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語美與意新（修定稿）_秋扇_

07-03

詩句之美，蓋有多種，要而言之，約有如下四類。

一、天然語。此種作者，古今不數人，脫口而出，欬唾珠玉，最為高絕，不可效仿。如李太白、李重光等人是也。

李太白出口成章，不甚經營，便稱神品，他人若如此寫，便覺平實膚淺。例如：

人生得意須盡歡、但願長醉不用醒、與爾同銷萬古愁。

西嶽崢嶸何壯哉。

太白名句一出，並其句式亦皆不可仿用，一用便成笑柄。例如：

故人西辭望江樓，煙花三月下杭州。（辭何樓、下何州皆不可矣。）

萬里南美十日還。

李重光脫口而出，神情天然，感慨深重，雖雲遭際絕異，亦他人累千百氣力所不能辦。例如：

春花秋月何時了。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陶、謝之天然意趣，亦下工夫不能得。例如：

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

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有一種景語，神明入化，渾化無痕。例如：

王摩詰「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

錢起「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二、氣韻語。或雲風神，亦有雲氣象者，未若「氣韻」二字之精準，蓋象即形也，不能狀其精神。此類語專勝在神氣韻味上，未必有新奇之立意，殆類王漁洋所謂「神韻」者。

此類語有數種風格類型，舉例如下。

①高古。例如：

李太白「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誰陳」。

杜子美「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三分割據紆籌策，萬古雲霄一羽毛」。

②雄渾。例如：

李太白「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五陵北原上，萬古青濛濛」。

孟襄陽「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王摩詰「雲里帝城雙鳳闕，雨中春樹萬人家」。

杜子美最善為此種語，如「五更鼓角聲悲壯，三峽星河影動搖」、「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西望瑤池降王母，東來紫氣滿函關」。

岑嘉州「秋色從西來，蒼然滿關中」。

許渾「殘雲歸太華，疏雨過中條」。

③清麗。此類句往往以音節與句法勝。例如：

王之渙「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杜子美「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張繼「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劉方平「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滿地不開門。」

杜牧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

溫飛卿「雁聲遠過瀟湘去，十二樓中月自明」。

三、精美語。酌句精工，用力可致，詞中尤多，此類語在詩詞中非上乘也。所謂「詩眼」往往出此類句中。

杜少陵「香稻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圓荷浮小葉，細麥落輕花」。

劉長卿「江上月明胡雁過，淮南木落楚山多」。

司空曙「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他鄉生白髮，舊國見青山」。

白樂天「林間煮酒燒紅葉，石上題詩掃綠苔」。

孔凡章「風裡落花春有夢，雨中飛燕水無痕」。

有詩眼者如：

王荊公「春風又綠江南岸」。

張子野「雲破月來花弄影」。

宋子京「紅杏枝頭春意鬧」。

秦少游「寶簾閑掛小銀鉤」。

四、新意語。探其質，不外「新奇」二字。新者，初次出現，未有人道也。奇者，不尋常、罕見、出人意料也。新意象，不奇自佳，尋常意象，寫得奇亦佳。此等語為詩中上乘語，多出於性靈與學識，蓋有情、識、境三種類型。

①新奇情語。若求情語之新，必先用情深，若淺情輩，常情曾不能察，遑論其新乎？

曹子建「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陳子良「以我窮途泣，沾君出塞衣」。

張藉「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韋端己「無情最是台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張泌「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崔懷寶「平生願，願作樂中箏。得近玉人縴手子，砑羅裙上放嬌聲。便死也為榮」。

何凝「卻愛藍羅衫子，羨他長束纖腰」。

顧敻「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牛希濟「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

馮正中「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秦少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姜白石「念橋邊紅葯，年年知為誰生」。

②新奇識語。此是一種新感知、新認識，來自性靈與學識，出自體察與沉思。

王子安「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賀知章「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

韓退之「草色遙看近卻無」。

張旭「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

杜少陵「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

白樂天「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王摩詰「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

劉賓客「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李長吉「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易老」

杜牧之「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王荊公「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蘇子瞻「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寇夢碧「對鏡妝成心更苦，蛾眉卻恨無人妒」。

王聰「雲中紅葉落，知有更高山」。

有巧思，亦是一種新奇。

賀知章「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齊已「前村深雪裡，昨夜一枝開」（「一」字，緊扣早梅之「早」。）

杜牧之「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吳夢窗「山色誰題，樓前有雁斜書」。

張叔夏「只有一枝梧葉，不知多少秋聲」。

史梅溪詠橙「待惜取團圓，莫教分散」。

周草窗梅影「素壁秋屏，招得芳魂，彷彿玉容明滅」。

張叔夏梅影「枝北枝南，疑有疑無，幾度背燈難折」。

張叔夏孤雁「寫不成書，只寄得、相思一點」。

沈昆詠雁「奈一繩雁影，斜飛點點，又成心字」。

周星譽詠雁「無賴是秋鴻，但寫人人，不寫人何處」。

厲樊榭柳影「欲結同心，空試荑苗，作就三分銷黯」。

③新奇境語。此種句往往出「奇」。

王龍標「秦時明月漢時關」。

李太白「山從人面起，雲傍馬頭生」、「疑是銀河落九天」、「黃河如絲天際來」、「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杜子美「七星在北戶，河漢聲西流」、「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我行已水濱，我仆猶木末」、「西嶽崚嶒聳處尊，諸峰羅列似兒孫」。

王右丞「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

張祜「潮落夜江斜月里，兩三星火是瓜州」。

李長吉「遙望齊州九點煙」。

韋蘇州「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溫飛卿「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江上柳如煙，燕飛殘月天」。

秦淮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雨打梨花深閉門」。

范致能「花影吹笙，滿地淡黃月」。

陳簡齋「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姜白石「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

張於湖「寒光亭下水連天，飛起沙鷗一片」。

王漁洋「好是日斜風定後，半江紅樹賣鱸魚」、「綠楊城郭是揚州」、「行人系纜月初墮，門外野風開白蓮」。

厲樊榭「獨自開門，滿庭都是月」。

寇夢碧「又殘笛江城，門前落梅紅沒鞋」、「茫茫意，待乘槎去，河漢都干」。

此類中有一種求「新奇」而致「奇怪」者，宜力避之。例如：

吳夢窗「飛紅若到西湖底，攪翠瀾、總是愁魚」。

綜上所述，我輩今日之創作，當以精美之辭句寫新奇之意境，並使詩句富有氣韻。

以下從唐詩中選出一些具有新奇情景的七類句法，供讀者參考。

一、總結式

揭示某種常態或規律。句法多為前因後果式，而句末多為形容詞（或動詞），句式亦多為「名動名動形」。

岸廣鳧飛急，雲深雁度低。--陳叔達後渚置酒

猿聲出峽斷，月彩落江寒。--崔信明送金竟陵入蜀

野含時雨潤，山雜夏雲多。--宋之問夏日仙萼亭應制

客醉山月靜，猿啼江樹深。--宋之問端州別袁侍郎

雨歇青林潤，煙空綠野閑。--崔湜冀北春望

萍散魚時躍，林幽鳥任歌。--張說湘州北亭

曉月臨窗近，天河入戶低。--沈佺期夜宿七盤嶺

山暗雲猶辨，潭幽月稍來。--趙冬曦和尹懋秋夜遊邕湖

山月寒彌靜，河風曉更凄。--李行言秋晚度廢關

日下大江平，煙生歸岸遠。--徐堅棹歌行

地迥古城蕪，月明寒潮廣。--王維送宇文太守赴宣城

天寒遠山凈，日暮長河急。--王維齊州送祖三

塞迥山河凈，天長雲樹微。--王維送崔興宗

興闌啼鳥換，坐久落花多。--王維從岐王過楊氏別業應教

山路元無雨，空翠濕人衣。--王維闕題二首

地迥鷹犬疾，草深狐兔肥。--崔顥古遊俠呈軍中諸將

舟乘晚風便，月帶上潮平。--綦毋潛送賈恆明府兼寄溫張二司戶

風靜夜潮滿，城高寒氣昏。--王昌齡宿京江口

雲澹水容夕，雨微荷氣涼。--韋應物南唐泛舟會元六昆季

野曠歸雲盡，天清曉露新。--韋應物答王郎中

螢影侵階亂，鴻聲出苑遲。--李嘉祐和都官苗員外秋夜省直對雨，簡諸知己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杜甫水檻遣心二首

牛羊下山小，煙火隔雲深。--錢起題玉山村叟屋壁

晚鐘過竹靜，醉客出花遲。--錢起陪南省諸公宴殿中李監宅

岸明殘雪在，潮滿夕陽多。--郎士元送韓司直路出延陵

柳塘春水慢，花塢夕陽遲。--嚴維酬劉員外見寄

魚梵空山靜，紗燈古殿深。--嚴維宿法華寺

夜靜溪聲近，庭寒月色深。--嚴維酬普、選二上人期相會見寄

家貧僮僕慢，官罷友朋疏。--耿湋春日即事二首

月高城影盡，霜重柳條疏。--耿湋酬暢當

啼鳥雲山靜，落花溪水香。--戴叔倫雨

斷煙棲草碧，流水帶花香。--戴叔倫春江獨釣

霧積川原暗，山多郡縣稀。--戴叔倫巡諸州漸次空靈戍

雪晴山脊見，沙淺浪痕交。--章八元新安江行

竹深村路遠，月出釣船稀。--張籍夜到漁家

雁斷知風急，潮平見月多。--白居易松江亭攜樂觀漁宴宿

燈白霜氣冷，室虛松韻深。--楊衡冬夜舉公房送崔秀才歸南陽

雁盡平沙迥，煙銷大漠虛。--白行簡李都尉重陽日得蘇屬國書

花低驚艷重，竹靜覺聲真。--姚合和座主相公雨中作

潮回灘鳥下，月上客船明。--周賀留別南徐故人

泉聲到池盡，山色上樓多。--張祜題惠山寺

潮平秋水闊，雲斂暮山多。--許渾趨慈和寺移宴

樹色隨山迥，河聲入海遙。--許渾秋日赴闕題潼關驛樓

雲侵山影盡，風逼雁行斜。--馬戴江行留別

竹迥演生薄，山高月上遲。--周朴宿玉泉寺

風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杜荀鶴春宮怨

月下江流靜，村荒人語稀。--錢珝江行無題一百首

樓高驚雨闊，木落覺城空。--李洞敘事寄薦福、棲白

斷岸煙中失，長天水際垂。--徐鉉過江

鳥歸花影動，魚沒浪痕圓。--悟清句

谷深花吐晚，樹迥鳥聲稀。--無名氏過田家二首

亦有句末為名詞或片語者：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李世民贈蕭瑀

山遠疑無樹，潮平似不流。--韋承慶凌朝浮江旅思

鳥飛村覺曙，魚戲水知春。--王勃仲春郊外

江寒天一色，日靜水重紋。--張說游洞庭湖

夜久潮侵岸，天寒月近城。--常建泊舟盱眙

山虛風落石，樓靜月侵門。--杜甫西閣夜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滿衣。--於良史春山夜月

二、推理式

從一種現象推理判斷另一種現象。

潭清疑水淺，荷動知魚散。--儲光羲釣魚灣

估客晝眠知浪靜，舟人夜語覺潮生。--盧綸晚次鄂州

三、哲理式

常常不直接說理，而理在賦中。

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虞世南蟬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宋之問渡漢江

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駱賓王在獄詠蟬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王維終南別業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杜甫月夜憶舍弟

萬影皆因月，千聲各為秋。--劉方平秋夜泛舟

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韓愈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二首

得劍乍如添健仆，亡書久似失良朋。--司空圖退棲

芳草有情皆礙馬，好雲無處不遮樓。--羅隱魏誠逢故人

穠麗最宜新著雨，嬌嬈全在欲開時。--鄭谷海棠

情多最恨花無語，愁破方知酒有權。--鄭谷中年

四、奇特式

寫情寫景超凡出奇。

危峰入鳥道，深谷瀉猿聲。--鄭世翼巫山高

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盧照鄰十五夜觀燈

樓觀滄海日，門對浙江潮。--宋之問靈隱寺

斜影風前合，圓紋水上開。--李嶠雨

楚山峽外斷，漢水月中平。--崔湜江樓夕望

日氣含殘雨，雲陰送晚雷。--杜審言夏日過鄭七山齋

江聲連驟雨，日氣抱殘虹。--杜審言度石門山

春歌弄明月，歸棹落花前。--徐彥伯採蓮曲

曉光隨馬度，春色伴人歸。--劉希夷入塞

遠岸孤煙出，遙峰曙日微。--陳子昂萬州曉發

白雲回望合，青靄入看無。--王維終南山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王維使至塞上

山勢雄三輔，關門扼九州。--崔顥題潼關樓

疊浪浮元氣，中流沒太陽。--劉長卿岳陽館中望洞庭湖

楚國蒼山古，幽州白日寒。--劉長卿穆陵關北逢人歸漁陽

鳥歸村落盡，水向縣城斜。--劉長卿過湖南羊處士別業

溪月冷深殿，江雲擁迴廊。--岑參聞崔十二侍御灌口夜宿報恩寺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岑參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竹深喧暮鳥，花缺露春山。--岑參丘中春卧寄王子

檻外低秦嶺，窗中小渭川。--岑參登總持閣

七星在北戶，河漢聲西流。--杜甫同諸公登慈恩寺塔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杜甫旅夜書懷

海氣蒸雲黑，潮聲隔雨深。--錢起晚入宣城界

河源飛鳥外，雪嶺大荒西。--郎士元送楊中丞和蕃

天河夜轉漂回星，銀浦流雲學水聲。--李賀天上謠

風簾半鉤落，秋月滿床明。--李賀夜閑

風卷白波翻，日煎紅浪沸。--白居易大水

林間暖酒燒紅葉，石上題詩掃綠苔。--白居易送王十八歸山寄題仙游寺

吟倚雨殘樹，月收山下村。--蘇郁句

地勢遙尊岳，河流側讓關。--張祜入潼關

日月光先見，江山勢盡來。--張祜題潤州甘露寺

風起半山雲出寺，雨余深岸水平舡。--張祜題臨平驛寺

南山與秋氣，氣勢兩相高。--杜牧長安秋望

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嚴惲落花

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溫庭筠商山早行

四顧疑無地，中流忽有山。--許棠過洞庭湖

根非生下土，葉不墜秋風。--張喬試月中桂

樹頭蜂抱花須落，池面魚吹柳絮行。--韓偓殘春旅舍

蛺蝶飛來過牆去，卻疑春色在鄰家。--王駕雨晴

牆頭雨細垂纖草，水面風回聚落花。--張瑸（蟲旁）夏日題老將林亭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曹松己亥歲二首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陳陶隴西行四首

天形圍澤國，秋色露人家。--江為送客

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牛希濟生查子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唐溫如題龍陽縣青草湖

淚痕不學君恩斷，拭卻千行更萬行。--劉媛長門怨

五、假設式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李煜清平樂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盧照鄰長安古意

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張九齡賦得自君之出矣

唯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歸。--王維送沈子歸江東

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李白勞勞亭

心同野鶴與塵遠，詩似冰壺見底清。--韋應物贈王侍御

心將流水同清凈，身與浮雲無是非。--岑參太白鬍僧歌

思君如百草，撩亂逐春生。--李康成自君之出矣

斫卻月中桂，清光應更多。--杜甫一百五日夜對月

生計如雲無定所，窮愁似影每相隨。--姚合獨居

又覺春愁似草生，何人種在情田裡。--秦韜玉獨坐吟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黃巢題菊花

六、透視式

所描述如繪畫中之透視景象。

我行已水濱，我仆猶木末。--杜甫北征

高枝拂遠雁，疏影度遙星。--杜之松和衛尉寺柳

城分蒼野外，樹斷白雲隈。--陳子昂度荊門望楚

城邑遙分楚，山川半入吳。--陳子昂峴山懷古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王維漢江臨泛

水國舟中市，山橋樹杪行。--王維曉行巴峽

山隨平野盡，江入大荒流。--李白渡荊門送別

舟移城入樹，岸闊水浮村。--岑參與鄠縣群官泛渼陂

江村片雨外，野寺夕陽邊。--岑參晚發五渡

地平江動蜀，天闊樹浮秦。--杜甫奉和嚴中丞西城晚眺十韻

日出寒山外，江流宿霧中。--杜甫客亭

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雲接地陰。--杜甫秋興八首

返照入江翻石壁，歸雲擁樹失山村。--杜甫返照

片水明斷岸，餘霞入古寺。--錢起太子李舍人城東別業

舟移極浦城初掩，山束長江日早曛。--耿湋送蘇參軍

路出寒雲外，人歸暮雪時。--盧綸李端公

遠山芳草外，流水落花中。--司空曙題鮮於秋林園

天花映窗近，月桂拂檐香。--冷朝陽登靈善寺塔

驛樓橫水影，鄉路入花枝，--陳羽西蜀送許中庸歸秦赴舉

江對楚山千里月，郭連漁浦萬家燈。--李紳過鍾陵

夜橋燈火連星漢，水郭帆檣近鬥牛。--李紳宿揚州

野船著岸入春草，水鳥帶波飛夕陽。--張祜南湖

白日地中出，黃河天外來。--張瑸（蟲旁）登單于台

有一種時空交錯式：

寒生五湖道，春入萬年枝。--皇甫曾奉送杜侍御還京

猿聲寒過澗，樹色暮連空。--李端巫山高

可憐荒壟窮泉骨，曾有驚天動地文。--白居易李白墓

七、詩眼式

綠陰生晝靜，孤花表春餘。--韋應物游開元精舍

蟬聲集古寺，鳥影度寒塘。--杜甫和裴迪登新津寺寄王侍郎

鳥道掛疏雨，人家殘夕陽。--錢起太子李舍人城東別業與二三文友逃暑

流星透疏木，走月逆行雲。--賈島宿山寺

極浦明殘雨，長天急遠鴻。--鄭谷夕陽

二〇一〇年四月於長安金光門之孤飛雲館