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愛」故鄉行

李文雲

《 人民日報 》（ 2012年02月10日 23 版）

　　至今仍清楚記得第一次接觸英國經典名著《簡·愛》時的情形。那是40年前從內蒙古生產建設兵團回京探親的列車上，同行戰友從軍挎包里拿出有些泛黃、沒了封面的《簡·愛》，我好奇地要過來翻閱，結果一口氣讀下來，直到終點站北京。後來開始學英文，借來原版《簡·愛》，靠詞典硬著頭皮通讀了一遍。

　　那些動人心魄的故事，那個堅強不屈的女孩兒，在我心頭縈繞了幾十年。到英國常駐後，終於有機會踏訪夏洛蒂·勃朗特三姐妹的故鄉，深切感受《簡·愛》、《呼嘯山莊》和《艾格尼斯·格雷》中所描述的世界。

　　來到坐落於英格蘭西約克郡的小鎮——霍沃思，沿著鎮中心鋪滿鵝卵石的坡路，經過幾家生意不錯的旅遊紀念品小店，即可看到遠處那座矗立於山坡之上、曾孕育了三位英國傑出文學才女的寓所——一幢喬治時期風格的深色石砌二層小樓。

　　1820年，夏洛蒂的父親，一位出生於愛爾蘭的牧師帕特里克·勃朗特，帶著妻子瑪利亞和6個孩子，在這幢小樓安了家。然而這位可憐牧師的厄運也隨之開始。先是勃朗特夫人和兩個大女兒相繼去世，剩下的幾個孩子也都無一活過40歲：寫《呼嘯山莊》的艾米麗的生命在30歲時戛然而止，寫《艾格尼斯·格雷》的小妹僅活了29歲，而《簡·愛》的作者夏洛蒂算是最幸運的，但也只止步於39歲。她們的父親勃朗特牧師本人，在送走妻子及所有兒女之後，以84歲高齡辭世，在當時當地堪稱奇蹟。

　　如今已成為博物館的小樓，是教區無償提供給神職人員的住所，牧師在此供職多久就能和家人無償居住多久。從這一點看，別無謀生手段的勃朗特牧師，其長壽猶如天意，得以為一家人保住了這處住房。

　　三姐妹的童年充滿悲劇變故，母親患癌症早逝，姐姐夭折。好在她們當牧師的父親是劍橋聖約翰學院的畢業生，學識淵博，常常輔導兒女讀書看報，給他們講故事，使三姐妹受到很好的啟蒙教育。勃朗特家的孩子從童年起就開始創作故事和詩歌，構思他們想像中的王國。這幢小樓，還有小樓附近無邊的高沼荒原，是幼時三姐妹的天然樂園，滋養了她們極富天分的想像力，也成就了她們的文學輝煌。《簡·愛》和《呼嘯山莊》都在這幢小樓里完成。

　　夏洛蒂的房間，是她媽媽過世時的卧室，夏洛蒂當年穿過的幾雙鞋子和一件連衣裙，還有三姐妹當年的一些閨房物品，如今靜靜陳列在那裡，令所有參觀者遐思不絕。

　　《簡·愛》、《呼嘯山莊》及《艾格尼斯·格雷》於1847年在英國相繼出版。三部作品一經問世，便震撼了英國文壇。當時女性寫書只能使用男性筆名，也讓讀者對這三位神秘作者充滿了猜測和神往。《簡·愛》故事中，有夏洛蒂本人和妹妹們生活的影子，但並不是她的自傳體小說，更多蕩氣迴腸的情節來自她非比尋常的想像力。在簡·愛身上，夏洛蒂挑戰當時社會對女性的期望，通過女主人公超越財富對純潔情感的追求、超越地位對人格平等的追求，謳歌了一位弱女子，尋求自我價值、個人尊嚴及經濟獨立的堅韌意志與大善情懷。當夏洛蒂在世時，小鎮就因《簡·愛》而吸引了眾多慕名而來的訪客。

　　多年來，勃朗特三姐妹的早逝，一直令人困惑。但是當我來到霍思沃，卻發現這不是一個難解的謎團：是重度污染毒化了小鎮的生存環境，徘徊於小鎮的死亡幽靈，其實正是彼時彼地落後的衛生條件。

　　勃朗特姐妹所處的年代，正是英國工業化浪潮興起時期，小鎮人口密集，衛生設施極差，四五戶人家共用一個簡陋廁所，全鎮只有一條露天下水道，鎮中心長長的坡路上，到處是糞便垃圾。就連小鎮教堂里的墓地也格外擁擠，曾在10年內埋葬了1344位死者，處理不當的腐敗屍體及屍液，毒化了那裡僅有的水源，導致霍沃思小鎮40%的孩子都在6歲前夭折，鎮上居民的平均壽命只有25歲。夏洛蒂能活到39歲已經是幸運兒了。

　　漫步小鎮，感慨萬千。夏洛蒂姐妹的早逝，或許讓這個世界少了更多的佳作名篇。然而她們為世界文壇留下的閃光印記，卻讓霍沃思小鎮聲名遠播，成為英國著名的旅遊景點。故居博物館周圍鮮花綠樹、環境幽雅，重建的牧師寓所小樓也顯得格外安寧溫馨，早已沒有了《簡·愛》與《呼嘯山莊》中所描寫的艱難生活中的沉重與粗糲感，這也許是勃朗特姐妹粉絲們的一點小小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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