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在大地上

雪落在北京

我展開一本發黃的經卷

燈光猜不透深藏的禪意

雪落在童年

凍紅的手享受竹煙

一絲絲溫暖

雪落在塞北

牛羊的靈魂在虛空睜大恐怖的雙眼

凍僵的屍體等待柔軟的春天

輪迴之路找准了嗎

不要夢想草原

雪落在江南

伊人凝視大海的波濤送來遠方的風帆

懷揣一本海子的詩集

住進西湖邊的精神病院

雪落在大地上

麥苗瑟瑟私語

祖墳前的火焰迎回亡靈過年

雪就這樣落了

我合上明天看不懂的經卷

雪落在宇宙的幻境里

早上起來，看到北京又下雪了。小時候我的手總被凍紅，用竹煙熏一熏，會好受一點。長大後，我記憶中的雪，都與佛教有關。一次，我從西安回到故鄉的縣城，二哥那時住在城西的佛教聖地大象山腳下。我下車已是半夜，雪很大。也可以租小奔奔車送我去二哥家，但為了省五元錢，我還是步行了十里雪路，夜沉沉，腳下的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聲音。我沿公路走，一路高唱佛號。還有一次，是和一起修行的好友去一個叫下山的村莊看望一位同學的父母。正月，從下山村回家的路上，不見其他行人，望著莽莽雪原，我忍不住高唱佛號，同行的朋友說聽我唱佛號，真想流淚，太感人了。這大概是十年前的事，如今的他，是比我更虔誠的佛教徒。記憶最深的雪景，是我於1994年在終南山修行，單衣過冬，看到山嶺上的雪，想起了祖詠那有名的「終南陰嶺秀，積雪浮雲端」詩句。2000年，又和一位老師於正月初五入終南山黃龍洞靜修，正逢大雪封山，就在山中住了半月。我經常在山中放聲歌唱、念佛，吟誦道情，也像野狼一樣嚎叫。

「祖墳前的火焰迎回亡靈過年」這句需要註解。在北方，至少在我的家鄉，大年三十日的下午，家族裡的人，要去祖墳和已故親人的墳前燒紙錢，迎接祖先和已故親人的亡魂回家一起過年。正月初三的下午在送回去。這是很重要的儀式。親人的亡魂迎回來後，在桌子上排著木主，也就是神位牌，在木主前安頓數獻上飯菜，飯菜就叫「獻飯」。必須是先給亡魂獻飯，然後家人再吃飯，表示對已故親人的尊敬與緬懷。這樣的民俗，不知還能傳多少代。

看電視，北疆凍死的牛羊遍野。

在這樣的雪夜，我才知道一位好友住進精神病院。

虛幻的人生里，上演著並不虛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