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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佛學公案 大愚法師、南懷瑾與王恩洋

現代佛學公案 大愚法師、南懷瑾與王恩洋

大愚法師、南懷瑾與王恩洋

(2014-02-27 21: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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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愚法師、南懷瑾與王恩洋

一、大愚法師與王恩洋

一天黃肅方先生在家設齋請王恩洋先生。大愚禪師也在場。法師為人心切,與王恩洋初次見面就問他學些什麼?(家裡人相見,難免不談家事。)王恩洋回答:「我是凡夫,知讀經論耳。」(若是通達經意,既非凡夫。)大愚又問:「求證否?」(通讀經論,貴在實證其義。)王恩洋反問:「因緣時節,證可求耶?」(無上佛道,唯精進求證乃得。豈有不可求證而坐待因緣時節到來之理?阿難尊者因為不精進,至佛涅槃時尚不能證入!是故王大居士所答漏逗不少。)大愚答:「是可求也。」(無上佛道,是可求也,若不可求,學佛何為?十方如來共坐道場,是可證也,若不可證,修道何益?)王恩洋曰:「然則五位三劫之義云何?」(大居士欲搬用三劫時間相來說明因緣時節,以反駁無上佛道是可求之說。其實,大居士一語才出,即敗卻了也。三劫之義正是精進求證佛道歷三劫是也,非言坐等三劫時至!)大愚答:「雲者安知其未滿三劫?」(吃緊!吃緊!諸法如幻,過去現在未來,了不可得,三劫從哪兒來?然而不可得中明明三劫,咋辦?咋辦?此問大有意味在,非增上慢也。)王恩洋曰:「予誠不敢謂吾未經三劫,然亦更不敢謂其已至何劫,恐落上慢也。」(為人謙虛自然好,佛法人情講不了;依幻說幻著前後,清凈本源尚草草。)大愚曰:「自有辦法。」(禪師了知大居士一時不能會入清凈本源,脫卻幻所,欲施方便,救其出幻域。)王恩洋問:「奈弗能信何?」(何不問問是什麼辦法?未了自心,何不求方便?大居士言語前後反差太大,何故增上慢心一時上來?)大愚答:「功夫即在能信。」(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佛法智慧海,唯信方能入。功夫即在能信也。黃夏年先生在《王》文中批評「大愚禪師沒有聽出題外之意,更以得證之人的驕慢心示現,強曰『功夫即在能信』」。我實在想努力認同的黃夏年先生的看法,但是怎麼也看不出大愚禪師有得證之人的驕慢心,實在不敢苟同黃先生的觀點,請諒解則個!大愚禪師老婆心切,落草落草!)

  開始入座開席。主人問:「今是素餐,飲酒否?」王恩洋曰:「飲者飲,不飲者不飲。」酒拿上桌子,大愚師舉杯對王恩洋說:「請。」王恩洋報以空杯曰:「請。」大愚說:「何必不飲?」王恩洋反詰:「何必必飲?」(飲與不飲本是小事,一經二位大師演繹,即成一場法斗,精彩!)大愚師曰:「然,知飲與不飲兩來平等可也。」(過火過火,不當機即止,多嘴阿師!)他又對旁人說:「學貴實證,如無實證,臨事拿不出來。」(若學無實證,有何利益?臨命終時,若無把得住的功夫,閻王老子豈能放過你?禪師本意極美,但是心太急切,遭人嫌也。怪不得當年得心中心法,修習有成後,急急要大家得到利益,現什麼神通,被大家誤會批判至今!心急吃不了熱粥,下面出事了!)這句話說了好幾遍,眾人唯唯諾諾。這時王恩洋拍案(何來如此大火?)說:「拿個什麼出來?」(這話問好似問著要處,但從王大居士上來的對話中看,大有歪打正著之嫌,不象有真見地。)愚師曰:「如何不拿出來?」(返照這拿出拿不出的是什麼,果真照得徹,更慶快平生也!當然,黃夏年先生另有他的看法,他說「大愚不知是在鬥法,還繼續譏諷王恩洋,要他拿出本事。」黃先生評價,讓人對大愚禪師產生這樣的錯覺:這禪師的腦袋、智商是不是……。)王恩洋立身曰:「一切現成,還要拿什麼?」(雨大,漏洞現。王恩洋大居士若真是識得「一切現成」,前面又何必作因緣時節之說?那又不現成了也!足見「一切現成」拾人牙慧,非自家珍寶!)大愚無語(早應該將嘴掛壁了,婆婆媽媽的,何有了期?),拍拍王恩洋的肩曰:「是也,是也。」(既然一切現成,更無所欠少,這不是真功夫拿出來了么?聽者不惺惺,禪師能奈何?還是六祖說得好:「若言下相應,即共論佛義;若實不相應,合掌令歡喜。」大愚並非被王恩洋反擊得無話可說,既然不對機,何必太勉強呢。當然,對這件事黃夏年先生有自己的見解,他說「禪宗認為,佛法一切現成,自心自證,即身即佛,不假外求。王恩洋之所以要拿出這個公案來回答大愚,就是因為大愚禪師驕心太重,我慢執身,屢屢殷切求勝,結果被王恩洋反擊得無話可說。」)

  大愚又說:昔日紫璘禪師,遇一法師,問曰,法師常講經,不知會佛意否?答:會。於是他命侍者取碗盛水,水中沉七粒米,再以雙筋橫在碗上。問曰:會老僧意否?法師不能答。禪師喝曰:尚不能會老僧意,如何能會佛意?(真是大愚啊,竟「不識」人情世故!還說還說!)大愚說完,也舉雙筋橫碗上,問王恩洋曰:「會你的意否?」 (莫看禪師他魯莽,亦有轉身之處。不問他意,唯問大居士當下意,妙高一籌也。真是相捋緊逼,不肯草草,宗師巧匠之作略也)王恩洋曰:「汝意即是汝意,何消會得。」(奈何奈何,不知回光己意當下,反著他意云:「汝意即是汝意,何消會得。」不得要領)再問(不放過,下重鉛錘)。王恩洋曰:「便即此意也。」再問(死馬當作活馬醫)。王恩洋推倒茶杯(不知反省,反生嗔心),在座的被嚇住了。有人說:「可惜鳥過弓張。」黃肅方曰:「稍遲一著。」(旁觀者清。)王恩洋曰:「不然,寂默無言者上,微言指點者次。棒喝交馳,拳打腳踏,聲色畢露,斯其最下,不得已矣。」(意氣用事!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為真知!何必強要面子,出此下語。但是黃夏年先生有不同的「見地」,他說大愚禪師因拿出拿不出的話題,「被王恩洋反擊得無話可說。大愚禪師不服氣,又效法搬出紫璘禪師以碗盛水,水中沉米,再以雙筋橫上,詰問他人能否會知佛意的公案,挑明『尚不能會老僧意,如何能會佛意?』意指不得接引,何能知達佛意?王恩洋順勢接引,『棒喝交馳,拳打腳踏,聲色畢露』,掀翻茶杯。雖然在座的有不同的看法,但王恩洋自有他自己的理由,以『斯其最下,不得已矣』的方法,結束了這場鬥法。最終贏得了大愚對他的尊敬。」我竊以為黃夏年先生對這段公案的理解,只是從表面的文字推測而已,不是從佛法的實證角度去會。王恩洋大居士是現代佛教界唯識宗的一位大學者,但是佛法不講人情,唯論真實見地,在真實見地面前是不為尊者諱的!)大家默默無言。飯後,大愚對王恩洋頗致殷勤,(還是黃夏年先生眼力好,看真真切切!但是我卻讀出禪師的慈悲,為撫王恩洋大居士其心是也)曰:「當今佛法多在白衣,願廣宏護之責」云云。(這真是一句棉里藏針話語,尚不會己意,安解佛意?又如何能廣宏護?此是弦外之音,冷暖自知了。)

二、南懷瑾與王恩洋

《通禪與王恩洋》 (釋通禪即南懷瑾法號)

引言

通禪者。在家時。余至莫逆。客夏。偕大坪寺僧通寬。走而過我。余曰。南先生胡至此耶。通禪曰。投大坪寺出家耳。余曰。噫。汝於何代何地入家。通禪曰。老比丘五戒亦不持。口裡滑油油的作么。余笑。師。浙之溫州人。南姓。懷瑾其名。父化度。母氏趙。固故家子也。畢業某大學。歷充軍政要職。而司中央軍校教鐸尤久。然年不滿三十。通禪。蓋披剃後名也。字師利。披剃師曰普明。普明者。大通之子也。今歲之夏。大通上人迎通禪之師鹽亭袁公煥仙並潼南傅公真吾來山行七。余亦側身彼會。七已。袁傅兩公偕范仲純先生等返省而過我。盤桓久之。且曰。師於是處辟此新疆。真開峨嵋第一之秀也。是山者。睡已久矣。其在師而惺乎。其在師而惺乎。余曰。唯唯。不敢當。不敢當。逾旬。友人以富順廖居士兀虯記通禪與王先生恩洋會語一帙示余。且曰。此帙出已。諸山索之。至硯無蓄墨。紙無停筆。余閱竟。乃曰。噫。此激揚宗旨。誘掖初機之梯航也。宜亟揭之。以共同好。並獎未來。僉曰善。遂付印。曰峨嵋中頂大坪寺七會後片片者。蓋七會前有種種。正七會時有種種。此七會後之種種者也。曰片片。曰種種。異名隨名耳。

峨嵋山龍門洞僧演觀引中華民國三十三年禹歷六月榖旦

選自《維摩精舍叢書》第二函

《通禪與王恩洋》

釋通禪說

居士廖兀虯記

師曰。民國三十三年禹歷五月初一。煥師與傅先生真吾離山已數日矣。午後。僮子持片來余寮。請曰。有居士欲會師。余手其持而視之。有王恩洋三字。即語僮曰。去。關中人素不會客。僮去。余復自忖曰。普超師。兀虯居士皆不在山。而我不會彼。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於法於情。均不可通。乃即呼僮曰。止。止。僮立住。余隨至外客堂。有一清瘦似老而未老之人。據坐而飯。見余至。即起立。余曰。足下即王居士耶。王曰。諾。知事亦指余而謂王曰。是即通禪師也。兩兩揖讓。頗多道學氣味和客氣樣兒。飯已。王曰。此次鄙人因武大講學之便。得游此名山。殊山雖名。而僧多俗。可嘆。可嘆。余笑曰。誠然。誠然。居士又何必過於要他們太雅。王笑。復語曰。初至毗盧殿。聞貴寺在行七。令人敬佩。此山尚有切實行道人。且聞袁煥仙傅真吾在此。特來拜訪善知識。奈緣慳不遇。復聞有通禪師者。比較猶可一談。故特來相擾。哈哈。余亦嗄嗄曰。過獎。過獎。有勞。有勞。

(兀虯曰。師語至此。私謂兀虯曰。王居士外形謙謹。內蘊我人。驕慢極大。且亦初生之犢而不知人間有虎者也。余惟報以微笑。彼此不語者久之。 )

余曰。向德滋久。今幸相遇。通禪自忖。大德名喧海內。弟子遍蜀中。不肖如通禪者。早應趨謁領教。今大德善來。自是為通禪等造福不小。幸當一賜高論也。王應諾。謙遜不惶。余乃申前說。笑語王曰。山名僧俗。今古同慨。通禪曩作居士時。亦常為此論。及到了此山。穿了一件圓領衣。婆婆媽媽住了幾天。乃知我曹亦不雅。何也。蓋三世諸佛。正於此轉法輪。不然。何處尋得出一個菩提道名字出來。王曰。亦是。亦是。余曰。雖然。王居士。我與你作一件雅事來看看罷。乃起為知事曰。王居士。大德也。名喧海內。法相宗泰斗。今晚可集僧俗聆王居士的雅論。知事曰。善。王笑曰。不敢。不敢。

王步行來山。因請水洗足。洗足已。王曰。師與袁煥仙如何過從。師曰。煥公。余師也。王曰。從彼習何藝何道。師曰。宗門進足。實出師導。然煥公實無一藝一道以授通禪。而通禪亦無一藝一道受自煥公。至於齋庄中正。發強剛毅。遜及詩文等等。時或一遊戲耳。王曰。呀。袁某亦知詩若文焉。余笑曰。豈敢。豈敢。粗學。粗學。王曰。人云袁某禪講得好。未聞其能詩文也。師今云云者何歟。余曰。詩文且擲。此後公若有眼。自當自知。無容贅說。至於如何是禪。倒需得研究研究。王居士。你試道一句看。王相羊不語。余曰。若言講得是禪。何必煥公。王居士定會禪矣。何也。王居士講得不少也。王居士既已會禪。何來我處滔滔。王笑。余亦哈哈。彼時空氣。遂爾寂然。

(兀虯曰。書至此。師又謂兀虯曰。此時兩兩無語。大似六月凝寒。自念老婆心無用。對客禮有輸。乃以他事與語。)

余曰。今春某新聞紙上。披露王居士與某君論密宗一段,緣究何也。王曰。此余讀某君書(書名已忘記)之反應。然密宗確為集外道之大成。非佛法也。為魔子見。魔子道。密宗之興。佛法之滅必也。彼宗尚存佛法少許者。藉以作幌子耳。王語已。余以目顧視王者久之。乃曰。居士亦學密乘否耶。王曰。未學。余笑曰。最好學彼宗已。然後再下批評較為切實。不然。便成了廖鬍子在十字街頭問行政院今日所議何事。詎不笑話。夫密宗為婆羅門等教糅成。無容諱言。蓋古德因地制宜集外道之成。饜眾生之欲。所謂法依心起。妖由人興。而趣其入道則一也。不然。於一切處成正等正覺。為非佛說。妖也。魔外也。可乎。可乎。一切處既成正等正覺。彼密乘者。寧出一切處外而別有一密乘耶。既不出一切處外。況一切處無外。今詮為魔外。又烏乎其可也。又蓮花生大師等。都以諸法寂滅而不住在寂滅為究竟。且記雲密乘之興。當佛法衰落之末法初季。與居士所見。亦有合處。何得肆口鼓簧。輕議上宗。又密乘紅教之大圓勝慧。白教之大手印。黃教之中觀見等。豈可盡斥為魔外耶。若必彼為魔外。是佛說三藏十二。何一而非魔外。三藏十二。既雲魔外。余呼王曰。王居士。王應曰。諾。余笑曰。豈有公朝朝暮暮。暮暮朝朝講的唯識法相。並且那幾個濫名詞。臭道理。而不成魔外耶。所以說。我勸公此後要破斥彼宗。必要入得彼宗。不然。便是痴人說夢。見笑大方。是未破人而先丑己矣。如何。王曰。若然。請師一說大圓勝慧。大手印。中觀見及雙身等。以廣見聞。如何。余曰。我不懂見聞。且未學彼宗。公欲究理。今之密法盛行。但往彼求可也。王曰。雖然。請師少說幾句如何。余窘於請。乃曰。白教大手印。一般人以為同於禪宗之方便。語未卒。王驟起曰。不然。不然。余亦驟起曰。不然。不然。公的不然。權且擱下。待我說完。公再不然。王無語。余曰。他明徹的人頭頭上明。物物上顯。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誰佛誰魔。誰同誰異。孰優孰劣。孰短孰長。在未了徹者。固不無自生出入耳。大手印等。在了事人分上觀之。一字已無。一法不有。那有間情在白木上生釘。評彼優劣。說他短長耶。余又呼王曰。王居士。王應諾。余曰。公不信乎。三祖說的。眼若不寐。諸夢自除。心若不異。萬法一如。依我勸公。還是自家管自家。俗話說的各人打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較為真切。不然。臘月三十到來。閻王老子是不怕公說種子緣生。八識二無我的。

王曰。你的話倒還有點道理。然則黃教之中觀見。復為如何。余曰。上以顯說。了無蓄義。今又云云。是欲山僧無事生事。再盪惡水也。三世諸佛。一切賢聖。一見永見。略無彼我。何有短長。恆滯半途者。則不免借他方便。令彼見圓耳。雙身等法。一切戒門慧門定門。都為彼輩而設。或者曰。宗喀巴大師示中陰身成佛者。蓋未舍比丘戒而修雙身也。王驟曰。胡說。胡說。此真魔道矣。余見其過激。亦置而不辯。徐徐乃曰。他家自有通人愛。余等不必代人著急。若便鬥口。便成了三家村中王婆罵雞矣。王笑。余亦哈哈。余復曰。密乘與中國道教互為關係處。倒有研究。王曰。這無疑的。密宗乃偷中國道教的東西。此內學院呂秋逸先生論之甚詳。蓋吾國周秦時代。已有房中術。房中術者。即密乘雙身之鼻祖也。余惟笑而不言。

(書至此。兀虯擱筆。私叩於師曰。房中術即雙身耶。師曰。否。否。兀虯又叩曰。願垂開示。師曰。謂房中術即雙身者。此雲見駱駝謂馬腫背。若曰非雙身者。又是趙高指鹿為馬。此處密乘詮之至詳。師又雲。學此法者。先修氣功。且非上師親口密授。必不成就。以總而言。先聖蓋為多欲眾生而謀此一方便入德門也。若曰極究竟處之雙身。則四時八節。牆頭瓦碩。無不畢顯。兀虯又曰。如何是極究竟處無處不顯的雙身。師召兀虯。兀虯曰諾。師曰。是單。是雙。兀虯禮拜。)

王曰。中國佛學。有兩畸形發展。一。禪宗。二。密宗。密宗已如上說。而禪宗者。推倒三藏十二經論。離語言文字。創棒喝以接學人。似遠乎教。余曰。止。止。足下名喧海內。而作如是語言乎。夫禪宗離語言文字者。乃為執理事或非執理事等障道之人一期發葯。詎得據為實法而曰遠教。若曰不推倒三藏十二。此乃不辨菽麥。允為盲者之言。且亦不識禪宗宗旨矣。何名禪宗。禪宗者。揭為教外別傳者也。夫三藏十二。不越夫教。若不推倒。何雲教外。何有自宗。既無自宗。何名別傳。既非別傳。禪宗即教。教即禪宗。即已教也。何貴此宗。果爾。我佛世尊。又何必在靈山會上。頭上安頭。當彼百萬人天。親手拈花。而彼百萬人天者。都各如聾如啞。獨有迦葉尊者破顏微笑。世尊乃曰。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云云者。詎不多事。若曰必推倒三藏十二。我試問公。從世尊在靈山會上付囑迦葉。以至於今。王居士曾親口向我說的指月。五燈諸書已曾親看。若然。我且問公。無論宗門下之大德小德乃至不德。及五宗任何一宗。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一時。並且哪一刻示人警己。策眾拈提。又出離得他三藏十二哪一說哪一義。哪一畫哪一點。此無論也。即以公等演教而言。亦云依文解義。三世佛冤。離經一字。允為魔說。王居士你又試道一句看。禪宗是推倒三藏十二。是不推倒三藏十二。是半推倒是半不推倒三藏十二。是遠教。是近教。是正教。是邪教。道來。道來。王無語。余乃曰。殊不知。此正所以為教也。此乃實教正教。不妄不誑不邪教。非托空掛羊頭賣狗肉之一切種偽教盲教。居士不切見而贊之美之。今云云者而疵之何耶。況宗者。釋迦老子在菩提樹下。夜睹明星而悟此一著子時之權名也。教者。以此一著子而示人。使天下後世翕然從風。共證此一著子之假號也。若然。舍宗何教。舍教何宗。是宗者教之宗。教者宗之教也。翻手覆手。義當何從。又若雲禪宗是離語言文字。然則門外石獅子。為禪宗也必矣。何也。彼石獅子者。離語言文字者也。又宗習禪宗之徒。必不交接往來。無室家之樂。報國之忠。敷道之雅矣。何也。是教事者。亦不能離語言文字也。可乎。可乎。王又欲語。余曰。止。止。勿躁。勿躁。山僧既已打開話匣。必要罄吐。必曰棒喝即禪宗。此語尤為注錯。蓋棒喝之興。亦於六祖接神會。倡於臨濟德山。而喝之興。亦於是時應運而誕。要皆一期方便。黃葉止啼之言。若曰實法。然則十字街頭。村夫市儈。斗罵發潑。與此棒喝何殊。亦即禪宗也。又可乎。可乎。余言至此。乃呼王曰。居士。王應諾。余曰。此後望居士不入人室不談人事。不然。總是隔靴搔癢。王笑。余亦笑。於是彼時空氣。又復寂然。

有言蓮花峰風景者。王欲往賞。余以道滑堅辭。王固挽之。余乃挽行。涉其峰。有木凳三。蓋余月夜花晨。每每於此習定。知事為余構置者也。王據一凳。余為指點諸峰秀色。王亦棲心古木斜陽。因謂余曰。吾儕當於是處久坐。不必卒言歸也。如何。余笑頷之。久之。無語。王忽問曰。袁煥仙其為人也如何。余曰。澄潭秋月。無物可方。若以人言。則豪邁有禮。肝膽照人而已。又苟或為人。每多漫罵。王曰。為何如此。余曰。此亦明鏡當軒。胡來現胡。漢來現漢。理之常耳。人固曰豪邁。曰肝膽照人。曰老婆心。余每每謂諸同儕曰。似也。非是矣。王曰。外間多議其禪為狂者何耶。余曰。阿彌陀佛。若外間多議其禪為不狂者。當今之世。何貴有此一個煥老。且幸而有此一毀。不然。則煥老真真冤苦。虛生於今之世。而釋迦不掩室於摩竭。凈名不杜口於毗耶。孔夫子亦不逐於魯。畏於匡。厄於陳蔡。微服而過宋也。那麼。王居士尚能聽山僧今日一度狂言乎。王笑。余又曰。詎知此猶為好評。而譏之毀之者。聿雲少也。因呼王。王應諾。余曰。稻麻竹葦。遍塵剎。罄空有。居士以雲多否。王曰。多。余曰。盡如是輩以毀。不但於煥老不能絲忽貶損。且益增其譽。何也。足見今之世。真不可一日無此老矣。況煥公常罵人。而人必罵之。所謂果報昭然。亦何足怪。余復呼王。王應諾。余曰。王居士。諸方都尊公為開士。公胡人云亦云。於此而猶自生疑慮。不亦冤乎。可怪。可怪。王笑。

良久。余乃謂王曰。王居士與歐陽竟無老居士如何過從。王曰。歐陽。吾師也。且某之能學佛者。皆為師導。余俯思良久而應曰。是。是。不錯。不錯。

王曰。師何故舍家。余為略說生平。且雲。余之裂世綱。入世綱。領圓而發髡者。皆余師煥公之賜。不然。將同王居士等老死於江湖上矣。每每思之。不覺汗顏。時亦淚下。可懼。可懼。

王曰。師於成都參禪的人。認識幾許。余曰。參禪者認識得極多。參禪人則又一個也不識也。王無語。

久之。王曰。傅真吾為如何。余曰。傅先生乃吾師契友。余之前輩。王曰。其為人也。亦學禪乎。余曰。傅先生不但能禪。且也通密。居士於宗下和密乘有疑。都可徑往彼處值之自契。王曰。傅真吾者。其旨何趣。余曰。傅先生者。無旨可趣。若就人言。則歸止禪宗。習密其餘耳。王曰。他的見地。果為如何。余曰。確有見地。王曰。分量如何。余曰。汝去問他。

王曰。師認得大愚否。余曰。山僧在成都認得。王曰。此次余在成都。黃旭方特請大愚與余。座中持論甚久。且亦激烈。渠之為人。余亦知之。師試言大愚見地如何。余曰。王居士為何你的脾性不改。頑皮如此。一知便了。總如此絮絮叨叨。未免成了子貢好方人了。愚師。當今大德。公既知之。胡勞再問。王曰。雖然。師須一語。余曰。愚師大德。王曰。不管他大德不大德。乞師一語。余曰。愚師大德。王曰。師真世故。又曰。袁某與大愚如何過從。余曰。友耳。王曰。若然。二人見地孰優。余曰。明天說的。王曰。不必支吾。必要一言。余曰。已與公四言。何雲一言。王曰。請師明說。余曰。從來不發暗箭。王曰。雖然。師試一比較之。余乃曰。若言愚師見次煥公。則為話墮。見有軒輊。亦是功用邊收。且煥公本來無見。從何說地。既無見地。依何而比。況乃較耶。王曰。然則袁某過之矣。余曰。噫。你不通我話。王無語。余問曰。居士在成都與愚師辯論之結果如何。王曰。甚激烈。余曰。可惜。王曰。可惜什麼。余曰。可惜一頓飯喂狗。王曰。有何說。余曰。辜負主人。王曰。主人與客皆各聽得有味。余曰。若然。則真正辜負主人也。王無語。久之。余又曰。居士既雲對於愚師亦自知之。試下一批如何。王曰。彼不免有所取也。余曰。極是。極是。然則居士亦不免有所舍也。王曰。不然。我無所舍。余曰。管他然與不然。居士今午已食飯否。王曰。已食。余曰。藏物儼然。非舍而何。余又召王。王應諾。余曰。若無公舍。誰見人取。王默然。

王又曰。賈題韜何如人。余曰。山西人。王曰。他亦有見地么。余曰。何必問我。自可問他。王一笑。

王曰。師見虛雲和尚。有何議論。余曰。實無議論。王曰。為何如此。余曰。煥公與虛雲談且數四。余皆侍師。不遑及問。且通禪期年不踐陪都。友朋過從甚忙。彼時自量。亦無話可說。故無議論。王曰。他二人優劣何如乎。余曰。虛老為海內大德。煥公實吾徒上師。而彼優劣。誰能判之。王曰。師但姑言虛雲與袁某之比較為如何。即得也。余曰。他二人一見便了。且言來語去。互相推崇。各裂一土。誰能比較。

(兀虯曰。記至此。師復謂兀虯曰。王某彼此歷歷問來。意在抹殺諸方。獨是其是。其狂妄如此。而名喧海內。諸方震之。我實不懂。余悲其不可救。乃支吾。或假寐而坐。 )

久之。王又曰。師在關中作何消遣。余曰。閱藏。王曰。學貴專工。克窮一經一論都可名家。一大藏教中。許多不可靠。若兼涉。必不至。余曰。噫。居士作如是等言耶。若作如是等言。我老老實實與汝說。余非治學。更無所謂名家。余閱藏。不但未想到名家不名家。還夠不上今人說的走馬觀花。何也。余有時馬過而花亦不觀矣。且余之閱藏。正如三家村中學究看小說。王居士。你說你說。那一部小說好。那一部小說又不好。況好又任么。不好又任么。王曰。危險。危險。余曰。險危。險危。王搖首曰。嗚嗚。余亦點頭曰。唉唉。至是。余惟觀霧搖杖而已。王則正襟危坐。如老僧入定。又時或作長呼吸。久之。頭垂而復自仰者數四。余以峭崖深箐。蛇虎所宅。恐其疲墜。乃曰。王居士瞌睡若來。可回寺內安眠。若過昏沉。則落崖下去也。王曰。不是昏沉。不是昏沉。余曰。不是昏沉。又一昏沉。王無語。

王曰。九次第定究為如何。余曰。居士講教多年。而以此定問及山僧者乎。若以此定問及山僧。山僧又老老實實向王居士說。宗門下人。不知什麼名字叫做定。王曰。宗門非定。乃般若也。余亦知之。但是。語未卒。余即應曰。否否。宗門亦非般若。若般若者。則名般若。不名宗門也。然般若非宗門。若宗門者。則名宗門。不名般若也。須知般若與宗門。實非一。然又不二。王曰。若說則一切不二。定慧齊章。雖不言定。即如來大定矣。況九次第定乎。余笑曰。豈敢。豈敢。王曰。若然。究竟如何是如來大定。余曰。公向不定處會取。久之。王曰。此與一味境界如何。余曰。居士亦知夫一味者乎。若知。我這裡恰恰有兩位。王曰。哪兩位。余曰。你一位。我一位。王曰。莫蔓言。如何又是一行三昧的境界。余曰。有有空空。塵塵剎查。何一非是。何一是是。凡有皆空。空亦非有。有何境界。若有境界。悉屬幻法。都名權語。何有是處。王聽至此。聲色俱厲。起而大罵曰。所以說禪宗是儱侗真如。顢頇佛性也。余亦起而厲聲大罵曰。魔子魔子。汝誠不足與語也。如此肆口。必遭果報。王曰。余乃一片慈心。遭何果報。余曰。此正果報昭然。公猶不知。向後自有公吃苦的時候。王乃強笑。余亦哈哈。

余又曰。王居士在成都與愚師談論。亦如是激烈乎。王曰。然。但有過之而無不及者。余曰。哈哈。所以說公不能見煥公。何也。見煥公如擊塗毒鼓。遠聞遠死。近聞近死。今不死者。則未聞也。如建清涼幢。不建則否。今不清涼。則未建也。彼煥公者。寧有聞情如我輩等絮絮叨叨。與你說定說慧。說宗說教。王曰。如此非會不可。何也。亟當救伊。余曰。承蒙慈悲。承蒙慈悲。但是。煥公之病已深。現在三世諸佛。一切聖賢。釋迦老子。並四類含生。都在救他。都感頭痛。都曰救他不得。我想王居士還是各人打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最好還是把自己救一救罷。不然。怕賣草鞋的要笑話你。何也。他說他與王居士作草鞋不及。王曰。噫。真正狂禪。真正狂禪。余曰。居士。王曰。諾。余曰。我狂已息。君狂正酣耳。王笑。余亦笑。

王曰。我切切實實問師。師亦切切實實答我。汝輩宗門下人。一見便同於佛耶。余曰。哈哈。豈敢豈敢。若不同佛。云何曰見。若有佛同。是見佛同。云何曰見。今既曰見。是自見見。云何同佛。我如是說。總經塵劫。公亦不會。公但見無所見。曰佛。曰同。曰魔。曰異。不著問人。乃知當人由來成佛亦已久矣。將與誰同。若有同者。二法也。豈佛法哉。若執無同。亦二法也。豈佛法哉。王曰。我則不然。余曰。我今日大晦氣。遇到了公這一個書獃子。如何又有一個不然。王曰。余惟日見戒定慧等學。及菩薩功德神通等常不足耳。所以說梵行當起。所作須辦。余曰。善哉善哉。你好你好。然居士亦知夫神通功德等乎。王曰。何謂也。余曰。居士昨夜宿何處。王曰。九老洞。余曰。今日何故在此。王曰。此又一說也。龐居士雲。神通及妙用。運水與搬柴。我已知之。余曰。居士何必食人餘唾而雲自己家珍。王曰。無主之物。彼此都可以用用。余曰。若然。是何神通不具。是何梵行不足。是何所作未辦。是何功德未齊。道來。道來。若不足者。王居士的真如少一法也。豈不笑話。王無語。王曰。如說。見後仍須學佛否。余曰。呸。見亦虛言。云何曰後。青天白日。誰與你說鬼話。何也。若他見了的人。覺己已冤。何有於人。天上天下。何處尋佛。既無佛尋。學從何學。今既有佛有學。何曾見來。既無所見。惡得不學。王居士。王居士。這些葛藤非語言可詮。意思能緣。何也。語證則不可示人。說理又非證不了。公但求證。馳求心自然消殞。一切皆知。不必問人也。王曰。你道不知我的好處。余曰。何謂也。王曰。以你說的話比量而知也。余乃笑。

(兀虯曰。書至此。師私謂兀虯曰。彼時余想斯人見陋如此。而名喧海內。當時即欲身犯殺戒。掌他下崖。以飽蛇虎。免他在世害人兒女。復念果掌彼也。必污我手。而見笑小說上的魯智深。乃仍攝念。強顏而笑。 )

余曰。不談。不談。當歸晚餐也。王乃起回寺。余鞋底厚。而苔深徑滑。幾至踣跌。王曰。此亦在定乎。余曰。正在定中。王曰。呀。余回寺。品茗內容堂。良久。各無語。又久之。王謂余曰。余非厚非禪宗。余庄色嚴詞而即止曰。住。住。公此言句。遭果報亦不小也。況餘乎。公不厚非禪宗。尚有輕視意在。果爾。地獄已夠你受。況你前論禪宗是儱侗真如。顢頇佛性耶。余當時以切未赴機。未斬你失。今幸有暇。特一正之。公謂學禪宗人。或今之自名為宗門下客。每多。或盡。或有儱侗真如顢頇佛性者。可也。謂禪宗是儱侗真如顢頇佛性。則不可也。公必如上說。必遭果報。將不僅斷舌也。何也。毀蔑般若。輕侮大乘也。王曰。余非輕侮禪宗。但於是宗。余有三點意見。余曰。云何曰三。王曰。一。余閱五燈指月諸書。古德宿彥。無不通教。今之宗門下客。每每斥教。余認為不可。二。學教人一期方便。然亦必須參宗。三。古來大德。有不通教而走入歧途者。余曰。是三支者。一。三兩支。蓋謂宗門下人通教則得。不通則否也。第二支者。乃習教人之失。何有於宗。王居士。王居士。何為宗。何為教。上已明晰。居士又以此三問下值山僧。山僧竊謂王居士老也。不但耳聾。或心亦聾也。何也。是三支者。學佛者之通病也。皆非禪宗之病。若曰禪宗不越乎佛學。學佛者之通病。即禪宗之故疾云云。是孔子絕非聖人。必是春秋時一個濫代書也必矣。何也。今之濫代書者。皆親讀孔子書者也。若以是三過而過禪宗。何異以濫代書而濫孔子。詎不冤乎。亦可哂也。余又謂王曰。我切切實實告你。不管古來。今來。大德。小德。未有通教而不通宗者。亦未有通宗而不通教者也。何也。同一法味也。譬如飢者食飯。食此飯飽。必知食彼飯亦飽。今雲此飯能飽。而彼飯不能飽者。決未飽食此飯也。此理至明。無容贅舉。

王曰。余閱五燈會元指月錄諸書。古德實有過人處。然亦多有不夠處。所以我對於宗下。往往因之而過不去。余曰。古人不夠。乃古人之失。抑亦禪宗之失乎。況五燈會元指月錄等書。乃一期方便。示行人入德躋齊。然撰是書者。亦煞費匠心也。因入德之難易而沛淺深。視根器之優劣以彰漸頓。此書得住人寰。實四生之福。懋也都哉。人百其口。詎能罄贊。若執以為是禪宗者。固如是也。盡善也。盡美也。觀止矣。又何異王居士看了一部大手印。便大吹而特吹。就批評起密宗的大錯誤呢。王曰。此又一說也。余曰。哪有許又一說。那一說。左一說。右一說。王復謂余曰。老實相告。佛之見。余已見。佛之行。顧余尚未到耳。余大聲曰。呸。今之世界。那有如王居士這樣狂妄自欺欺人的。何也。苟公既見已齊佛。何行未到。今者行既未到。何曾夢見佛見。王居士。再莫要自欺欺人見笑大方而自發狂了。謂余不信。余與公舉一現成公案。公即自知也。如人見鴆可殺人。而自猶飲鴆乎。知鴆能殺人者。見也。見此而不飲鴆者。行也。今既飲鴆。何曾夢見鴆可殺人。王曰。然則師已見同於佛乎。余曰。本自無見。何佛可同。青天白日。公是王恩洋。我是釋通禪。非神非鬼。見個什麼。在彼漆桶。聞余此說。又必執曰無見。若曰無見。彼此皆未把尿作酒。何得撥有為無。析有為無。王曰。若然。汝於上說。真耶。實耶。抑妄語耶。余曰。如不爾者。入地獄如箭矢也。王笑曰。豈以佛而入地獄者耶。余曰。佛不入地獄。今日有誰與王居士葛藤半天。王無語。

王曰。師已見行等佛耶。余曰。豈敢。王曰。佛真入地獄耶。余曰。上已具說。公仍不薦。佛不入地獄。有誰教化足下。王曰。危險危險。如此之論。大違因明。余曰。居士。公真如眾盲摸象。執一非餘。不但不明宗旨。且亦不通教義。今後以余之見。公當於大乘諸經。熟讀專研。乃知余言不謬。此日與公塞鬧半天。我真無如許精神。為公再搬書柜子也。王曰。不必不必。危險危險。余曰。王居士。大乘諸經。公猶不據。若是經者。都有不合。那麼。釋迦老子真該打死。王曰。若然。汝等宗下人。既不依教。究何歸止。余曰。笑話。笑話。任縱江海變。總不為君通。王嘐口。余笑。

(書至此。師笑謂兀虯曰。你說我是與他通。是不與他通。兀虯曰。大地春光。師已為彼泄漏罄盡也。師笑。)

久之。王又曰。余去年在陪都。於陳真如處。見虛雲。寫了一偈云云。師看如何。余曰。不懂。王曰。見行同佛。何雲不懂。余又曰。不懂。王曰。師何必大智而默。試道一句看看。余曰。不懂。如是久而無語。

旋乃晚餐。晚餐已。憩於其廳。余問曰。居士此次由嘉州來。過烏尤寺。見馬一浮先生否。王曰。見。余曰。馬先生作么生。王曰。講儒講禪。余曰。馬先生亦講禪乎。王曰。姑如是說。余曰。馬先生如何。王曰。咦。此公似乎近於狹隘。余曰。馬先生當今大德。可稱希有。此無論也。居士乃於今之名師大德。都一無可意者。何耶。王曰。彼之大德。亦同我之大德差不多。余曰。唉。恐怕他們合成一個。都敵不過公罷。何也。天下只有一個王恩洋也。俄頃。王乃曰。余此次來貴寺。純系友誼相訪。決非勘驗人。或嫉妒人者。余曰。莫聲明。愈聲明愈糟。我也不作如是想也。王曰。此亦不得不聲明。在余昔日。或有上念也。余笑。

知事請王於客堂。為大眾開演佛法大意。眾集。王講苦。空。無我。無常。義畢。送寮已。知客普書師私語人曰。此人講得一口好名相。眾曰諾。書又曰。彼初到寺時。余便問曰。居士自成都來。可認識賈題韜否。他便曰。他曉得什麼。足見此人還是有些過場。余笑頷之。通義亦曰。此人講的儘是取自諸經諸論中。實少自己胸中流出的語言。余曰。莫管閑事。各顧各的罷。

初二晨起。洗漱除治已。王又曰。昨日與師談的不少。今朝還有教賜意否。余曰。不敢不敢。通禪應當與居士領教處尚多。惟慳於時間。不得盡其情。然亦通禪夙業所感也。詎尤人乎。王曰。師如此關門。余尚何言。余曰。居士太謙。

晨餐已。王欲辭去。堅付飯寢之資。余不可。曰。今日任雲如何。大德都不該如是。王曰。何必時時以大德相稱。余曰。大德不可稱。小德出入可也。王曰。大德加余且不可。況小德頭銜耶。余笑。王亦笑。時細雨密作。王戴斗笠。納草鞋。背負行囊。怡然將行。其樂道安貧之狀如此。亦至感人也。

(兀虯曰。師語至此。私謂兀虯曰。今之學佛。如王恩洋者。百中難見其一。千中難見其一。萬中難見其一。何也。蓋王恩洋具如是三事。縱不造其極。達其寢。然亦佳士也。汝輩宜尊之效之。慎勿遠之毀之。而自儕於世之高倡菩提。內蘊奸匿者。若僅以掛羊頭賣狗肉。則猶禍之小者也。兀虯曰。云何是王先生的三事。師曰。一。甘淡泊如頭陀。二。精進不怠。三。不舍梵行。兀虯曰。然則王先生之見如彼云云而卑陋者。何耶。師曰。此初機未明心者之通病耳。烏足以為王先生一人病。倘王先生無如上如是等病。汝其能聞余說如是等語句乎。兀虯聞語已。踴躍作禮。乃東望嘉州。向王居士三拜。歡喜而再記。)

丁行。余送至山門。王曰。相談一夕。覺得師的好處太多。然行此一路。似乎障礙不少。余曰。不錯不錯。但是。若無如說障礙。哪裡顯得出王居士的路途得力。汗馬功高。王笑。行又數伍。吾復曰。通禪等業重過多。而路途又不得力。王居士此次辱駕來山。如是婆心。尚未度得某等。未免辜負大德盛意。王曰。豈敢。豈敢。余乃笑曰。雖然。王居士辜負山僧處亦不少也。王曰。有說乎。余曰。有。王曰。有何說。余曰。即此驕慢處最易陷人。山僧與老居士當共勉之。王曰。誠然。誠然。驕慢之病。任何一人皆有。但是依我看來。我之驕慢尚覺得甚輕。何也。有範圍也。師等之驕慢以較夫我。則又似重。何也。蓋師等有時當驕慢而不驕慢。有時不當驕慢而驕慢。有時處處形形無一而不驕慢。以我看來。你們的驕慢真實是無量無邊。實為可懼。此某之慮耳。語至此。余乃大笑而合十曰。承贊。承贊。然則大德太過譽我儕了。王笑。余亦笑。

王趦趄不行。余曰。行也。行也。昨今兩日叨叨。私情已結。居士此行。山僧欲賜一物不可。不賜一物未能。析抑葉詩。又非山人所好。通禪百思無物可獻。擬以二句壯老居士行色如何。王曰。好。好。請說。請說。余曰。不識峨山真面目。象王鼻孔漫撩天。王曰。此是何意。余曰。居士何得大智而惑。大聽而聾。王曰。師意蓋謂某不了徹宗門下事耶。余笑曰。哈哈。非公境界。王曰。然則昨今兩日與師絮絮叨叨者。何謂也。余曰。陪老居士遊戲耳。若提斯宗門下事。通禪實怕。王曰。師之力氣如許。怕個什麼。余曰。怕駭死王居士。通禪遭命案不起。王笑。余亦哈哈。王曰。師有時說話太客氣。有時說話又太自滿。真是出入卷舒。令人捉摸不得。但是。我總希望你們莫要忽略了教義。余曰。王居士。王曰。諾。余曰。是何教義。王無語。余又曰。是忽略。是非忽略。余乃曰。我輩朝朝暮暮。暮暮朝朝。語時。默時。行時。坐時。上堂時。乃至與賓客交際。市兒鬥口等一切時。都未絲毫忘卻教義。又敢老老實實與王居士說一句最懇切的話。如上如說。一切及非一切。無一而不是三世諸佛及吾儕的教義。又敢與王居士再說一句。喚什麼作教。況義耶。忽略不忽略且置。顧王居士於教義上。似尚未通。乃自未薦取耳。今云云不亦宜乎。不然。若謂山僧之言。強辭奪理。自是非人。遠諫潛惡。一切等過。請老居士把山僧之語。蘊在心中。或抄在冊上。他時日後。老居士(外囗內力)地一下了。方知山僧今日曲折。實乃苦口為人。所謂不惜十指弦。與君千萬彈也。王曰。這個也難說。

王遲遲其行。余曰。王居士要走請速。不必耽擱路途。要留就請回寺再住幾日。山僧與你翻書柜子。扯爛天網。時將及午。不必叨叨絮絮。王曰。留則不可。暫時一與師言。此心固不無拳拳耳。余笑曰。行也。行也。好去。好去。他時後日。自有見面的因緣。王珍重而行。余乃陟高憑望。至雲生霧集。樹遠山迷。乃悄然而返。

(兀虯曰。兀虯志此帙已。踴躍三百。嘆未曾有。詎曰激發未來。兀虯實乃先嘗法味者也。乃再拜問於師曰。彼王先生者何如人哉。師曰。菩薩中人耳。兀虯曰。是何菩薩。師曰。王恩洋菩薩。兀虯曰。彼之見云云。師曰菩薩中人。蓋滋兀虯等大惑矣。望師矜我愚痴。垂慈明示。師曰。地前菩薩。固無論也。若曰地上菩薩者。實有隔因之迷。汝胡不薦。自取狐疑乃爾。兀虯聞已。如暗得明。即以此帙繕呈煥老真老。蓋諸山聞此帙已出。爭先睹而來抄寫者。硯無停墨。紙無停筆。久之師稍知之。進兀虯而語曰。余尚在學。此帙尚未得煥老真老的諭。汝輩既已抄示人乎。果也。不但顯矜己能。而亦大違法統。忿然言已。冥然在定。兀虯退。於是擱筆封墨。而內櫃中。諸山訝之。殊煥老真老之命。久而不及。此帙遂爾寂然。上月之杪。兀虯得南溪李緒恢。鹽亭范仲純先生函。啟讀大悅(函附後)。走而語諸同好云云。於是諸山有此帙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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