認為只要有真正的愛情,就像她的情形,就覺得男人需要,並且應當值得一個像她這樣的小姐。但是現在希望完全破滅了。一半為自己的糊塗而懊悔,一半為欺騙而憤恨。」
木蘭雖然收復了「情敵」,但同為女子的義氣和慈悲讓她並不能安享勝利,對給曹麗華造成的痛苦她內心依然惴惴不安,她又給曹麗華寫了封信,信里說:「……夫婦間之關係,殊不可以與外人言。然可得而言者,拙夫之行徑,多少系木蘭之過。余亦曾見為夫者捨棄其妻,其妻之賢,多有非余所及者,故拙夫之所為,非不可解。余曾見現代女子,甚多與有婦之夫相戀,我對彼等,亦能了解。余知熱情為何物,亦曾為熱情所苦。女士與拙夫相識,原不知其為有婦之夫,非女士之過也。」這種態度多少彌補了麗華所蒙受的羞辱。木蘭為了讓麗華徹底想明白,表示自己可以接受她以妾的身份嫁入姚家,如果麗華接受不了,就只能懸崖勒馬,徹底斷絕和蓀亞的關係。
麗華認真思考後承認自己做不到和木蘭分享一個男人,即使她愛他。木蘭希望能和麗華做朋友,也不反對麗華繼續和蓀亞交往,還把麗華邀請到自己家裡來做客。這一切蓀亞都被蒙在鼓裡,直到見到麗華,才知道自己被兩個女人算計了。麗華正式向蓀亞提出分手,「曾先生,我們最好彼此坦誠相向。你告訴我你太太是個鄉下老婆子。我若不偶然遇到你太太,我還在受矇騙。幸而我了解的真情實況還夠早,還沒到事情發展到太深的地步。」蓀亞老老實實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他知道自己折在了木蘭的手裡,不過有這樣一個大方聰慧的太太,他還是覺得慶幸。「蓀亞越想越覺得感激自己的妻子,賞識她的胸襟風度。這次經驗恢復了他倆之間的愛情,蓀亞也變得更聰明懂事,遇事也看得更清楚,也體會出來什麼是永久的真愛了。」
後來麗華成了木蘭夫婦的朋友,常來看他們,蓀亞幫忙她嫁了藝專的一個教授。
木蘭兵不血刃的化解了一場家庭危機,用最智慧的最寬容的傷害最小的一種方式。
這並非木蘭一個人的勝利。綜合所有因素,是因為大家都是體面人,都有廉恥,重臉面。做丈夫的,略微貪心一點,被太太溫和拆穿,就立刻羞愧難當。做太太的,點到為止,給足了丈夫里子面子,並不撒潑打滾猛追窮寇。做了第三者的,無意捲入別人的婚姻,看重自己的尊嚴更甚於自己看重自己的感情,知錯就改,及時抽身。
那是一個還講廉恥,有尊嚴顧顏面的時代。而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拼道德的時代,當太太的,若是對小三網開一面,小三也不會感激,還會堂而皇之的繼續糾纏。當丈夫的,即使被太太原諒,也不會覺得慶幸,而是變本加厲蹬鼻子上臉。男人出軌的老婆們只能信奉「要麼狠,要麼滾」的叢林法則,爭強鬥狠,處心積慮,完全顧不上姿態是否好看。
商人看到商機,道德淪為抹布,人們不習慣講規則、講誠信,要講技巧、手段、成本、利益、投入產出比,很多人才能聽得懂。卻但這樣權衡著保存下來的婚姻,小三被人家勾走才回頭的男人,真得還值得珍惜嗎?如果我們只是想保留家庭的軀殼,那像舒心他們這樣的「移情大師」自然是多多益善。若是我們有更高要求,還需要這社會的底線提得更高一點才行。
以姚木蘭那樣的智慧,如果生在今天這個缺少底線的社會,只怕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一個墮落的時代,難以成全個人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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