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傑 |「立鴻浩志」考

來自專欄傑報1968

北大校長林建華屬羊的，比我大13歲。我是1975年讀一年級，他應該是1962年讀一年級。我是1983年在初中讀到課文《陳涉世家》，他應該是大約1970年讀初二或者初三。那時候，文%革進行中，說不定，林校長就沒讀過這篇課文。所以，陳勝那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林校長也許壓根就沒聽說過。於是，「鴻鵠」被林校長讀作「鴻浩」，也就瑕不掩瑜了。

雖然自己爬格子多年，也翻爛過新華字典，自認為識字不算少，但是說實話，讀錯字的時候依然很多。康熙字典有五六萬漢字，即便教授級知識分子，又能認識幾個？所以，讀錯字應該是常態，不丟人。

然而，具體到「鴻鵠」二字，卻又是大有講究的。5月4日下午，林校長的講話稿就公開了，原來，在講話稿的第二段（第一段是打招呼），林校長是在傳達最高指示，比如，「希望新時代的青年人要愛國，忠於祖國，忠於人民；要勵志，立鴻鵠志，做奮鬥者；要求真，求真學問，練真本領；要力行，知行合一，做實幹家。」其中的「立鴻鵠志」並非林校長原創。最高領導人希望青年要「立鴻鵠志」，但是到了林校長嘴裡，變成了「立鴻浩志」，顯然這是不妥當的。

據考證，鴻是大雁，鵠是天鵝。鴻鵠齊飛，源遠流長。何況，陳勝這句話又千古流傳呢。誰沒從一飛衝天的青少年過來過？不當燕雀，爭當鴻鵠，這差不多就是座右銘了。文科也罷，理科也好，「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應該是語文成績及格的標配。

顯然，林校長的語文水平實在堪憂。他今年才63歲，建議補補課是應該的。

林校長洋洋洒洒四千字的講話，只讓人記住了「立鴻浩志」，這是令人無比遺憾的事情。北大沒校訓沒校歌，但有魯迅那句話：「北大是常為新的，改進的運動的先鋒，要使中國向著好的，往上的道路走。」林校長說這是北大精神的核心。他還提到了北大「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學術精神。我很想知道，北大是常為新的，改進的運動的先鋒嗎？北大「思想自由，兼容並包」的學術精神體現在哪裡呢？我咋沒找到答案呢！

如果說「立鴻浩志」能夠閃亮登場，那就有更大的一種可能，北大已經不是先鋒，也根本沒有思想自由。微信公眾號「張豐讀書」認為，千錯萬錯都是秘書的錯。中國的官員，到了一定級別後，就不用自己寫講話稿了，基本上都是由秘書代寫。我們看到領導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念稿子，以為那表達地是他的思想。其實，整篇稿子都是秘書寫的。秘書要盡量揣摩領導「應該表達出怎樣的想法」，但是，語言決定思維，最終那想法仍然是秘書的。當然，秘書的秘訣是參考更上一級領導的講話，或者會議精神，使用更上級的發言，略加變化，因地制宜，那就錯不到哪裡去。於是，講話稿發展成為一種獨特的話語體系。

要命的是，這種新的話語體系能夠形成一種思維的閉環，且成為一道門檻。門外的人摸不者頭腦，被排除在遊戲規則之外。門內的人，都要精心研究這種話語體系，揣摩，學習，在一片沉悶中小心翼翼地添加自己的創造，希望領導能夠慧眼識珠。在這樣的體系中，念錯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不過時代變了，視頻時代，有時候會讓領導趕到尷尬。這種尷尬當然會成為茶杯里的風暴。每當講話里充滿正確的廢話，公眾昏昏欲睡之際，你一個「立鴻浩志」「七月流火天正熱」，就會成為驚天炸雷，一下子讓你轟然倒地，死的很難看。

林校長33歲就是北大黨委委員了，46歲任北京大學校長助理兼教務長，49歲任北京大學黨委常委、常務副校長兼教務長，55歲任重慶大學黨委常委、校長，58歲任浙江大學校長，60歲任北京大學校長。他真是一位集「立鴻浩志」於一身的大人物。他經常說，當人到了「無我」境界時，視野才能夠真正打開。一個人是這樣，一所學校也是這樣。當誠心誠意地願意為他人做嫁衣裳的時候，自己的事情才能真正做好。他還說，2035年，北大要力爭率先進入世界一流大學前列。

天人合一，知行合一，言行一致，這是做人做學問的最高境界，也是林校長的「無我」境界。但是，在他「立鴻浩志」的講話中，我沒有發現這種境界。北大曆經兩個甲子，老校長蔡元培光輝無比的背影，令今人慚愧至極，所謂紀念不多問為什麼，不自我鞭策，反倒是好好好行行行，硬生生戴上先鋒帽子，穿上思想自由外衣，難道這不是非常滑稽的事情嗎？你讓那些世界一流大學情何以堪呢？兜住屁股去上吊嗎？

就林校長而言，是真「無我」還是假「無我」？這的確是一個問題。如果是真「無我」，那是需要犧牲和獻身精神的，我們應當能看得到。如果是假「無我」，那就是走走過場喊喊口號，「立鴻浩志」，不必當真，我們也應當能看得到。事實上，我們真的看到了，因為「立鴻浩志」，林校長定能「彪炳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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