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書:書法藝術抒情的最高境界
書法藝術是是由純抽象的線條組成的,從字面上看,「書法」似乎就是有關漢字的書寫方法、法則。其實遠非如此簡單。因為書法之所以成為中華民族的瑰寶,還有其特定的歷史、文化、民族、審美意境相糾結。
在世界文化中,唯獨中國文化產生了書法,阿拉伯國家雖然也有書法,但是以裝飾藝術為主,和中國書法以文字表現為主有本質的不同。也就是說書法能離開文字書體而獨立存在,所以欲知書法而不知文字書體,就談不上學習認識書法。自古以來先後出現過的書體,大致可分為篆、隸、真、草四種。行書屬於草書的一種,舉草書而行書便包括在內。
概而言之,草書為篆、隸、真三體省約、快速得書寫形式,所以自古以來有草篆、草隸、章草、今草(小草)、狂草等名稱。而今天我們所認為的草書,其所指則明顯傾向由真書快速、省約而形成的今草書和狂草書。據漢末趙壹《非草書》中記載,秦代已有草書。許慎《說文解字》中稱:「漢興而有草書」。因此可以說草書萌生於秦而成形於漢。
草書有以下幾個特點:
1.用簡化的點畫符號或引帶來替代文字的結構和部首。
2.用連筆的方法加快書寫的速度。
3.草書中的某些字常帶有數種筆順,其目的是為了承上啟下,轉換筆鋒,使草書在流暢中得勢。
4.草書人們一般很難理解和辨認,但它的形式美所包含的運動感、節律性、和諧狀態同各門類藝術有通感。草書:書法藝術抒情的最高境界
草書一般分為章草、今草、狂草三種,而筆者更為崇尚狂草。這是因為狂草是書法藝術中最奔放、最自由、最能抒發書者感情的一種表現形式。狂草在很大程度上脫離了書法實用的目的,從而升華至純藝術觀賞的領域,故此草書或謂書法藝術中抒發情懷之最高境界。
狂草又名大草,它與小草的區別除了字的大小以外,主要是指其部首省減、字形抽象的程度更甚至於小草。狂草,顧名思義即狂放不羈,跌宕飄逸。其用筆速度大大加快,「使轉」成為狂草的基本筆法;章法則更強調黑白的渾然一體,無論黑與白,都具有一種動態感。狂草的容量最大,能集各種書體的技法於一體,筆法變化也最豐富,對書寫時精神境界的要求和情緒的孕育也非常講究。所以說,狂草書又是一門宣洩心靈情感的藝術,它蘊含書者強烈的思想感情、精神氣質和審美感受。
人們一提到狂草,自然就會想到唐代大書法家張旭、懷素。杜甫曾形象的描繪了他觀賞張旭草書後的感受。「鏗鏗鳴玉動,落落群松直。連山蟠其間,溟漲與筆力。」強烈的情感像山洪暴發般地傾瀉在張旭的草書創作中,使他的書作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竇冀有詩形容懷素狂草的創作云:「粉壁長廊數十間,興來小豁胸中氣。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從中可見狂草書寫速度之快和情緒之激動。由於作品是書寫者氣質、修養、性格的積澱,所以,書法的線條,最終成為人的心靈的流程。旭素大草,都有一個明顯特徵,即取象殊立意新,並臻於古淡的藝術境界。
草書作為書法藝術,它必然要反映人的精神、情感的體現。世界上從來沒有不表現人的心靈的藝術,書法亦是如此。如顏真卿在起草《祭侄稿》時,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憤激情之中,其它一切均置之度外,線條節奏隨著感情節奏的展開,二者親密無間,融為一體。而今書法創作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第一步實現書者的藝術理想進入審美境界。讀一首詩,看一幅字畫,人們常常通過有限形象的優美造型來捕捉和領會某種更為深遠的意味,從而獲得美感享受。
當然,草書在書法藝術中,難度較大,也是不易學。蘇軾云:「真生行,行生草,真如立,行如行,草如奔。未有未能立而走者。」因而,學草書要先識草字,過技法關。並要具備先天的稟賦等,才能涉足。書法作品中意境是否完美,還取決於書家的「字外功夫」,通過學古帖,識草法,運用古代書法大家的疏密相間,參差錯落,輕重緩急,虛實隱顯的藝術效果給人以聯想,或如飛鳥出林、驚蛇入草,或如奔雷墜石、鴻飛獸散等。如果缺乏這些「字外功夫」,是很難進入意境完美的書法藝術聖殿的。
律動的草書
最能體現中國哲學美學精神境界的藝術是草書,最能展現中國書法藝術境界的也只有草書。只有草書才真正擺脫了書法實用性,而成為純審美的曲線性觀賞藝術。
這種純線條力度、情感張力和時空轉換的審美追求,使草書線條遊動蘊含了無限生機和精神意向,在筆墨取捨與心靈才情律動之間奏出空間化了的音律之流。在點畫線條的飛動和翰墨塵點的黑白世界中,書法家物我俱忘,化機在手。書之玄妙於此達到極致,書之舞成為大氣盤旋的創造。
草書之神妙
草書將中國書法的寫意性發揮到了極致,用筆上起搶收曳,化斷為連,一氣呵成,變化豐富而氣脈貫通,在所有的書體中最為奔放躍動,也最能抒發書家的情感和表現書藝精神。在點畫線條的飛動和翰墨潑灑的黑白世界中,書家物我兩忘,化機在手,與線條墨象共「舞」而「羽化登仙」。在「神融筆暢」(孫過庭《書譜》)之際,一管禿筆橫掃無邊素白,只見:「奔蛇走虺勢入座,驟雨旋風聲滿堂」,「筆下唯看激電流,字成只畏盤龍走」,「忽然絕叫三五聲,滿壁縱橫千萬字」。(懷素《自敘帖》)在狂筆縱墨、釋智遺形中,書家達到了精神的沉醉和意境的超越。書法之妙於此達到其極致,書之舞成為大氣盤旋的創造。
草書的神妙在於傳達出線條背後的道體光輝。「逸少曰:"作一字須數種意。"故先貴存想,馳思造化古今之故,寓情深郁豪放之間,象物飛潛動植流峙之奇,以澀通八法之則,以陰陽備四時之氣。新理異態,自然佚出。」(康有為《廣藝舟雙輯》)
「草與真有異,真則字終意亦終,草則行盡勢未盡。或煙收霧合,或電激星流,以風骨為體,以變化為用,有類雲霞聚散,觸遇成形;龍虎威神,飛動增勢。岩谷相傾於峻險,山水各務於高深,事宜囊括萬殊,裁成一相。或寄以騁縱橫之志,或托以散鬱結之懷,雖至貴不能抑其高,雖妙算不能量其力。是以夫為而用,同自然之功;物類其形,得造化之理。皆不知其然也。可以心契,不可以言宣。觀之者,似入廟見神,如窺谷無底。俯猛獸之牙爪,逼利劍之鋒芒。肅然巍然,方知草之微妙也。」( 張懷瓘 《書議》)
草書之意境
欣賞草書的意境,是直觀心靈的運行和線條的「時間的空間化」。觀書如覽勝,需從其表層深入下去,而品味書法精神內涵和奇偉瑰麗之境。觀書是心談、是對話是人生境界和審美趣味的測量。俗者見妍,雅者見韻,「然有一分靈,即帶一分蠢;有一分秀,即帶一分俗。靈而不蠢,秀而不俗,非既得筆墨外因緣,又盡筆墨之能事,其安能知之?佛界有若干大,魔界即有若干大。」(張照《天瓶齋書畫題跋》)
張懷瓘說:「故大巧若拙,明道若昧,泛覽則混於愚智,研味則駭於心神,百靈儼其如前,萬象森其在矚,雷電興滅,光陰糾紛,考無說而究情,罕無形而得相,隨變恍惚,窮探杳冥,金山玉林,殷於其內,何其不有,何怪不儲。」(《評書藥石論》)
觀草書如觀陣,需具慧心明眼,方能觀章見陣,心有所得。康有為說:「夫書道猶兵也,心意者將軍也,腕指者偏裨也,筆鋒者先鋒也,副毫者眾隊也,紙墨者器械也。古之書論,猶古兵法也。古碑猶古陣圖也。執筆者束伍也,運筆者調卒也,毫者選鋒也。」(《廣藝舟雙輯》)
好的書法總是一個充滿魅力的「召喚結構」,等待著欣賞者對其點畫之規、謀篇布白、線條縈帶、墨色層次加以審美判斷。以「悅目」者為下,「應心」者為上,「暢神」者為上上。由筋見骨,由形覷神,由墨知筆,由線悟氣。心與字涉,神與物游,於草書動靜簡泊之中,獲杳冥幽遠之理。
最高境界
總之,藝術家創造意境的歷程導致其與哲人的同歸而殊途:創造意境的過程就是一種由形入神,由物會心,由景至境,由情到靈,由物知天,由天而悟的心靈感悟和生命超越過程,這是一個變有限為無限、化瞬間為永恆、化實景為虛景的過程,一個個體心靈與人類歷史溝通的過程,一個詩的直覺、想像、體驗、啟悟途徑而與本體(天地人)相契的過程。這一過程具有無終結性、不確定性,及其意境各層次相生相對的特點,使書法的意境成為一個召喚結構而幽深綿渺,難以窮盡,理所當然地成為中國書法的最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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