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詞人列傳】—陸遊
陸遊陸遊(1125-1210),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紹興中,應禮部試,為秦檜所黜,孝宗時賜進士出身。曾任鎮江、隆興、夔州通判,乾道八年(1172—)一度入川,投身軍旅生活。後官至寶章閣待制。晚年居故鄉山陰。詩歌成就最高,為南宋四大詩人之首,共存九千餘首,亦工詞,「纖麗處似秦觀,雄慨處似蘇軾」,著有《劍南詩稿》、《渭南文集》、《南唐書》、《老學庵筆記》、《放翁詞》。【卜運算元】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陸遊是中國古代最多產的詩人,一生共作九千三百餘首詩,雖然清乾隆皇帝號稱比他作詩更多,但質量顯然遠遠不能與之相比。陸遊是「中興四大詩人」之首,在南宋詩壇上無疑可以穩坐第一把交椅。宋孝宗有一回問人:「當今之世,詩人還有跟唐朝詩仙李白一樣的人物嗎?」宮中的人舉出陸遊為例,由此人人都呼陸遊為:「小李白。」比起他南宋首席詩人的地位,陸遊的詞無疑要稍遜風騷,儘管後人也稱譽他的詞作:「纖麗處似淮海,雄快處似東坡。」(楊慎《詞品》),其實帶個人偏好的誇大嫌疑。傳說陸遊的母親夢見北宋著名詞人秦觀後才生了陸遊,秦觀字少游,所以陸父給兒子取名游,字務觀。這種說法不甚可信,但名與字的相牽,倒無形中令陸遊與「詞人」又結了一層緣分。他確實也有極其出色的詞篇,如上面所舉這首《卜運算元?詠梅》,「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這種堅韌的骨格,卻是「古之傷心人」的秦觀所不能及的。但整體而論,陸遊的詞不論是數量(他做了九千三百餘首詩,詞只有一百幾十首,詩與詞的比例為百分之十點幾)、還是質量,在南宋詞壇能分得一席之地,卻無法奪得桂冠。這其中的原因,當然首先同他視詞為小道,不甚用心的思想有關。他晚年為自己的詞集作序,還說詞是文學體裁愈變遷愈淺薄的結果,「予少時汩於世俗,頗有所為,晚而悔之……今絕筆已數年,念舊作終不可掩,因書其首以識吾過。」認為作詞是一種「過」,甚至後悔自己曾經俗不可耐的隨大流填詞,言語中流利出輕蔑和懊恨交織的複雜情緒,帶著這樣的成見去作詞,當然不可能保持水平的良好發揮了。說到陸遊的詞作,一般人很容易就會想到那一闋著名的《釵頭鳳》故事,據《齊東野語》記載,這首詞包含著陸遊的婚姻悲劇:陸遊娶妻唐琬,是其母的侄女,夫妻相得,陸母卻不喜歡這個媳婦。在做婆婆的威壓下,又一出《孔雀東南飛》的家庭悲劇上演了。陸遊雖然也作過反抗,將唐琬偷藏在外宅,卻無法避開嚴厲母親的偵察,這對恩愛的夫妻最終還是遭到拆散,勞燕分飛。唐琬改嫁了宗室子弟趙士程,陸遊也另娶王氏夫人。事隔多年之後,他們在當地一個名叫沈園的風景名勝處春遊時相遇了。唐琬徵得後夫趙士程的同意,遣人給陸遊送上了酒肴致意。陸遊悵然久之,在園中粉壁上題下了一首《釵頭鳳》詞:紅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故人重見,人事全非,昔日的恩愛夫妻,如今已成陌路,縱使尚有脈脈柔情,又奈此綿綿長恨何!悲劇的男主角面對此情此景,出於孝道不敢怨恨專制的母親,無法抱怨弄人的造化,只能發出無奈凄抑的悲嘆。女主角唐琬心中的隱痛,則更是難以言說。相傳她見了前夫的題詞,自己也和詞一首: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妝歡。瞞!瞞!瞞!陸遊在詞中長嘆:「錯!錯!錯!」「莫!莫!莫!」恨的是自己無力抗拒家長嚴命而辜負「琴瑟甚和」的愛侶,但這種悔恨尚能說得出口,而唐琬身為女性,在當時女子被休棄已是最大的不幸,何況是已經改嫁別人,在後夫面前如何能公然顯示出對前夫的眷戀不舍?她的處境比陸遊更加尷尬痛苦,只能眼淚往肚子里咽,所以連呼:「難!難!難!」「瞞!瞞!瞞!」這樣壓抑的惡性情緒,使她柔弱的生命大大縮短,在這次沈園相會之後不久,她就「怏怏而卒,聞者為之愴然。」這個凄婉的愛情故事流傳已久,自清代起就有文人將之譜成戲曲,搬上紅氍毹賺人熱淚,現代新編的越劇《陸遊與唐琬》,經過浙江小百花越劇團的改編與扮演,成為國家舞台藝術精品,凡越劇愛好者無不知曉。然而據現代學者吳熊和考證,卻認為《釵頭鳳》一詞並不是陸遊為唐琬而作,更可能是陸遊在蜀地任職時的冶遊詞。陸遊的詞既然不是為了這樁愛情悲劇,那麼唐琬的和詞就更不可無靠,實則唐琬的詞在南宋當時已經只剩下「世情薄,人情惡」兩句,「惜不得其全闋」,到明代時才出現全篇,是否為後人補足偽托,也是很難斷言的一件事。另外,還有考證認為唐琬的父親並不是陸遊的舅舅,也就是說,唐琬也並不是陸母唐老夫人的內侄女了,相反的倒是她後來改嫁的趙士程,與陸氏有很遠的姻親瓜葛,趙是陸遊姨父的表侄,如果要敘起親戚關係來,陸遊和趙士程倒算是表兄弟。其實,《釵頭鳳》詞是否沈園之遇時陸遊為唐琬所作,並不需要如此較真,陸唐夫妻不幸的愛情故事,卻是真實的悲劇。沈園相遇時是高宗紹興二十四年(1155),那時陸遊正值而立之年,到光宗紹熙二年(1192),唐琬已死,陸遊重遊沈園,見到當年的題詞猶在,園林卻已三易其主,那個魂牽夢縈的身影更是久已湮滅。他愴然感傷,題了一首七律:「楓葉初丹槲葉黃,河陽愁鬢怯新霜。林寺感舊空回首,泉路憑誰說斷腸?壞壁醉題塵漠漠,斷雲幽夢事茫茫。年來妄念消除盡,迴向蒲龕一炷香。」該詩小序云:「禹跡寺南,有沈氏小園。四十年前,嘗題小詞一闋壁間。偶復一到,而園已三易主,讀之悵然。」說是「四十年前」,其實是舉其概數。到寧宗慶元四年(1199),陸遊已隱居紹興的鑒湖之畔,每次入城,還是要到沈園旁的禹跡寺眺望園中風景,不勝情思,又為賦詩二絕:「夢斷香銷四十年,沈園柳老不飛綿。此身行作稽山土,猶吊遺蹤一悵然。」「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無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這一年陸遊已是七十五歲的高齡,自知在人間的壽命已不久長,世間萬事本該都已看淡,卻始終不能忘懷這件畢生之憾。到八十一歲的時候,離他去世只有四年,可能因為年老題衰,再也無力遊覽,卻在夢中又一次到了沈園,再次賦詩:「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園裡更傷情。香穿客袖梅花在,綠蘸寺橋春水生。」「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見梅花不見人。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猶鎖壁間塵。」這一場悲劇之中,唐琬付出了她所有的青春、生命和熱情,而陸遊則報以一生一世的思念。男人與女人的愛情,畢竟不一樣,他不能如唐琬一樣將愛情視作生命,愛情遭到摧折,生命也失去了意義,他的心中,除了家庭,還有更廣闊的空間。這一生一世,也就是在心中給她留下了一個永遠的特殊區域,不能觸及、只能獨自靜思的內心深處最隱微的情愫而已。前面說陸遊輕視小詞,也跟詞的出身有關,詞體最早起源於「燕樂」之調,為花間尊前的娛樂消遣之作,陸遊曾跋《花間集》,不客氣的批評詞集的作者:「方斯時天下岌岌,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至此,可嘆也哉!或者亦出於無聊故耶?」他是個嚴肅的愛國詩人,對在五代時興亡紛沓、百姓流離的當口,士大夫們還醉生夢死的講究風月情濃的作風,自然十分不滿,連帶將承載這些風花雪月之作的小詞也看得輕了。其實作品的格調內蘊,取決於足者本人的品格高低,怪罪文學體裁本身,卻是一種近乎無理的遷怒。就像陸遊自己,一方面「汩於世俗」也寫過不少隨便的作品,但照樣也有同他所作的詩一樣,抒發自己志向的詞作,如《夜遊宮?記夢寄師伯渾》:雪曉清笳亂起,夢遊處、不知何地?鐵騎無聲望似水。想關河,雁門西,青海際。睡覺寒燈里,漏聲斷、月斜窗紙。自許封候在萬里。有誰知?鬢雖殘,心未死。詞題中的「師伯渾」是陸遊的一位友人,本來字渾甫,陸遊《老學庵筆記》中說他:「既拔解,志高退,不赴省試;其弟乃冒其名以行,不以告渾甫也。俄遂登第。渾甫因以字為名而字伯渾。」因為本名被弟弟攘奪而改字為名,頗有點自我揶揄式的無奈,而陸遊的早年經歷也有與他同病相憐之處:陸遊二十九歲時到臨安參加省試,這時是紹興二十三年(1153),恰值秦檜的孫子秦塤也來應試,靠著祖父的關係,本已內定為第一,但主試官並沒有賣秦檜的情面,按才華將陸遊取為第一,秦檜得知後大怒,次年在禮部殿試,主試又將陸遊取中名列前茅,秦檜於是利用權力將陸遊黜落。這一年的進士考試,秦檜雖然清掃了敢同孫兒奪省元的陸遊,可是讓秦塤中狀元的願望到底還是落了空,殿試的時候,宋高宗親自拔取著名詞人張孝祥為第一,秦塤降至第三。張孝祥由此得罪秦檜,險罹不測。而陸遊與拔取陸遊為省元的主試官,也差點遭到秦檜迫害,「幾蹈危機」。直到紹興三十二年(1162),孝宗即位後,陸遊才被推薦「善詞章,諳典故」而受到皇帝召見,賜進士出身,離他被秦檜黜落已經整整八年過去了。雖然經受過壓制,初得進士出身的陸遊,意氣卻仍然是樂觀昂揚的,他授進士出身後次年被任命為鎮江府通任,這時宋、金兩國已以淮河為交界,鎮江正當長江防線的要衝之地,素有報國之志的陸遊,到此不免更激起一片雄心。他到任的這一年秋天,知府方滋邀請同僚登上北固山甘露寺內的名勝多景樓游賞,「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辛棄疾(《南鄉子》),甘露寺因昔年孫劉招親的故事而享名,此刻又成為江防要隘,登樓縱覽淮南江北,令人不禁而起蒼茫悲壯之感。在陸遊來到鎮江前三年,即紹興三十一年(1161),長江南北剛發生過一次著名的戰役,當時的金統治者完顏亮率兵南下,意欲「立馬吳山第一峰」,一舉吞滅南宋,從淮水到長江,從合肥到揚州,都成了烽火交戰之所,情勢十分險急。賴有南宋一方的將士積極抵抗,扼守長江一線,女真族內部又產生分裂,最後在金方大軍無法得勝的情況下,不堪暴虐的金兵激變,在瓜洲渡將完顏亮殺死,結束了這場侵略戰爭。陸遊當時在臨安城內,未曾親臨戰事,卻因此受到鼓舞,寫下多首詩篇記敘這場戰役。此刻自己到了這「京口瓜洲一水間」的地方,瓜洲渡的烽煙,剛剛散去不到三年。撫古感今,他賦下了一闋長調《水調歌頭?登多景樓》:江左占形勝,最數占徐州。連山如畫,佳處縹渺著危樓。鼓角臨風悲壯,烽火連空明滅,往事憶孫劉。千里曜戈甲,萬灶宿貔貅。露沾草,風落木,歲方秋。使君宏放,談笑洗盡古今愁。不見襄陽登覽,磨滅遊人無數,遺恨黯難收。叔子獨千載,名與漢江流。西晉名臣羊枯,字叔子,鎮守襄陽十餘年,力圖東下滅吳、完成統一的版圖而未果,他平生喜好山水風景,閑暇時每登臨峴山置酒歌詠為樂,曾經嘆息著對賓客說:「自有宇宙,便有此山,古來的賢達勝士,登山遠望,如我與你們的人多不勝數,都已湮沒無聞,使人悲傷!若是人百年之後還有知覺的話,魂魄也猶自會登臨此山吧!」他死後襄陽百姓為之立碑於峴山,望見碑的人,思及羊枯生前遺愛,莫不流淚,因此稱此碑為「墮淚碑」。陸遊詞中「不見襄陽登覽,磨滅遊人無數,遺恨黯難收。叔子獨千載,名與漢江流。」幾句,便是用了羊枯的典故。襄陽與鎮江,相隔千里,分居長江中游與下游,作者卻跨越時空將之聯結到一起,既是悲慨,也是以前賢的雄圖壯志來勸勉主人方滋,以及所有的在座者。「千里曜戈甲,萬灶宿貔貅。」他雖是一介書生,卻渴望著金戈鐵馬的生活,正如前面《夜遊宮》詞中所說:「自許封候在萬里。」這種熱血精神,不僅是他,也是當時許多文人所共有的豪情,因此這一首慷慨蒼涼的《水調歌頭》,作成之後,便得到廣泛傳播與賞識,唱和者眾多,張孝祥特地為之寫了一篇文章《題陸務觀多景樓長句》,同詞作一起鐫刻在崖石之上,俯視長江,可謂垂千古而不朽了。作者:雨後微香陸遊在沿江一線做通判官員的時間,只維持了三年,朝廷之上,宋孝宗一開始還有意北伐,但當張浚兵敗符離之後,便又動搖傾向於和議。因為主戰的觀點,陸遊也被參劾,以「交結台諫,鼓唱是非,力說張浚用兵」的罪名,罷免歸鄉。他本來是越州人,回去後開始卜居於鏡湖的三山,面對青山碧水,心情卻始終不能達到悠閑的境界。他在這時期寫過一首《鷓鴣天》詞以寄寓懷抱:家住蒼煙落照間,絲毫塵事不相關。斟殘玉瀣行穿竹,卷罷黃庭卧看山。貪嘯傲,任衰殘,不妨隨處一開顏。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閑!詞中描寫的是歸隱的生活,卻又是那麼不肯安然伏帖。「元知造物心腸別,老卻英雄似等閑!」語氣中流露出憤慨不平之氣,可見他的歸隱決非「絲毫塵事不相關」,一遇機會,那顆以英雄自期的心還是會重新燃熱。果然在四年之後,陸遊又獲起複,通判夔州軍州事後來又到南鄭前線任職。這一段「悲歌擊築,憑高醉酒,此興悠哉。」的生活,成為他一生中最值得回憶的事,以至後來將自己的詩集定名為《劍南詩稿》。他在軍旅生活中的情緒是極其樂觀昂揚的:「人誤許,詩情將略,一時才氣超然。……君記取,封侯事在,功名不信由天!」(《漢宮春?初自南鄭來成都作》)。他心中始終忘不了「封侯萬里」的志向,在夢中詩中詞中,不時回憶起這一段軍幕生活,《夜遊宮》詞是如此,另一首更出名的《訴衷情》詞:當年萬里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胡未滅,鬢先秋,淚空流。此生誰料,心在天山,身老滄洲!陸遊年輕時被譽為「小李白」,在個人志向方面,他也的確與李白有相似之處,都是一心渴望著建功立業,匡扶天下,有著強烈的「封侯」情結。只是李白大半生都在太平盛世,而陸遊出生不久就遭遇戰亂,國家只剩下半壁江山,因此他的詩中對功名的渴望,便同憂國憂民聯繫在一起,「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東海騎長鯨。猶當出作李西平。手梟逆賊清舊京。」(《長歌行》)他從來不像李白那樣幻想著有一個出塵的世界,而是把眼光始終投注在這個苦難的人間。李白是不沾滯於物的,而陸遊是執著於萬事萬物的,這種九死而不悔、畢生不能忘懷的深厚感情,竟如他始終不能忘懷與前妻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一般的誠摯、深沉、纏綿,甚至更有過之——在愛情方面他畢竟選擇了屈服,而在愛國方面,他始終不曾拋擲和淡忘。陸遊的一生,「執著」是他最本質的個性,他對每一件事投注熱情的時候,都表現得強烈而持久,比如他十三四歲的時候,偶然得到一本陶淵明的詩集,一讀之下,欣然會心,到天黑家人呼喚他吃飯,他都充耳不聞。對詩歌的愛好如此,對愛情的懷念如此,對報國志向的堅持也如此。但在另一方面,他又有知識分子與生俱來的弱點,就是勇於志而艱於行,不是不願去行,而是無法對抗一切壓力、突破所有阻礙。當然,這也是不可抗拒的環境因素,不能對個人於苛責。在詩歌創作方面,陸遊的成就極高,卻也不免由於作品過多而泥沙俱下,以至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借林黛玉之口批他淺俗;婚姻方面,他不能抗拒母親的嚴命而生生拆散伉儷,只能以一生的思念緬懷這段愛情;報國方面,雖然近代梁啟超贊他:「集中十九從軍樂,亘古男兒一放翁。」但他也僅僅只做得到嚮往、讚揚「從軍樂」|而已,即使在前線軍幕中呆過,始終抱著收復中原的志向,他卻沒有機會、也未必有實力,真正領略戰場上生死搏殺、軍事上運籌帷幄的實境。他只能在夢中一遍又一遍的幻想戰爭,渴盼勝利。陸遊集中記夢的作品特別多,夢中殺敵報國的情境也特別多,一方面是出於他那顆始終勃勃難消的愛國心,另一方面是否也可視作:他的理想畢竟無法禁得起現實的碰撞,只能在夢中尋找慰藉?陸遊對於軍事,不是全無見地,他在川陝宣撫使王炎手下做幹辦時,曾經預言將領吳璘之子吳挺不可帶兵,「就令有功,愈不可駕馭。」後來此人果然叛亂,印證了陸遊的遠見卓識。但陸遊到晚年的時候,本已退居在家,卻又被權臣韓侂胄拉攏出山,為他新築的園林作記,引起時人譏評。《宋史》本傳說陸遊:「朱熹嘗言其能太高、跡太近,恐為有力者所牽挽,不得全其晚節,蓋有先見之明焉。」 韓侂胄以外戚起家,發動北伐戰爭本來出於想建立功勛以鞏固個人地位的私心,當時有識之士沒幾個願意依附於他,楊萬里就曾堅拒為他作園記,辛棄疾雖為他所起用,卻一直憂心忡忡:「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怕這場建立在私心基礎上的草率北伐要重蹈歷史覆轍而失敗。後來「開禧北伐」慘敗、韓侂胄「函首傳邊」的下場,無一不證明這場北伐實是缺乏戰爭基礎與戰略能力。陸遊為他出山,雖然是真心當作可以為國出力,卻不免有點缺乏眼光,他的愛國心熱忱,卻也太過單純。陸遊臨終之前,作了一首著名的《示兒》詩::「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當時人認為這是他為了表白自己為韓侂胄出山的心跡而作,其實這完全是他真實的心聲,畢生的願望。可惜時局不與,這個遺憾,不但在生前也在身後。到六十多年後南宋滅亡,中國的大版圖終於又復一統,卻是一統於蒙古鐵騎之下。遺民詩人林景熙讀到陸遊的詩集,凄然感慨,在這首詩後又題了一首絕句:「青山一髮愁蒙蒙,干戈況滿天南東。來孫卻見九州同,家祭如何告乃翁!」歷史的悲劇,竟似黑色幽默,讓人慾哭無淚。作者:五嶽尋仙不辭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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